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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欣欣向榮 -【把酒話桑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40 AM     標題: 欣欣向榮 -【把酒話桑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30 02:30 AM 編輯

【書名】:把酒話桑麻

【作者】:欣欣向榮

【內容簡介】:

  穿越古代,安家種田,平淡中收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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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44 AM

弄瓦之喜

  城外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房屋樹枝和道路都變成了白皚皚的一片。天色剛濛濛亮的時候,通往張家村的小道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來了兩個人。前面的是一個男子,十幾歲的年紀,白皙的臉龐瞧著就文靜秀氣。後面是一個年長的婆子。

  雖然是嚴冬時節,男子的臉上依然有些汗水。看了一眼後面的婆子著急的道:「李媽媽麻煩您再走快些吧,嫂子恐怕等不及了」。

  李媽媽聽了,加緊了些腳步,可是路上有雪,無論如何也走不太快的。看著男子著急的樣子,李媽媽打趣道:「你一個沒成親的哥兒不懂這些,誰家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放心吧沒事,再說你嫂子這已經是第三胎了,能有什麼閃失,不過母雞下蛋一樣容易」。

  男子臉上一紅道:「只因兄長在城裡,恐怕趕不回來,我是怕……」

  後面的話大概覺得不吉利,就沒再說下去。李媽媽笑道:「沒事!沒事,這十里八村的誰不知道,你們兄弟感情最是好,好吧!老婆子走快些也就是了。」

  兩人加快了腳步,很快就進了前面的一個小村落。

  小村子不大,不過十幾戶人家。兩人匆忙進了村口一家有三件草房的院子裡,剛進了院子,就聽見一陣低低的呻吟聲傳了出來,男子急忙打起外屋的棉門簾,李媽媽走了進去,外間屋只有兩個臉色慘白的男孩子,站在當屋的地上。看見男子進來,兩人一起衝了過去,大概憋了很久,但並不敢大聲,但是眼淚卻滴滴答答的掉了下來,大一些的看著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一頭撲進男子的懷中哽咽的道:「二叔,二叔娘她沒事吧」。

  和另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一起瞪著慌張害怕的眼睛看著男子,男子摸摸兩人的頭道:「放心吧,沒事的,李媽媽來了就沒事了。」

  李媽媽邁進產房時,劉氏滿臉汗水的躺在炕上,兩邊有兩個村子裡的中年媳婦幫忙,熱水棉布等都已經齊備,產婦劉氏經過幾個時辰的折磨,彷彿被磨進了力氣一般,有些昏昏欲睡,李媽媽當機立斷的走過去,使勁拍了拍她的臉道:「張家娘子,現在可不能睡,你肚子裡的孩子還沒生出來呢」

      產婦瞬間有些清醒的睜開眼睛,看到李媽媽,遂掙扎著一手抓住李媽媽乾瘦如柴的手,斷斷續續的道:「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肚子裡的孩子」李媽媽拍拍她的手道:「放心不是大事,我看看」說著伸手摸了摸:「已經差不多了,等會兒我讓你用力,你再用力,咱們娘倆一起使勁,孩子就出來了,來二狗家的,青山家的,按住她的手臂」

       隨著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在外面的叔侄三人都有些害怕,叔叔使勁的攬住兩個侄子,拍撫著輕聲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娘會沒事」絮絮叨叨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門簾唰的被打了起來,急匆匆進來一個穿著蓑衣帶著風帽的男人,叔侄三人急忙過去,兩個孩子也不管蓑衣上都是雪花,一把就抱住來人的大腿道:「爹爹您可回來了,我不想要妹妹了,我們不要妹妹了,我們要娘」

       進來的男子脫下蓑衣和風帽,攬著兩個孩子異常堅定的道:「乖,妹妹和娘我們都要」正說著,一陣嘹亮的哭聲從裡面傳了出來,生了,外屋的幾個大小男人同時鬆了口氣。很快李媽媽就利落的把孩子收拾乾淨,抱了出來衝著進來的男人道:「呦看這當爹的回來的到湊巧,恭喜張先生了,是個千金呢,母女平安」

       進來的顯然是產婦的丈夫,急忙放開兩個孩子,隨著產婆一鞠躬道:「謝謝李媽媽了」說完伸手接過襁褓,掀開上面的一角,仔細端詳著,粉嫩嫩的嬰孩,皮膚有些發皺發紅,小小的五官,眉頭竟然微微皺著,可愛極了,兩個男孩子也急忙抱著父親的腿道:「爹爹要看妹妹,要看妹妹」爹爹沒法子把襁褓放低些,兩個男孩子屏息看著襁褓裡的小傢伙,老二道:「她好醜哦!像個猴子一樣」老大瞪了弟弟一眼道:「哪有,妹妹多漂亮,看看她的臉像咱們院子裡春天開得喇叭花一樣,二叔是不是」

     二叔看了片刻道:「小臉晶瑩剔透,我倒覺得像是外面的雪花」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討論著,女娃突然睜開眼睛,看著圍著自己的幾張陌生的臉,一時有些迷糊,這是在哪裡,記得自己好像下班途中,遇上了雷陣雨天氣,在一個大樓的外沿下面避雨來著,突然一聲嚇人的雷聲響過,眼前一亮,自己就失去知覺了,再此醒來就是這裡了,眼中轉了轉,這是什麼地方,而且自己彷彿是躺著的吧,頭上的幾個男人腦袋怎麼看著這麼怪異呢,張雪盯著頭上的幾個腦袋愣愣的發呆,不過長得還不錯,距離自己最近的看著二十五六的年紀,雖不如旁邊那個十幾歲的俊美,但是有一種成熟穩重的感覺,尤其著自己的眼光,透著那麼溫暖和慈愛。

  慈愛這個詞兒,用在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身上,還真是蠻詭異的,旁邊的一個簡直就是一個小正太,文文弱弱的,五官有些偏向女孩子的秀氣,還有兩個小男孩,長得倒是挺漂亮的,眉清目秀,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透著十分的伶俐,不過頭髮太奇怪,兩個男孩子的髮型都是總結於頭頂紮成髻,形狀如兩個羊角,看著不由的令人想起了喜洋洋,想到這裡,張雪不禁忍不住笑了起了。

  幾乎立即從自己嘴裡就發出了咯!咯!咯的嬰孩的笑聲,張雪一驚急忙停住笑聲,果然咯!咯!咯聲就沒了,難道是自己的聲音嗎,自己怎麼會變成嬰兒了呢,想到此,她不免掙扎著想起來看看自己,卻發現太難了,這根本的是做不到的事情,於是不禁悲從中來,大哭起來,她以為自己笑和哭的聲音很大,其實聽在別人耳朵裡,也就是如小貓叫一般,不過剛才她幾聲咯咯咯的笑聲,倒是引起了幾個大男人的驚喜和好奇。

  尤其兩個男孩子更是喜歡的不得了,剛要在逗弄妹妹,誰知道她小嘴一撇,就又哇哇的哭了,小叔搖搖頭道:「真是小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當爹的畢竟不是第一次了,急忙搖晃搖晃女兒道:「大概餓了,我帶著小丫丫去吃奶」說著抱著孩子進了裡屋,如今裡面已經收拾的乾淨利索了,鄰居幫忙的婦人看到張先生進來,急忙說了聲恭喜就出去了,留給夫妻兩個獨處的時間,張先生謝過了鄰居,坐在炕邊上看著妻子有些蒼白的臉色,伸手把她臉上的髮絲輕輕抿了抿,張娘子累壞了,彷彿已經睡了過去,但是聽到孩子的哭聲,掙扎的睜開眼,正對上丈夫心疼憐惜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回來了,這一胎是我們全家盼了很久的女娃子,來,給我吧,肯定是餓了」

       張先生扶著她靠做起來,把孩子小心的放到她的懷裡,張娘子麻利的解衣,把奶頭塞在小女娃嘴裡,張雪正張著嘴哇哇的哭呢,突然嘴裡塞進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出於本能的含住一吸,竟然有水,喝到嘴裡砸吧砸吧滋味,很奇怪的味道,但是吞嚥到肚子裡,卻感覺暖洋洋的,於是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高娘子看著懷裡的吃的香甜的小女娃,不禁欣慰的笑了,看看丈夫道:「別看這娃子剛才在肚子裡不老實,可是你看現在多乖,嘴也壯,瞧著是個好養活的」

        張先生道:「辛苦娘子了,我不在家全憑你把這個家裡外上下照顧的妥妥當當的」張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說這個幹嘛,我這輩子不求別的,就求著你順順利利的,博文搏武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就行了,對了,還有咱們的女娃子,將來找個知冷知熱的女婿,你看她,多招人疼的小模樣喲」張先生道:「你放心,我必然不會負你的」張雪邊吃著奶,邊聽著大人們說話,不過片刻就覺得意識朦朧的睡了過去,基本上嬰兒想有自己的意識也是很難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昏昏睡著,醒來的時候都是生理提醒,不是餓了,就是要排洩,所以一連幾天,張雪也沒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不過漸漸的清醒的時候就多了起來,能撐著聽些外界的聲音,睜開眼也可以打量,湊到自己眼前的事物。

  大約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斷斷續續的,通過所謂爹娘的說話和時常來看自己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叔叔,她大致總結出,自己估計是穿越了,雷劈了以後穿越了,具體是個什麼地方不清楚,不過聽話音好像這裡是一個小村子,因為時常有婦人來看望自己,和這裡的娘說一些村子裡的八卦,什麼這家的媳婦,誰家的閨女的,甚至誰們家的牛棚豬圈等等,一些瑣碎的家長裡短。

  不過自己這個娘倒是個很文雅的女性,一般只是聽著,很少參與意見,自己的爹,聽話音也是個在村子裡頗受尊敬的人物,都稱呼他做張先生,張雪端詳了很久才發現,估計這裡不是什麼現代的地方,就看這個爹和二叔的綸巾就能看出來,不過看意思,雖然不富有,但也不是很拮據的家庭,最起碼看爹和二叔的打扮,應該算是個文人吧,不都說古代奉行的原則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嗎。

  也不知道自己現代的爸媽怎麼樣了,會不會難過的悲痛欲絕,想到此,張雪不禁有些黯然,但是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也許自己平安幸福的活著,對另一個世界的父母,也是一種安慰,即使也許他們不會知道。

  張娘子感覺最近順心的很,雖然生女娃子的時候有些磕碰,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因為沒有起大名,丫頭在家裡行三,所以起了個諢名就叫小三,小三這丫頭可是個聽話的孩子,張娘子都覺得有些神奇了,平常幾乎不哭不鬧,即使睡醒了,也會自己睜著眼睛玩,乖巧的很,若是咿呀咿呀的一喊,那就不是餓了,就是要尿尿拉屎,很好帶的孩子,而且五官隨了小叔,漂亮娟秀,可想而知將來必不會難看的,尤其一雙大眼睛,透著十分的機靈氣,弄得街坊鄰居的幾個婦人都喜歡的緊兒。

  自己的兩個禿小子也老實了一陣,每天下了學就直接回來瞧過妹妹後,就跟著小叔在西屋寫字唸書,再也不會和村子裡的孩子們去淘氣,另外自己的丈夫原是在城裡的張家做西席,張家原也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張老太爺曾經做過大官的,雖然告老還鄉,但是門生故舊甚多,就是自己縣裡的那個縣太爺見了也是低頭哈腰的,不只是長老太爺的關係,張家的兩位老爺,如今也在朝廷的任職,具體什麼官,張娘子也弄不清楚,不過聽丈夫的意思,不是尋常的小官。

  兩個老爺都不在城裡的老宅,但是兩個最小的孫子卻都跟著老太爺在府裡唸書,不過也是八九歲的年紀,高先生之所以能謀到這個差事,也是有些緣故的,張家其實也是累世的書香世家,後來漸漸的沒落了,又加上雲卿雲昊兩兄弟父母去的早,所以張家就此沉寂了下來,但是雲卿的爺爺曾經和張家的老太爺是同窗,所以張雲卿才謀到了這份差事。

  張雲卿原也是有些念想的,如果明年鄉試種了舉人,將來謀個一官半職的,也算是有個門路,有了老太爺這層關係,張雲卿雖不過是個西席,但是在張府還是很受到禮遇的,即使是弄瓦之喜,張家的老夫人也送了一份禮來,所以過了小三的十二晌,滿月這天,張娘子和丈夫商量著不能辦的太潦草才是。



滿月見聞

  劉氏想給閨女做個隆重一些的滿月酒,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三做十二晌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那一天劉氏的娘請了白仙姑來給小丫頭看八字,劉氏本來是鄰村的人家,雖是普通的莊家人,但是家裡有三個哥哥,祖上有些田產,所以家道還算殷實,至少這十里八鄉的,劉家算是有些名號的,更兼家裡只得一個女兒,所以從小爹娘兄長甚愛。

  可這劉氏到並不嬌縱,一應家裡地裡的活計,都是一把好手,且長的也體面,身子也健壯,所以及笄以後,劉家門檻幾乎給說親的媒婆踏破了,可是這個劉氏做閨女時,雖然性子溫柔隨和,但是卻是個極有主意的,而且看慣了三個哥哥的粗壯威武,更喜歡戲文裡的斯文書生,當然這個心思,姑娘家是斷斷說不出口的,只是對來求親的都不應就是了。

  一開始當娘的還不理會,可是過了兩年,就有些著急了,只能悄悄的到了閨女的屋子裡,去問個明白話,劉氏見娘來問,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說喜歡讀過書的,劉氏的娘倒是一愣,想著自家雖然過得算不錯,可是畢竟是個莊戶人家,讀書人,即使貧寒,也自是清高的,估計是看不上自家,不免有些為難。

  可巧,轉天鄰村張家莊的媒婆就來了,給秀才張雲卿說親,張雲卿雖是個書香門第,卻早已沒落了,如今既無父無母也沒有什麼田產,還有一個幼弟需要照顧,實在不能算是個好人家,可是到底是個讀書人,估計不是這樣貧寒,也不會想娶個鄉下的姑娘,劉氏的娘討度的一會兒,就回來問自己的閨女,這劉氏一聽就同意了,她娘勸她說,那張雲卿雖是個讀書人,可是家道貧寒,你嫁過去有的苦吃,劉氏卻不怕,硬是拗著爹娘兄長,應了這門親事。

  劉家的家風樸實,三個嫂子雖系外姓人,但是也頗和睦,所以對於小姑出嫁陪送多了些,也只做不知罷了,劉氏是個要強的女人,過了門,看到張家的情況,的確比娘說的還不如,三間破草房,幾畝薄田,再無長物,可是丈夫卻是個知冷知熱的斯文人,小叔也極聽話,所以也沒後悔,塌下心來和張雲卿過了起來。

  劉氏手巧且有些算計,做了鮮亮的活計,可以去集上換些銅錢,又養雞鴨,把地裡的莊稼打理的也是整整齊齊的,不出幾年,張家就改了模樣,雖不至於說富足,但是至少衣食不缺,十里八村對劉氏都是欽佩敬重的,更兼後來張雲卿謀得了城裡張府西席的差事,張家在村裡也是很有些地位的了。

  劉家本來還害怕閨女嫁過去受苦,可是後來這一看,才放下了心,劉母自是心疼自己閨女,十二晌,某種意義上講比滿月更為隆重,這一天要給產婦吃餃子,意思是捏骨縫,男女雙方的眾多親戚,故朋好友,街坊鄰居,帶著禮品來慶賀,在諸多禮品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姥姥的禮物:要做六雙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鞋子,男孩一般要做虎頭鞋,女孩做豬頭鞋,其次還要給孩子做的迷糊鞋,其他鞋是鞋底、鞋幫兒分開做,然後縫在一起,可迷糊鞋的要求卻是連幫兒帶底兒一個囫圇個兒。

  鞋底兒再綴一縷彩纓,意思是:孩子剛剛來到人世,穿上此鞋可在陽間迷路,能在此家紮下根兒。這裡面還有個規矩:在眾多鞋中,孩子首先要穿迷糊鞋,紮下根兒後,才能穿其他鞋。劉氏的母親不禁按照風俗做了全套,而且連嬰兒上身要穿的姑姑做的紅花襖,下身姨姨做得青長褲,也一併命三個媳婦做了幾套來,另帶了幾十斤的雞蛋紅糖小米,都一股腦的送了來,弄得劉氏和張雲卿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還不算,還請了村子裡的白仙姑過來看孩子的八字,白仙姑可不光是給孩子們看這個,有時候遇上了大旱,縣太爺也會親來請她去跳神祈雨,所以和一般的神婆還不大一樣,很是體面,請她不光是要預備些禮品,一般還要給上半弔錢,就是這樣,也不見得就能請的來,可是小三十二晌的這一天,劉氏的娘也不過是試著去請,可巧就請了來。

  據說白仙姑非常靈驗,所以她說的話,雖做不得十分準,也該有八分才是,白仙姑的名字由來,是她有一頭沒有一絲雜色的白髮,她喜歡穿著大紅的衣服,更顯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詭異,到了張家,劉氏的娘抱了小三出來,張雪本來也不是個小孩子,這幾日看到來來去去的婦女,都是差不多的樣子,早就厭煩裡,這時看到一個穿的這麼鮮亮的,不禁好奇的仔細打量來人。

  聽姥姥稱呼她是白仙姑,小三想大概是古代那些神婆,不過小三到覺得她很像白毛女,白仙姑的名望在哪裡擺著,所以經常出入一些大戶人家,給受了驚擾的孩子們去趨凶避邪,所以經常看到一些大戶人家的孩子,一般看到她,都是有些害怕更甚者哇哇大哭的也有,但是這個孩子倒是非常的不一般,白仙姑破天荒的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裡,仔細端詳。

  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小嘴,頭上幾根細細縷縷的頭髮,天堂飽滿,眉目清秀,尤其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流轉著比珍珠還明亮的光彩,這哪裡像一個才十二天的嬰兒呢,竟是好個體面大氣的模樣,不禁打心裡愛了起來,把孩子還給劉氏的娘道:「這個丫頭不是個平常的,我看是個有來歷的,而且竟是投了我的緣法,這樣,我想收她做個乾女兒,您看如何」

       劉氏的娘頓時大喜,這裡的風俗是喜歡給孩子認個干親的,也塗個好養活壓的住,可是白仙姑的地位,想認她做乾娘的,就是大戶人家也不知凡幾,可是一直都知道沒有一個成的,都說白仙姑雖然靈驗,但是不喜小孩子,可是如今卻要主動的認自己這個外孫女,這是多大的造化啊,劉氏的娘急忙道:「這可是她的運氣呢,哪有不同意的」

      說著低頭晃了晃襁褓道:「你這丫頭倒是個有福的」白仙姑看她同意了,遂從腰上的荷包裡,拿出一個紅線穿著的小金鎖,輕輕套在孩子的脖子上道:「這是乾娘的見面禮」劉氏的娘待要推辭,可是卻被白仙姑揮手打斷道:「您不要和我客氣,這也是我的造化也說不定,好了,我先回去了,等滿月了我再來」說完竟自走裡,等白仙姑出去了,村子裡的婦人們才急忙上來給劉氏的娘道喜,一邊稱讚這孩子將來定是個好命的,等等吉利話,自十二晌之後,小三的名氣硬是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還響亮,就是城裡的張夫人,都命婆子藉著送禮的功夫,來瞧了一會子,因著這個緣故,劉氏就想著給小三辦個似模似樣的滿月,而且不是她自誇,自己這個小三就是和旁的孩子不同,精靈通透的彷彿現在就能聽的懂大人的話,可愛的不行。

  張雲卿當然不會反對,他也是太喜歡自己這個閨女了,夫妻兩個商量妥帖,劉氏咬咬牙,拿出些積蓄,讓來幫忙的娘家嫂子,請了村子裡幾個能幹的媳婦幫忙操持,特意的把家裡的豬宰殺了一隻,養的雞鴨也殺了不少來配菜,寒冬臘月原是沒什麼新鮮的菜蔬,不過是些菜乾瓜條等物,不過這在村子裡也算是很不同尋常了。

  到了這一天,白仙姑果然一早就來了,也不和別人寒暄,只抱了小丫頭在待客的西屋坐著,西屋本是小叔張雲昊的屋子,兩個兒子也跟著小叔睡在一起,平常讀書也在這裡,雖是個三個男孩子的房間,但是小叔是個愛乾淨的,收拾的分外齊整,又是個讀書的地方,所以炕側面的牆上做了簡易的書架,架上纍纍滿滿的書籍,張家雖貧,但是祖上留下的書籍倒是不少,其實也有很多珍貴的,但是兄弟兩個,即使在三餐不繼的時候,都沒想過去賣書,所以現在依然很豐富。

  有了書籍,這間屋子看著也雅致了一些,所以劉氏用了來招待貴客用,其他的客人讓到了左右鄰居,二狗家和青山家收拾出來的屋子裡,村子裡的,不過是每家給一盆豬肉菜就行了,在張家吃飯的都是些外客,白仙姑算是貴客了,所以讓到了西屋,張雪的頭還不大會轉動,但是白仙姑顯然很喜歡她,抱著她並不死坐著,而是到處走動,所以張雪得以來回的打量了一下這間陌生的屋子。

  晃眼看到了書架上的滿滿書籍,看不太真切,但是字體大概還是能認出來,是中國的繁體字,待要仔細看時,大舅媽走了進來道:「喲!白仙姑這丫頭可壓手呢,來給我抱會子吧」白仙姑倒是沒反對,把張雪給了大舅媽,白仙姑道:「我這還有些事情,就不在這裡了,你和她爹娘說一聲,我先回去了」說著拿出一個紅色綢布小包,放在炕桌上道:「這是給我幹閨女的滿月禮」說完就走了,大舅母素知她性子一向怪異慣了的,也不當回事,打開桌上的紅綢包,不禁一驚,上次十二晌,白仙姑給小三的金鎖已經是個貴重的了,如今這個竟是比金鎖也不差什麼,是一個鮮亮的銀項圈,下面有一個大大的吉祥鎖,刻著雲紋圖樣,大方又體面,不論小時候,將來大了帶上,也必是個好物件,想著,急忙妥帖的收了,抱著孩子去了東屋。

  再說張雲卿正在外間屋,陪著幾個舅爺說話,就見自己的兩個兒子掀了簾子跑進來道:「爹爹!爹爹!我和弟弟在門口玩,看見遠遠的有兩輛好漂亮的馬車,衝著咱家來了,您快去看看吧」張雲卿不禁一愣,大舅哥忙道:「快去看看吧,保不定是你在城裡的朋友呢,我們不過是一家子親戚,不用你來陪,我們到旁邊的院子裡去就好」說著和兩個弟弟出去了,張雲卿想了想,也急忙走了出去,剛到了院子門口,就看到剛停下的馬車,車伕是張府的,從後面的車子裡跳下來一個人來,卻是張府的大管家吳進,吳進並不是一個粗鄙勢利的人物,也是個讀書人,又精於裁奪,才讓老太爺瞧重,當了張府的管家,雖然手上的權利不小,但卻是個寬厚的人,府裡的丫頭小子們,倘若犯了小錯,出面求求他,沒有過不去的,所以人緣頗好,和張雲卿尤其投契,兩人經常談論些文章典故,關係很不一般。

  這時候看他來了,張雲卿倒是笑了道:「你怎麼來了,不過是弄瓦之喜,豈敢勞動吳兄」吳進微微掃了一眼他身後的院子,雖然竹籬茅舍,倒是乾淨利索,急忙上前來小聲的道:「前面這馬車裡是咱們老太爺並兩位孫少爺來了,還不快去迎接」聽了這話,張雲卿不禁大驚,急忙上前候著,吳管家整整衣擺,湊到車窗旁道:「稟老太爺,張先生家到了」張老太爺,說是老太爺,其實年齡也不過六旬而已,告老還鄉以後,每日含飴弄孫,吟詩作畫更是心情舒暢,所以比在朝為官時,倒更加硬朗了,對於府裡的西席張雲卿,原是有些愛才之心,所以對他極是看重,覺得他是個專心做文章的人,聽夫人提起他家新生的小女娃,是個稀奇的,白仙姑都說是有來歷的,據說長的粉妝玉琢不同尋常,都說不定是什麼仙女投生來的,雖不大信這些,但是也勾起了些許好奇心。

  這一日,可喜是個冬日少有的好天氣,於是帶著兩個孫子來這裡走走散散心,順便看看張雲卿那個小丫頭,張老太爺扶著兩個孫子下了車,兩個孫子和張雲卿的兩個兒子差不多,大的八歲,小的六歲都是總角之年,但是大家公子畢竟不同於鄉野間的孩子,即使年齡小些,也是進退有度,頗為穩重。

  張雲卿急忙給老太爺見了禮,讓到了西屋待客,又讓弟弟把自己前些日子得的些茶葉泡了來,才在下首相陪,張老太爺一向最喜歡讀書,看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不禁撫了撫自己的鬍子道:「想當年,老夫和你爺爺一起讀書時,經常交換著看一些有趣的書,現在看來,還有些是那時的呢」張雲卿臉色有些慚愧道:「晚生不爭氣,到如今竟然不能有些建樹,愧對祖父了」張老太爺搖搖頭道:「你還好,明年正是大考,以你的才學必然能中的,到時也對的起你祖父在天之靈了,不要妄自菲薄,對了!把你家那個有來歷的丫頭抱來,我老人家瞧瞧吧」張雲卿急忙親自出去抱了來,張雪本來在西屋待得有些趣味,誰想白仙姑一走,就又回了娘的屋子,正有些鬱悶,不成想爹爹進來和娘親嘀咕幾句,就抱著她又進了剛才的屋子,張雲卿抱著孩子給張老太爺看,老太爺放下茶杯,低頭看了看,不禁也是大奇,果然和別的孩子不同,臉面倒還罷了,只這一雙眸子,分外的出彩。

  張雪看著眼前突然冒出的白鬍子老頭,覺得怎麼這麼像是古裝電視劇裡的月老呢,白白胖胖的,還有長長的白鬍子,鬍子還真夠長,不是假的吧,想著,伸出小手去抓那鬍子,到令老太爺一樂,順手接過了她,抱在懷裡,把自己的鬍子從她手裡弄出來道:「你這小丫頭,爺爺的鬍子豈是能抓的,來來爺爺給你個物事玩吧」說著從自己的腰上摘下來一個玉墜子遞給她,張雪一看,不禁大喜,看成色就是個極好的翡翠材質,碧綠的顏色配上流蘇,古樸好看,遂緊緊抓在手裡,張雲卿急忙道:「這可使不得」老太爺瞪了他一眼道:「這是我給這丫頭的見面禮,於你什麼相干,好了!這丫頭是個不凡的樣子,可起了名兒」「不曾」張雲卿恭敬的道,張老太爺看了懷裡的小女娃一眼,又看看窗外的隆冬寒月,不禁笑道:「張磁《宴山亭》有一句竹檻氣寒,蕙畹聲搖。不若就叫張蕙畹吧」張雲卿急忙一鞠躬道:「謝老太爺賜名,倒是這丫頭的造化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46 AM

劉氏娘家

  張雪聽到蕙畹這個名字,也覺得極好聽,比自己原來的張雪強多了,決定認可這個名字,當然她不認可恐怕也沒辦法,微微轉動頭顱,衝著眼前像月老的白鬍子老頭,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張老太爺原不過是一時興起,給這丫頭起了個名字,可是低頭看時,不禁樂了,這丫頭彷彿聽的懂一樣,衝自己笑的甚是甜美,小嘴裂開,眸光裡彷彿閃爍著謝意。

  張老太爺大為稀奇,更是抱著搖了搖玩笑的道:「怎麼,你這丫頭也喜歡這個名字」蕙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倒把旁邊兩個張家的孫少爺吸引了過來,大的名字叫張宗民,是長房長孫,二的是他的叔伯弟弟叫張宗偉,兩人從小跟著祖父讀書,因祖父教養極嚴,雖有祖母寵溺,但也頗有規矩章法,尤其大一些的宗民,更是穩重,可是聽到小女娃的笑聲,不禁也稀奇的隨著弟弟湊了過去。

  襁褓中小小的嬰孩,和以前見過的不同,並不哭鬧而是咯咯咯的笑了幾聲,停住後,大概是看到了宗民和宗偉,好奇的看著兩人,皮膚白白嫩嫩,臉蛋圓圓,透出十分的可愛,遂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臉,張老太爺急忙一抬手把孩子抱的高些,對著孫子道:「現在可不能摸,戳到眼睛就壞了」

         說著小心的遞給張雲卿道:「是個不一般的丫頭,好好教養才是,雖是女兒家,過幾年不妨也跟著哥哥們讀些書,不能蟾宮折桂,曉得聖人之禮也是好的」張雲卿連忙稱是,張老太爺做了不多的時候,就帶著孫子走了,留下了一包禮金,還有蕙畹不撒手的玉墜子,張雲卿送了張府的車走了,回到西屋,弟弟雲昊急忙迎上來道:「大哥你看張老太爺竟然給了這麼重的禮金,這可如何是好」

          張雲卿掃了一眼,炕桌上打開的紅綢包裡,是五個鮮亮的大銀錠子,十兩一個,齊齊整整的擺在炕桌上,晃得屋子裡都彷彿明亮了一些,張雲卿上前包好,看了弟弟一眼道:「看來咱們家的小三是入了老天爺的眼了,這禮金是厚重了些,不過等來日你我有了前程,再圖報答也是一樣」

       張雲昊點點頭道:「明年的鄉試,不如我和大哥一起去考個試試,如果都中了,家裡也多些進項,不至於讓嫂嫂再這般辛苦勞作下去」張雲卿想了想,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不禁暗暗欣慰,想自己爹娘去的早,那時候雲昊還小,說是弟弟,其實更像父子,雲昊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雖無親眷扶持,可喜娶了賢妻,致使自己兄弟方有今日的溫飽,雲昊也爭氣,經史子集上比自己也不差什麼,去考沒準真能考上,即使考不上,去見見世面也好,想到此,點點頭道:「好!明年你我兄弟一起去,若果真考中了,也是咱們張家的體面」

         兩兄弟商量好了,就聽見外面招呼吃飯,兩人急忙出去陪客,一時鬧到了午後方散了,劉氏的三個嫂子是能幹麻利的婦人,不過一個時辰,就把院子和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和婆婆商量了,在牛車上面鋪了厚厚的被褥,把劉氏和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扶了出來,村子裡的風俗,滿月後要去娘家過幾天的。

  劉氏原不想去,只因知道丈夫明天一早就要去城裡,丈夫這一去,估計至少要半個月後才能回來,家裡扔下一個不善家事的小叔子,不大妥當,可是鄰居青山家的嫂子聽了,不禁笑道:「看你,多大個事兒,往年間,你還沒嫁過來的時節,人家兄弟兩個也沒餓死不是,好好去娘家呆上幾日吧,左不過是三餐飯和你豬圈裡的那頭豬,有我和二狗嫂子照顧著,你就放心好了」聽了青山家的話,覺得有理兒,劉氏就細細叮囑了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幾句,抱著孩子坐著娘家的牛車去了,博文搏武自是也跟了去,張蕙畹即使心智是個大人,但身體可是真真的嬰兒,和老太爺玩了一大會子,抱回娘親懷裡早就睜不開眼了,不大功夫就睡了過去,被她娘抱著上了牛車,一路顛顛簸簸的到了姥姥家,也沒醒過來。

  劉家相比張家要好上許多,家裡田產多,這兩年也趕上風調雨順,加上劉家的三個兒子能幹,媳婦們也會過日子,所以家境比劉氏沒出嫁時,還要好上幾分,劉氏娘家的村子叫繞河村,比張家村大上幾倍,這個村名的由來,就是繞著半個村子有一條河,雖不是很寬,但卻使得周圍的田地灌溉便利,所以比別的村子要富庶些。

  劉家老宅原是在街當,後來兒子們漸漸大了,就賣了老宅在村頭圈了地,蓋了三座磚瓦房,臨著河邊,下地幹活便利了很多,一開始劉氏的爹娘是跟著老大住著的,後來劉老漢一病去了,雖說三個媳婦都是極孝順的,但老人家總有些疼小兒子的,更兼三媳婦是個嘴乖會來事的,後來老人家就跟著三兒子住了。

  劉氏這個三哥雖也是個莊稼地裡的好手,但是心思活動,不像自己的兩個哥哥中規中矩的種小麥谷子等物,單劈出一畝地來專門種芝麻,芝麻在農村可是個好東西,待得收了,就挑到城裡的集市上去賣,換的銀錢比種麥谷強上幾倍,嘗到甜頭,索性都種了芝麻,反正糧食有的是,不出幾年,劉氏的三哥手裡就有了些餘錢,找了人來翻蓋了自己的院子,擴出去了一倍,又搭了一明兩暗三間屋子給老太太住,所以老太太現如今還是在三房住著。

  雖是三哥好過些,但是一家子到也和睦,劉氏回娘家就直接住進了老太太的屋子裡,老太太盤了火炕,外間屋做水燒飯,屋子裡的炕總是溫著的,這寒冬臘月倒是舒服的緊,張蕙畹醒來發現好像不是自己常呆的那間屋子,兩側的身子彷彿被軟軟的東西擠著,一動也動不了,抬頭看見房頂上是疙裡疙瘩的大樹橫樑,和葦草的頂子,雖然也簡陋,但是比娘親的屋子可強上不少。

  突然感覺肚子脹的很,想尿尿,於是極力忍著,想著大聲喊幾句,可是發出的卻是極小的依依呀呀的聲音,張蕙畹終於知道為什麼嬰兒總是尿褲子了,即使你想憋也憋不住,叫了兩聲,感覺肚子一鬆,不禁哇哇的哭了起來,又尿在褲子裡了,這太丟臉了唔……哭聲比依依呀呀要大很多,本來劉氏看小三睡的香甜,怕自己和娘親嫂子們說話吵到了孩子,就拿了兩個枕頭擠在她兩邊,讓她睡得踏實些,娘幾個上了東屋說話。

  這時聽到哭聲急忙跑了過來,劉老太太也跟了過來道:「怎麼了,聽這哭聲可憐見的」劉氏給孩子換了褲子才道:「沒事。不過是尿了褲子,這孩子打生下來就這樣,舉凡一要拉尿就會有些故事,如我沒在意她尿濕了。就會哇哇大哭一陣,所以後來我就會多注意一些,尿濕的次數就少了」

          三個嫂子聽了不禁笑道:「倒是個機靈丫頭,那個孩子小時候不是尿壞過幾條褥子,偏這丫頭是個特殊的」劉老太太接過來道:「可不是,白仙姑和城裡的那個張老太爺都說這丫頭是個有來歷的呢,即托生到咱們家,可不能委屈了她去」

        眾人一陣笑,張蕙畹聽了一陣話音,大約猜到是到了姥姥家,轉頭看了看,倒是比自己家強多了,寬大的土炕,側面是大大的木窗戶,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上面糊著雪白的窗紙,顯得屋子明亮很多,劉老太太低頭間,正看到小丫頭滴溜溜轉的眼珠,不禁笑了,抱著她來回走動,玩笑的和蕙畹說:「怎麼,到了姥姥家不認識了吧,這是姥姥家,在這裡住上幾天,好好陪陪姥姥吧」張蕙畹覺得這裡比自己家好,於是習慣的點點頭,老太太頓時喊道:「你們看,她聽得懂我說話呢,剛才點頭了」

       屋子裡的眾人不免一陣笑,覺得老人家興許是高興過了頭,眼花了,說完之後,劉老太太也覺得自己這話沒道理,不免低頭看了看小丫頭,張蕙畹不禁一驚,心道差點露餡了,自己還是要裝的像一個嬰兒才好,要不然看這意思像封建時期,弄不好,還沒等自己長大,就被當成妖孽處置了也不一定,老太太看了小娃兒幾眼,沒發現異樣,於是想著自己剛才大概真的眼花了吧。

  劉氏在娘家只住了兩天,就謝絕了兄嫂母親的挽留,執意要回家去,老太太沒法,只能讓大兒子套了牛車,又裝了半口袋的小米和幾斤芝麻給塞到包裹裡,劉氏原是有些臉紅的,但是看三個嫂子都沒露出不滿才勉強帶了去,看著漸漸遠去的牛車,劉老太太不禁悄悄摸了摸眼淚,三個媳婦你看我,我看你,還是三媳婦勸道:「您老人家就不要這樣了,妹子如今也看到光亮了,待得姑爺高中,好日子在後面呢」老太太不禁歎口氣道:「想你妹子在家做閨女時,雖是樣樣活計拿得起來,可是又那裡能這般勞累,倒是讓我老婆子心疼了」

       大媳婦忙道:「不是常說,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就像戲文裡唱的那樣,舉凡有後福的,前面都要受幾年苦的,你老就寬心吧」老太太想想覺得這話有理,於是又高興了起來。劉氏回了家裡,一如既往的操持家務,因為臨近過年,劉氏更是忙碌了起來,雖是寒冬臘月沒有地裡的活,但是過年了,勢必要給丈夫小叔子和孩子們做些新衣服才是,孩子還好說,小叔子卻是越發大了,要做幾件穿的出去的儒袍才好,不過今年倒也湊巧,因著小三的緣故,劉氏回家才發現,張老太爺回去後,又命小廝送了兩匹布來,雖不過是藍色的細棉布,但是做個袍子什麼的倒也體面,於是裁了兩個棉袍,自己穿針引線的做了起來。

  隔壁二狗和青山家都是兩兒兩女,尤其閨女都小十歲了,能幫著做些針線,所以兩人比劉氏要輕鬆太多,白天湊過來說閒話,也順便幫忙做些活計,張蕙畹覺得自己和豬基本上差不多了,除了吃喝拉塞就是睡,簡直沒有一點意義,不過也是沒法子,唯一的樂趣就是聽自己的娘和鄰居的兩個大嬸說閒話,久了蕙畹發現,古代人其實一點也不保守,女人私下裡也竟是說些葷段子,雖然不及現代露骨,也夠張蕙畹臉紅的。

  過了十幾天吧,張蕙畹也不大清楚,不過是大略猜的,過了十幾天的樣子,自己的爹回來了,張蕙畹很喜歡張雲卿和二叔,覺得兩人看著就像是電視劇裡演的,那種古代書生,帶著骨子斯文勁兒,晚間吃了飯,兩個哥哥跟著二叔回屋讀書,蕙畹被張雲卿抱到了裡屋哄著玩兒,不一刻,劉氏就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地上,抱過蕙畹被放在炕的裡側,伸手給張雲卿脫鞋襪,張雲卿一把握住她的手溫柔的道:「我自己來,你勞累了一天,坐在這裡歇一會子吧」

       劉氏抬頭看見丈夫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體貼,不禁心裡一熱,也就坐在了一邊,張雲卿自去脫了鞋襪把腳泡在熱水裡,那種溫暖瞬間傳遍全身,不一會兒泡完了,劉氏把水端了出去,張雲卿動手把褥子被子在炕上鋪好,劉氏收拾停當進來,一看屋裡的情景不禁臉色微紅,白了張雲卿一眼,張雲卿至今幾個月不曾沾了劉氏的身子,自是有些隱忍不得,看見燈光下劉氏的臉色紅潤,腰身雖還有些臃腫,但別有一番圓潤的味道,急忙上前來拉劉氏,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劉氏纏不過丈夫低聲道:「小三還醒著,仔細她瞧見了要臊你」張雲卿呼吸有些急促的道:「剛滿月的丫頭那裡懂得這些,快……好秀蓮,我可等不得了」接著又是一串悉悉索索的聲音,張蕙畹不禁滿頭黑線。



張家過年

  畢竟是個滿月沒多久的嬰兒,即使蕙畹想聽床腳,也沒這個精神,還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就感覺意識朦朧的睡了過去,真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爹爹回來後,家裡就熱鬧多了,馬上就要過年,家裡也忙碌了起來。

  可巧趕上年前的大集,村子裡的集一般要過半個月才輪到一次,又因為張家村是個小村子,人家少,所以一個月才得輪到一次,不過所幸距離城裡不過二十里地,也不算什麼,但是輪到集的時候,家家戶戶幾乎都會去逛一逛,今年趕上年前,更是熱鬧了。

  劉氏和張雲卿商量著,帶著孩子以及小叔子一家都去,反正就在街當,張雲卿看了看襁褓中的蕙畹,不禁道:「集上人來人往,畢竟有些亂,不如把雲昊留下來看著小三,我們夫妻帶著博文搏武去好了」劉氏原也是這樣打算的,可是想著如果自己讓小叔子留下看孩子,恐丈夫多想,所以才拐個彎那樣說的,現在聽丈夫這樣說,忙不迭的點頭應允,雲昊是個靦腆的書生,平日間,除了攻讀詩書,最不喜歡湊那些虛熱鬧,所以聽了哥嫂的安排也覺得好。

  張家村的集趕上了臘月二十六這一天,真真是個吉利的好日子,劉氏一早起來,把小三拾掇好了,抱到雲昊屋裡,小叔和兩個孩子經常夜間讀書,因為這屋子不通火炕,別的季節還好,就是到了冬天有些冷,以前的確是沒法子,不過是把棉被弄的厚些,小三滿月後,得了不少的東西,所以劉氏咬咬牙,給這屋子裡添了一個銅炭盆,用十斤小米和二斤紅糖,與那前村燒炭的張黑子換了一筐粗碳來。

  那張黑子雖然有這個手藝,但是人有些不靈光,又兼往年一場瘟病死了爹娘,家裡沒個操持的婦人,所以日子過得也不像個樣,都四十多歲了也沒成家,可巧去年說成了鄰村的一個寡婦,成了親,寡婦姓劉,娘家和劉氏娘家是一個村子,是個賢惠的人,可惜命不好,找了鄰村的婆家,不過一年,男人就一病去了,膝下無子,婆家當然招不得,遣回了娘家,娘家有兄嫂,也不是個安身的所在,無奈拖了媒婆才又走了一步。

  嫁給了張黑子,想著能囫圇著混個溫飽也就是了,誰知這張黑子別看年紀大些,可著實是個會疼人的漢子,又有手藝,倒比劉寡婦前面的男人更強上數倍不止,況且上沒有公婆,下沒有姑叔,倒是個少有的清爽人家,所以兩口子過的也是頗為得趣,不過一年,張黑子家的就大了肚子,因為平日張黑子家的和劉氏有些來往,劉氏也掂量著張黑子是個疼媳婦的,所以才讓小叔子背了小米紅糖去換些碳來。

  張黑子是個老實人,媳婦又和劉氏同出一村,所以也沒吝嗇,把那燒的粗碳予了雲昊一大框,雲昊回來,劉氏一看不禁大喜,這下一個冬天也儘夠了,想著過意不去,又把張老太爺給的細布扯了幾尺讓雲昊送了去,將來孩子生了,做夾褲裌襖是好的,張黑子夫妻自是千恩萬謝,這其實也是短短十來年,劉氏就能把沒落的張家又過的紅火起來的原因,憐老惜貧,大方得體,所以村子裡沒有不讚的,這是閒話。

  就說如今有了這框粗碳,晚上睡覺前點上半盆,屋子裡也有了些熱乎氣,不是冰涼冰涼的了,今天把小三抱過來之前,雲昊就提前把炭盆點了,想著小侄女畢竟嬌氣,可不能冷著了,所以劉氏抱了孩子過來時,到也放了心,把孩子放在炕裡側鋪的厚厚的褥子上,叮囑了小叔子幾句,就和丈夫兒子們出門了。

  張蕙畹自是知道爹娘和哥哥們去幹什麼了,昨天兩個哥哥已經圍著她嘀咕一天了,無奈自己這個身不由己的小嬰兒,就是想去也不成,看著眼前消失了娘的臉,張蕙畹不禁依依呀呀的著急的喊了幾句,唔……人家也想去啦。

  再說雲昊,嫂子走了,就把炭盆向床邊挪了挪,但也不能離得太近,恐熏到侄女兒,拿起書還沒看,就聽見襁褓裡的小侄女依依呀呀的彷彿在說話,遂放下書,好奇的湊過去,把孩子抱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張蕙畹看到眼前出現了正太二叔,知道大勢已去,爹娘哥哥們已經走了,也就不在徒勞的鬧了,睜著眼打量眼前的二叔。

  二叔比爹長的要秀氣,溫文爾雅的像是江南的那種儒生,尤其眼睛,望著你溫溫和和的令人舒服的緊,所以張蕙畹非常喜歡他,這時被他抱在懷裡,聞著他身上那種特別的墨香,也是美滋滋的,頃刻間,就忘記了不能去逛市集的煩惱。

  雲昊抱著小侄女,看她果然和別家的孩子不同,既不哭鬧也不掙扎,老老實實的在自己懷了呆著,而且一雙可媲美黑珍珠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就像偶爾去街上,遇到的那些姑娘媳婦們一樣,雲昊不禁臉上一紅,不過轉瞬自己又笑了起來,想自己的侄女才不過滿月而已,那裡能辨別的了美醜,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不過真的很可愛就是了。

  想到這裡,所幸愛憐的把小侄女抱在懷裡拿了書繼續翻看,古代人看書都是單手拿著,所以張蕙畹也得以看了些字,頓時更是頭疼,之乎者也也就罷了,還都是複雜的繁體字,看著眼睛有些疼,所以看了一會兒子就沒了興趣,不過倒是大略知道,和中國古代幾乎是一個摸樣,遂閉上眼睛,想著在正太二叔的懷裡美美的睡一覺。

  可是很快張蕙畹就暗暗叫糟,因為生理反應告訴蕙畹,她要尿尿了,可是讓正太二叔把著她尿尿,實在是太難為情了,可是如果尿了褲子,二叔也是要給她換的,豈不更糟,想著於是掙扎了幾下,雲昊感覺懷裡的小侄女彷彿有動靜,想著嫂子叮囑自己的,小侄女一有故事就是要拉尿,急忙拆開厚厚的襁褓,笨拙的把著她尿尿。

  張蕙畹也沒法子,不過這樣也比尿濕了強,敢緊把體內多餘的水分排洩了出去,這時蕙畹覺得開襠褲也蠻便利的,省去了脫褲子的時間,直接就尿了,雲昊看到小侄女果然尿了,重新把她包好,低頭道:「想不到嫂子說的果然不錯,你這個小丫頭不過才一個多月,怎麼就知道這些故事了呢」張蕙畹依依呀呀的說了幾句,雲昊更是樂道:「看來是和二叔說話呢,到真是個不一般的,將來不知道便宜了誰家呢」張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小封建。不說叔侄兩個你來我往的逗趣,再說劉氏和張雲卿,帶著孩子們到了街當的集,這張家村雖然不大,但卻是個有來歷的,據說是張家祖先曾封過列侯,不過年代久遠,也就沒了考證,不過張家村和城裡姓張的到是極多,都說老式年間原系一族的,也沒給準頭,大家不過這麼說罷了。

  張家村街當處卻有一座福德廟,雖然不過是個土地廟,但是卻並不寒酸,據說前朝曾是張家的祠堂來著,不知道後來怎麼改成了土地廟了,不管怎麼說,十里八村的都來這裡上香,又兼外面是一大片開闊的麥場,所以就成了現成的村集,別的村也有來拜神的,所以到是極熱鬧。

  張雲卿和劉氏兩人一人拉著一個兒子,在人群中穿梭,時不時的還要和鄉親們寒暄幾句,或是看看新鮮的貨品,博文搏武終究是小孩子,看到那吹糖人和捏面人的,就再也走不動了,死活賴著,最後劉氏沒法子,給兩人各買了一個才作罷,劉氏當然不是為了逛熱鬧,而是為了買年貨才來的,所以去土地廟了磕了頭上了香,就直接去買了需要的貨品,畢竟也似惦記著家裡的小三,怕她餓了,找不到自己,所以不過逛了一個時辰,買齊了東西,就和丈夫回了家裡。

  一進院子,急忙去了西屋看小三,誰知竟是沒有哭鬧,和小叔你來我去玩的好著呢,遂放下了心,張蕙畹和正太玩了這麼半天,也是有些睏倦了,無奈肚子餓的睡不著,這時一眼看到劉氏……急忙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劉氏笑了,抱起來道:「餓了是不是,走,咱們去吃奶」說著抱回了自己屋裡餵奶,張蕙畹吃到一半,就直接睡了過去,張雲卿和博文搏武一掀簾子走了進來,兩個孩子本來是舉著糖人面人來給妹妹看的,看到妹妹睡著了,就懂事的出去了,留下張雲卿挨著炕邊坐下,側頭打量妻子懷來的小女兒,見呼哈呼哈的睡的香甜,不僅低聲笑道:「這丫頭倒是個省心的,剛才雲昊說,這小半天都沒有哭鬧一聲呢」

        劉氏小心的把孩子放在裡側,用枕頭檔上道:「正是呢,不願見過的都疼她」說著,看了張雲卿一眼道:「這些年,咱們也有了些存項,孩子和小叔都一天天大了,加上又添了小三,咱們這三間茅草房終不是個下處,不若早早找了工匠,等開春翻蓋成磚瓦的,你看怎樣」張雲卿想了想道:「我也想了很久了,不過畢竟地方小些,不得擴展」劉氏忙道:「你忘了,旁邊二狗家的新宅在街當,我打聽了過了,年後他們就搬過去,我想著他家留著老宅也沒大用,少不得給他些銀子買了來,和咱們家並在一處蓋了房子,以後小叔說親也好聽些,你看行不」張雲卿道:「你想的周到,那就這樣辦好了,不過這大概要不少銀子吧,咱家能有這些嗎」

         劉氏看了一眼睡著的小三道:「原是有些湊不上手,我本來還想著向我三哥張張口,可是小三這一滿月,到不用了,張老太爺給的那五十兩也儘夠了,我想著,明年咱們家那三畝地,也劈出一半兒來種芝麻算了,我三哥說找了城裡的幾家府裡,每年給他們送去呢,這樣倒也是個好進項」張雲卿道:「辛苦娘子了,我知道你的難處,你看著掂量吧,若祖宗顯靈,明年鄉試我和雲昊中了,也就什麼都不愁了」劉氏點點頭。兩口子商量好了,劉氏就取了個空,和二狗家的透了風,二狗家也是個機靈的,當時就明白了,可是也沒直接答應,只說回家和當家的商議一下,這二狗家的日子還算好過,兩個女兒也大了,大的可巧說了繞河村的婆家,掃聽過了,和劉氏的娘家是隔鄰,想著將來也短不了來往,還有一個,就是張家雖不富裕,但是畢竟是書香世家,你哪知道什麼時候人家就蟾宮折桂一步登天了呢,如今套些交情,若果真將來張家發達了,那麼也好辦事不是,所以兩口子商量了,竟是沒多要,不過只要了三兩銀子。

  劉氏是個曉得世情的,當然知道二狗家這是尋個後路罷了,也就沒推辭,兩家過了銀錢,找了保人寫了文書,就算定下來,弄好了地契就過年了,張蕙畹也大約知道要過年了,因為劉氏整日的忙碌,所以張蕙畹平常吃了奶就被抱到了西屋呆著,張雲卿抱著她,看二叔寫春聯和福字,張蕙畹看了看,字當然寫的很漂亮,但是內容依然是傳承了幾千年的那些,沒什麼新意。

  她更喜歡看隔壁婦人剪得窗花,二狗家的婦人看起來蠢蠢笨笨的,但是剪出來的窗花倒是極漂亮,因為村子裡讀書識字的少,所以到了過年,一般的都會拿著紅紙來請張家的兄弟寫對子,作為謝禮,有的就給些孩子吃的糖塊,有的給些自己做的吃食,二狗家給的就是窗花了,換了雪白的窗紙,把紅紅的窗花帖在窗子上,遠遠的看去非常透亮。

  張蕙畹盯著窗子看了很久,好像是富貴牡丹的圖樣,院子裡傳來一兩聲爆竹聲,當然和現代的花炮沒法比,但是也透著十分的年味,屋子裡外都打掃了一遍,到了三十這一晚,劉氏把菜都炒了出來,先弄了些給祖宗上供,張蕙畹大約知道,園子裡的側面還有一小間房子,平常都是鎖著的,過年才開了,爹爹和二叔領著兩個哥哥端了貢品進去,大概是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吧,畢竟張家也算書香世家。

  祭拜過後,都湊到西屋吃團圓飯,張蕙畹也被抱在張雲卿懷裡,一起做到了炕裡側,兩個哥哥和二叔也都做好,只有劉氏在下首坐著布菜,聞著撲鼻的菜香,張蕙畹不禁暗暗嚥了嚥口水,多久沒吃過飯了,張蕙畹覺得彷彿自己都餓了幾輩子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9-29 10:50 AM 編輯

蕙畹拜年

  張惠畹悲摧的使勁嚥著口水,無奈嬰兒的口舌忒不靈光,很快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劉氏拿出了一小罈酒,拍開封泥,頓時滿屋酒香,張雲卿道:「酒香醇厚,聞著就是好酒,那裡來的」

       劉氏笑了,給丈夫和小叔都倒了一小碗道:「這個到也便宜,是孩子三舅前兒送來的,說是城裡平安王府裡賞下的,只得了三壇,想著過年咱們家也沒好酒,就送了來」張雲卿一愣道:「平安王府,這倒奇了,你三哥怎麼會和那個高門檻有來往」劉氏道:「那裡是什麼來往,三哥不是一直給那府裡送芝麻嗎,年前除了芝麻,又送去了些新磨的麻油,還有一些菜乾,可巧,不知怎麼,就得了王府主子們的喜歡,賞下了幾弔錢和這三罈好酒,讓又送了些去」

          張雲卿淺淺抿了一口,只覺入口綿軟,香味悠長,的確好酒,喝了小半碗才放下道:「你得了空叮囑你三哥幾句,平安王府實是正經的宗室皇親,規矩可不一般,讓他小心些才是」劉氏提起酒罈,給他滿上道:「是呢,我也是這樣說,這便宜差事那裡是這麼好沾的,少不得要謹慎些」張雲卿感覺好像懷裡有動靜,低頭一看不禁失笑,小三的小嘴張得大大的,順著嘴角流下了一大片口水,張雲卿道:「你們看,咱們小三這莫不是饞了想吃飯呢吧」

       劉氏看過來也笑了,拿了手絹給她抹了抹嘴角道:「大概是聞到了菜香,畢竟奶水那及的上五穀呢」雲昊和兩個小子也湊過來看了半響,博武小些,拿起了一塊娘蒸的甜糕伸到妹妹嘴邊:「來!妹妹給你吃這個,可甜了」其他人不免哭笑不得,張蕙畹看到突然湊近自己鼻端的東西,看著像個發糕系列的東西,散發著濃濃的甜香,誘惑的蕙畹一時忘了自己還是個小嬰兒,張口添了一下,劉氏急忙抓住博武的手拽了過去道:「妹妹還小,吃不了這些,你吃吧」張惠畹看著眼前的美食忽的沒了,不禁有些失望,砸吧砸吧滋味甜絲絲的挺香,雲昊看她小嘴連著蠕動了幾下道:「這丫頭是個靈的不行的,看著竟是知道滋味呢」說著伸手點了點蕙畹的小臉蛋道:「即是想吃飯就快快的長大才好,等到明年爹爹二叔若果真有造化,帶了你去城裡的大館去見見世面」

        劉氏道:「可不是,盼著祖宗保佑吧,來!博文給你二叔斟酒」博文給二叔倒了酒,張雲卿拿了個空碗也到了小半碗遞給劉氏道:「這一年又辛苦娘子了,來!喝了為夫這杯酒,權充我的謝意了」二叔道:「是啊!嫂子,勞累了這許久,喝點兒酒也消消乏」劉氏不禁有些眼眶發熱,想自己自從嫁進張家,日日辛苦,雖勞累可是卻也知足,丈夫知冷著熱,小叔懂事聽話,兩個孩子也健壯,添了小三,更是個運道好的,還有什麼可求的,偷偷拿帕子摸了下眼角,端起碗道:「今天過年,望著你們兄弟兩個沾個綵頭,明年高中吧」說著喝了碗裡的酒,張蕙畹聽著,覺得這一家人真是少有的和睦溫馨,那種溫溫細細的親情,彷彿最清新的香氣一樣瀰漫開來,想著打了個哈且,濛濛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蕙畹是被??啪啪的響聲驚醒的,睜開眼看了看,好像是爹娘的屋子,炕對面的八仙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可是透過窗子卻是不停閃爍著火光和響聲,大概是到了新舊交替的時侯了吧。

  正想著,忽然被抱了起來,劉氏忙亂著,竟然忘了子時是要放炮仗的,一聽見響聲,急忙進了屋裡來抱著小三,恐她驚嚇了去,劉氏緊緊抱著蕙畹,把襁褓兩側裹得更緊了些,掩住了孩子的耳朵,低聲哄道:「不怕,不怕,我們家小三不怕……」

  絮絮叨叨,可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卻令蕙畹不免想起了自己現代的父母。這時院子裡一陣?裡啪啦的大響動,接著博文搏武兩個孩子的笑鬧聲傳了進來,過年了。對於張蕙畹來說,過年也沒什麼大不同,不過就是換了新的襖褲和襁褓,紅底碎花,雖然俗艷,倒是喜慶,還有就是串門拜年的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很熱鬧。

  見了自己都要大大的誇上一通,什麼瞧著多可人疼,是個福氣的丫頭等等,不過是些過年的套詞,沒甚新意,張家的親戚本來就少,有的不過是些失了聯繫的遠親,到也省卻了許多應酬,到了大年初四,劉氏仔細叮囑了小叔,抱了小三領著博文搏武,一家五口去了娘家拜年,剛出了村子,就看見劉三哥趕著牛車來了,正迎上這一家子,張雲卿急忙上去見禮,劉三哥笑道:「娘本是一早就打發著我來接妹夫們一家的,誰知村口遇到了個熟人,打了會子閒話,倒是晚了些」說著把搏武抱上牛車,博文卻不用抱,自己一竄就爬了上去,劉家三哥摸摸他的頭道:「可是長大了,都成了半大小子了」

        張雲卿扶著劉氏上了牛車,自己坐在車轅一側,劉三哥跳上來一甩鞭子,牛車吱呀吱呀的向前走去,剛過了臘月,天冷的緊,劉氏緊了緊懷裡的襁褓道:「我上次和娘說過,左右不過幾里地,我們走著半個時辰也就到了,何必勞動三哥跑這一趟,今天你不也是要陪著三嫂回娘家嗎」

       劉三哥道:「不妨事,你三嫂是當村的娘家,倒也便利,接了你們,我再過去也是一樣的」到了繞河村,劉老太太早就在村口望著呢,瞧見了牛車轆轆而來,才放下心來,等牛車到了近前,張雲卿急忙跳下來,就要磕頭,卻被劉老太太攔著道:「這裡冷的緊,姑爺到屋裡也是一樣」說著把兩個外孫輪流樓了兩下,接過劉氏懷裡的小三道:「可是這大冷的天,別把我們小丫頭凍壞了」別人素知這劉家與別家不同,因著只得了劉氏一個女兒,卻有三個兒子,且孫輩也都是男孩子,到了今年才得了個外孫女,所以更是偏疼些,進到了屋子裡,三哥就匆忙去了,初四原是回娘家的正經日子,劉氏的哥嫂和侄子們自然都不在,使得偌大的幾個院子,顯得空空闊闊的。

  劉氏急忙請娘上座,自己和張雲卿磕頭拜年,又讓博文搏武都磕了頭,劉老太太給了孩子們幾個銅錢壓歲,就坐在炕頭上抱著小三和張雲卿說起話來,忽聽得街上叫賣糖葫蘆的聲音,博文搏武就再也坐不住了,可巧劉氏三哥的兩個小子,聽說博文搏武來了,過來尋他兩個,劉氏給了兩個侄子幾個銅錢,叮囑著不可走遠了,不可去那冰上玩,才放了四個小子去,自己卻在外間屋炒菜做飯。

  劉家殷實,三哥又是個有成算的,自小就極疼妹子,所以初三就讓自己家的,把那臘肉鹹魚拿到了老太太屋子裡,預備著初四劉氏回娘家,也弄些體面的吃食,所以倒省了劉氏許多功夫,炒了雞蛋,把那臘肉炒兩個菜,又燴上一盆子菜乾瓜條也就夠了,這劉氏燒的菜剛上桌,三哥就來了,說是丈人家人多,自己來了這裡陪著妹夫喝一盅酒也沒什麼。

  劉氏知道三嫂娘家是老實的莊稼人,不算富裕,三哥有本事,平日裡三嫂沒少貼補娘家,三哥是個明理的,不僅沒阻著,還主動的經常接濟,所以自然那家會多體恤這邊些,也就沒說什麼,又去外間屋掂量了兩個菜端了上來,劉老太太和張雲卿,劉三哥都做在炕上,劉氏在下首布菜,一時院子裡一陣嚷嚷,劉老太太急忙道:「可是博文搏武回來了,快叫他們進屋裡來暖和暖和吃飯吧」

        劉氏放下筷子出去,不一會兒博文搏武兩個,一人舉著一串糖葫蘆走了進來,劉三哥笑道:「怎麼舉著不吃」博武道:「哥哥說,帶回來給妹妹先吃」劉三哥一愣道:「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劉老太太呵呵笑道:「好孩子,你們吃吧,你妹妹還小,等大些了才能吃」

       博文博武聽了,也就自己吃了起來,劉氏給兩個孩子在當屋放了個小桌子,撥出了些菜給兩個孩子單獨吃,張蕙畹當然是知道這些的,一聽到糖葫蘆就感覺嘴裡有些酸酸的,口水就湧了上來,老太太低頭看外孫女流了口水道:「咱家小三怎麼流了這麼多口水,別是上火了吧」劉氏道:「自打除夕那日,抱她上了桌,她就添了這個毛病,我瞧著,竟像是饞了想吃飯似地」

       老太太撲哧笑了道:「可是個精靈的小人,這才滿月沒多久呢,就知道吃飯了,不過現在可不能給她胡吃,我這裡,年前有你三哥拿來的幾斤精米,你回頭帶了去,給小丫頭熬了糯糯的米粥餵她些,倒還使得」劉三哥道:「我哪裡還有些,等回頭一併給妹子帶了回去」張雲卿急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隔三差五的就送東西過去,教我慚愧的緊」

       劉三哥道:「你不用理這些俗事,只把你的書念好了,就是大造化了,你若中了舉,我們劉家也跟著光彩不是」張雲卿連忙拱手稱謝,一時飯畢,劉太太乏了,要歇會子,叮囑劉氏別忘了帶了小三去給白仙姑 拜年,張雲卿和劉三哥去了西屋說話,劉氏抱了蕙畹,提了些點心,去了白仙姑的住處,白仙姑住在河對面的姑子廟後身,原是姑子廟的房舍,白仙姑借住在哪裡的,離著劉家不遠,過了村頭的小橋,再走幾步路就是了。

  側面單開了個角門,以便那些來求白仙姑的人出入,大年初四,姑子廟的香火不錯,幾乎都是娘帶著自家閨女來這裡求姻緣的,自小在繞河村長大,劉氏當然知道,這座姑子廟叫銀杏庵,因為院中兩株合抱的銀杏樹而得名,連著的兩株銀杏,根部相連,枝葉相交,所以又叫姻緣樹,也因此,銀杏庵也稱姻緣廟,據說求姻緣是極靈的,很多城裡的小姐太太們也偶爾會來,所以香火還算旺。

  劉氏繞到後面,直接到了角門前,敲了幾下門拴,出來一個婆子,劉氏認識,是伺候白仙姑的啞巴婆子,見過幾次面,啞巴婆子掃了一眼劉氏懷中的蕙畹,就把劉氏讓了進去,小院很齊整,院子裡植了兩顆臘梅,隨著寒風開了滿枝的梅花,清香撲鼻,劉氏進了外間屋,白仙姑正坐在外間屋的蒲團上唸經,看見劉氏不過淡淡的瞥了一眼,但是看到她懷裡的孩子,倒是站了起來,把孩子接了過去,劉氏把點心給了旁邊的婆子道:「大過年的,抱了小三來給您拜個年」

        白仙姑道:「這裡畢竟冷些,裡屋去做會子吧」說著抱著孩子進了裡屋,劉氏自是跟了進來,不大會兒,婆子端上來兩杯茶,劉氏這還是第一次進到裡屋,顯然是白仙姑睡覺的屋子,雖然簡單,但是透著乾淨清爽,白仙姑抱著孩子逗弄一會兒,張蕙畹睡了一路,進了屋子才醒過來,看到白毛女不禁有些驚訝,崢著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盯著白仙姑,依依呀呀的說了幾句,白仙姑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柔聲道:「和乾娘說什麼,難道是給乾娘拜年說吉祥話呢」

      劉氏有些驚訝的看著白仙姑,此時她那裡還像個神婆,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一般,不禁暗暗稱奇,做了不大會子,劉氏就起身告辭,畢竟還要趁著沒落了日頭回家去的,白仙姑有些依依不捨,從炕裡側的抽屜裡,拿出了個小紅布袋給蕙畹掛在脖子上道:「這是前兒,我讓旁邊廟裡的主持開了光的護身符,給小丫頭帶著吧,也護著她平平安安的」劉氏急忙道了謝。回了娘家,老太太也醒了,劉氏和娘說了會兒話,就要回去,老太太仍舊讓劉三哥套了車送去,少不得又貼補了不少好東西,回到張家村,劉氏把上次張老太爺給的細布剪了一丈,給劉三哥捎回去,全做個有來有往,劉三哥倒也沒推辭,拿了布竟自回去了。



皇上駕到

  破了五,年就算大致過去了,剩下的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的熱鬧了,初六天上灑灑洋洋的飄起了細雪,和稟洌的西北風,更是冷的緊,劉氏怕冷著蕙畹,東屋裡也端了個炭盆進來,張雲卿兄弟和博文搏武具在西屋讀書,東屋裡鄰居二狗家和青山家的來串門,陪著劉氏在炕頭做活計,兼說些閒話,倒也自在。

  一時蕙畹醒了,劉氏把了尿,把地下炭盆旁邊溫著的米湯倒出一小碗來,用調羹慢慢的餵了她吃,自打蕙畹吃過米湯,雖然也沒什麼滋味,但是濃濃的米香比母奶可強多了,所以很喜歡吃,劉氏見她果愛吃,就每日搭著餵她些,瞧著小臉蛋的氣色倒是更好看了一些,二狗家的道:「你家這個小三打出生就和別家的孩子不同,是個特別的,你說這麼點子大吃奶的孩子,怎麼就懂的自己拉尿了呢,還有,你看她吃米湯的樣子,竟是好看的緊呢」

          青山家的也湊過來,看了半響道:「可不是,瞧著就招人疼,將來準錯不了,對了,你們聽說了嗎,今天十五咱平安城裡要來貴人了,聽我們當家的說,皇上要來呢,現在城裡的街上都收拾的極乾淨了,我們當家的去城裡看到的,到處是一隊隊的兵,個個穿得齊整,拿著長槍來回巡邏,城門貼了告示,十四就不讓百姓出入了,聽說城裡的客棧都住滿了,附近有些臉面家底的,都到了平安城,想是要沾些龍氣」一時蕙畹吃飽了,劉氏又把她放在炕上,任她自己玩去,蕙畹卻仔細聽著三人說話,心道皇上,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皇上,二狗家的道:「聽我們當家的說過,皇上都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我想著即是天神,定是和廟裡的那些金剛差不多了吧,想著就威武」

        聽到這裡,張蕙畹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咯咯咯的笑聲,令三個大人都湊過來瞧她,二狗家的伸手把蕙畹抱在懷裡道:「你這個小人,難不成聽的懂我們說話,不然怎麼笑的這麼歡實」張惠畹當然不會回應她,而是依依呀呀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抱著逗弄了一會兒,蕙畹打了個哈且,二狗家的急忙抱緊了,輕輕拍撫著哄她睡覺,青山家的拾起剛才的話頭道:「你們說怎麼皇上竟會想起來咱們平安城了」劉氏放下手裡的活計,接過小三,看她已經閉上了眼睛,於是放在炕上,拿了小被子給她搭上,才開口道:「我聽我們當家的說,皇上是來看自己兄弟的,而且皇上那裡是你們說的那樣」看了看外面,壓低嗓音道:「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罷了,能有多威武,想是……」

  後面的話蕙畹沒聽見,因為克制不住周公的召喚,睡了過去。雪倒是沒下多久就停了,但是天氣還是干冷干冷的,到了十四這一天,呼啦吧的,張府的管家吳進來了,說是老太爺請張雲卿去府裡有事商議,劉氏匆忙的給張雲卿收拾了。送丈夫走了,不過看那吳管家的神色,不免有些擔心,雲昊道:「嫂子您別擔心,我聽兄長前日說了,皇上要來平安城,張老太爺免不了要伴駕,想是喚了兄長去幫幫忙也是有的」劉氏聽小叔說的有理,才稍稍放下心來。

        卻說張雲卿坐上了馬車急忙道:「老太爺讓我去可是為了接駕的事」吳進笑了:「這個你還不明白,老太爺這是安心提拔你呢,當今聖上雖說才八歲稚齡,卻是個不同一般的,兩任帝師都是當世的大儒,咱們皇上也爭氣,聽說博覽群書,學問好的很呢,自己喜歡讀書也更敬重讀書人,對張老太爺很是推崇,這次特命伴駕呢,另外還有咱麼家的大老爺也要跟著聖駕來了,這一下可是張家的造化了」張雲卿道:「咱們平安城雖大,可是卻沒修行宮,皇上駕幸可在何處停鑾」

        吳進笑了道:「你呀,終是在這些俗事上不通,你不知道,你道平安王那裡是一般的宗室嗎,那是當今的親叔叔,是個淡泊名利的性子,才封了王到了這平安城裡隱居,那裡還用行宮,平安王府可不就是現成的」張雲卿點點頭,吳進看了他一眼道:「當今年齡雖不大,卻是個有脾性的,最厭那浮誇華麗的文章,如果有機會,你定要注意些」張雲卿急忙拱手稱謝,一時到了張府,果然,府裡小廝丫頭婆子們來來往往的穿梭不停,張府各處已是煥然一新,這張府的宅子,原是歷經了數代的百年老宅,多年不停的擴修,如今已經頗有規模,前後共五進的院子,亭台閣榭,遊廊抱廈,比那京城裡的宅子也不差什麼,前後的花園裡古樹參天,蓊蓊蘊蘊,風水正盛。

  張雲卿跟著吳進從側門進了張府,穿過層層的遊廊到了張府的正堂,邁進大廳,就看見張老太爺和幾個平安城的名士文人在都在座,商量著如何制些雅致的燈謎,來給聖上湊趣,張雲卿上前先給張老太爺見禮,又和在座的拱手厚,坐在一旁,張老太爺道:「找了你來,是想著人多些,也能得些雅致的好句子,明兒聖駕就到了,今天晚上務必弄出來,明天一早就懸掛在各處」張雲卿和眾人急忙點頭稱是,一時忙碌了起來,終在日頭落下之前,趕著弄了出來,次日剛過了卯時,張雲卿就跟著張老太爺到了城外,大冬底下,晝短夜長,卯時天色還黑的很,可是一路行來,各處都點著燈籠,只把平安城照的如白晝一般,城外已經遮起了帷幔,兩邊是甲冑分明的士兵,攔隔著看熱鬧的百姓,張雲卿雖沒有功名在身,卻是有些才華,再說投了張老天爺的契,故得以站在老太爺身邊。

  張老太爺的名望自是要站在最前面的,所以張雲卿也看的更清楚,平安王還沒到,都是些地方官員和體面的名士等在這裡,天色漸漸轉亮,天際露出第一縷晨曦的時候,從城裡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響聲,和著得得的馬蹄聲,漸行漸近,眾人急忙整義肅穆,張雲卿看過去,不大工夫,就有幾對青衣小廝提著宮燈在前面引路,後面一輛大大的杏黃色的車輿緩緩行來。

  到了近前,停了下來,有那小廝俯趴下去,旁邊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開口道:「回王爺世子,到城外了」接著打起車簾,扶出來一個男子,男子三十來往的年紀,束髮金冠,身穿一件紫緞平金繡五爪蟒袍,腰上纏著晶瑩的羊脂玉帶,腳下錦緞龍紋冬靴,五官清雋,氣質文雅,一下了車,旁邊有伺候的下人,急忙給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毛斗篷,接著從車子裡面又出來了一個小公子,年紀約七八歲的樣子,長的唇紅齒白極是體面,穿著大紅穿蝶的棉袍,頭上明珠綰髮,明晃晃的在晨曦中越發的閃亮。

  小廝上給披上一件銀狐的披風,恐是怕風吹了,又給帶上了兜帽,眾人齊齊下拜道:「王爺吉祥,世子吉祥」張雲卿邊跟著下拜,邊心道,真是龍駒鳳雛儀容不凡啊,不說昭昭王者氣,就是那種高華的氣度就不同一般,平安王楊奇,原是先帝的親兄弟,素來不喜政事爭鬥,身體也不大好,故早早封了王,在這平安城裡隱居,和先帝一母所出,故親厚非常不同旁人,先帝崩逝後,傳位於皇后所出三王子楊紫青,一石激起千層浪,前面的兩個王子已經廣有黨羽,故一場大亂伊始,皇后無奈,請了平安王出來坐鎮。

  話說這平安王,雖平素不理政事,但是卻頗有手段,短短的一年,就把裡裡外外弄得服服帖帖的,朝堂安定了,卻又回了平安城裡隱居,被封為天下第一王,因著這層關係,和自己的皇帝侄子更親些,不過每年都是平安王去京城朝見,今年倒是特別。

  平安王楊奇微微一笑道:「都起來吧」說著緊走了兩步,親手扶起張老太爺道:「有些日子沒見,老太爺越發的硬朗了」張老太爺急忙道:「拖王爺的福,瞧著還能活上幾年」平安王笑了,側頭道:「紫安來,給老太爺請安」那個小世子就要上前鞠躬,張老太爺急忙扶住道:「這可使不得」說著略略打量了幾眼道:「我瞧著倒是和先帝有幾分像」平安王道:「是了,和當今的聖上,兩人倒像是親兄弟似地」寒暄了一陣,到了辰時,才望見遠遠的蜿蜒而來的鑾駕,皇上到了,眾人急忙誠惶誠恐的接駕不提。

  再說自打張雲卿走了,雖說知道不見得是壞事,但劉氏這心裡也總是惴惴的,也做不下去活計,過了十六,十七一早就站在門口,向大道上張望,到了晚半晌,才看見張府的馬車,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張雲卿打發了張府的馬車,和劉氏進了家,沒到東屋,直接進了西屋,劉氏伺候著脫了斗篷,雲昊把炭盆端的近些,讓張雲卿烤烤火,又到了滾燙的茶來遞給他。

  張雲卿坐在炕邊道:「我可是見了世面,別說皇上是真龍天子,就是那平安王的小世子,也是個百年難遇的,小小的年紀,出的燈謎就雅致的很,看過的無不稱讚」劉氏急忙去炒了幾個菜端上來,又拿了年下剩下半罈子好酒,來湊趣,張雲卿喝了兩碗酒,更是高興,把這那兩日接駕的見聞一一說來,張蕙畹躺在炕裡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到底是個什麼年代,有些像明清,可是皇帝偏姓楊,真是令人猜不透,管他呢,反正看起來,和自己沒大干係,即使將來爹中了舉,也不過是個芝麻大的不入流的小官吧,和那起子皇親國戚也貼不上邊。

  自見了皇上,張雲卿越發的努力讀書,他在張府原只有兩個學生,年齡又小,所以是個輕鬆的差事,倒是不妨礙他認真攻讀詩書,忙中但覺日子易過,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氣變得暖和了,劉氏早就拖哥哥找好了泥瓦匠,一等解了凍,就動起工來,先翻蓋了旁邊二狗家買過來的舊宅,有了銀子倒也容易,不過半個月,三間青磚房就蓋好了,劉氏的三個嫂子幫著收拾齊整了,就般了過去,再翻蓋這邊的房子。

  雲昊每日裡看著屬於自己的院子蓋了起來,不僅暗暗高興,想當初,自己兄弟險些連飯都沒得吃,幸虧嫂子嫁過來,才有了今日,心裡想著將來定要好好孝順兄嫂。

  到了三月間,相鄰的兩個院子都完工了,劉氏在院子裡擺了簡單的席面,請了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們,看著兩個敞亮的大院子,劉氏也是忍不住從心裡高興,可是家裡的存項卻也差不多折騰盡了,劉氏學了個乖,眼看著開春該播種了,所幸把自家的三畝地也種上了芝麻,芝麻是賺錢,可是卻不大好種,不過有三哥常常過來指點倒也順順當當的,第一次種,得了不多,可是換成錢,可比種麥谷劃算多了。

  收了芝麻按照三個的建議接茬種了山藥,張蕙畹能蹣跚的走動,說些不大清楚字眼的時候,秋闈也要開了,張老太爺提前一個月就放了張雲卿的假,讓他回家刻苦攻讀一個月,叮囑到了秋闈前,帶著弟弟回平安城來,不要去住外面,直接還到張府住,這樣省卻了很多麻煩,張雲卿自是千恩萬謝。

  到了秋闈前三天,劉氏就給兄弟兩個收拾了行禮,送著走了,張蕙畹如今已經不是整日胡吃悶睡的嬰兒了,可以在院子裡來回走,院子裡都是鬆鬆的黃土地,就是摔了,也不怎麼疼,所以經常自己溜躂,一開始劉氏還擔心她摔跤,或是被院子裡的公雞啄了眼,可是後來發現,這丫頭就是個激靈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個小棍子,如果走路不穩了,就柱一下,公雞近前,就揮舞著小棍驅趕,嘴裡還吆喝著,可愛非常。

  村子裡來串門的,都引為稀奇的笑話說,所以張蕙畹的聰明,還沒滿週歲,就已經在村子裡傳遍了。

  張惠畹靠在劉氏的大腿,和兩個哥哥站在院外,看著轆轆而去的馬車,不禁暗暗祝禱,希望爹和二叔一舉得中,這樣娘親也就不用再這麼辛苦了,張蕙畹現代時,自小在城市長大,唯一接觸過的農家,是旅遊區的農家院,可是親身經歷才知道,果然是粒粒皆辛苦。

  爹和二叔都不善農事,雖有隔三差五的幾個舅舅來幫忙,娘也是辛苦萬分,回來還要做飯洗衣收拾家務,張蕙畹在一邊看著,不禁有些心疼,想著自己要快些長大,至少也能幫一些忙,因著心疼劉氏,所以蕙畹異常省事,如今還沒滿週歲,就不再吃奶了,自己拿著調羹吃些希湯爛飯的,令劉氏很欣慰。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53 AM

張家遷居

  秋闈怎麼回事兒,蕙畹也不大清楚,估計和現代考公務員差不太多吧,劉氏每日心不在焉的收拾家務,幸好地裡不用怎麼操持了,蕙畹覺得三舅這個人,真是有些道道,不說別的,就是這個換茬種植,蕙畹好像在現代的新聞裡聽過,算是比較科學的方法了,最重要的是不用怎麼管,只澆幾次地就成了,真是很輕鬆,所以雖然是大秋時節,劉氏卻閒了下來,不過是盡日收拾些家務罷了。

  說道家務,蕙畹覺得還蠻有趣的,開了春,劉氏就買了小雞崽子來,圈了雞捨養起來,每天喂些麩谷,倒是長的飛快,新蓋的院子側面有一個不大的水塘,劉氏又買了些鴨子,時常讓博文搏武去哪裡放養,蕙畹漸漸大了些,就被哥哥抱著一起坐在塘邊,春天的時候,塘邊躥起了許多蘆葦桿,嫩綠的顏色,隨著風沙沙作響,顯得分外的清涼,加上旁邊幾棵大樹上知了知了叫的蟬鳴,非常愜意的夏日。

  蕙畹很喜歡和哥哥們來放鴨,所以只要哥哥們一去放鴨,她就依依呀呀的抓著哥哥們不放,勢必要跟去才行,弄得劉氏和兩個哥哥沒法子,只能每次都抱著她去,水塘在側面,劉氏怕照顧不到,所幸找了隔壁的二狗和青山幫忙,在側面開了一個小門,這樣自己在院子裡做活計,也能拿眼掃著點孩子們。

  有了小門,就更方便了,往往悶熱的夏日,睡醒了午覺,劉氏就會把一個板凳搬到小門外,抱著小三坐在那裡乘涼,蕙畹倒是過了一個異常環保又清涼的夏天,如今到了秋天,天氣轉涼,蕙畹也能蹣跚走了,劉氏怕兩個兒子看不住她,所以就不讓哥哥們抱著她去了,蕙畹為此鬱悶了好久。

  不過自從爹和小叔進城考試,娘倒是每日都抱著她,在小門外做上一會兒,張望遠處村口的大道,蕙畹想,劉氏大概是惦記著爹爹和二叔呢,聽娘和鄰居的大嬸說閒話,秋闈九天就結束了,可如今都快過了一個月,還沒見著爹和小叔的影子,也沒消息倒是怎麼著了。

  二狗家這個老宅有些年頭了,院子裡有一株不小的桂樹,翻蓋房子的時候,劉氏請了風水先生來看,風水先生看了一圈,說院子中有顆樹成了個困字,恐會運道不通,當時張雲卿兄弟正籌劃著秋闈,所以很有些在意,問了解法,風水先生說,到也簡單,多種上幾顆就好了。得了這個主意,劉氏遂移來了兩顆桃杏樹栽在院子裡,順便給小叔的院子裡載了幾顆桑樹的樹苗。

  博文搏武自此算是有了想頭,天天盯著澆水施肥慇勤的很,可是卻總也不見長,不過幾天,兩兄弟就厭煩了,去尋別的耍頭,誰想不注意間,到了桂樹攢了滿枝桂花的時節,兩院裡的桃杏樹和桑樹也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小樹,雖然不可能結果子,但是卻有些小小的枝椏伸了出來,令人欣喜。

  這一日,劉氏看著滿樹的桂花道:「真香,若是做成桂花糕不定多好吃呢」一句話勾起了博文搏武兩兄弟的饞蟲,纏著劉氏做來吃,劉氏沒法子,找了一根竹竿來敲打了些桂花下來,一一撿了洗乾淨,去做桂花甜糕,忽聽得院外一陣喧嘩,劉氏似有所感,匆忙擦了手走出去,見富守村正簇擁著拿著喜報的小吏遠遠走了過來,邊走邊敲著手裡的響囉,大聲喊著報喜。

  張家村的人都知道張雲卿兄弟今年進城參加了秋闈,故這一有喜報來,就知道是張家的,左鄰右舍前後鄰里,都湊趣的前來看熱鬧,劉氏大喜之下,又疑似自己在做夢,遂有些恍惚,送喜報的倒了近前還傻愣著,不知道怎麼反應,蕙畹走過來,看這情景,知道娘親這是高興傻了,急忙伸手搖搖娘前的大腿,開口道:「中!中!爹爹」

        說的斷斷續續,但是清脆的童聲卻分外的可愛,眾人一陣笑,劉氏才回過神來,急忙接了喜報,進屋去拿了一弔錢出來給送喜報的兩個小吏,兩人恭敬的接了,說了幾句吉祥的套話,就回去了,青山家的道:「這下張先生兄弟可是給咱們村爭了大體面,一門雙舉人,可是從老時年間就沒遇見過的奇事呢,恭喜你了張夫人,從此你可熬出頭了」

      眾人一時紛紛前來道喜,劉氏一一周到的應酬了,又說等丈夫回來定要擺了宴席請大家,眾人才逐漸散去,到了下午,張府遣了人來送信,說張老太爺高興,留了兄弟倆個在府裡擺宴慶祝,大約要明日才得回家來,劉氏這才放下心來,到了晚半晌,劉老太太和劉家的三個哥哥均都得了信趕了來,劉氏一看到劉老太太,這眼淚不知怎麼就掉了下來,劉老太太大約知道閨女這是喜得遂道:「我這日裡夜裡,見天兒的盼著,可喜老天爺果然就開了眼,讓姑爺兄弟中了舉,從此後,我倒也放了心,當初你畢竟沒錯了主意,就是我們劉家如今也跟著沾光了」

      兩下裡敘了些話,就進了屋子,劉氏掂量了幾個拿手菜端上來。大哥二哥不過略吃了兩口就回走了,只因家裡今年還是種了些秋收的稻穀,所以回去忙活去了,留下三哥和劉老太太在這裡,一家子也沒那麼多講究,故博文搏武也都上了桌,蕙畹被劉老太太摟著坐在炕裡側,除了幾個菜,還有一小笸籮的桂花糕,博文搏武一見,也不吃那正經的飯菜,一人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劉氏見蕙畹只看著,自己卻不知道拿甜糕吃,不禁笑了,掰了一小塊遞給她,蕙畹不是不想,而是看著,覺得也不多稀奇,就是發糕嗎,不過有絲絲的桂香飄過來,聞著很香,於是接過來吃了一口,沒有想像中好吃,但是很鬆軟,至少自己如今這樣的無齒階段,還吃的下去,也把一小塊都吃了,劉老太太摸摸她的頭道:「這幾個月不見,我們小三倒是長大好些了,看著倒是和別家的孩子不同,這穩當的樣子,比那城裡的大戶人家也不差什麼」

        劉三哥看了蕙畹幾眼,心裡也覺得自己這個外甥女不凡,他經常出入各府,雖說沒見過幾個正經的主子,可是卻機緣巧合見到過幾個公子,那種落落大方的穩重做派,自己這個小外甥女倒是得了幾分,遂更是喜歡,開口道:「這丫頭是個有大福氣的,您看這沒過週歲,妹夫和她二叔就成了舉人老爺,將來若妹夫再中了進士,那我們小三將來挑婆家,還不可著整個平安城去挑,勢必要找一個不同一般的人家才成」蕙畹聽了不禁滿頭黑線,這也太早了,自己還沒到一歲,這就商量著找婆家了,不過細想想彷彿也合情合理,記得現代時,讀過李白的長干行,不是說:「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就是說,古代人十四已經出嫁了,大概十二三就要定親,甚至更早,想到此,蕙畹不禁打了個激靈,十四,自己十四幹什麼,好像不過才上初中吧,就是有些朦朧的情思,也不過是個沒長開的小孩子,那裡能結婚,自己得想個法子,勢必要找個由頭拖幾年,怎麼也要十八再說,不然自己可就慘了。

  劉老太太摸摸她的額頭道:「咱小三敢是著了風涼,怎麼出了這一腦門子的冷汗,快!秀蓮,熬些熱熱的粥來給她喝」劉氏答應著出去了。一時吃了粥,倒也沒看出小丫頭有什麼不對勁,才放下心來,吃了飯,劉氏留了劉老太太和三哥在家裡住,第二天劉三哥才去了,劉老太太留了下來,想著姑爺回來定要一陣熱鬧,自己留下來給閨女看著孩子也好,第二天近了午時,張家兄弟才到了家,打發了張府的僕人和來祝賀的鄉里鄉親們,才回了屋子裡說話,張雲卿見劉老太太在做,急忙上前見禮,劉老太太此時眉開眼笑的道:「如今我有舉人老爺給我老婆子見禮,倒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造化了」

         張雲卿急忙道:「那裡,多虧丈母時常接濟,才得有今天,自當好好孝敬」說了會子秋闈的見聞,張蕙畹仔細聽了,覺得更像是清朝,不過也有不同。爹爹和二叔回來後,隆隆重重的在兩個院子裡擺了酒席,請了村子裡的人來好好的熱鬧了一天,才算罷了,中舉給張家帶來的好處明面上沒什麼,不過是多了幾石糧食的供給,但是隱性的好處卻數之不盡,首先地位上大大的躍升了。

  張雲卿張雲昊都被尊稱為張老爺,博文博武稱少爺,蕙畹稱小姐,若是上有高堂則稱老太爺,故此有一代中舉,三代為爺的說法,村正里長和十里八村有些體面的鄉紳,都送了賀禮過來,一時張家倒富足了起來,劉氏是個實誠人,把送禮的禮單讓博文一一記好,抄錄起來保存,等到將來有了機會,定要還他們回去的,再把送來的禮品分別安放好,得用的拿出來,暫時用不到的收了,放在二叔院子裡側面的小屋內保存。

  現拿出來的,多是一些布料,如今的張家有了臉面,勢必要在外面看起來好看些才行,再說眼看過了年丈夫和小叔就趕著去京城會試,也要做些拿的出去的袍子。一時活計多了,劉氏也分外的忙碌起來,幸好過了大秋就是慢慢冬日,三個嫂子都各自分了些張家的活計,拿回去幫著做,所以也能勉強顧過來了。

  光陰易過,轉眼就去了三年,蕙畹也快四歲了,張雲卿兄弟雖鄉試一舉得中,可會試卻名落孫山,張雲昊還好,回來繼續苦讀,張雲卿卻把那蟾宮折桂的想頭淡了一些,不過今年機緣巧合,趕上朝廷大挑,可巧主持大挑的,正是和張雲卿有過幾面之緣的平安王楊奇,加上張老太爺的保薦,張雲卿就謀得了個正九品的知事在身,也算進了官。

  所以在蕙畹四歲這年的春天,張家舉家遷進了平安城裡落戶,開春沒多久,一家子就搬家了。因著劉氏有孕在身,所以張雲卿特意雇了兩輛穩妥的馬車來,一家人進城,房子是現成的,按著張雲卿的品級,分得了一個三進的小院,這對於張家來講也夠奢侈的了,村子裡的房子仔細收拾了,煩勞了鄰居青山家照管著,倒也沒什麼。

  很快就到了平安城,張惠畹和爹娘坐在前面的馬車裡,後面的一輛馬車坐著二叔和兩個哥哥,車把式喊道:「張老爺到了平安城了」張惠畹急忙掀起側面的窗簾向外看去,正前方有個高大的城樓,青色巍峨的城樓,兩側是蜿蜒的青磚城牆,氣派的很,上面有三個繁體的大字平安城,馬車順利的進了城,城門的守衛恭敬的致禮,對於爹爹的官位,張惠畹是不大明白的,她的印象裡好像最小的官,就是七品知縣,電視劇裡都是這麼說的,府知事是個什麼職位搞不清楚。

  不過看著意思待遇不差,進了城街上漸漸繁華起來,從車窗裡望去,平安城不是個一般的小城鎮,青石板路,兩側的建築或是商舖,或住宅都整整齊齊的,而且乾淨非常,兩側的行人車馬,也多鮮麗體面,或有販夫走卒也不寒酸,一排盛世安樂的景象,可見這裡的官員治理的很好,轉了幾條大街,進了一條小街,不算寬,但是也可供車馬通行。

  到了一個青磚小院的前面停了下來,張雲卿率先下了車,抱了蕙畹下來,再去攙扶劉氏,張惠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新家,顯見是仔細收拾過的,兩層台階上面兩扇朱漆的大門,門上懸掛著一面小盤子大的銅鏡,兩側有兩盞簇新的大紅的燈籠,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的青袍大叔,見著馬車到了,急忙下了台階來給張雲卿請安,張雲卿急忙扶起來道:「吳管事你我之間何用這些虛禮」原來這人是張府大管家吳進的親大哥,叫吳貴,書雖然讀的不多,但卻有了玲瓏的性子,原是在張府城外的田莊上任管事的,張雲卿謀了官後,張老太爺怕他一時安置不好,索性讓吳進在張府的莊子上挑幾個合用的奴才,送給張雲卿使喚,吳進得了這個話,就悄悄的找了吳貴去道:「我看著張雲卿一家,將來必不是個平常的人家,你在這個田莊裡有什麼出息,不若跟了他,將來沒準就體面了」吳貴素知自己這個弟弟有些眼力,也想著去城裡總比鄉下帶著見世面,於是就到了張雲卿的府裡來做了管事。



蕙畹進學

  簡單的寒暄後,蕙畹就被爹爹牽著小手,走進了自己的新家,雖然不是什麼亭台閣榭的大宅院,但是也很別緻精巧,繞過影壁牆,就是一個寬大的院子,青磚漫地,規整乾淨,院子裡有兩口大大的水缸,兩側劈出的花圃中植著幾株石榴樹,如今正值初春,沒開花只有些嫩綠的葉子簪滿枝頭。

  到了二進院裡卻也是大同小異,不過院子裡卻沒有石榴樹,在堂屋的窗邊有一株西府海棠,春日爛漫的陽光下,開了滿樹的花,花蕾紅艷,似胭脂點點,花開後則漸變粉紅,如清晨天邊的明霞一般美麗非常,且時有暗香浮動。

  博文還罷了,如今十二歲光景,褪去了淘氣穩重起來,蕙畹看來,到像一個不倫不類的老學究,明明還是個小正太嗎,做派卻越發的老氣,再不肯和博武一起胡鬧,但是卻得到了大人們的讚許,搏武卻畢竟小些,而且性子從小就是個活躍閒不住的,至今十歲了,也還是很孩子氣,看到花開正盛的海棠,遂跑過去,圍著樹幹轉了幾圈,抬頭沖蕙畹招招手道:「小三,你快過來,看著和咱們家的桃樹差不多,卻好看的緊」

         蕙畹瞪了他一眼,心道連桃樹和海棠都分不清,不過這小子又叫自己小三,於是跺跺腳道:「臭小哥,說過幾次了,不許叫我小三,你還叫,以後看我還理不理你了」博武一愣嘿嘿笑著跑過來道:「我這不是忘了嗎,你也奇怪,小三怎麼了,多順口,再說你本來就是咱們家的小三啊」蕙畹抬手推了他一下道:「你還說」張雲卿和劉氏對看了一眼,不禁莞爾,劉氏也很奇怪,自打這妮子會說話了,就極力反對這個小名,說了很多次不許家裡人這樣叫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原因,不過雲昊說的對,眼看著小丫頭一天天的大了,叫小三的確不雅,於是閤家都改了,所幸叫她婉兒,可是只有兩個兒子還時不時的叫她小三,每每小丫頭都會惱一陣的。

  劉氏看了蕙畹一眼,心裡不禁有些驕傲,要說這個丫頭從小就不同別的孩子一樣,聽話乖巧而且聰明的很,就說她那時才一歲多吧,話剛說的利落了,被雲卿抱在懷裡讀書,看她聽得認真,彷彿聽的懂一般,雲卿納罕,不過逗趣的指了書中簡單的字教她認了,誰知,竟然就記住了,雲卿當時大喜,於是越性的教她認字,到了小丫頭三歲的時候,已經可以誦讀文章了,竟然比她兩個哥哥也不差什麼了,雲卿曾經歎息道:「可惜是個丫頭,不然以她的天分,定然是個不凡的」於是把那詩書教了她來讀,而且不止讀書,小丫頭寫字也很有章法,去歲一開始拿筆就有些模樣,而且自己堅持每天寫一篇大字,到比自己的小兒子博武還要認真,所以今年雖才四歲的稚齡,寫的字也算拿的出手去,故更得家人喜愛,張雲卿越發悉心教導,勢必想教出一個才女來才罷休。

  起初劉氏卻不大贊成,劉氏心裡琢磨,女兒家,縱是滿腹詩書出口成章,也沒大用,將來不還是要出嫁找婆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務才是正經,整日裡吟詩作賦那能過日子,於是拿了個主意,把那女紅活計督促著蕙畹學了,不過另她欣慰的是,這丫頭倒真是聰明的緊,不過教了幾次,做的女紅就過得眼去,雖然不是很精密,但是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劉氏也就不大管丈夫和小叔教她詩書。

  想著,總不過女兒家的本分會了,讀些書也更好,加上如今丈夫得了造化進了官,勢必對孩子的教導要不一樣些,不過這丫頭,即使從小就是個小大人似地穩重,可是卻每每聽到自己小名就要使些小性,到不知道為了什麼,劉氏不禁搖搖頭。

  蕙畹瞪了搏武一眼,心道你知道個屁,小三在現代就是一個被打活該,被罵解恨,死了也沒人憐憫的最悲摧的代名詞,以前自己不能說話也就罷了,現在自己能做主了,當然要把這頂恥辱的帽子摘掉才行,總不能這一二還沒影子,到成了小三了。

       博武看妹子真的要惱了,急忙牽起她的手討好的道:「我們一起去那樹下看花,可漂亮了」說著牽著她走到了樹下,蕙畹抬頭望去,樹冠很大,葉子茂密,陽光穿過枝椏和花朵的間隙,照射下來,絲絲縷縷的如一條條斷斷續續的金線,搏武道:「婉兒你看,是不是比咱家的桃花漂亮一些」蕙畹瞥了他一眼道:「小哥真是孤陋寡聞,這哪裡是桃花」

         博武一愣道:「明明差不多嗎,不是桃花又是什麼,你知道」蕙畹抬頭看了看,開口道:「你忘了,我們前些日子讀的一首詩裡,可就說的是這種花」博武撓頭想了想,半天也沒想起來,遂耍賴的道:「那裡有,你不過說來哄我罷了,想是你也不知道吧」張雲卿雲昊都微微笑了,吳貴在一邊暗暗納罕,早聽弟弟說這張雲卿的小女兒是個不同的,小小年紀就能讀會寫的,原來還不大理會,今天一見的確不一般,雖然稚齡,但行動做派落落大方比那素日裡見過的大家小姐也不在以下,而且現在聽她說話,竟是個真有些文章在肚子裡的,不覺很是稀奇,蕙畹剛要告訴他,讓他好好的慚愧一回,就聽見一陣笑聲傳了進來:「哈哈!你這小丫頭倒是說來聽聽,這是一株什麼花樹,你說的是那首詩文」

        眾人急忙轉過頭去,卻看到看門的小廝領了張老太爺和張府的兩個孫少爺進來,張雲卿兄弟和劉氏急忙上前見禮,又忙命博文博武和蕙畹上來行禮,博文博武不過一鞠躬,蕙畹卻走上前福了一褔,張老太爺,打量了博文博武幾眼道:「這一晃都這麼大了,瞧著倒是穩重了好些了」說著對自己的兩個孫子道:「來。見過你們張先生和師娘還有小張叔叔」

         兩個孫少爺上前要鞠躬,卻被張雲卿兄弟急忙攔住道:「這可使不得,兩位少爺不用如此多禮,請進去奉茶吧」張老太爺笑笑的道:「我這一聽說你們到了,就趕來看看,左右以後離得近了,免不了來往的」說著一眾人進了正堂,正中是個堂屋,兩邊是兩個太師椅,中間隔著幾案,堂屋正中間掛著一幅寫意山水,兩面有兩幅楹聯,左邊的是:水清魚讀月;右側是:山靜鳥談天,側面有屏風隔著裡面的耳房,佈置的文雅不俗,張雲卿把張老太爺讓到上座,兩個張府的少爺,做了側面的錦凳,一時吳貴奉上茶來,老太爺淺淺抿了一口,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蕙畹身上。

  張老太爺知道這大概是漲雲卿的小女兒,滿月時,自己起名的那個小丫頭,今年該四歲了吧,年紀雖不大,可是站在哪裡卻十分的穩重妥帖,穿著半舊的紅襖綠褲,梳著兩個抓髻,眉木清秀,最難得的是,她身上自有一種少見的從容和書香氣,竟然比年時,回家來給自己拜年的幾個孫女都要出挑些,遂起了興致,招招手讓她過來,蕙畹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才走了過去,又福了個禮,立在一旁,張老太爺笑道:「這一陣打岔,倒是錯過去了,剛才你說知道,外面那顆花樹和你讀的一首詩文有關,你到說來我聽聽」他們一進來,蕙畹就知道他就是小時候,給自己起名字的那個張老太爺,這幾年他沒什麼變化,不過旁邊的兩個男孩子倒是大了很多,雖然有些高傲,但是看著到不像什麼紈褲子弟,而且蕙畹很清楚,自己爹爹之所以謀到了這個小官,完全是這位張老太爺的器重提拔,可想而知,爹爹如今已經踏進了官途,即使不想,也必須遵循官場上的規則。

  而他沒有後台和門路,絕對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張蕙畹知道,自己一家子要想平平安安的過下去,勢必要緊緊靠著這位德高望重的張老太爺才行,想到此,張蕙畹拿了個主意,不卑不亢的道:「前些日子,小叔教我們讀了一首蘇學士《海棠》: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我想詩中詠的就是外面那株海棠樹吧」張老太爺微微挑眉道:「倒是真的知道,可還知道別的」張蕙畹想了想道:「還知道一首宋詞也是寫海棠的: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清越的聲音背誦著詩詞,非常悅耳好聽,張老太爺道:「可知道是誰寫的」「李清照,宋朝的女詞人」

        張老太爺微微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道:「是個聰明的丫頭」轉頭對張雲卿道:「你的這個丫頭可真聰明,可是你親自教導的」張雲卿看了一眼蕙畹,不免有些自豪的道:「是啊!這丫頭從一歲多就跟著我識字,一開始看她有興趣就教了她幾個字,誰知,竟然是個過目不忘的,比她兩個哥哥都強上許多,故此,我和雲昊就輪番的教他識字讀書,如今倒是能誦讀四書裡的章節了,只因平常她獨喜歡詩詞,所以就撿著簡單易懂的教她一些,倒是記住了,來這裡賣弄,讓老太爺笑話」

       張老太爺擺擺手道:「你特意的謙虛了,我的幾個孫女如今都十歲來往了,可也沒你這丫頭的見識,可見她的確聰明的緊」側頭看了看博文博武道:「你這兩個小子如今大了,你又得了差事,雲昊也要閉門苦讀,那裡有時間教管他們,如今倒有個便宜的岔口,平安王世子如今也十二歲了,當今聖上體恤,遣了身邊的大儒並弓馬騎射的師傅前來教授世子,因平安王怕世子一個人讀書孤寂無伴,故選了幾個平安城裡的官宦子弟陪讀,我這兩個孫子過些時日就平安王府上課了,你若願意,我和平安王說句話,讓你這兩個小子一併去了吧」

        張雲卿倒是暗暗掂量,雖是個好機會,可是自己的官職卑小,恐兩個孩子被欺負了去,張老太爺看他的樣子就大約猜到他的顧慮了,遂笑道:「孩子們要放開手去,讓我們自己去進學才好,總不能一輩子護著他們,且這也是對他們有好處的,要知道,若不是聖上T恤世子,恐怕那大儒也不會屈尊來此的」張雲卿道:「您說的大儒,可是前任的帝師洪老先生」

         張老太爺笑了道:「是啊!他的孤僻和他的學問一樣聞名呢」張雲卿一聽說是洪先生,知道這是兩個兒子的造化了,急忙千恩萬謝的應了,張老太爺看了蕙畹一眼道:「可惜蕙畹是個丫頭,不然也跟著哥哥們去了將來必成大器」張老太爺打量了蕙畹一陣笑道:「如果你果真捨得,我倒是有一個法子,讓這丫頭也能拜在洪先生門下讀幾年書」張雲卿一愣道:「什麼法子」

        張老太爺道:「這丫頭如今還不到四歲,雖然粉妝玉琢的,但是那裡分得出丫頭小子,打扮成了小子的樣子和她兩個哥哥一起去也使得,待過幾年大了些,再找個由頭散下來也就是了」張雲卿頓時心思活動起來,看了蕙畹一眼道:「你可願意和哥哥們一起去讀書」蕙畹正暗自激動著呢,心裡恨不得立時抱了張老太爺親上幾口,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這樣一來,自己不是也可以和哥哥們去騎馬逛街了嗎,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見爹爹來問,急忙點頭,劉氏待要上前攔阻,可是轉念一想,自家畢竟小門小戶,讓這丫頭去那深宅大院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左右回來自己督促她把女紅學好就是了,想這丫頭聰明,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不過就這幾年,到了大些再圈在家裡也是一樣的。

  而且這樣一來,劉氏也騰出了空來琢磨琢磨家裡的生計,劉氏是個有心的,雖不明白官場的事情,但也大約知道些,憑著丈夫那幾兩微薄的俸祿,恐是要虧空了去,當務之急,還是要想法子弄些營生來生銀子才是,前些日子,三哥倒是和她說了,想在平安城裡弄個鋪子做麻油賣,劉氏這幾年手裡積了些銀子,想著所幸開大些,投了三哥的股,以後分成,也算個不錯的進項。

  剩下的再買些田地佃出去,這兩下一湊,也就差不大多了,明年小叔去會試若中了,就更不用愁了,話說劉氏安置好了新家,每日裡在這裡掂量著如何開源,蕙畹卻得了由頭,把那女孩子花花綠綠的衣服都收了起來,穿了重新做的男孩的褲襖,梳了總角髮髻,跟著兩個哥哥並張府的宗偉宗民終日混在一起玩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56 AM

三弟博惠

  搬家後的轉天,張老太爺就打發了吳進來接了蕙畹和兩個哥哥去了張府做客,劉氏叮囑了三個孩子幾句就讓他們去了,張府距離蕙畹家不遠,只隔了一條街,有個好聽的名兒叫及第街,據說張家的先祖曾經連出了幾個狀元,所以這條街也因此得名,當然這都是吳進和他們說的,張府的這個管家,蕙畹和兩個哥哥都是很熟的,他和爹爹交好,每每總是去張家村找爹爹喝酒談心,久了,就和幾孩子也熟了,所以相處起來比較自在些。

  張府的大門坐落在街當,兩側是高高的青磚圍牆,看不到裡面的景色,但正值初春時節,牆裡不斷飛出的柳絮和蔓出牆來的鳥蘿,還是給這座深宅大院憑添了幾許喧鬧的春意,到了大門處馬車停了下來,博文博武率先跳下車,博文伸手把蕙畹抱了下來,蕙畹站定抬頭看去,好大一座氣派的府邸。

  大門上懸掛著四盞大紅燈籠,中間兩扇大門,東西兩個便門,不遠處還有一個側門,大約是下人採買進出的通路,門口有青衣小廝看門,見到吳進都躬身行禮,吳進引著他們從東偏門進入了張府,過了角門從東側的抄手遊廊走了進去,蕙畹四下打量了一圈,隔著廊柱和鏤空的窗子,只覺層層疊疊的院落和屋脊,彷彿看不到盡頭,中間穿插著樹木花草,雖然繁榮,卻非常規整,可見是修剪的極用心的。

  對於見識過紫禁城、恭王府以及精緻的江南名園的蕙畹來說,張府也稱不上多稀奇,不過就是乾淨些,人少些罷了,但是對於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宅院的博文博武兄弟來說,就不免有些緊張不安了,博文看似不動聲色,但是牽著蕙畹的手心,已經漸漸有些濕滑,蕙畹不著痕跡的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他的手裡擦了擦,博文回頭看她,不禁暗暗汗顏,自己竟然還不如四歲的小妹,蕙畹衝他笑了笑,指著側面道:「哥哥你看,張爺爺家有湖哎!真大呢」

       博武跑過去看了看道:「真的!比咱家旁邊的水塘大好多了呢」蕙畹這一打岔,頓時消散了些剛才的緊張氣氛,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吳進不禁微微笑了,雲卿這個丫頭真是個機靈的呢,不一會兒進了一個側面的小院,小院不大,但很別緻,四壁的籐蘿,院內擺著幾盆劍蘭盆景,簡單高雅,從中間走過去是兩層的石階,周圍種著清脆的芸香草,打理的很好青翠鬱鬱的,側面是一個不大的洗硯池,靠近窗子的地方另設了一歌盆池,裡面養了五六條錦鯉,自在悠遊生機勃勃。

  上了台階上面有博古書齋四個大字,蕙畹頓時就明白過來,這大概是張府給兩個少爺辟出的書齋吧,真不是一般的靜雅,兩側還有楹聯,博文開口念道:「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春曉送流年」蕙畹一愣,抬頭看去,還真是這副對聯,蕙畹不禁搖搖頭,想自己先前猜錯了,這應該是張老太爺的書房才對,門口有伺候的小廝,他們一進院子,估計就已經通報了進去,如今上了台階就直接行禮後打起了簾子,博文牽著蕙畹走了進去,裡面一目瞭然的三間房,通敞著,用書架子隔開來。隱約看見東側間有人影。

  吳進引著他們進去,一進去就看見了屋裡的情景,張老太爺靠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卷書,旁邊有兩個長桌,後面有圈椅,張宗民宗偉正坐在那裡寫字,桌子旁各有一個清秀的侍墨丫頭站立,軟榻旁邊放了小幾一張,上面放著哥窯定瓶一隻,瓶內插著一支灼灼的桃花,牆上懸著古琴和一副古意山水,博文博武急忙躬身施禮,蕙畹想了想,也學著兩個哥哥的樣子一起躬身,張老太爺笑了,一伸手拉過蕙畹打量了片刻道:「這樣一裝扮到越發的俊俏了」

         說著擺擺手,吳進退了出去,兩個丫頭搬來了錦凳放在一邊,三人又分別和宗民兄弟見了禮,博文博武才做在錦凳上,蕙畹卻被張老太爺拉著手,坐在腳蹬處的軟墊上,張老太爺道:「剛才我看你們兄妹看我這書齋門口的楹聯,可知道出處嗎」博文博武搖搖頭道:「不知」張老太爺的目光看向蕙畹,蕙畹道:「大約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是出自陸放翁吧,他曾有『讀書有味身忘老』的句子,耽書如命。」

  張老太爺目光一閃,摸著自己的鬍子道:「真是孺子可教也」說著看了自己兩個孫子一眼道:「在這裡讀了這些年書,宗民宗偉也是至今才知道吧,可見書畢竟是讀的少了」張宗民站起來道:「孫兒實在慚愧的緊,以後必更要用工讀書」蕙畹也急忙站起來道:「宗民哥哥不用這樣妄自菲薄,我其實就喜歡看些雜書的,所以才知道這些,可是就四書上的學問,我可不行,不信你問我兩個哥哥」張宗民一愣轉頭看向博文,博文點點頭道:「是!爹爹常說妹妹雖然聰明,但是卻在正經學問上不上心,最後恐也耽於聰明,不過總歸是女孩子,讀了那些正經的四書五經也沒大用,於是就沒拘束她,任她去挑她喜歡的讀去,所以這些雜學上面有些門道的」

        張宗民看了蕙畹一眼,不覺莞爾,張老太爺道:「這個你們爹爹說的就不對了,左右聖賢的書都是基礎,即使將來用不到,知道些道理又有什麼不好」說著用手摸摸蕙畹的頭道:「四書五經裡有許多做人的道理和學問,你要通記了才好,你們這個洪先生可是要求極嚴的,回頭記不住,可是要罰抄」博武道:「那世子他也敢罰嗎」宗偉道:「是啊!聽爺爺說,皇上都被他罰過呢」蕙畹一愣,自己光想著自在了,可是卻忘了古人是個死讀書的,艱澀的四書五經如果都讓自己背下來的話,自己大概要罰抄罰到死也背不會,想到此,蕙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想勢必要琢磨個取巧的法子才成。

  說了會子話,張老太爺留三人吃了午飯,下午就放了他們和宗偉宗民去花園子裡玩,到底是同齡人,不一會兒就混的盡熟了,前面兩個丫頭,後面幾個小廝跟著,五個人進了張府的後花園,博武和宗偉很快就拉著東跑西逛的說故事去了,大都是博武問宗偉回答,問題都很直白,例如這個是什麼花,這個是做什麼的院子,你們這裡的水塘這麼大,養沒養鴨子類的,博文和蕙畹聽了都不禁暗笑,這傢伙指定是想起自己家的那幾隻鴨子了,宗民看蕙畹落在後面,遂伸手拉住她的手道:「你若是累了,就讓丫頭抱著你吧」蕙畹看了一眼他身邊的丫頭,是剛才侍墨的那個,不過看情景應該是他身邊有些體面的大丫頭,不知道為什麼,蕙畹不禁想起了襲人和賈寶玉的那一段,想那兩個人大概也是像張宗民和這個丫頭差不多大小吧,想到此,不禁細細打量了一下張宗民。

  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已經初見帥哥雛形,修眉細目,眼睛雖不大,卻是那種長形的鳳眼,微微一瞇,顯得很有味道,身量雖然還沒長成,但是也是細腰乍背勻稱的很,穿著一件秋香□銀線的春袍,攔腰繫著一條同色的袍帶,上面繡著精緻的雲紋,下擺處掛著荷包玉墜等配飾,完全就是一個鐘鳴鼎食家的貴公子,掃過立於一側的丫頭,年齡看上去稍大些,十四五左右,腰肢輕軟身材勻稱,雖不似十分的出挑,眉梢眼角卻自由一股嫵媚風流,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也有些事故呢。

  想到此,不禁偷偷笑了,宗民見蕙畹看著自己的大丫頭嘿嘿笑,不禁也瞥眼看了眼自己的丫頭納悶的道:「蕙畹你笑什麼呢」蕙畹回過神來忙擺擺手道:「沒什麼,這個姐姐長的真好看」宗民不禁莞爾道:「你將來長大了,想必比她更好看呢」博武聽見跑過來道:「婉兒你穿著這身衣服叫蕙畹這個名字,可就一下就露餡了」

       博文和宗民兄弟一愣,才想起來是啊!過幾日上學去,蕙畹這個名字可不成,宗民想了想道:「不若跟了博文博武的名字,就叫博惠便了」幾人都說好,博文道:「那麼從現在起。我們就要都這麼稱呼她,不然哪天不注意叫錯了可不好」幾人都點頭同意,蕙畹也正式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博惠。進學前的一段時間,蕙畹博文博武就和宗民兄弟混的很熟了,熟絡了以後,蕙畹發現,張家這兩個男孩子和自己的兩個哥哥,其實性格很像,大的宗民穩重成熟和博文很投契,小的宗偉活潑淘氣和博武臭味相投,故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大約蕙畹年齡實在太小,又是女孩子,除了自己的兩個親哥哥外,張宗民和宗偉也都盡力護著她,有兩個順眼的小正太做後台,蕙畹倒是對進學有了些底子。

  蕙畹畢竟是個現代的成年人,並不天真,她很清楚,即使得了這個機會,是自己和兩個哥哥的造化,卻也有可能是禍端,畢竟聽宗民說過,那個平安王世子找的伴讀雖不多,卻都是有大來歷的,除了張家兄弟,還有平安城知府的大公子,以及總督賀琠的兩個兒子,即使對這裡的官職不大明白,蕙畹也知道,知府已經算是不小的官了,何況封疆大吏總督呢。

  她還記得,電視劇裡一般總督都是皇帝的嫡系近臣,如雍正朝的李衛,所以不用說,幾個伴讀裡就數著自己家底子薄勢力弱,所以凡事拉上宗民和宗偉,如果將來真有什麼禍事,也有個可以搪塞的借口,所以蕙畹潛意識裡去和兩個張家的公子修好,不是攀高枝,而是為了防患於未然的自保,這也許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最大區別,有些可悲,但是卻是平安下去的保險。

  在說張家,雖然有了自己的新家,但是畢竟只能算小門小戶的人家,吳貴到真是把好手,裡裡外外操持的很妥帖,刀省了劉氏許多的心,因為低位畢竟不同了,所以家裡也不免要添些丫頭小廝和粗使的婆子,因著劉氏是從窮裡過來的,所以節儉慣了,和吳貴商量了,把張老太爺送來的四個小廝留下,選了兩個機靈的跟著博文博武蕙畹去上學,剩下的兩個一個給張雲卿,一個給小叔做書僮,幾個丫頭都退了回去。

  劉氏原是想留下一個伺候蕙畹的,誰知蕙畹堅持不要,說畢竟自己還小,沒必要,劉氏索性把一個妥帖的婆子撥給她,想著等以後大些,再尋個如意的,蕙畹其實有自己的想法,大戶人家的丫頭,趕上老實本分的還罷了,趕上個有些野心的,就麻煩了,她可不想自己好好的家最後多出幾個姨娘來攪和。

  她堅決反對一夫多妻,即使知道,在這裡也許難以避免,但是最起碼,她能把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裡,其實她也清楚自己這是因噎廢食,爹爹進入了官場以後,應酬總是也難免的,如果他真有這個心思,恐怕自己絞盡腦汁也阻擋不了,不過蕙畹會盡最大力量,來維繫住自己這個溫暖的家。

  所以張家除了四個小廝和幾個粗使的婆子外,就是看門的孫伯,和一個馬車伕,再有就是管事的吳貴,人不多,但是也是一筆不小的挑費,不過好在孩子們還小,而且過幾日就要去平安王府上學,所以也儘夠了,上學的東西沒用劉氏操心,張老太爺讓吳進傳下話去,三個孩子的一概份例全部歸在了他的名下,和張府兩個嫡親的少爺等同,一開始吳進還暗暗納罕,後來過了幾天才瞧明白了,老太爺這是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雲卿的女公子了。

  不過這怨不得老太爺,就是自己私下裡暗自討度,那丫頭也是個不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透著十分的穩妥大方,就是大家的千金小姐們也未必及的上,且書讀的好,每每得到張老太爺的讚譽,這個並不容易,張老太爺可是個博覽群書的老儒生,吳進覺得兩個孫少爺就很難得了,尤其宗民少爺,行動做派頗肖其父,是個讀書的材料,將來說不定,就是張家的又一個狀元了。

  即使這樣,也沒見老太爺稱讚過幾回,舊年間,除夕湊趣做了一首工整的賀年詞,也不過略略的點點頭罷了,如今才幾次面,就和自己說過幾次了,說張家的博惠是個有大才的,博惠,不知道的還真不知道是誰,吳進也是聽了宗民少爺的交代,說以後見了蕙畹小姐一律稱呼博惠公子,這麼著,弄得自己有時也忘記了,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原來是雲卿家的三丫頭了。



剽竊賣弄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這是蕙畹踏進平安王府的第一感覺,和張府的婉約精緻不同,這裡氣派大氣,除了美麗之外,這座府宅還有一種皇家獨特的威嚴,令走進這裡的人不知不覺的會卑微下去,雕欄畫棟,花木崢嶸,移山造水,這是一個比蕙畹見到過的還要奢華的皇家園林,具體幾進也不知道,盡眼望去,迴廊抱廈,樓閣亭台,粉牆假山一進進的重重疊疊,看不到邊際。

  過了一進月洞門,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工湖,比張家的要大很多,湖上有八角湖心亭,兩側有精緻的朱紅色木橋,輕風拂過岸邊的垂柳,飄飄蕩蕩的好不美麗,管事的引著他們幾個繞過側面的假山,從西側的迴廊走了進去,不時可見成群的丫頭婆子和小廝們來回穿梭,宗民和宗偉顯見是來過幾次的,和管事比較熟,管事的姓李,宗民悄悄告訴他們,這個李管事實際上是王府的二管家,大管家是王爺身邊的周公公。

  蕙畹一聽就明白周公公大概是個太監,這李管事頗有規矩,對蕙畹和她兩個哥哥並沒有表現出輕視的態度,也非常恭敬的見禮,蕙畹和兩個哥哥也學著宗民宗偉客氣了幾句,畢竟宰相門人七品官,何況管家呢,那些極品的大員們見了也要給些體面的。

  李管事多年管理王府事務,可說是閱人無數,自信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今天進學,李管事當然知道誰家的公子回來陪著世子讀書,別人還罷了,對於一個小小的府知事能攀上這個高枝,到令李管事納罕,張雲卿他是見過的,因著王爺經常和張老太爺有來往,所以見過幾次,是個不會人情經濟的讀書人,因得了張老太爺的賞識,挑了個官,不成想,他的三個兒子都被挑了來做世子的伴讀,這到有些奇了。

  李管家暗自打量這三個男孩,大的兩個到還罷了,最小的這個倒是有些不同,年紀不大,聽說只四歲,不過卻生的極是眉清目秀的,這還不算什麼,倒是她通身的氣派,令李管家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小門小戶的孩子,第一次進來不說嚇的哭鬧,但也應該像她兩個哥哥那樣有些戰戰兢兢的吧,可是她愣是沒有,一派從容,彷彿是來這裡遊覽一般的自得,你道奇不奇。

  穿過左手廂房前的過道走進裡面,一個庭院映入眼簾,庭院不小,在四方形的左下角安置了一個亭子,正好與右上角的水榭、廊棚、遙相呼應,院裡引了活水進來,修成了一個小小的水塘,蕙畹猜和外面的湖水沒準是相通的,低頭看去,水裡有數十條紅錦鯉,搖頭擺尾的嬉戲,穿過中間的通廊是一座兩層小樓,抬頭望去,青磚碧瓦之下,有一塊燙金的牌匾,上書:「攬月樓」三個大字,兩側的廊柱上用了李白的兩句詩做對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字體雖有些稚嫩,但筆力遒勁,非常有風骨,宗民牽著蕙畹,見她看著上面的對聯出神,不禁低聲道:「這是當今聖上的墨寶」蕙畹一愣,左右看看這應該是個讀書的所在吧,即不是正廳,也不是正堂,卻能得御筆親書,可見眷顧之重,他們一眾人在外面抱廈間候著,李管家去裡面通報,今天是第一次進學,蕙畹猜平安王應該是在的,所以才如此大的規矩,不一會兒,李管家出來叫他們進去,廊下伺候的小廝打起簾子,幾人魚貫走了進去。

  蕙畹用餘光掃了一眼,是一間大殿,中間供著孔子像,殿角有幾個體面的小廝恭立,側面有一個木製樓梯蜿蜒而上,李管家道:「幾位少爺請上樓,王爺世子和洪先生都在上面候著呢」宗民牽著蕙畹率先走了上去,一走上樓,首先就是眼前圍著四扇屏風,上面是工筆的梅蘭竹菊四君子,高雅而不俗,有個白面無鬚的中年男子,在哪裡候著,一見他們就笑了道:「王爺和世子剛才還說呢,可就到了,來,跟著雜家來吧」公鴨桑音聽著有些尖利,蕙畹想這位大概這就是王府的大管家那個周公公了吧,幾人恭敬的走了進去,入目是明亮的光線和通敞的大殿,好個讀書的所在,兩側的長窗如今都已經打了開來,清晨的朝陽直接透進了殿內,使得這裡明亮而溫暖,左右恭立著幾個俏麗的小丫頭,殿裡氤氳著隱約而清新的香氣,也分辨不出是個什麼香型。

  周公公引著他們走到了東側,東側上首正中間放置了一個長案,後面是個寬大的太師椅,下面正中也放著一個長案和椅子,後面依次放置著幾張小一些的桌椅,每個卓字上面都放置著文房四寶,中間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穿著月白袍子的男人,側面和下首也站著許多人,蕙畹還沒看清楚,宗民已經拉著她跪在了地上,參見王爺和世子以及那個洪師父。

  平安王楊奇和世子楊紫安,甚至一代大儒洪先生,以及幾個陪讀的公子們,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蕙畹,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皆因她年齡真的太小了,在幾人中太顯眼,楊奇微微抬手道:「起來吧」幾人站起來,蕙畹略略抬頭,才看清楚眼前的一眾人,中間的男人會是平安王嗎,至少蕙畹覺得不大像,風華霽月,高雅卓絕,雖然穿著蟒袍繫著玉帶,卻沒有位高權重的赫赫威嚴,顯得非常平易近人,而且看起來身體不大好的樣子,身側立著一個十二三的男孩,束髮金冠,穿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袍子,上面繡著精緻的雲紋,腰下繫著幾個香袋玉珮類的玩器,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比搏武還要俊秀些,眸光盯著自己,雖然充滿好奇,但是也有些不經意的高傲。

  旁邊有一個白鬍子的老儒生,青衣儒袍尊重正派,下首有三個男孩,最大的一個大約十五六了吧,小的看著和搏武差不多,應該是另外的幾個陪讀吧,就是那個賀總督的公子和知府大人的少爺,不過那個最大的真的很不錯,蕙畹不禁多看了他兩眼,不是像周圍幾個稍嫌稚嫩的小正太,文雅俊秀中透出一股難得的英氣,顯得頗有男兒氣概,楊奇衝著蕙畹招招手道:「你過來我瞧瞧,洪先生,他大概是你收的學生中最小的一個了吧」洪先生微微皺皺眉道:「是太小了些」

         周公公牽了蕙畹的手,帶著她上了台階,地面上都鋪著厚厚的地毯,所以也走起路來也沒有聲息,站在平安王身前,蕙畹又微微躬身見禮,楊奇卻拉過她的手仔細端詳了片刻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說著沖洪先生笑了笑道:「你不要看他年紀小,張老太爺說她讀的書可不少」洪先生本來聽說有一個才四歲的來陪讀就不大滿意,畢竟他知道世子的程度,不能講那些蒙學的東西,所以想著看看如果程度跟不上,就讓他回家去唸書,在自己這裡也是白浪費了,現在看到蕙畹,雖說舉止沉穩大氣,但真的太小了些,恐還不到四歲吧,聽說讀過不少,洪先生也是不大相信的,遂起了難為她的念頭,想著讓她知難而退,於是看了蕙畹幾眼道:「你都讀過些什麼書」蕙畹道:「讀的都是些沒大用的雜書,正經的四書五經並不曾通讀」

         宗偉在下面忙道:「回王爺、先生,博蕙她厲害著呢,爺爺說她出口陳章呢」楊奇和洪先生不禁莞爾,洪先生又看了蕙畹一眼目光一閃道:「出口成章這到難得」說著四處看了看,右側是自己住的竹園,對著門有千竿翠竹,不禁計上心來,縷縷自己的鬍子道:「我來出一個對子你來對,若對上了,我就收了你,若對不上就回去蒙學裡再讀幾年」蕙畹一愣心道還要考試,餘光看了一眼後面的幾個人,臉色都有些焦急,如今即使自己不想考也不能吧,遂恭敬的道:「請先生賜教」洪先生點點頭,指了指側面道:「你看我住在哪裡,大門正好對著翠竹,我的上聯就是:「門對千竿竹」

        蕙畹不禁笑了,心道這樣的對子在現代不知道被演繹過多少回了,原來竟然是出自這位的口中嗎,於是故作思考了下道:「我屋家藏萬卷書「楊奇笑道:「好!對的好,對的即工整又雅致」洪先生一愣,沒想到她真的能對出來,而且這麼快,遂起了真正考究之心,勢必要為難一下她,想到此,開口笑道:「可是明日我就命人把院裡的竹子都砍下去一節,我的上聯就改成『門對千桿竹短』」後面的幾個孩子和世子都不禁低聲笑了,蕙畹也調皮的眨眨眼道:「那麼我也添一個字,就是屋藏萬卷書長」

          洪先生促狹的道:「那麼後兒,我讓下人把竹子連根都挖了,我的上聯再添上一個字『門對千竿竹短無』」蕙畹不禁笑了開口道:「那我也添上一個字,就對家藏萬卷書長有」平安王楊奇哈!哈!哈!笑了起來,站起來拍拍洪先生道:「這會兒洪先生沒詞了吧,這個弟子雖然年紀小些,本王瞧著,倒是你這幾個弟子裡天分最高的也未可知」洪先生也笑了,伸手摸摸蕙畹的頭道:「是個通透機靈的材料,沒準將來真是朝廷的棟樑」

      楊奇笑了對蕙畹道:「你還不快拜些你師父,這是收了你了,本來先生和本王說了,不收十歲以下的學生的,你可是開了先例,將來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也指日可待啊」蕙畹急忙上前跪倒重新行禮,洪先生倒是坦然受了,後面的宗民宗偉和蕙畹的兩個哥哥,互相看看,都不覺暗笑,宗偉湊近搏武的耳邊道:「還金榜題名,我看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宗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回頭看著蕙畹不禁也笑了,她的確很聰明,楊紫安歪頭看了蕙畹幾眼道:「父王,不如就把這副對聯寫了,讓人貼在竹園裡,豈不有趣」楊奇一想也對,周公公急忙一揮手,兩個俏麗的丫頭上前來鋪好紙張,楊奇看了一眼蕙畹,蕙畹不禁一驚,心道這位王爺不是想讓自己寫吧,自己的字可是萬萬貼不出去的,楊奇看她露出害怕的眼神,不禁想起張老太爺說的話,這孩字若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字練的不是很好,看來是真的,微微挑眉拿起筆飽蘸香墨,在紙上寫下了兩幅對聯:「門對千竿竹,屋藏萬卷書」平安王的字俊秀清雅,蕙畹覺得雖然看著比皇上的字要好看,卻沒有那股子君臨天下的霸氣,平安王寫完了,抬頭看著洪先生道:「洪先生,我讓下人們篆刻的時候留下兩個字的空處,等哪天讓下人砍了竹子再添上短無兩字可使得」

          洪先生和幾個孩子都笑了起來,洪先生看了蕙畹一眼,滿意的微微頷首。沒幾天幾個孩子就基本熟了,賀總督的兩個兒子,大的就是那個英氣的男孩,叫賀伯之,十五歲,小的叫仲之和宗民博文還有平安王世子楊紫安一般大,知府的公子叫沈言鵬,和宗偉博武一邊大。蕙畹理所當然最小。

  不知道楊紫安看上蕙畹那裡了,從第一天起就對她頗為照顧,蕙畹猜大約是沒有兄弟姐妹的緣故,蕙畹原沒想到,記得封建時代的男人們,凡是有些地位和金錢不就是三妻四妾的嗎,宗民宗偉說,他們京城的家裡,如今就有幾個姨娘生的弟妹,可是楊紫安貴為世子,卻是個獨苗豈不奇怪,這是回家來聽父母說閒話才知道的。

  據說這個平安王胎裡帶的身體不好,雖正妃側妃侍妾有幾個,卻在子嗣上由是艱難,到了小三十的年紀,王妃才做了胎生下了世子楊紫安,所以甚是鍾愛,加上平安王和皇上關係親厚,世子被當今皇上視作同胞,可以想像的出,世子必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但是平安王卻並不著實溺愛,時常親自教導,故也很有教養,並不依勢欺人,受到頗多讚譽,而且聰明機敏處,更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

  蕙畹不禁想起楊紫安看著自己微笑的樣子,的確,那種通透和從容的風度自是和旁人不大相同,畢竟是出身皇族,蕙畹覺得,他隱於內的犀利定然不像表面上那麼溫和親切,就像平安王一樣,爹爹說過平安王曾頃刻間就穩定了朝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親切溫和的人。

  總的來說,上學的生涯對於蕙畹來說苦大於甜,因為一開始的賣弄,使得洪先生較了真,對蕙畹的要求甚至比對世子還要嚴格些,看那意思,勢必要把蕙畹培養成為一個他心目中的棟樑之材才罷休,偏偏蕙畹是個最會取巧的,在那些正經學問上,只知毛皮罷了,所以洪先生沒少生氣,洪先生覺得,蕙畹之所以背誦不下來這些正經文章,完全是沒用心的緣故。

  洪先生深深相信蕙畹是聰明的,所以罰的也比旁人嚴厲,往往別人背不下來就抄十遍,蕙畹如果背錯了,那就是二十遍,令蕙畹不禁有些哀怨,到了後來,蕙畹甚至一度有些後悔了起來,後悔自己不該來湊這個熱鬧,這簡直就是受罪嗎,不過還好,有幾個槍手,仿著她的字替她抄幾遍來湊數,蕙畹清楚,洪先生也是知道的。

  但是蕙畹自有對策,每次到了交作業時,蕙畹都會用現代的知識,把通篇文章做個詳盡的解說,適當的闡述一些精闢的觀點,洪先生通常就會欣慰的點頭,放過她,其實洪先生那裡知道,背誦蕙畹的確不行,要是講的話,蕙畹卻在行,因為她在現代時,她最喜歡看的就是百家講壇,那裡面把這些四書五經,名著經典講的那叫一個透徹,而且論點新鮮有趣,洪先生這個老古董當然覺得好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0:58 AM

小叔議親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無論古今,清明都是一個非常值得重視的日子,平安王要攜帶世子回京城祭祀,洪先生也就放了假,幾個人親自送了世子上路,才各自回了家中,洪先生平常的課業頗重,這一次倒是令幾個孩子鬆散鬆散的好機會,不止皇族,蕙畹家也要準備著去上墳,張家的墳塋地在張家村的村西頭,聽爹爹說張家的祖墳原不在這裡的,現在的是三代前遷過來的,不管怎樣,這次也算是第一次衣錦還鄉了。

  雖說離開的時間不長,但是劉氏和張雲卿對這次回鄉都非常重視,張雲卿看了博文博武躍躍欲試的樣子,遂開口道:「我們提前一天回去,我也陪著你去岳母家走走」劉氏遂高興起來,這一離開張家村,離得繞河村遠了,除了在平安城了開了買賣的三哥,劉氏確實有個把月沒看見劉老太太了,畢竟想念些,劉三哥在平安城西城開了一家油坊,因為有劉氏的入股,開的很有模樣,雖說剛開沒多久,先前有幾個府裡的大客戶,所以倒也不會賠了去,但是畢竟在城裡根基淺些,所以只有劉三哥一人借住在蕙畹家裡,所以這一次一起回去了。

  清明節前一天,蕙畹一家就收拾了妥當了,自己家裡有一輛馬車,又去車行雇了幾輛,蕙畹仍和爹娘坐在前面的車裡,劉三哥和車把式坐在車轅上,小叔博文博武做在後面,最後的幾輛車裡是吳貴並幾個跟去伺候的小廝和使喚的婆子,也是浩浩蕩蕩的一對人。

  蕙畹這次也恢復了女孩的裝扮,因是清明,穿的很素淨,不過蕙畹反倒喜歡,她向來對大紅配大綠非常反感,起先因都是劉氏做主給她縫衣服,她的意見通常是被忽略的,不過以後自己大了些,應該會多少尊重些她的意願了吧。

  蕙畹看著娘親的肚子,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竟如吹氣的一般鼓了起來,他們舉家遷進平安城的時候,還不大明顯,現在卻已經如扣了一口小鍋在肚子上似的,蕙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劉氏笑道:「婉兒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蕙畹抬起頭堅定的道:「希望是妹妹,可以和我作伴」現代的時候,她們這一代人都是獨生子女,從小非常孤單,因此很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如今雖有博文博武,可是如果有一個小妹妹跟在自己身後,叫自己姐姐感覺應該很不錯,張雲卿也點點頭道:「我也希望是個女兒,也許會和我們婉兒一樣聰明呢」劉氏看了蕙畹和丈夫一眼笑了,蕙畹掀起車簾向外望去,已經出了平安城,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在天邊一團紅紅的掛著,如一個大大的鴨蛋黃,可是官道上已經有了許多來往的行人,有挑著擔子的,有徒步而行的,還有馱著東西驢車,遠處可以看見交錯的阡陌小路,和清晨淡淡的薄霧以及隱在其後的樹林,也有像他們這樣拖家帶口的人家。

  接近正午的時候,遠遠望見了張家村,村口彷彿有一大推的人在,到了近前才看清楚,果然都是村子裡的鄰居們,帶頭的是給張家看房子的青山一家,吳貴帶著幾個小廝過來伺候的張雲卿夫妻下了馬車,蕙畹被一直坐在車轅上的劉三哥抱了下來,青山家的上前一步道:「吳管家前幾日遣了人來收拾了屋子,說是今天到,我們可就盼著了,這不今兒就來了」劉氏忙道:「青山嫂子費心了」青山家的笑道:「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如今張老爺當了官,我家業跟著體面呢,走吧,進院子瞅瞅去,看看和你們走時可一樣不」博文博武率先衝了過去,張雲卿扶著劉氏,雲昊牽著蕙畹走了進去,劉三哥在後面和吳貴指揮著小廝們把帶來的東西和禮物搬到裡面去,吳貴是個精明的,得了張雲卿要回來上墳的信兒,早早的就遣了兩個小廝來提前收拾了,並給左鄰右舍捎了口信,勢必要令張雲卿覺得風光了才好,所以才有了鄉親們在村口迎接他們,兩個院子也比他們走時要整齊些。

  蕙畹走進院子,就看到博文博武圍著院子裡的桃樹來回的轉著,看到蕙畹進來,博武道:「婉兒快來,你看咱們家的桃樹比世子院子裡的那兩顆長的還好些,是不是」蕙畹走過去看了看,滿枝的桃花燦若朝霞,明麗非常,比楊紫安院子裡那兩顆修剪的十分整齊的,倒是另有一番虯枝風骨,遂點點頭道:「相比之下這棵勝在天然上面」張雲卿命吳貴把給鄰居們準備的禮物,都各自分發了下去,鄉親們說些場面的寒暄話,也就都散去了,張雲卿這才扶著劉氏進了堂屋落座,劉氏打量了一下四周,雖然沒有平安城裡的院子體面,但是處處透著親切。

  一時收拾妥當,就到了吃飯的時候,吳貴命跟來的兩個婆子去燒火做飯,有帶來的食材等物,倒也簡單,不湊手的去隔壁借來也是容易的,飯畢,劉三哥告辭了妹夫一家,自己做著馬車迴繞河村去了,孕婦本就容易累,又加上舟車勞頓,劉氏遂有些撐不住躺下睡了,蕙畹卻不睏,只在小叔的屋子裡和博文博武擺弄那帶來的孔明鎖,這其實相當於古代的魔方吧,是張宗民找人弄來的,剛弄到手沒幾天,包括世子在內,都還著迷的很呢。

  蕙畹也得了一個,不過放在平安城的家裡沒帶來,這個是博武帶來的,博武在博文的指揮下,拼了半天也沒拼出個所以然來,過半響,張雲卿走進來,坐在炕上對看書的雲昊道:「張老太爺前兒和我說,要給你保一門好親事呢」

        張雲昊放下書道:「想我尚未立業,何以成家」蕙畹和博文博武聽了,遂也不再鼓搗那孔明鎖,只湊過來聽著,雲昊看見侄子侄女湊過來,不免有些抹不開,張雲卿道:「這原是該你嫂子和你說的,可是你嫂子近日身子有些重,故我來給你先透個風,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如今也不小了,原是早給議親的,現在都有些晚了的,你如今已經是舉人了,即使明天春闈不中也沒什麼的,反正你年紀小可以多考幾年,早晚比我有出息些」

      說著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是想著早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不中倒也沒什麼,若中了,到時也有個幫著的關係,你看怎樣」張雲昊道:「但不知是哪家的」張雲卿笑了道:「如果成了,到真是門好親事,是知府大人庶出小姐」蕙畹和博文博武一起啊了一聲,張雲昊轉頭道:「怎麼,你們認識」博武搖搖頭道:「不認識」

          博文道:「但是他的弟弟劉言鵬是和我們一起上學的同窗,倒是聽他說過幾次」張雲卿道:「哦!我到忘了這一層,她弟弟說什麼了」蕙畹道:「劉言鵬說他有個一個姐姐兩個妹妹,都是和他隔母的,妹妹還小,姐姐是個沒甚趣的,很少出門,終日裡就是在家裡做些女紅針線什麼的」張雲卿笑了道:「劉公子畢竟還小,那裡懂得,就是這樣的女子才好呢,雲昊,我看不錯,就是個庶出的也沒什麼」張雲昊有些猶豫道:「可是人家畢竟是知府的小姐,能瞧上咱們家嗎」

        張雲卿道:「張老太爺既然敢保媒,就是個有準頭的,你放心吧,你若同意了,等咱們回了平安城,我就去應了他」張雲昊瞥了眼手中的書,今日翻出了詩經來讀,正好讀到那首蒹葭,遂有些猶疑,蕙畹探頭看了看他愣神瞧著的那頁書,悄悄湊近他的耳邊道:「不如等過了清明節,我們去問了劉言鵬,她姐姐什麼時候出門,咱們偷偷的去瞧瞧,小叔再決定怎樣」小叔臉微微有些發紅,伸手點點她的額頭道:「就你這丫頭鬼點子多」

         蕙畹見他同意了,心道這個熱鬧好玩,遂湊到爹爹前,把自己和小叔說的話說了,張雲卿笑了道:「好!就依你,不過不要弄砸了,到時攪黃了你小叔的好親事,可就罪過了」蕙畹道:「爹爹放心,弄不砸的,不是還有劉言鵬嗎」於是事情就這樣訂了,第二天上了墳,又去了繞河村一趟,劉氏去看了劉老太太,蕙畹去探望了自己的乾娘白仙姑,略停了一個中午,就直接回了平安城,蕙畹博文博武一回來,轉天就去了張府去尋宗民宗偉兄弟,把小叔的事情說了,五個人計量了一陣,決定直接劉府去找劉言鵬,五人做了馬車浩浩蕩蕩的去了。

  劉府在西城,蕙畹在心裡這個樂啊,這可是個好機會,一會兒出來磨著他們,去西城的市集溜躂溜躂,娘不是說三舅的油坊就在這裡嗎,蕙畹一路上打好了主意,劉府在西城最寬的一條大街上,府門雖比不上平安王府和張府,但也是頗為氣派,這是幾個人頭一次來找劉言鵬,故宗民出面正兒八經的遞上了拜帖,不一會兒劉言鵬就跑了出來,看到府門前的五個人不禁笑道:「倒是稀客,終日裡在一處上學,那裡用的找遞帖子」說著吩咐後面跟著像個管家的人道:「他們都是和我一起唸書的同窗,以後來了直接迎他們進來就是了」管家急忙點頭稱是,幾個人跟著劉言鵬進了劉府,從偏門穿過遊廊直接進了後院,蕙畹四下看了看,雖然不是鐘鳴鼎食的之家,但也是非自家小門小戶能比的,不禁有些奇怪,這劉知府怎麼會看上小叔了,難道是和現代的某些人一樣,押寶式的投資,令人費解。

  劉言鵬住的地方是一個獨立小院,當然和楊紫安的院子是沒法比的,甚至比不過宗民宗偉兄弟的院子,但也很精緻,一溜的五間廂房,院子裡有兩個青衣丫頭正在澆花,看他們進來微微一福,裊裊婷婷的很有風姿,蕙畹不禁暗暗撇嘴,不過是個十歲的小男孩,屋子裡放了這麼兩個漂亮的丫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還有楊紫安更誇張,院子裡竟然有大大小小十來個丫頭伺候他一個人,即使去方便也要跟著兩個去伺候的,每當看到那種情景,蕙畹都會在腦子裡胡亂意淫一通,猜不透,不過是去個廁所,用的找這麼些人伺候嗎。

  劉言鵬帶著他們進了右側的房間,看擺設是一間書房,靠著窗子置了一個軟榻在那裡,對面是一張書案和幾個錦凳,劉言鵬道:「請做吧,這裡是我的書房」幾人落座,兩個小丫頭端了茶上來,立在一邊伺候,蕙畹不禁有些皺眉,心道這件事當著這兩個丫頭可是說不得的,遂掃了一眼兩個丫頭,劉言鵬會意笑著揮揮手道:「小青小蘭你們下去吧」蕙畹一口茶就噴了出來,這名字起的太小白了吧,宗民坐在她一側,拿出自己的手帕子來遞給她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敢是燙到了」

        蕙畹搖搖頭道:「沒什麼,喝的急了些」幾人人不禁笑了起來,劉言鵬直接道:「說吧,想來你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尋我來,必定是有事的」博武開口道:「說起來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姐姐的事情」劉彥言鵬也是個機靈的,立即就想到了,看著蕙畹道:「說起來,我們兩家快成了親戚了呢,前幾日聽我爹說了」蕙畹湊過來道:「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姐姐什麼日子會出門去」劉言鵬想了想道:「我姐姐通常不出門的,除了初一十五會陪著娘和二娘去臨濟寺上香,其他日子都在家裡呆著」蕙畹眼睛一亮道:「你會不會跟著去」劉言鵬道:「不上學的日子,有時候也會跟著」

         宗偉插嘴道:「臨濟寺,可是東城郊的那座和尚廟,奶奶也經常去哪裡燒香還願的,我和哥哥跟著去過幾次,寺院後面有一大片桃花林對不對,到了夏天的時候,結了滿樹鮮艷的桃子,比別處的甜很多的」劉言鵬點點頭道:「就是哪裡」蕙畹嘿嘿笑了,湊近他耳邊低聲嘀咕了自己的主意,劉言鵬笑了:「你們幾個這是要當那牽線的月老不成,不過提前相看一下到也也不錯,省的將來盲婚啞嫁」說出的話像個小大人似地,把其他人逗笑了,左右幾人這幾天不上學,計算著還有十天就是十五了,估計到時候世子還回不來,所以幾人仔細商量了,到時一起去湊這個熱鬧。出了劉府,蕙畹見時間尚早,遂提議去西城的街市走走,幾人年齡本都不大,也都是愛玩的性子,於是聽了蕙畹的主意,跟著的小廝沒法子,只得帶著他們到了西城的街市,這西城的街市真是個繁華的所在,到了街市口,幾人跳下馬車,放眼望去,真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街市見聞

  古代的街市從地勢上看和現代大同小異,也是四通八達的,一般都在一個十字街上,分為東西南北市,賣的東西也不盡相同,雖然和現代五花八門琳琅滿目的商品沒法相比,但也頗為繁華,宗民宗偉是大家出身,平日裡也不過是帶著小廝們,去逛一下筆墨紙硯以及賣書的高級店舖,這樣平常而鮮活的市井,是從來也沒見過,甚是新奇。

  博文搏武也沒到過這樣的地方,所以幾個人看什麼都覺得有趣,哪個攤位都要越性的去看個盡興才作罷,所以逛的很慢,到了近午,宗民左右看看,打發了一個小廝回去張府傳話,就說中飯在劉府用了,其他幾個人一聽就愣了,搏武道:「宗民哥,我們午飯在那裡吃,難不成真要回去劉府嗎」博文笑道:「我們還沒見識過外面的館子,你看那條街上的布幡上,寫的都是館子的名字吧,我們去哪裡吃豈不便宜。」

  其他幾人都高興的附和,蕙畹看了宗民一眼道:「那可是需要不少銀子的吧」宗民伸手摸摸她的頭道:「放心,跟著我們的這些人,必是帶了銀子的」說著看了看後面的小廝道:「平安,帶了銀子出來嗎」那平安是宗民身邊最得用的心腹小廝,年紀也不過和宗民博文差不多大,卻是個機靈通透的性子,且長的比別的小廝體面些,故很得宗民的意,每常出來必是帶著他的,平安見主子來問,急忙嘻嘻一笑答道:「這點兒眼色奴才還是有的,因想著沒準路過那裡,少爺們看上了什麼新奇的玩意,所以早上出府的時候,就帶了些出來」宗民滿意的點點頭道:「倒是個激靈的,那走吧,還等什麼,這眼看著也到午時了」

        說話間,幾個人拐了彎就到了另一條街上,拐過來蕙畹才知道,這其實就是一條飯館雲集的大街,和剛才的市集彷彿分了開來,一點兒也不噪雜,而且街面整潔乾淨,非常寬敞,來往的行人車輛也多不是販夫走卒之流,衣著光鮮腦滿肥腸的有之,儒袍綸巾行動風雅的也有之,不過看來看去,街上確實看不見年輕女子的蹤影,蕙畹不禁暗暗歎息,心道如果不是自己假充做男兒,恐很難出來吧。

  兩側食肆酒樓林立,一眼看去,字號繁多,有什麼聚福樓,七寶樓,宴春閣等等各種名字都有,只看排場和招牌就知道便宜不了,遂開口道:「宗民哥,咱們去別處吃吧,這裡看著很貴的」宗民笑道:「不妨事,只要地方乾淨清幽,我們就去得」說著回頭道:「平安,你經常出來在街面上走動,可知道哪個館子好」

        平安嘿嘿一笑道:「要論好,咱平安城要就要數豐樂樓了,要說好吃,奴才得的月錢到不曾嘗過,那裡知道,不過偷偷聽別人說,豐樂樓的八寶布袋雞很是有名」「八寶布袋雞,聽著有些意思,博蕙,哥哥帶你去吃這個可好」宗民底低頭看著蕙畹道,蕙畹還沒說什麼,宗偉急忙道:「聽著就勾人饞蟲,好了,哥,咱們就去哪個豐樂樓吧,左右難得出來一趟,定要去個好些的地方才行,平安,那豐樂樓在哪兒」平安指了指前面道:「這條街向右拐了彎,走幾步就是咱平安城的玉帶河,臨著河邊的那個三層氣派的樓就是了」幾人聽了順著他說的路尋了過去,蕙畹不禁很是新奇,只因幾年來,除了張家村頭的水塘,就只見過平安城門外的護城河了,還真不知道這平安城裡還有個什麼玉帶河,名字很好聽。拐了個彎,面前豁然開朗,比剛才那條街面還寬一些,大約百米之外,就可見一個三層的木質高樓,飛簷吊腳雕樑畫棟,看著奢華無比,遠遠看去可以看到,二樓三樓的圍欄裡面,錦衣華服的客人們推杯換盞的影子。

  門口停著許多精緻體面的馬車軟轎,進出的客人也都顯然不是一般的百姓,蕙畹拽了拽宗民的手道:「宗民哥這裡看著不是我們來的地方,不如就回剛才那條街上去吃些簡單的就好了」誰知這幾個人都反對,執意非要進去見識見識,蕙畹也沒法子,跟著他們走到了大門處,抬眼望去,中間有一個大大的燙金字的招牌寫著豐樂樓,三個大字,在陽光下金光燦燦,不過字體卻很是熟悉,蕙畹道:「你們看,這招牌的字彷彿那裡見過一般」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平安忙道:「回博蕙少爺,聽說這豐樂樓的招牌,是前幾年當今皇上來咱平安城裡提的」蕙畹這才想起來,還真是和攬月樓的字體一個摸樣,可不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嗎,博文道:「那這個豐樂樓的東家必是很有來歷的吧,不然怎麼會得了聖上的青睞」

         平安小聲道:「聽說這個豐樂樓是平安王府門下的產業,得了聖上的青眼也不奇怪」蕙畹心道,這平安王看著如一個文弱書生一般,還真不像個會在這些事上費心思的樣子,不過想想電視劇裡的那些王府深宅,那個不是有幾處收銀子的買賣,到也平常,幾人向著雕花的四扇通門走了過去,門口有招呼客人的青衣小廝,恭敬的把幾人讓進裡面道:「幾位少爺,是做雅室還是散座」宗民平日裡雖是個穩重有見識的,但這下館子還真是頭一遭,那裡懂得這些,不禁有些侷促,另外幾個更是不明白了,蕙畹掃了一眼一樓的佈局,後面是一溜的長窗,如今春日和煦,都敞了開來,臨著窗子是一條小河,河岸邊的垂柳搖曳著飄來蕩去,綠意盎然,果然名不虛傳,兩側是蜿蜒的樓梯,蕙畹看了兩個招待的小廝一眼道:「路上是你說的雅室了」

          其中一個小廝點頭道:「三樓四樓都是臨著河的雅室,風景最是不錯的,不過要要收一兩銀子的」宗偉擺擺手道:「好,我們就要一間二樓的雅室好了」小廝伶俐的答應一聲道:「好咧!幾位少爺樓上請」幾人上了二樓,小廝推開右手邊的一間雅室門道:「幾位少爺請進」蕙畹和幾個人走了進去,小廝下去了,宗民看了一眼後面跟著的幾個小廝道:「你們去外面耍一會子吧,去找個食肆吃些酒也使得,不過不要吃多了,過一個時辰在一併把馬車趕過來,接我們就是了」平安和幾個小廝大喜,把錢袋給了宗民,蕙畹略略掃了一眼,裡面鼓鼓囊囊的看著有不少銀子,宗民從裡面掏出一小塊散碎銀子扔給平安道:「拿了這些去吧」

        蕙畹不禁暗暗抽氣,張家是地道從窮裡過來的,所以雖也不大通這裡的世俗經濟,但娘和三舅總是對賬算賬的,也大約知道些皮毛,尋常人家很少能積攢下多少銀子的,即使是散碎的也不容易,就是自己爹的俸祿,聽娘和三舅嘀咕過,一年也不過四十多兩,再說自己家蓋的那兩個張家村的大院子,彷彿也花了才不到一百兩銀子。

  剛才從市集走過來的時候,看見賣饅頭的吆喝著一文錢一個,換算起來,一兩銀子是一千文,而宗偉扔給平安的那塊碎銀子,蕙畹估計怎麼也值一二百銅錢,蕙畹覺得應該相當於現代給了一百或是二百元的小費八,真是個手大的,自己家那些粗使的婆子和小廝,月錢也不過幾百銅錢而已,就是管家吳貴的也就一兩多些罷了。

  不過蕙畹轉眼一想,就是這個雅室也要一兩銀子,相比之下,也算什麼了。可是還在暗暗感歎,自己家果然不算富足啊,平安得了錢,領著幾個小廝高興的去了,蕙畹這才開始打量這間雅室,相當於現代的雅間唄,不算很大,但佈置的非常高雅,大理石鑲嵌紅木的八仙桌,四周有幾個同樣材質的梅花登,旁邊擺放著大氣的博古架,上面幾間器皿彷彿都不是贗品,對面的牆上有一幅水墨富貴牡丹,雍容大氣,對著門是四扇的窗子,鏤著四季如意的花樣,即吉祥又漂亮,博文上前一步推開窗子,不禁歎道:「好景致,到讓我想起了前些日子咱們念的一首詩來,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蕙畹走過去想看看外面的景致,不過個子比較小,離得近了完全看不到窗子外面,博文笑了笑,搬了一個梅花登過來,抱著蕙畹站了上去,扶著她,蕙畹這才把外面的景色看著了,外面正是在一樓看到的小河,夾岸植了許多翠柳,正值春天,河畔的草地上長了很多的野花,有黃色的小雛菊,以及粉色的喇叭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各色野花,一眼望去,別有一種欣欣向榮的味道。

  河不寬,蕙畹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才明白為什麼叫玉帶河,遠遠望去,真的像一條玉帶一般,清秀的小廝上了茶來,博文把蕙畹抱下來坐在桌邊,逛了這半日,蕙畹早就渴的很了,急忙喝了一大口,清香滿口,淡中取味,果然好茶,稍待片刻,才進來一個點菜的清俊夥計,恭敬的詢問他們吃什麼菜,宗民道:「聽說你們這裡的八寶布袋雞很有名,是個什麼做法」

         那夥計笑道:「我們豐樂樓的八寶布袋雞,可是連皇上都稱讚過的,做起來不容易的,簡單的說就是先是取了上好的仔母雞宰殺了,?毛、洗淨,經整雞出骨後,剔除爪骨,剁去雞嘴尖、膀尖和雞爪的一小半,做成布袋雞,再把布袋雞用清水洗淨,搌干水備用,干貝摳去腰箍,放碗內,注入適量清湯上籠蒸爛,取出撕碎,共那香菇、冬筍、蹄筋、海參魷魚用開湯汆一下,加入精鹽、黃酒、高湯拌勻,從雞頸處裝入雞腹內,用雞腸筍扎封頸口,放在開湯內汆一下撈出,用溫水洗淨,放在鍋內,炒鍋放在旺火上,注入清湯放進精鹽、黃酒,湯沸撇去血沫,起鍋倒入品鍋內,上籠蒸一個時辰取出就成了」

          夥計的口齒甚是伶俐,說的詳盡細微,宗偉笑道:「怪不得聖上都說好,的確是個費功夫的,給我們上來一隻就是了,另外你看著掂量兩個你們這裡的拿手菜就是了」夥計每日迎來送往,看人的眼光那是其准無比,心道這幾位估計是那府的少爺呢,看做派很不尋常,於是畢恭畢敬的應了,又問可喝酒不喝,這裡的男孩子多從很小就讓喝酒的,宗民道:「有什麼柔和綿長的好酒」夥計道:「我們這裡最好的要數玉帶春了」博文一愣道:「玉帶春,是前些時日在學裡,晌午時喝的那個嗎」蕙畹是不喝酒的,不過這幾位和世子總是趁著晌午用飯的時候,興致來時,喝上一小杯,洪先生也不阻止,當時蕙畹還滿訝異的,暗道這古代人說保守,保守的近乎變態,說開通也很隨意,令人不解。

  夥計倒是一驚,心道:玉帶春可不是一般人在家就能喝的酒,是平安王從京裡帶來的大內釀酒的師傅,特意取了玉帶河上游的泉水精釀而成的,從皇上嘗過之後,就是每年的貢品了,不過分等級的,最上等的當然要敬上,大概只有皇宮和王府裡有,這中等和下等的在豐樂樓裡賣,但從不讓帶出酒樓,這幾位如果喝過,就只有一個地方,就是平安王府。

  想到這裡,夥計心裡不禁有些打鼓,遂仔細打量幾人,靠著左側的兩個大些,瞧著有十三四的年紀穩重的很,右側的兩個小一些,十歲左右吧,看著很活潑,最奇特的是那個最小的,看著四五歲的樣子,頭上還梳著總角孩髻,粉妝玉琢的甚是可愛,穿著上,兩個大一些的穿著秋香色的儒袍綸巾,小的兩個是嫩綠色的袍子,看不出什麼不同來,最小的一個穿著明艷的大紅袍子,瞧著和其他人不大一樣。

  夥計遂對著蕙畹打量了下去,對襟的綢緞長袍,下擺處,活計不禁一驚,下擺處懸掛著一個翠色的玉蟬,無論顏色和雕工都看的出,絕非凡品,最令夥計驚異的是,前些日子他曾在世子楊紫安的腰間看到過,這幾個人身份彷彿就不大難猜了,能得了世子隨身喜愛的玩意,大約只有和世子一起讀書的幾個少爺了。宗偉道:「你就看著上來一壺好了」蕙畹嘟嘟嘴道:「咱們首一次自己出來,你們可不能喝多了去,不然讓張爺爺知道了,咱們就沒下次了」

         宗偉嘿嘿一笑道:「不妨事,如果發現了,你上去替咱們幾個說幾句好話,爺爺定不會計較的」蕙畹翻翻白眼,其他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夥計聽了這話,也大概猜到了幾個人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張府的幾個少爺,遂低頭恭敬的退了出去,下的樓來,把菜安排下去,就和掌櫃的說了,那掌櫃的慣常在平安王府裡走動的,知道大約世子還沒回來,幾個伴讀都鬆散著,所以來這裡玩耍也是有的,估計家裡不見得知曉,於是吩咐夥計好生伺候著就是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06 AM

麻醬燒餅

  很快菜就上來了,不過八寶布袋雞還要等一下,送來的酒是一小壺,博文執壺給其他幾個人都滿上,夥計報了菜名:紅絲水晶膾,軟羊,旋炙豬皮肉,鮓脯,聽著甚是精緻,蕙畹探頭掃了一眼,不禁莞爾,古人也會弄這些玄虛,所謂紅絲水晶膾,就是切成薄片的肉皮凍,而紅絲是灑在上面的紅姜絲,軟羊就是酥軟的羊肉,旋炙豬皮肉就是烤豬皮蘸梅子醬,鮓脯是醃製的肉乾,都是下酒的清爽小菜。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這幫酒鬼,宗民看了她一眼對夥計道:「我們這位小爺不喝酒,先上些入口的飯菜來是正經」夥計看了蕙畹一眼道:「我們這裡近日新添了一道菜,叫做荷香糯米骨」蕙畹點點頭道:「好!就上它來就好了,左右一會兒還要吃你們這裡的招牌菜的」不大會兒功夫,就端上來一個小小精緻的籠屜,很有些趣致,第一層是色澤潔白的糯米,第二層乃是點綴著「珍珠」的鹹鮮味美的豬排骨,最底層是新鮮的荷葉,糯米包著排骨吃,初入口只感覺粑糯粘滑,細品之下,豁然有荷香沁脾的舒暢,的確很不錯,於是蕙畹連著吃了三塊,待要吃第四塊時,博文攔住她道:「不可再吃,糯米不易消化,回頭積了食可就不好了」

      蕙畹不禁有些不滿的嘟嘟嘴,不過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僅僅三塊豆腐高的身板,也只能聽話的放下筷子,宗偉道:「這個玉帶春我喝著和咱們在學裡喝的不一樣啊」博文道:「咱們在王府喝的必是敬上的極品,和這個當有所不同才是」其他人點點頭,幾人到有些節制,只淺淺喝了幾杯就住了,一時八寶布袋雞上來,戳開雞腹滿屋清香,蕙畹吃了幾筷子就飽了,畢竟對她來說,這實在不能算是什麼難得的菜品,坐在一邊等著這幾位,一時飯畢,會賬後,蕙畹不禁暗暗感歎,這一頓,好傢伙!花了足足十兩紋銀,就這,宗民宗偉還說便宜呢,蕙畹心想,以後還是少和這兩位出來才好,太敗家了。

  幾人出了豐樂樓,平安已經帶著幾個小廝在門口候著了,蕙畹左右看了看問道:「平安,你可知西市在那裡」平安道:「就是咱們剛才拐了過來的那條街,順著走,西頭就是了,不過都是一些米糧菜蔬的店舖」蕙畹道:「反正時間尚早,不如我們去哪裡看看吧」別看蕙畹年紀最小,但是幾個人基本是以她為中心的,遂都沒有反對,直接上馬車去了西市,到了西市口幾人跳下車來,蕙畹向裡面望了望道:「平安,你們幾個不要跟著進去了,我們進去逛逛就出來,你們在這裡候著就好」平安看了宗民一樣就應了,宗民看著蕙畹笑道:「怎麼想起了逛這裡,難不成你才四歲,就管家察看米糧不成嗎」

        宗偉哧一聲笑了,蕙畹瞥了他一眼道:「因我舅舅的油坊在這裡,我是想著順便去看看他,自從清明回來,他就帶著三舅媽和幾個表哥在這裡吝房而居,既然都到了這裡,不去看看不大好」博武道:「你是說三舅和娘開的那個買賣就在這裡」蕙畹點點頭道:「我也不大清楚,只聽說是在西市,我們去找找看吧,如果在這裡就進去瞧瞧好了」幾人聽了,就跟著她走了進去,西市的買賣家也是五花八門的,不過賣菜蔬的大都趕了早市,如今已經回家去了,只剩下那些賣糧油的店舖還在營業,所以人並不很多,走到了街當,就聞到了一股充鼻的香油味,蕙畹側頭望去,果然不遠處就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門簾,側面有一個木製招牌「順發油坊」,順發蕙畹知道,順發是三舅的名字,而字出自小叔之手,蕙畹笑道:「就是這一家,你看這是小叔的字」

         搏武聽了,一步衝了進去,宗民牽著蕙畹隨後跟著走了進去,大約是午時剛過,店舖裡並沒有客人,不過地方還算寬大,從後面傳來一陣咕嚕嚕推磨的聲音,櫃檯上旁邊是打油的木桶,看著很古老,櫃檯處算賬的不是別人,正是三舅媽,看見他們幾個,三舅媽急忙走了出來,邊大叫道:「當家的,你看看誰來了」很快通著後面的小門的藍布簾被打了起來,三舅走了出來,看見他們,急忙先上前見過張府的兩個少爺,宗偉宗民那裡肯受他的禮,急忙攔住也稱三舅,劉順發見這裡實在不是個招待的所在,故摸了摸蕙畹的頭道:「可吃了飯不曾」蕙畹點頭,三舅道:「那到後院來喝茶吧」幾人跟著他進了後院,後院頗大,側面是一個不小的曬場,上面鋪了油布,曬了密密麻麻的一層芝麻,後面是一溜的屋子,現如今春天日暖,門窗都打開著,可以看見裡面的夥計正在推磨碾芝麻,這是最原始的手工作坊。

  隨著三舅進了中間的堂屋,堂屋佈置的乾淨整潔,大概是平日裡三舅招待大客戶的所在,三舅媽也跟了進來,喚了個小夥計出去盯門市,自己去燒水沖茶端了進來,宗民宗偉只禮貌的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旁邊的卓子上,劉順發道:「你們怎麼想起逛這裡來了,你們爹娘必是不知道吧」說著瞪了博文一眼道:「你這當大哥的帶著搏武也就罷了,怎的把咱家小三也帶來了這裡」蕙畹遂撅撅嘴道:「三舅,人家說過不許叫小名的」

         劉順發一愣撓撓頭道:「倒是三舅一時忘了,好!婉兒」宗民似笑非笑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是啊!婉兒,自己有時候都忘了她本是個女孩子呢,搏武嘿嘿一笑道:「三舅,這您可冤枉大哥了,這本是婉兒的主意,我和大哥那裡會知道您的店舖就在這裡」蕙畹一看苗頭指向自己,恐這老古板的三舅去和娘親說了,回頭自己想再出來就難了,遂急忙岔開話題道:「原是想著春天了,新鮮的菜蔬也下來了不少,找三舅尋些麻醬回去伴菜的」劉順發道:「麻將是什麼」蕙畹一呆,心道難道這裡沒有麻醬,遂開口道:「就是芝麻醬啊,你們漂了麻油後剩下的那個」

           劉順發不禁哈哈笑道:「你爹說你喜歡看些稀奇古怪的書,我原還不大信,這次果真是信了的,這又是你在那本書上看來的吧,要說你們這起子讀書人,縱是著了書,也要有些根據才是,漂了麻油後剩下的那些又苦又澀乾巴巴的,只能用來施肥罷了,牲口都是不吃的,那裡能拌菜,」蕙畹心道不對啊!記得芝麻醬不就是這樣做的嗎,難道不是,劉順發笑道:「你若不信,去作坊裡瞧瞧吧,那堆在角落的就是」蕙畹遂跑了出去,作坊裡的夥計看到她,大約都知道是東家的外甥,也就任她四處看,蕙畹溜躂了一圈,堆在角落裡的那些黑褐色的,和自己記憶中的麻醬相去甚遠,不過看了一眼正從石磨上流下來的倒是很像,於是指了指這些問道:「這是什麼」磨邊的夥計道:「這是沒漂油的白醬」蕙畹點點頭,走了回去,對三舅道:「我說的就是你們那個白醬」

          劉順發道:「那個是很香,不過也沒聽說有什麼大用」蕙畹腦子裡靈光一閃道:「三舅,我看過的那個書裡,就管這種白醬叫芝麻醬,比磨出來的香油也便宜不到那裡去,是金貴的好配料呢」劉順發是個腦筋活絡的,不過對自己這個才四歲的外甥女的話,還是有些不大相信,蕙畹暗暗翻了個白眼,瞥見院子側面的廚房,不禁對在一邊的三舅媽道:「三舅媽,您去和了面來,我告訴您書裡的法子去做個最簡單的吃食好了」劉順發暗想,不妨試一試,若果真成了,說不定就是一條賺大錢的道道,遂讓自己婆娘去了,很快三舅媽就就和了一小團面過來,放在桌子上,蕙畹讓她把面趕成薄薄的面皮,讓三舅去拿了白醬來,加了少許糖,一層層的抹在面皮上,在整個的將麵餅邊抻邊卷,盡量薄些,會出現更多層次,將捲好的長條揪成大小均勻的劑子,做成包子形狀,收口向下按壓,做好後對三舅媽道:「您去把這個用油煎至兩面金黃就好了」三舅媽端著去了,劉順發上前來擰擰蕙畹的小臉蛋道:「就你這丫頭靈透,那裡來的這些鬼心思」宗偉笑了,低聲對宗民道:「一會兒咱們也嘗嘗,若是好吃,回去讓小廚房做了來當點心豈不是好」

          宗民含笑的點點頭,不一會兒,三舅媽就端了煎的金黃的小餅進來,蕙畹把其中一個用手撕開,博武呀的一聲叫了出來,裡面一層層裹著褐色的醬,香味撲鼻,也顧不得燙手,急忙上前拿了一個撕開給了宗偉一半,兩人吃了起來,蕙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遞給宗民和哥哥一個,三舅拿了一個撕開吃了一口,香甜酥軟,非常好吃,吃了一個,回頭一看,盤子裡的十來個,早就被這幾個分著吃了,遂笑著對蕙畹道:「倒是很好吃,若要單做這個餅來賣,應該不錯」

          三舅媽道:「左右我是個無事忙,旁邊那間米鋪不是要吝出去嗎,不若我們弄了來,後面擴大作坊,前面辟出一塊來讓我賣餅,若賺了銀錢,咱們家和妹妹家也更從容些」三舅不禁動了心思,回頭看了蕙畹一眼道:「這個餅叫個什麼名兒」蕙畹不禁有些犯難,若直接叫甜餅恐不雅,轉了轉眼珠計上心來道:「叫層層酥,做的時候,若用半發面應該更好鬆軟些」三舅媽點點頭道:「我剛才也是這樣想的」三舅道:「賣了這麼些年麻油,竟不知道這白醬是個好的」蕙畹道:「不拘做餅,舉凡拌菜,或是冬天裡坐那小暖鍋做蘸料,應該都是不差的」三舅想了想,點點頭,伸手摸了摸蕙畹的頭道:「常聽你爹娘說你是個聰明的,果然,你回去把你看得書裡的吃食法子或是那些新奇的點子,寫下來給我,我看看那些能用,即使現在沒有用,說不定將來就有大用,我先收著也是好的」

       蕙畹目光一閃點點頭,心裡不禁暗暗佩服,以三舅這樣一個不識幾個大字的莊稼漢來說,他的遠見卓識的確不同凡響,若是在現代,混個知名的鄉鎮企業家,絕對不成問題,遂暗暗琢磨,是不是把現代一些先進的點子寫些下來,讓他自己看著辦,沒準真能鼓搗出門道來也不一定。

  五個人出了鋪子時,各提了兩罐麻醬回去,眼看著下午也要過去了,平安真怕這幾位小爺逛上性來,越發的不肯回去,急忙勸著幾人上了馬車。先說宗民宗偉,不禁帶了麻醬回去,還讓蕙畹寫了做那層層酥的法子回來,因下午實在做得少,兩人也就沒人只得了一個罷了,那裡能解饞,遂讓自己院子裡小廚房的婆子們去琢磨著做,婆子們那裡認識字,少不得讓平安在一邊念給她們聽。

  婆子們都是終日做吃食的,聽了到還簡單,沒兩下就做了出來,宗民看做得不少,遣了隨身的大丫頭去給祖母和祖父送了些去,張老太爺原本就是個喜歡美食的,只吃了一口,就不住嘴的把送來的四個都吃了,張老太太只略略的嘗了一口,看到丈夫這個樣子,不禁笑道:「多大的年紀了,越發的像個孩子一般了,就這麼好吃」

         張老太爺道:「難道不好吃嗎,我吃著比咱們府裡做的精細點心更得味呢」說著轉身看了一眼宗民的大丫頭道:「初夏,這是誰做的,難為怎麼想的出來,裡面這褐色香香的醬,是個什麼好東西」這初夏是宗民屋子裡的大丫頭,和另一個叫冬至的,負責宗民的起居衣食,長得不能說花容月貌,也絕對稱得上裊裊婷婷,很有些體面,且是個口齒伶俐的,見老太爺問,忙回道:「今兒大少爺和二少爺一回來,就帶來了一罐子白白的醬來,聞著比那麻油還香,另得了一個做吃食的單子,說是博惠少爺想出來的,就做了來吃,就是這個,說是叫層層酥」

        老太爺不禁笑了道:「博惠嗎,就她是個古靈精怪的,好了,你下去吧」說著吩咐下去,讓廚房去問了少爺在那裡買來的那個醬,去多買些來,回頭做了這個層層酥來,張老太太沒法子的笑了,丈夫一向是規整的性子,平生唯有兩大愛好,一是看書,二是美食,每每有順心順口的,必是不會放過去的,提到博惠,張老太太道:「張家這個丫頭倒是個有趣的,我每次見了也都喜歡的不行,若不是和我們同姓,給她和宗民或是宗偉定下來倒也便宜」張老太爺縷縷鬍子道:「這個其實也不難,我們張家祖上也有先例,遇到這樣的情況,讓女家去認個別性的義父母,也是可行的,不過看看吧,左右幾個博蕙還太小些,將來若孩子們果真情投意合在說。」



世子歸來

  自幾個孩子走了,劉三舅就一直琢磨,這白醬若賣了好行情,可省卻了很多的成本,是筆好買賣,三舅媽李氏走進來道:「你說妹子妹夫真行,怎麼就由著蕙畹這一個丫頭扮成了小子去上學了呢,總歸是女兒家,讀那麼些書也沒大用」

       劉三舅道:「你懂什麼,聽妹夫說過,原是張老太爺點的名,說婉兒是個讀書的材料,拘泥於閨閣之間可惜了,你道他們那個學是一般人上得嗎,當今皇帝的帝師當先生,有這個造化,就是婉兒的好運道,當然不能落下,反正現在年紀尚小,再過幾年想個法散了也就是了,妹夫如今雖然不能說發達,但總歸是個官身,婉兒就是千真萬確的大小姐,將來若想尋個體面的人家,女紅之外,這學問也是不能差的,你那裡懂這個」李氏笑道:「是啦!今天看婉兒這小丫頭,倒是出息了,和平日見的孩子真是兩樣,看著就靈透非常,我瞧著那張家的兩個少爺對她很是照顧呢,將來就是說給這兩個也是好的」

         劉三舅點點頭道:「不過大戶人家,多不能同姓聯姻,左右尚早,現在也不著急」正說著,就聽見門外的夥計喊道:「劉掌櫃,及第街張府的吳管家來了」劉三舅一聽急忙迎了出去,果然是吳進來了,因吳進素日裡和張家走的近,所以和劉三舅也是很相熟,張府的麻油也是他交給劉三舅供給的,劉三舅忙寒暄一陣,將他讓進後面堂屋,李氏去泡了兩杯茶端上來,就自去前面張羅了,劉三舅道:「這都晚飯時候了,怎麼想起來我這裡了」

        吳進笑了道:「還怕你們關了門,急急忙忙的就跑了來,只因我們老太爺吃了少爺做的那個層層酥,甚是適口,說明天一早仍舊吃哪個,讓來尋那什麼芝麻醬來了」劉三舅不禁笑了道:「都是博蕙出的鬼點子,您回吧,明兒一早我就讓夥計送到府上,一準兒誤不了事兒,靈外博蕙說了,這芝麻醬還可以伴些清爽的菜蔬吃,最是爽口去火的,您不妨讓廚房試試」吳進站起來道:「那好,我們太爺吩咐了,以後這個就填入每月的供給裡,送麻油帶著芝麻醬一起就是了」

         劉三舅急忙應了,送了吳進出去,也到了關店門的時辰,吩咐夥計上了門板,對李氏道:「我去妹妹那裡走走,你不用等我」在說蕙畹,得了麻醬回去,回想起前世裡吃的麻醬面,不禁勾起了饞蟲,想了想,到了廚房去問掌灶的婆子,今天晚上的菜單,這時節雖是春天,畢竟沒有大棚,很多新鮮菜蔬是沒有的,不過是些麵食和一些簡單的炒菜,蕙畹看了廚房一眼道:「今天主食就吃麵好了」說著指揮著婆子做了起來,古代的麵條都是純人工製作的,大大的?面杖,把硬硬的面皮趕得薄薄的,切成細條,勁道有好吃,把麻醬用鹽和水調開,炸了香香的花椒油,把那地窖裡的白菜只要嫩幫,細細的切了絲用水焯了,用麻油和鹽辦好就成了,即簡單又清爽。

  到了擺飯的時候,三舅也來了,於是劉氏添了一幅碗筷來,又拿了一小壺酒來,把飯菜擺在堂屋的桌上,張家吃飯向來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的,這令蕙畹覺得很自在,面最後上的,先上來的是幾個平日裡的葷菜,蕙畹對那婆子道:「媽媽,您把我剛才伴的那一碗白菜絲,裡面在放些調好的芝麻醬端過來,給爹和三舅下酒吧"婆子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會兒一大碗白菜絲就端了上來,白菜絲切的很細,晶瑩剔透的很漂亮,上面倒了一些調好的麻醬,蕙畹指揮博文拌勻了,三舅夾了一筷子吃了道:「的確好吃,真想不到只這樣簡單的拌菜,竟是這樣清爽,婉兒說的不錯,這芝麻醬拌菜很好吃」

       蕙畹抿嘴笑了道:「三舅,後面還有呢,今天我讓廚房做的麻醬面,一會兒您嘗嘗,這也是麻醬的好處」這一說,劉三舅和張雲卿都放下酒杯說現在就要吃,劉氏笑道:「她一個小孩子家,看了不知哪裡尋來的些歪書,瞎鼓搗出來的東西,你們還真當回事兒呢」劉三舅搖搖頭道:「這丫頭說的頭頭是道,而且果真都是有道理的」婆子很快就把面端了上來,蕙畹動手放了花椒油和麻醬,還有一些白菜絲,推給三舅道:「您嘗嘗好不好」劉三舅拌勻了,吃了一口,清爽滑膩,別有滋味,小叔張雲昊吃了一大碗,伸手點了點蕙畹的腦門道:「你這丫頭,今日出去一天,就是尋這些吃食的材料去了」

         蕙畹嘿嘿一笑道:「這是順便了,我們去了劉府打聽你那劉小姐去了,你想不想知道」小叔臉微微一紅,瞪了她一眼,劉氏道:「好了,趕緊說怎麼樣」博武道:「打聽明白了,這個月十五,劉姐姐就去東城郊的臨濟寺去上香,我們和劉言鵬都說好了,到時讓他把他姐姐引到寺廟後面看桃花,我們和小叔也去,裝成巧遇就成了,若是看著對眼,那劉姐姐就是我們的小嬸嬸了」眾人哄一聲笑了,劉三舅摸摸搏武的頭道:「你到機靈,趕明個給你說媳婦,也安排這麼巧遇一會兒也就是了」

        博武道:「我才不喜歡拿起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悶葫蘆,我要找個機靈的」眾人更是笑不可仰,蕙畹不禁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首兒歌,遂湊趣的念了出來道:「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要媳婦兒做啥?點燈說話兒,吹燈做伴兒」。

  眾人更是大笑了起來,張雲卿把蕙畹抱在自己懷裡道:「就這丫頭嘴巧,那裡學來的」蕙畹眼珠轉轉道:「聽街上小孩們說的」博武弄個大紅臉,劉三舅道:「博武畢竟小些,不過咱們博文眼看著快了,現在有合適的就說下才好」劉氏道:「可是有些犯難,咱家的門第高不成低不就的,回頭再仔細尋就是了」蕙畹沖博文眨眨眼做了個鬼臉,博文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道:「就你這丫頭混鬧的,趕明讓爹娘給你說一門厲害的婆家,看你還這麼刁蠻不。」

  飯後劉三舅細細問了蕙畹一些麻醬的吃法,本來是要蕙畹看的書直接拿來的,蕙畹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推說,是在世子書房借來看的,不能拿出來,劉三舅才作罷,只讓蕙畹寫了幾個法子拿著走了。

  劉三舅是個雷厲風行的,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把旁邊的鋪面盤了下來,不止後面擴充了作坊,前面的檔口擺了幾張桌子板凳,直接賣那層層酥和麻醬面,因原料簡單便宜,所以賣的不貴,那些趕早市的買賣家多會光顧,臨走也會捎幾個層層酥回去給孩子們解饞,到很是紅火。

  眼看著就要到了十五,可巧十四這日,平安王和世子楊紫安回來了,遣了小廝送了信兒說是捎了禮物回來,讓幾位少爺前去呢,博武一聽拉著博文催著寫大字的蕙畹,做了馬車就去了王府,在門口正遇上宗民和宗偉,宗民看了看蕙畹道:「這幾天怎麼不見你去找我們玩,博文說你在家寫字呢,敢是洪先生給你留的大字沒寫完嗎」

        蕙畹嘟嘟嘴道:「洪先生就是偏心的,給你們都只留了每日一張而已,我的卻是雙倍」宗偉笑了道:「誰讓你字寫不好,你這麼靈透的性子,洪先生還當你是個未來狀元來教呢」幾人都嘿嘿笑了,宗民不禁莞爾,想到若是再過幾年,洪先生知道自己最得意的門生,竟然是個女子,會是怎樣的錯愕,真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啊!幾人走進了王府,直接到了世子的院子,楊紫安的院子比鄰竹園,是一個不小的獨立院落,有個雅致的名字叫東來軒,據說是引了紫氣東來的典故,院子裡有獨立的小花園,並沒有很紛雜的花木,簡約的植了幾顆木槿,因沒到花期,只有蔥蔥的綠葉暫滿枝頭,中間留了池塘,裡面放養著錦鯉,簡單大方又錯落有致。

  外面長長的抱廈,裡面是東西配房各五間,側面有小耳房,楊紫安的屋子裡有四個大丫頭和幾個零碎夥計的小丫頭,還有什麼針線上人等等名目繁多,比紅樓夢裡賈寶玉身邊伺候的人還多,蕙畹可不耐煩去記得這些,只和楊紫安身邊的四個大丫頭相熟就是了,四個大丫頭是春花、夏荷,秋月,冬雪,很雅的名字,一聽就是出自楊紫安的手筆。

  一進東來軒的抱廈,春花秋月就迎了出來,四個大丫頭是揚子安身邊伺候的,所以幾個伴讀都要給些體面的,所以很是客氣,一邁進西側間的書房,就見側面的條案上堆了滿滿的盒子,也不知都是些什麼稀罕物件,楊紫安靠做在軟榻上,劉言鵬和賀伯之賀仲之,已經坐在杌子上陪著喝茶了,見他們進來,楊紫安笑道:「我忙著讓底下的人去喚你們,怎麼到了這會子才來」幾人見過禮,博武指了指蕙畹道:「是她非要寫完了作業,故此耽誤了」

        楊紫安笑道:「冬雪你去伺候博蕙也上這榻上來靠著吧,看著像是下了大功夫了」冬雪抿嘴一笑,上來抱了博蕙坐在榻上,蕙畹瞥了揚子安一眼,心道這傢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以為她聽不出來,這是笑話她呢,遂撅撅嘴道:「世子哥哥,你的作業比哥哥們還要少一半,比我的就更少了,下次在放假,我就告訴洪先生,說你嫌棄作業留的少了,讓洪先生越性的給你多留些」楊紫安伸手揪揪她頭上的羊角辮道:「就你是個不吃虧的,你如今正是練字的時候,先生也是為了你好,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每日寫的字比你還多呢」蕙畹撇撇嘴,楊紫安道:「好了!既然都到了,夏荷 把案上的這些東西給他們吧」

          每人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寶一套,內造的宮扇兩柄,卻沒有蕙畹的,蕙畹道:「世子哥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的禮物呢」春花笑道:「只因你最小,佔了便宜,世子特意準備了一套不同的來」說著從對面的八仙桌上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放在炕桌上,楊紫安看了博蕙一眼打開來,另外的幾人也湊過來看是一套彩色的泥雕,四個色彩艷麗憨態可掬的娃娃,表情是喜怒哀樂四種,可愛非常,蕙畹很是喜歡,拿出來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楊紫安道:「這是皇帝哥哥賞我玩的,一共得了兩套,我的四個是和你的一樣,我看這娃娃和你有些相似,故送你一套玩耍,怎樣,現在高興了吧」蕙畹得了便宜,眉開眼笑起來,心道貢品啊!若是賣了,不知道值多少銀子,擺弄了一會兒,小心的收起來,甜甜的道:「謝謝世子哥哥」

         眼看著日頭偏西,蕙畹跳下軟榻道:「世子哥哥舟車勞頓,想必早乏了,我們就先告辭了」楊紫安挑挑眉,端詳了蕙畹一會兒道:「你這鬼靈精又在我眼前弄這些玄虛,說吧,這麼急著回家去,可是有什麼故事」蕙畹道:「不過是想著明天要和小叔去臨濟寺燒香,早些回去罷了」楊紫安倒是笑道:「據我所知,你可是從來不燒過香的,怎麼臨時竟來抱佛腳」眾人一陣大笑,劉言鵬遂湊到楊紫安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陣,楊紫安眼睛一亮道:「我父王和那臨濟寺的圓惠大師相熟,你們不知道吧,臨濟寺還有一絕的,就是那齋菜真真好吃,反正後日才開學了,我明天和你們一起去鬆散鬆散也使得,你們看可好」蕙畹暗暗翻個白眼,心道我們說不好,你非要去,我們攔的住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09 AM

紅娘蕙畹

  有世子的參與,賀伯之賀敬之當然也要去湊趣,故一場簡單的相親,變得隆重起來,蕙畹因擔負著重要任務,故單獨跳出來陪著家人前往,其他人則隨著世子一起,約定好到了臨濟寺在去尋幾個人。

  第二天,博文博武一早就去了平安王府,只留下蕙畹陪著小叔和劉氏一起,劉氏收拾妥當了,抬頭打量了蕙畹幾眼,頭上梳著總角髮髻,用淡藍色的飄帶繫住,身上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對襟錦袍,上面繡著幾隻穿花蝴蝶,栩栩如生,腰間繫著如意荷包和一隻翠色玉蟬,打眼看去,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富貴人家的小公子,端的有不尋常。

  袍子是前些日子,張老夫人命府裡的針線房特意做了賞下的,自從這丫頭進了學,衣服和平常的用度基本都是張府和王府賞的,沒用自己操一點兒心,可見這丫頭是個得意的,也不願別人都喜歡,即使是自己肚子裡蹦出來的親骨肉,劉氏瞧著也是個好的,面如滿月,皮膚白皙,眉目清秀,最出色的是一對晶亮的眸子,透著股子聰明靈透勁兒,加上行動大方得體,說實話,比博文博武看上去出色太多。

  不過劉氏也有些暗暗後悔,如此雖好,將來恐不好糊弄過去罷,劉氏摸了摸自己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心道這個若是個丫頭,還是平常一點兒好,圈在家裡做個規規矩矩的女兒家,蕙畹看劉氏看著她出神,急忙道:「娘!我們快走吧,不然就晚了」劉氏伸手點點她的頭道:「瞧你急的,你們這麼一折騰,你小叔和那劉小姐就是相看不上,也勢必要成的了」

       蕙畹一愣道:「為什麼」劉氏道:「你向來靈透,豈不知,此事既然世子和你那些同窗們都知道了,平安城裡的官家還有誰不曉得,縱是你小叔不喜,那劉知府也是要把那劉小姐嫁過來的,女兒家的名聲多重要,尤其這不是我們鄉下,那府裡的體面規矩要大的多呢」蕙畹不禁道:「那我豈不是害了小叔和那劉姐姐」劉氏瞪了她一眼道:「你越發的牛心起來,聽你們說,那劉小姐定是個不錯的,和你小叔到也般配,又不是齊大非偶,那裡提的到害了他們,我不過是告訴你些事理,以後凡辦什麼事情定要思慮周全才好,免得一片好心辦了壞事,若將來嫁個小門小戶的還好,若是進了那深宅大院,行動言談需要分外留心才不會錯了去」蕙畹翻翻白眼道:「娘,我知道您這是教我呢,可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些」

       劉氏笑了:「我不過是趕巧遇到了事頭來囑咐你幾句,你就不耐煩了,真不知你的書都讀到那裡去了」蕙畹急忙上前撲到劉氏的懷裡撒嬌耍賴,劉氏摸摸女兒的後背心道,這丫頭即讀了這些個詩書,長了見識,恐將來小門小戶是裝不下的,可是看慣了深宅門裡的三妻四妾,劉氏不僅暗暗憂心,算起來還不如嫁個平常的好,不過算了,左右現在思慮這個的確有點兒早。

  張家跟著小叔和劉氏去的人不多,伺候小叔的小廝和兩個婆子,兩輛馬車拐出了中街,直奔東城郊而去。蕙畹還真沒來過這邊,出了城門就看見一座青山,雖然不是很高卻鬱鬱蔥蔥的,很有些氣勢,臨濟寺並不遠,依著城外的山麓而建,是一座木製禪宗古寺。

  到了山門前,蕙畹扶著劉氏下了車,小叔已經在前面等著了,山門前的空地上停著不少或奢華或樸素的車輛軟轎,有那呼奴喚婢的矜貴女眷和錦衣繡服的官人,都緩緩越過山門向寺裡而去,也有衣著樸素的平常老百姓,大概是正值十五,是拜佛的好日子,故人滿為患。

  山門前也是異常熱鬧,空地上也有許多買賣家,賣些香花火燭,還有些小孩子的玩意,間或吃食茶灘一應俱全,蕙畹看的有些目不暇接,打量了一圈,看到側面一塊空地上停著幾輛豪華的車馬,旁邊有嚴整的小廝們在那裡候著,馬車上有平安王府的徽記,蕙畹不禁暗暗一笑,看來他們已經進去了,遂轉過身扶著劉氏向山門走去。

  小叔也上前來扶著劉氏,劉氏打量了他幾眼滿意的點點頭,今天小叔穿著一件月白的儒袍,頭上同色綸巾,雖簡單卻顯得小叔愈發的俊朗文雅,走到山門前蕙畹看去,山門的側面立著一塊大砥石埤,上面滿滿的字跡,大約日久年深,已經模糊的難以辨的很清晰,蕙畹猜測大概是寺院的來歷或是什麼的介紹,山門兩側的對偈曰:「廣種心田莫虛受生來佛性,細研戒律要能持立下因緣」頗有禪意,步入山門回首仰望,很有意思,蒼勁有力的?法寫道:「回頭是岸」四字,其下對偈更有趣,有如繞口令:「 心含淨土淨土含心,心淨土淨心土原同淨, 佛念眾生眾生念佛 ,佛如生如佛生本一如」小叔看了片刻道:「這裡倒是個不尋常的所在」

        蕙畹和劉氏點點頭,不多時就到了大雄寶殿,大雄寶殿無簷柱,以密集的木材為簷做兩層伸出,以承受出簷的重量,達到了簷深的效果,在隅角更做四十五度放射性出挑,頗具視覺效果,且密集的簷構成了令人感動之圖案。建造的巧奪天工,右側屋簷下掛著一個古意盎然的鍾和鐘槌,其上鏤雕佛菩薩數尊,斑駁的銘贊三句一行,依稀可辨,銘曰:「巍巍星岳,朝輝夕嵐 靈氣所鍾,成此劍潭 游賞設庵,公餘來去……」

  洋洋灑灑的一篇美文,大體是說臨濟寺多麼巍峨輝煌,而雄偉美奐能出其右者,亦寥寥可數等溢美稱頌之詞,殿宇外面的大香爐裡香煙繚繞,跪拜禱告者多不勝數,可見香火鼎盛,蕙畹一向對這些神佛類的東西敬而遠之,不是不信也不全信,即使自己穿越來了這裡,也覺得命運始終是握住自己手裡的,這些都是一種寄托罷了,但劉氏和小叔卻對神佛甚是敬畏。

  蕙畹只得跟著兩人,隨著朝拜的人群依次虔誠叩頭,進了大雄寶殿,裡面供奉的是釋迦摩尼像,劉氏和小叔跪拜,蕙畹卻到側面看那炫彩艷麗的壁畫,是佛經裡的小故事,突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蕙畹回身,見是楊紫安的兩個大丫頭春花秋月,遂笑了道:「你兩個怎麼到前面來了」這兩個丫頭慣常和蕙畹混的很熟絡的,遂嘻嘻一笑道:「我們這不是俸了我們世子爺的令,來這裡尋你這位小爺來了嗎」蕙畹嘿嘿一笑道:「可是我小叔和娘親還在的」

         春花掩嘴輕笑道:「你真當那劉府的夫人是傻得,你看」蕙畹像後面院裡看過去,果然院子裡有兩個體面的婆子正和劉氏說話呢,蕙畹道:「你們且去,我過會兒就去」秋月道:「世子和少爺們都在後面桃花林的亭子裡呢,你可快著點兒」

        蕙畹點點頭,劉氏那裡已經向她招手了,蕙畹急忙走過去,兩個體面的婆子看到蕙畹笑道:「這定是三公子了,果真是個好模樣」劉氏客氣幾句對蕙畹道:「這是劉夫人身邊伺候的媽媽,可巧今兒劉夫人也來佈施,派了兩位媽媽來,請我過去後院喝茶說話,你隨我去吧」蕙畹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叔,小叔已經是有些臉紅了,其實看兩個婆子打量小叔的樣子,也大概知道是先來相看一遭的,不禁微微笑了,小叔微一躬身道:「即是劉夫人有請,嫂子儘管去吧,聞的這臨濟寺裡景致不同他處,弟弟自去逛逛倒也便宜」劉氏點點頭,蕙畹叫住向後面走的小叔道:「小叔,聽宗民哥哥說,後院的桃花開的正好,您去哪裡瞧瞧去吧,您一向不是最喜歡陶翁的桃花源記嗎」

        說完衝他調皮的眨眨眼,張雲昊領會過來,臉瞬間有些微紅,輕輕點了點頭,自去了,兩個婆子倒是笑道:「怪不得我家少爺總說學裡的博蕙少爺有趣,瞧著可是靈透的很呢」劉氏道:「上了學也沒改了,儘是淘氣」博蕙隨著劉氏走進了後面,蕙畹四下看了看,後面的院落也是層層進進的彷彿沒有盡頭,比那深府大宅彷彿還要大些,有兩個知客僧和手為禮,引著幾個人進了側面的一個跨院,小院裡很安靜,花木錯落間掩著幾間精緻的禪房,禪房前還有兩個伺候的婆子共五六個小丫頭,立於簷下,蕙畹心道,只這排場自家就是趕不上的了,真不明白那劉知府怎麼會看上了小叔。

  到了門口,兩側的丫頭婆子行過禮,打起簾子道:「張夫人和三公子到了」蕙畹扶著劉氏走了進去,裡面站著兩位夫人一個小姐,兩位夫人年紀看上去都是三十來往,和劉氏差不多,大約保養得當,雖年輕卻有些微微發福,邊上立著一個十五六歲大的少女,蕙畹不禁細細打量,體態微豐,珠圓玉潤,五官不是很漂亮,但眉眼溫柔,梳著簡單的髮髻,側面簪了一朵桃紅色的絹花,顯得容色亮麗,上身穿著一件桃紅色短襦,下面是白色的綾子裙,站在那裡也是裊裊婷婷甚是好看,蕙畹不禁微微笑了。

  正中的大約是劉府的大夫人,果然,寒暄過後,蕙畹才上前去一鞠躬給兩位夫人和劉小姐問好,大夫人一把拉住蕙畹的手,拉到近前仔細端詳片刻道:「那日聽說你去了府裡,我竟也不知道,若知曉定要見了的」說著對旁邊的夫人道:「你瞧瞧,可是個端正俊秀的模樣,比那些小姐瞧著都好」

        二夫人笑道:「常聽大少爺提起的,說也是個特別會讀書的呢,將來必是個不凡的了」劉夫人點點頭,放開蕙畹,攜了劉氏的手坐在軟榻上,二夫人坐了下首的凳子,劉小姐卻立在一邊奉茶,一個婆子端來了一個杌子讓蕙畹做下,大夫人道:「我們兩家原不遠,早該走動走動的,一直也沒得個機會,可巧今兒終是見了面」劉氏也客氣了幾句,卻覷空打量劉小姐,見他行動大方,得體溫順,不禁暗暗點頭,蕙畹眼珠一轉,一把拉住劉小姐道:「劉姐姐,我聽說後院的桃花開的可好了,你帶著我去瞧瞧可好」

       這劉小姐雖是庶出,因劉府的大夫人是個和善容人的,所以從小也和嫡出的一樣教養,因著是大雪天生的,故取了閨名映雪,雖讀的書不是很多,但卻是個極知禮的,且有些主意,及笄後就是婚姻大事,大夫人雖和善,父親的幾個妾室卻都不是省油的燈,因此娘親的日子過得也不是多舒心,故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特別留心,就怕找了一個朝三暮四的,自己一生就交代了,不過爹爹還是疼自己的,和娘親透了話,說是看中了新任府知事的弟弟,十幾歲就中了舉的張雲昊。

  劉映雪就怏著自己的奶娘去打聽了來說與她聽,奶娘回來歎道:「人家端是不錯,到底貧寒了些」細細與映雪說了,只聽說這張老爺有三個公子,卻只得一個正妻,映雪就想哥哥既如此,弟弟也不會差太多,就是嫁了那起子門當戶對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難免受些閒氣,嫁給這個張家到平順些,且可想而知張雲昊必是個有前途的,不然也不會入了爹爹的眼,於是就應下了,聽奶娘說和那張雲昊,遠遠照過面,是個文雅俊秀的好模樣,可是畢竟自己沒見過,可巧今兒來上香就遇到了張夫人和這個三公子。

  劉映雪是知道些故事的,畢竟驚動了世子,她和張雲昊的事情也就是過了半個明路了,現在不過是些面子上的規矩罷了,遂也想著,能遠遠的瞧瞧心裡就更踏實了,聽的蕙畹的話,很有些意動,但是畢竟規矩要守的,遂看向首座的大夫人,劉夫人笑道:「你一向也少出門。領著博蕙去外面逛逛也使得,只是要看好他,別碰著磕著了,去吧」蕙畹嘿嘿一笑一鞠躬道:「謝謝夫人」說完拉著劉映雪就出去了。



靜日生香

  劉映雪低頭看了一眼拉著自己的博蕙,不禁從心裡喜歡他,不過四歲大小,粉妝玉琢機靈古怪的,甚是可愛,聽弟弟提過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學的有一個四歲大的,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其實之所以知道他,還因為偶然聽爹爹說過他們第一天進學的趣聞。

  那個博學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極難的對子難住他的,卻沒想到被他不僅對了出來,還甚是工整得趣,遂引為得意弟子,爹爹原是個科舉進士出身,雖祖上也是幾代的官宦之家,但卻是個極喜讀書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際,常聽父親言道:那張家雖小門小戶,但終究是書香世家,即使極小的這個和言鵬一起進學的博蕙,也是個不凡的,洪先生經常和他們談起這個弟子的敏銳和機智,那些個解讀四書五經的妙論,令他們一干讀書人都暗暗稱奇。

  說起這個來,其實裡面有個緣故,洪先生是個很偏心的老師,他從一開始不想接受蕙畹,到後來的欣賞繼而喜歡,一段時間接觸後,更是覺得蕙畹潛質深不可測,皆因他有意無意的試探過幾次,隨便摘了一段四書五經上的文章來讓她抄寫,每每她必會投機取巧的來和自己解說一遍,洪先生發現,她雖然不見得都通背下來,卻真真的吃透了,有時候比他理解的觀點還要精闢太多,而且論點清楚,這說明什麼,洪先生知道,這說明這小子是個天才,而且他平日裡讀書算最不用功的一個了,但是悟性卻奇高,最關鍵的是她才四歲而已啊,四歲。

  洪先生甚至覺得,自己若悉心的教導她幾年,說不定能教出年齡最小的一個秀才舉人也說不定,所以洪先生對她的要求也越加嚴厲,但是和一干朋友們說起來的時候,卻總是讚著自己這個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實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看,見前面遠遠看去透著一片粉色,遂道:「劉姐姐,那裡是不是就是後面的桃林」劉映雪來過多次,所以大略知道,點點頭道:「我們過去瞧瞧吧」蕙畹嘿嘿一笑跟著她走了過去,穿過兩側園子的月洞門,就看到了一片如煙如霞的桃花林,桃樹植的很密,中間卻有蜿蜒的小徑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遠處看了看,沒看見有亭子啊,不過這片桃林可真是不小,女孩天生就喜歡花草,何況劉映雪不過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對這麼一大片落英繽紛的桃林,當然是難以抗拒的,遂牽著蕙畹緩步走了進去。

  蕙畹卻透過桃樹的間隙去尋小叔的影子,心道,這桃林沒想到是這麼大,這要是遇不到可就白費了半天的力氣,正暗暗著急,忽然聽的前方一個清越的男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可不就是小叔的聲音,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來,劉映雪顯然也聽見了,臉一下就紅了,一片桃花中,越發顯得容色鮮艷,蕙畹拉著劉映雪轉過了小徑不遠,就發現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過,小叔正對著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詩,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正好和劉映雪打個照面,即使知道這是有意安排的,劉映雪也不禁含羞低頭。

  小叔何曾見過幾個女子,一直甚少出門,見的最多的也是張家村的村姑粗婦,趕考的時候見過一些,不過正經的閨秀這還是第一次,而且是這麼個桃花盛開的情境,頓時就有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後的感覺,遂有些怔怔的瞧著劉映雪出神,劉映雪過了初時的害羞,也微微抬頭悄悄打量對面的男子,胸腔裡不禁有些撲騰騰的亂跳。

  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白袍綸巾,舉止文雅,相貌俊秀,負手而立,的確一表人才,蕙畹輕輕咳嗽一聲道:「小叔你怎麼在這裡」張雲昊一愣,不禁道:「不是你讓我來這裡逛的嗎」蕙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掩飾,心道,自己竟然忘記了小叔一向是個老實的,遂直接搖搖劉映雪的手道:「劉姐姐,這位是我的小叔張雲昊,小叔,這是劉府的劉姐姐」

     劉映雪遂輕輕一褔輕聲道:「見過張公子」小叔急忙一躬身道:「不敢,不敢」兩人目光一對,遂急忙錯開來,兩人的臉都是通紅一片,蕙畹瞧著不禁滿頭黑線,心道這古人有時候還真保守的令人髮指,這不過看一眼,有什麼可臉紅的,這樣一來,看上去更曖昧,蕙畹看小叔有些手足無措,不禁又覺得很可笑,想了想開口道:「小叔剛才聽你念的兩句詩雖好,不過不應景,我來念兩句你聽」一句話說的小叔和劉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看了兩人幾眼,指了指劉映雪身後的一枝桃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小叔,我說的可應景」一句話使得兩人臉更是紅了個徹底,張雲昊掃了劉映雪一眼道:「到是比我的更好」

         劉映雪頓時羞不可仰,正說著,側面的小徑處衣袂翩然,轉出春花秋月兩個丫頭,看到這場景也不禁抿嘴低笑兩聲,張雲昊微微掃了一眼,看衣著知道是世子身邊伺候的,急忙躬身為禮,劉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兩人急忙還禮道:「博蕙公子,讓我們好等,你不去,世子爺也不叫傳齋飯,卻怎的耽誤了這許多工夫」蕙畹突然想起楊紫安說過,這臨濟寺的齋菜算的一絕,遂有些饞了起來,想到這都快午時了,想必那劉夫人定然會留母親吃飯,遂開口道:「春花姐姐,你引著劉姐姐回去,順便和我娘親說一聲,就說我和小叔去尋哥哥們去了」春花答應一聲,引著劉映雪去了,張雲昊看著消失在小徑的白綾子裙擺,不禁有些怔忪,蕙畹上來牽了他的手低聲道:「不用瞧了,幾個月不到,她就是小嬸嬸了呢,那時你就是瞧一輩子也是有的」秋月撲哧一聲笑了,小叔臉不禁一紅,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道:「好了,小叔,這裡的齋菜聽說好吃的,我們今天可有口福了」

         張雲昊不禁道:「你來這裡難道不是為了拜佛,竟是為了吃食來的」蕙畹眨眨眼道:「我何嘗拜過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說的,臨時抱佛腳也是不大管用的,所以不如來盡興一飽口福之欲到便宜」小叔搖搖頭,兩人跟著秋月如轉迷魂陣一樣的轉了幾轉,待聽到一陣叮咚的水聲,才看到桃林的後面依著山建了一個八角的亭子,亭子後面有一眼山泉湧出,下面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了亭子旁邊的一個小水塘裡,設計的真是巧妙,亭子裡,幾個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廝都在亭子外面站著,看道蕙畹都急忙行禮,蕙畹擺擺手,進了亭子。

  亭子裡原有一個大大的石桌和幾個石凳,幾人都圍坐在一起,楊紫安坐在上首,側面的座位空著,上面放了一個秋香色繡麒麟的錦墊,看到她進來,楊紫安勾起嘴角笑了笑道:「這大半天也不見你,遣了丫頭們去尋你也不見影子」賀仲之道:「你不來,可連累的我們跟著餓肚子了」蕙畹急忙作揖賠禮,張雲昊畢竟和他們不熟,雖然年齡上說,比賀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終究有些拘束,不過他可不能像蕙畹一樣和他們笑鬧,依著規矩給楊紫安行禮,楊紫安站起來親自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仔細打量了幾眼,側頭看著博蕙道:「你到是頗肖令叔啊」博蕙道:「當然,不然我哪能這麼英俊瀟灑呢」

         一句話說的亭子裡的幾個人和伺候的丫頭都笑了起來,就是下面伺候的小廝們,也背過身去偷笑,楊紫安伸手捏捏她的臉道:「英俊瀟灑還差些時候,不過這臉皮到越發的厚了」蕙畹翻翻白眼心道,古人就是這樣,明明覺得自己不錯,非要自謙的說什麼差的遠啊,一類的虛偽套詞,摸摸肚子道:「世子哥哥,齋飯在那裡,我可餓的不行了」

         楊紫安沒轍的拉過她坐在自己身邊,小叔做在賀伯之身邊,楊紫安對後面的夏荷道:「我們三公子餓了,去把齋飯傳過來吧」夏荷答應一聲,領著幾個小廝轉過桃林向後面去了,一時丫頭端了茶上來,蕙畹才想起來這半日了,自己竟然沒得一口水喝,現在看到茶,頓覺口乾舌燥,端起來就喝了一口,哪成想是新泡的茶,一時喝不到口裡,燙的吐吐舌頭扇了扇,楊紫安有些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杯溫茶遞給她道:「既是渴的很裡,先喝這杯吧」蕙畹接過一口就喝乾了,宗民笑道:「看起來可是說了不少的話,怎麼就這麼渴了」蕙畹喘口氣道:「你們在這裡喝茶賞花,我可是做大事去了,那裡有你們這樣閒適」

         眾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劉言鵬看了張雲昊一眼,不禁暗讚自己父親的眼光,不算門第的話,這樣的人才的確配得過姐姐,門第其實也容易,端看博蕙如此受到世子的青眼就知道,張家早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恐怕自己家也是及不上的。

  張雲昊從來也不知道,蕙畹在這一干貴族子弟中混的這麼風生水起,驚訝之餘,有些暗暗憂心,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將來可如何是好,不多時,傳話的春花和夏荷帶著一眾小廝提著食盒迤邐而來,春花到了亭子裡微微一幅道:「張夫人說了,三公子既然跟著世子爺,也不必回去了,和哥哥們一起多玩耍會子也好,吃了飯,她自回去就是了」蕙畹點點頭,不一會兒齋菜擺了上來,蕙畹探頭看了看,都是些做成素肉的東西,另一些蘑菇鮮筍等新鮮的素菜,不過有一個籠著碳的小砂鍋到甚是有趣,冬雪上前來掀開蓋子。一股濃香飄了出來,蕙畹看過去不禁暗道,這臨濟寺的和尚們到真知道保養,這就是現代風靡大江南北的群菇湯啊!也叫蘑菇開會,富含氨基酸,是最健康營養的食品,一時胃口大開,竟吃了滿滿一小碗飯,大呼好吃,心卻轉個心思,這個蘑菇開會那天教給三舅去生了銀子才好。

  一時飯畢,丫頭們接了旁邊的山泉水煮沸了重新泡了茶來喝,蕙畹對於喝什麼茶其實沒概念,一個終日喝可樂和咖啡的,對於茶,她知道的很有限,反正能喝就是了,也不大講究,喝了茶,小叔就告辭去了。

  即使心理年齡再大,蕙畹畢竟是個四歲的孩子,精力有限,吃了飯,喝了茶,就有些打蔫了,接連打了幾個哈且,楊紫安不禁失笑,站起來道:「看來博惠是乏的很了,不如我們先去後面的禪房裡歇一會子也就是了」蕙畹卻困的很了,有些迷糊,博文上前一步扶著她站起來道:「來,博惠,哥哥背著你過去好了」

       蕙畹正巴不得呢,於是俯在博文後背上,禪房其實很近,掩映在桃林間,是一個清幽美麗的小院落,蕙畹困得很了,一趴在博文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小院子的房間不少,告了便,各自去安歇,楊紫安卻叫住博文道:「把博惠給我吧,我抱著他上我的屋子裡去歇著好了,我屋子裡伺候的人多,也得照顧些」博文一怔的時候,楊紫安已經上前來把蕙畹接過去抱在懷裡,進了屋裡,看著合上的房門,博文總覺得不大對勁,搖搖頭,向西側的廂房走去,卻說楊紫安抱著博惠放到靠窗的軟榻上,這個小院是父王平日裡來這裡持齋歇息的所在,所以佈置的雖素淨卻很舒適,看博惠睡的正香,命冬雪拿了薄被給她搭上,自己卻覺得精神尚好,讓丫頭泡了茶來,拿了一卷書靠在博惠對面看著。

  日頭的影子穿過窗外的花陰映進紗窗裡,斑斑點點的,很有些說不出的意境,突然一陣呵呵的清脆笑聲,從博惠的小嘴裡溢出來,楊紫安探頭看過去,見她眼睛緊緊閉著,睡的正香,小嘴卻微微抿起一絲笑紋,不知道正想什麼可樂的事情呢,不禁搖頭失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16 AM

連鎖食肆

  怕睡的多了錯過晚上的覺,不過一個時辰左右,楊紫安就把蕙畹喚醒了,蕙畹坐起來,揉揉眼睛,一時竟然竟然想不起來這是哪裡,正前方,萬福如意的窗欞子上面,白色的窗紙映著外面搖曳的花影,彷彿猶在夢中一般,有些直愣愣的傻住。

  楊紫安側頭打量她片刻,不禁莞爾,此時的博蕙看上去顯然還沒完全清醒,眉眼遠沒有平日的靈動晶瑩,有一種少見的迷糊呆滯,不過卻顯得甚是可愛,楊紫安揮揮手道:「去打些溫水來」春花答應一聲,不一會就端了一個手盆進來,秋月上前挽起蕙畹的袖子,要伺候她淨面,蕙畹這次回過神來,急忙接過帕子道:「我來就好」對於像個無行為能力者一樣讓人伺候,蕙畹還真很難適應。秋月笑了笑退到一邊,洗了手臉,蕙畹才算徹底清醒過來,楊紫安瞥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有些鬆掉的羊角辮,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給她重新束好,手法還蠻熟練的,蕙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心道這小子和誰學的,難道是無師自通,看他天天一行一動都有丫頭伺候,真的很難理解。

  楊紫安低頭,正對上蕙畹好奇的目光,遂笑道:「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好好的做會子,喝一杯茶,我們就下山去吧,明天一早還要上學的」一提到上學,蕙畹頓時有些蔫了,幾個丫頭看到她的樣子,都不禁低聲笑了幾聲,楊紫安也有些好笑的道:「怎麼,博武不是說洪先生給你留的功課都做完了嗎,有什麼好擔心的」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可是從明天不是要學什麼琴藝繪畫嗎」夏荷上了茶來道:「我們這裡哪個讀書人不是六藝俱全,這才兩樣,三公子就怕了」蕙畹一愣道:「六藝,你說禮、樂、射、御、書、數都要學嗎,可是秋闈春試不是只考八股文就好了嗎」冬雪掩嘴輕笑道:「三公子,話是這麼說,可是舉凡世家子弟哪個不是都會一些的,就是不很精通,也要略知一二,不讓別人笑了去,左右三公子是個別樣聰慧有天分的,更要學的精到才是正理」蕙畹這時候心裡別提多後悔了,她本來打著可以出來溜躂自由的主意,才去混著上學的,可是那裡知道除了之乎者也,還要學別的,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可是一點兒音樂細胞都沒有,況且,還有那什麼騎射等真是個麻煩的事情。

  楊紫安看她有些垂頭喪氣的,遂開口安慰道:「你才四歲,料想師傅不會為難於你的,況且有我在,你怕什麼」蕙畹一想對啊,說穿了,自己也就一伴讀,不用每樣都學的好也使得吧,遂有些諂媚的把桌上的茶親手遞給楊紫安道:「世子哥哥,那你可記得,到時要替我遮掩說情啊」看她這個樣子,楊紫安接過茶,伸手拉拉她的小辮子道:「你個小馬屁精,好!不過你也要認真些才是,洪先生還指望你將來能狀元及第呢」蕙畹哧一聲,心道狀元及第,他可有的等了。稍事休息,一眾人就伴著世子下山回城裡去了,接下來的日子,蕙畹真正領略到了古代的貴族男子們其實也是不容易混的,雖不至於像夏荷說的那樣全,但是開了琴藝繪畫和騎射三門功課,詩書仍然占主體,蕙畹理解就像現代的音樂、美術和體育唄,到還算科學,看來是立志把他們這些人,培養成德智體美,除了勞之外的全面發展人才。

  可是音樂課卻不是學唱兩首《歌聲與微笑》或是《蝸牛與黃鸝鳥》就完事了,而是高雅的古琴啊!聽著就讓人昏昏欲睡的陽春白雪,偏偏琴藝課一般是在午後開始,正是吃飽喝足最犯困的時候,往往這時,蕙畹基本都是聽著先生幽幽的琴聲,頭點的像個啄木鳥一樣瞌睡著過來的,所以別指望她會有什麼出奇的進步,騎射課還好,因為年紀實在太小,雖然看上去那個從京裡來的騎射師傅嚴厲無比,但對蕙畹還是蠻照顧的,畢竟指望一個還沒馬腿高的孩子去騎馬,的確有些不人道。

  不過他們去騎馬的時候,蕙畹會坐在教場樹蔭下的椅子上,喝茶吃點心所以她最喜歡上的就是騎射課,簡直就太愜意了,有時候坐在椅子上假寐的時候,蕙畹還想是不是把楊紫安哪個便攜式軟榻搬過來,自己在上面睡一覺,當然這顯然是她的妄想,繪畫課蕙畹還算可以,畢竟現代的時候學過一陣素描,雖然覺得哪個白鬍子的,據說是當代書畫名家的王先生,畫的那個蘭花,蕙畹橫看豎看,都覺得更像一叢叢亂七八糟的韭菜葉子,可是看頗有造詣的賀伯之眼珠子放光的樣子,蕙畹知道,應該是非常的不錯,不過這種寫意的高深的東西,蕙畹還真是理解障礙。

  但是有素描的底子,最起碼比琴藝課要好混的多,所以也這樣不好不壞的混過來了,反正她身邊槍手眾多,作業也不愁有人替她做嘿!嘿!

  不過小叔和那個劉小姐卻是定了下來,劉氏這些日子挺著大肚子忙乎了起來,畢竟對方是知府千金和鄉下的禮節又是不同,不過有能幹的吳貴,倒也省了許多的麻煩,那天一回來。劉氏就問了蕙畹,知道兩人互相瞧中了,不由的暗暗鬆了口氣,和張雲卿商議,掂量著雲昊畢竟不小了,早些成了親也好,張雲卿倒是沒什麼異議,但雲昊卻說:還是等過了明年春試再辦好。

  劉氏大約知道些他的心思,雖說是個舉人,但畢竟沒有官身,不是很體面,又兼對方是個大家的小姐,恐面子上不大好看,左右時間不長,一年罷了,到也沒什麼,於是點頭應了,讓張雲卿去和張老太爺把雲昊的想法說了,張老太爺把話傳給了劉大人,那劉大人卻也同意,但覺得還是先過了小定的好,就是先定親,待來年在行嫁娶事宜。

  張家當然不會反對,就挑了個黃道吉日,下了聘書,過了小禮,婚約就算正式成立了,只等來年迎娶時,再行其它禮節,當然中間還有一些什麼別的事情,總之很繁瑣就是了,不過劉府和張家卻正式的成了親家。

  再回過頭來說三舅的生意,小店開了一陣甚是紅火,因為蕙畹抄來的幾個清爽簡單的小菜,譬如什麼素什錦了,老醋果仁了,涼拌和菜等,成本都非常低,所以很有些利潤,一個月下來,盤點了一下,竟抵得上油坊的一半收入,三舅不禁活了心思,想著是不是所幸開個大的飯店來更好。

  若以前,說實話,三舅還真沒有這些心思,只因平安城裡權貴衙門不少,自己妹夫那個小官職,也成不了大氣候,所以也不敢越性往那大裡折騰,可是事易時移,如今可不同了,自己妹夫和四品的知府成了親家,況且侄子們在王府伴讀,已是很有些體面,所以膽子自然也大了起來,這劉三舅雖沒讀過什麼書,可是卻天生是個通曉世情經濟的材料,他深知道,歷來都是官商相連的,哪個個當官的是指著那微薄的俸祿過日子的,做個貪官還罷了,想自己妹夫那樣的耿直迂腐之人,指望他去貪墨恐萬萬不能,不如利用些地位的優勢,做些賺銀子的產業才是正經。

  拿定了主意,這日尋了空就過來張家,想著和妹妹商議一下,吃了飯,坐在堂屋喝茶,博文搏武白日騎射累了,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小叔去自己屋子裡苦讀,只剩了蕙畹,因白日在教場睡足了,所以精神大的很,尋了個杌子坐在劉氏腳邊,學著做女紅,說起來令眾多穿越女們苦惱不休的女紅,蕙畹做的到很是順手。

  估計是現代的時候流行十字繡的原因,記得在公司中午休息的時候,幾乎每位女同胞都人手一片,穿針引線忙碌非常,簡單的就繡壽字,複雜的也有繡清明上河圖那樣大工程的,很有些全□動的意思,雖然和古代這些女紅不大一樣,但畢竟也是相通的,所以蕙畹做的還算有興趣,再說,不過四歲大的孩子,相信誰也沒指望她能繡的多麼巧奪天工,不過是針腳的細密和工整罷了,這個並不難。

  蕙畹繡的是個最簡單的手帕,她也會取巧,花了兩朵簡單的桃花,在用現代的那些花體手法,在角上寫上了一個畹字,繡上去,到是素雅好看,反正是練習罷了,現在蕙畹用的帕子,基本都是自己繡的這個樣子,不過已經愈發熟練精緻了。

  劉氏看了一眼女兒手裡的活計,不禁滿意的點點頭,劉三舅反倒有些不習慣,總覺得以蕙畹的性格,安靜的坐在那裡做女紅,有些怪異不搭調,遂笑道:「沒想到,我們婉兒也有如此嫻靜秀雅的一面啊」蕙畹嘿嘿笑了一下道:「三舅,您就不要笑我了」

         劉三舅笑了笑,轉頭和劉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蕙畹在一邊聽著,不禁暗暗皺眉,遂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她的反應,劉三舅早就注意到了,劉三舅多精明,雖說是打著來和劉氏商議的旗號,其實也是想看看自己這個外甥女的有什麼想法,雖然不願意相信,但這丫頭就是個有靈氣的,讀的書多,如今見識也多,雖說不大,卻是個有大用的,她說的點子,通常看似簡單,其實做起來很有章法,現在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恐怕是有原由,遂直接開口道:「婉兒,覺的不妥嗎」

           蕙畹看了劉氏一眼道:「上個月和宗民宗偉,還有哥哥們去了城裡的豐樂樓吃飯,聽說是城裡最大的酒樓,而且是平安王府的產業,連牌匾也是皇上寫的,如果三舅想開一個像樣的飯店,那裡能比的上豐樂樓」劉三舅聽了不禁有些洩氣,蕙畹看了他一眼道:「其實三舅可以開個不一樣的啊,雖然平安城裡官宦富商雲集,但最多的還是普通的老百姓罷了,其實開小店也很不錯」

           劉三舅點點頭道:「是不差,我們那個小店的確很紅火,每天客人不斷,但畢竟地方有限,所以賺的銀子至多也有限罷了」蕙畹低頭想了一會兒,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開口道:「您可以多開幾家啊,平安城這麼大,夥計不是有的是嗎,您可以在平安城每條繁華的街上都開一家不就行了」劉三舅一怕大腿,覺得簡直醍醐灌頂,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還是婉兒聰明,不過這管理上可是個不容易的,蕙畹側頭看了他一眼,就大約知道他在愁什麼,這可是在現代用爛了的招式,劉氏道:「這個雖好,不過不好轄制就是了」

           蕙畹道:「您可以找幾個妥當的老夥計分出去管,每天或每月定時去巡視對賬就好,就像我們家裡的月例銀子一樣,定時來發豈不省事」劉三舅激動的站起來道:「這個主意好」劉氏瞥了蕙畹一眼道:「難為你怎麼想到這個上面去了,終日裡琢磨這些有的沒的,還是把你的琴練好是正經」蕙畹嘿嘿一笑道:「不過就隨便瞎想的,琴也是要慢慢學的」劉氏不禁搖搖頭,看著挺聰明的丫頭,可是這學了這也一個月的琴了,博文都能彈的有摸有樣了,可是這丫頭一彈,連樹上的鳥雀都要嚇跑了,真令人哭笑不得,劉三舅忙道:「這樣一來,我們就要重新起個名字才好」

            張雲卿笑道:「莫若就叫劉張記,既然是小吃食,通俗易懂才好」劉三舅道:「這個號,聽著簡單」蕙畹又尋空寫了些簡單的現代快餐類小菜的食單,讓小廝給劉三舅送了過去,劉三舅篩選了些能用的,列了食譜,還是以層層酥和麻醬面為主,又添了些蔥油餅等麵食,在平安城的四條最熱鬧的街上,劉張記食肆開張了,在平安城裡,消息幾乎可以都是很靈通的,加上劉三舅又是個會來事的,和幾條街上的巡城小吏們,沒幾天就混的極熟,所以雖然開的是低消費的食肆,卻很穩當,沒有來打架滋事的。

  小吏們常在平安城街頭巷尾走動,那家有什麼背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這個劉張記掌櫃的來歷也都是知道的,人家雖不過是個小商人,可架不住後面的腰桿子硬啊,府知事的舅爺,要說也沒什麼,可是這個府知事張老爺官是做的不大,可是人家人脈牛啊,兒子都是世子的伴讀,和知府又是新定下的親家,那就是個高檯面上的貴人,所以早就和街面上混的都打了招呼,故劉張紀小吃雖紅火的過分,到也沒有敢來尋釁滋事的。

  一個月下來,算算盈利,把劉三舅樂的開了花,遂越性的又開了幾家,到了劉氏生第四胎的金秋時節,劉順發雖算不上腰纏萬貫,但也賺了個盆滿砵滿,劉家和張家如今已經徹底脫離了小康,攢下來些家底。

  劉氏在產房裡低聲的呻吟,張雲卿在院子外面焦急的來回走動,博文搏武和蕙畹做在院子裡的籐蘿架下面,看著來去的婆子們和屋裡的越來越大的呻吟聲,蕙畹不禁有些害怕起來,古代生孩子可不是個容易的,沒有剖腹產的保障,危險係數高的離譜,想到自己將來不可避免的,也會經歷這一切,不免有些瑟縮。

  博文伸手握住蕙畹的手,感覺有些冰涼,遂開口道:「婉兒,回屋去等著吧,畢竟秋天了,外面有些涼的」蕙畹急忙搖搖頭,看了博文一眼,有些遲疑的道:「哥哥,娘她不會有事吧」小叔伸手摸摸她的頭道:「生你的時候才嚇人呢,剛才產婆不是說了嗎?沒事的,別害怕」正說著,一陣洪亮的哭聲傳了出來,幾人急忙向屋子裡走去,外屋的門打開來,一個婆子滿面喜色的出來行禮道:「恭喜老爺,是個小少爺呢。」



先發制人

  很快,婆子把收拾好的小嬰兒抱了出來,張雲卿接過抱在懷裡,端詳了片刻,低頭看蕙畹眨巴著大眼睛惦著腳尖探頭,微微一笑,抱的低些,湊到蕙畹眼前道:「來,畹兒看看你弟弟」蕙畹這才看到襁褓中的小嬰兒,皺皺巴巴的,頭上有稀稀疏疏的幾根黃色的頭髮,皮膚紅紅的,眼泡有些腫,說實話,五官像一個包子一樣湊在一起,絕對說不上好看,博武開口道:「弟弟比當初的畹兒還醜啊」

         蕙畹瞥了他一眼,博文笑道:「不過,現在看看我們家畹兒,不是也很漂亮嗎」張雲卿和小叔都笑了起來,幫忙的婆子們收拾好了,張雲卿才急忙走了裡屋,劉氏的精神還好,顯然沒有生蕙畹時艱難,看到張雲卿劉氏道:「可惜不是個女孩兒」張雲卿伸手撫開她臉上的髮絲輕聲道:「夫人辛苦了,男孩也很好,說起來,有畹兒一個雲卿也足矣了」劉氏點點頭道:「張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你和雲昊這一代,不過就你們兄弟兩個,現在咱們已經有了三個兒子,我也對得起張家的列祖列宗了,明年雲昊成家立業,咱們張家終也是繁榮了起來,有時候我總是想,家族的昌盛其實子孫才是氣數」

          張雲卿扶著她躺好道:「你睡一會兒吧。不要操心這些了」如今張家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所以小弟也就有了專門的婆子照顧,一則劉氏不必太辛苦,二則照顧的也悉心一些,不過劉氏還是堅持自己親自餵養,沒請奶娘,蕙畹不禁暗暗點頭,現代已經充分肯定了母乳餵養的科學性,大約自己和兩個哥哥一直很健康,也得意於這一點兒,小弟出生的日子很吉利,是八月初八,凡知道的都說是個有來歷的,蕙畹卻不以為然,當初自己出生時,聽兩個哥哥說,也都是這樣說的,可見這就是一般的套詞,做不得真罷了。

  過了初八沒幾天就是中秋節,古代的中秋其實比起過年來絲毫不差,老百姓們也會閤家一起團圓,那貴族之家就更是講究了,學裡也應景放了三天假,因劉氏在坐月子,所以一應中秋節的事宜都是吳貴來安排的,他是個穩妥的人,到也很周到,不過到了十四日,張雲卿突然收到了平安王府的請柬,邀請他十五去王府一起賞月,張雲卿不禁有些左右為難,說實話,他真的沒想到會收到王府的請柬。

  平安王府的中秋宴很有些名氣,只因平安王楊奇風雅好結交一些文人清客,故府裡常有各種名目的宴席,這個中秋賞月宴很有些隆重,聽張老太爺說過,邀請的人都是很有些名頭來歷的,可是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九品府知事,那裡是這個高檯面上的人啊,去了恐招人笑話,不去的話,又難以推脫,故左右為難坐立不安。

  最後只得與劉氏說了這個難處,劉氏卻笑道:「老爺這官當的倒越發迂腐起來了,你說這個請柬上寫的是張先生,就說明王爺拿你當個讀書人相待了,雖說是人家客氣,但你不妨就暫時棄了官身,以一個讀書人的身份去參加也就是了,那裡有這麼些顧慮」張雲卿一想是啊!若是按官職,自己這個芝麻小官,連人家看門的都比自己體面些,可是若是以讀書人的身份去,到是好主意,不過自己沒去過平安王府,想那皇家的規矩畢竟是大的,若行差走錯可不妙,劉氏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故,悄悄的道:「你帶了咱家畹兒去不就行了」張雲卿眼睛一亮心道:是啊!蕙畹雖年紀小,但聰明的緊,又和世子甚厚,王府更是熟的比自家也差不多,她一個小人跟去也方便,遂定了這個主意。

  蕙畹本來還想著在家裡好好的偷幾天懶,可是卻被老爹臨時抓了壯丁,只能收拾整齊了,陪著張雲卿去了平安王府赴宴,馬車到了平安王府的時候天還沒黑,在王府門前下了車,張雲卿不禁抬頭觀望,氣派的府邸,在一片夕陽映照下,顯得越發莊嚴肅穆,門口的空地上停了不少的馬車和軟轎,一眼看去冠蓋雲集,府門前懸著四個大紅的燈籠,顯得肅穆中有些透出些許喜氣,中門沒開,側門開著,張雲卿不免有些緊張。

  稍稍整理一下衣擺,剛要上去,卻見對面行來兩輛馬車,蕙畹道:「爹爹你看,那是劉言鵬家的馬車,大約劉伯伯來了」說著馬車已經到了近前,前面的一輛下來的正是平安城的劉東林劉知府,因兩家定了親家,所以平日來往甚多,加上平日在一起共事,所以很是親厚,張雲卿急忙上前見禮,卻被劉東林一把扶起道:「雲卿何必如此多禮」蕙畹急忙上前施禮,劉東林笑道:「你怎麼今天來了這裡,言鵬他們不是說尋了個好去處去賞月的嗎」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賞月那裡用的著這麼神神秘秘的,早就聽說定了豐樂樓的雅室,自己原也想跟著去的,可是宗民、宗偉、博文、搏武一致反對,她問了原由,幾人支支吾吾的說的不是很清楚,蕙畹腦筋一轉,大約就明白了,這幾個必不單單是去喝酒賞月的,常聽那王府的二管家說,豐樂樓裡原是有些別樣的花花門道,除了吃食也有那姿色不俗的唱曲陪酒的女子,這幾人必是動了歪念頭。

  不過想豐樂樓那裡畢竟不是那下三濫的地方,應該也就是陪酒唱曲罷了,因宗民宗偉和自家的兩個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當然不會帶著自己去的,不過蕙畹卻也嗤之以鼻,這個也值得這樣遮遮掩掩的,若是讓這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們,看到了鋼管舞脫衣舞,還不即刻噴鼻血致死也說不定,想到這裡,不禁低頭暗笑。

  張雲卿卻道:「內子不便,所以帶了他來」劉東林笑著點點頭道:「今天映雪也來了」蕙畹高興的道:「映雪姐姐來了」說著急忙竄到後面去,正好看到劉映雪攙著劉夫人下了車,蕙畹見了禮,就拉著劉映雪的手仔細打量,今天她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儒裙,袖口、領口、下擺處都繡著精緻的纏枝花紋,左右的頭髮挽起固定在頭頂處,攢了一支嬌艷的粉色絹花,餘下的青絲垂在身後,裊裊婷婷的站在那裡,穩重中透出幾分嬌俏,真的很漂亮。

  劉映雪摸摸博蕙的頭,早瞥見了和父親站在一起的張雲卿,不禁有些進退兩難,雖說是定了親,但畢竟沒過門,面對未來的大大伯子,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樣行禮,劉大人卻是個沒那麼多規矩的開口道:「映雪,這是張大人」劉映雪也沒上前,恭敬的遙遙一褔,這時王府的李管家已經迎來出來,和劉東林張雲卿寒暄兩句,看見蕙畹笑道:「喲!我們三公子怎麼來了,世子若見了,可就高興了,你快進去便了」蕙畹眨眨眼笑道:「左右一會兒就見了,我這會子還是跟著我爹爹是正經」李管事素知這博蕙是個鬼靈精,大概是怕這張雲卿第一次來,怕出了差錯去,遂笑著點點頭道:「劉大人張大人裡面請」劉東林和張雲卿兩人向府裡走去,後面自有體面的婆子們來接應內眷,蕙畹跟著爹爹和劉大人一起進了王府,今天的賞月宴擺著了後花園湖邊的琳琅閣上,琳琅閣是兩層的精緻樓閣,和攬月閣相對,但是因臨湖而建,倒是別有一番不一樣的景致,而且比攬月閣大許多,兩側有兩個臨湖的水榭,可供各府女眷起座。

  琳琅閣上如今已經坐滿了,其實請的人比蕙畹想像中少,看起來好像文人清客居多,官員很少,所以說,平安王這個賞月宴到真的是貨真價實的主題宴會,不是尋常的官場應酬,有劉大人的引薦,張雲卿到沒覺得不自在,況且許多都是以前皇上來時見過的,雖不十分相熟,也是有過幾面之緣,故此也算自在。

  這琳琅閣蕙畹平日裡是來玩過的,臨湖的一面,植了大片荷花,炎炎夏日裡,幾人陪著世子盪舟其中,清涼的很,蕙畹尤其喜歡吃這裡的蓮蓬,有種不同尋常的清甜,如今只餘下還未收拾的殘荷,平添了幾分秋天的蕭瑟,不過這琳琅閣的西面卻是月桂苑,植了許多桂樹,如今正是月桂飄香的時節,坐在琳琅閣裡,不時有陣陣花香飄來,月夜賞桂,很愜意,平安王的確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趣的人。

  不一時,天色暗了下來,園中各處的燈火齊齊點亮,尤其這琳琅閣的四周,竟是一圈明亮的琉璃燈,照的整個琳琅閣明亮非常,站在欄桿處一眼望去,彷彿能看到遠處整個平安城的萬家燈火,大概是沒有污染吧,天空中冉冉的明月,看著分外皎潔,平安王楊奇扶著楊紫安的手緩步行來,眾人急忙大禮參拜,大約李管家尋了人給楊紫安報了信過去,一上來,楊紫安就衝著蕙畹眨眨眼,蕙畹卻看到了他們後面的洪先生,急忙又上前重新見禮,洪先生目光一閃道:「博蕙的功課可做完了」蕙畹臉色一滯道:「回先生,還有兩篇大字」洪先生點點頭,大約今天他老人家心情不錯,也沒說什麼,蕙畹不禁鬆了口氣,她還真怕他再問下去,最後發展到讓自己背一遍那可糟了,遂偷偷擦了擦汗,蕙畹原本想,自己還是做到爹爹那比較靠後的一桌去,誰想卻被楊紫安牽了手坐在了他身邊,看看旁邊的洪先生和對面的平安王,蕙畹真是說不出來的不自在,要說這平安王實在是個不拘小節的,和眾人坐在一起喝酒說話,倒是親切家常的很。

  一時上了精緻的菜品,菜品過後是月餅瓜果等,蕙畹對月餅是深惡痛絕的,不過楊紫安卻非要讓她吃,說是要討個吉利的兆頭,蕙畹看了一眼桌上的月餅,切了一小塊放在嘴裡,雖然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但也不是多美味,所以扭過頭去,堅決不吃第二口,到令楊紫安不禁失笑,酒宴吃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不知何時,有隱隱的細樂傳來,伴著月色和悠悠的花香,真是情景交融,平安王楊奇站起來,走到欄桿邊道:「今年的月色彷彿和往年不同,瞧著明朗清疏別有韻致」眾人紛紛附和,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月亮那裡有什麼不同,不過是隨著人的心境變化罷了,楊紫安低聲道:「你今天沒和他們去豐樂樓」蕙畹瞥了他一眼道:「我娘親剛生了弟弟,王爺又下了帖子請我爹爹赴宴,我不跟來,爹爹一個人不大妥當」楊紫安點點頭道:「你弟弟可好」

         蕙畹笑了道:「左右除了吃就是睡罷了,不過很可愛」楊紫安不禁有些落寞,蕙畹突然想起他原沒有兄弟姐妹,甚是孤淒,遂尋了個由頭岔開話題,指了指側面的月桂低聲道:「明兒我們去哪裡敲打些桂花下來,去做那冰糖桂花糕吃怎樣」楊紫安哧一聲笑了,後面伺候的丫頭也撲哧笑了,這動靜驚動了平安王,看了他們一眼,和悅的道:「笑什麼呢,這麼樂」春花戲謔的看了一眼蕙畹,微微一福道:「回王爺,博蕙少爺正打著吃那桂花糕的主意呢,奴婢想,過了明天,若再想賞那桂花恐難了」

        話說的甚是清越俏皮,到令琳琅閣的賓客們哄堂大笑起來,紛紛看著蕙畹,楊奇也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她道:「常聽他洪先生說,你書讀的不錯,比紫安他們都強些,怎麼這樣的月夜桂花,你竟然就想到了桂花糕嗎」

           蕙畹回頭瞪了春花一眼,有些磕巴的道:「不……不是……不……不過說著玩的罷了」楊奇也沒為難她,靠在西側的圍欄上去賞那月色下的桂花,蕙畹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洪先生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 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楊萬里的這首詠桂端的非常貼切啊,博蕙你說師傅說的可是」

           蕙畹一愣,馬上想到這洪先生大概又要考教她,經過這麼長時間,蕙畹大致把洪先生的脾氣也摸熟了,自總結了一套對付他的法子,那就是先發制人,先讓他滿意了,就不會再出難題為難自己了,想到此,急忙轉轉眼珠道:「師傅說的甚是,不過弟子更喜歡易安居士的,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 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楊奇回頭笑道:「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倒是更別緻些」洪先生摸了摸自己鬍子笑了,楊紫安看著博蕙和洪先生鬥法,這幾乎是他們學裡每日必上的大戲。看著她機敏的反應和精靈的眼睛,每每令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歡他。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19 AM

考取童試

  雖然蕙畹應對機敏,但顯然今天洪先生不想輕易放了她去,於是微微一笑,對眾人道:「大家不要看我這個弟子年紀不大,卻是有些歪才情的,老夫住的竹園門前的對句,就出自他之手」蕙畹一聽,心道要糟,大概今天文人清客居多,這老頭起了賣弄的心思,可是自己那三兩三的墨水,說實話,大部分還是靠著剽竊來的,實實的沒啥真才實學,若是這老頭讓自己即興賦詩一首,自己該當如何應付。

  想到此,蕙畹急忙搜刮了一下腦海裡的資料,這個時代大約也只能選明清之後的詩詞了,可是和中秋賞月有關係的,自己只記得王菲唱的,那首被眾多穿越女們用爛了的《水調歌頭》,這可是萬萬用不得,既然自己能穿來,說不定,就有其他的穿越前輩,貿然剽竊,後果可能會不可收拾,遂暗暗著急,不覺腦門子出了一頭的冷汗。

  楊紫安側頭看她這個樣子,不禁失笑,他對博蕙可是非常有信心的,這麼久以來,哪一次洪先生都沒為難了她去,這一次肯定也不可能,而且楊紫安早就看出來了,洪先生今天是安心賣弄的那會真難為她,想到此,從袖子裡抽出帕子,悄悄塞到蕙畹手裡,靠近她耳邊含著笑意,低聲道:「又不是金殿奏對,你怕何來,擦擦你的汗是正經,不然可就讓這滿座的賓客笑話了去」

      蕙畹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見洪老頭是沒難為你,不過還是接了帕子,好歹把額頭的汗先擦了,平安王楊奇這時的興致也被勾了上來,在坐在椅子含著笑意,等著看這對師徒鬥法,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看著蕙畹道:「記得當初風流才子唐伯虎,曾經對過一個絕妙的對子,倒是和今夜有些應景」

      楊奇很配合的道:「哦!這個本王倒不曾聽說過,先生說來聽聽」洪先生道:「上聯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國思社稷」在做的賓客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楊奇想了想道:「這個是個很難的,前面暗含著拆字聯,不好對」蕙畹倒是樂了,心道這個倒是容易啊!這不是周星馳電影裡的句子嗎,看來多看電影還是很有用滴,遂輕鬆了起來,誰知道蕙畹高興的顯然太早了一點兒,洪先生掃了她一眼繼續道:「唐伯虎對的是,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秋香」賓客們紛紛叫「妙」氣氛一時熱絡非常,蕙畹不禁一愣,洪先生衝她眨眨眼,有些老頑童的笑道:「由此,我得了一個上聯,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秋香,秋香何在」

           平安王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哧一聲,笑了起來,賓客們也知道,這是這位大儒在戲弄自己的弟子,不過也忒刁鑽了些,劉大人對旁邊的張雲卿道:「看起來,洪先生對博蕙期望很高啊,如此悉心教導何愁將來不成大器」張雲卿看著前面的這番熱鬧,一時心情複雜難辨,一直知道蕙畹在平安王府很得意,畢竟沒親眼見過,現在看來,比自己想的還更不得了,真不知該喜該憂,楊紫安也看著蕙畹低低笑了起來,幾個大丫頭也抿嘴輕笑,蕙畹瞪了他們一眼,心道這就是一幫沒義氣的,平常一起混,這時候,都看自己的笑話。

  洪老頭出的這幅對聯和上次竹園那副有些異曲同工,算是延伸聯吧,側頭看了一眼閣外平靜的湖面以及遠處安詳的萬家燈花,聯繫上聯,蕙畹腦袋裡靈光一閃,開口道:「師傅,弟子這下聯就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國思社稷,社稷安康」楊奇站起來一拍手道:「好!博蕙對的好,社稷安康,好句,來,為了社稷安康我們滿飲杯中酒」眾人急忙端起酒杯,中秋賞月宴,就在這種激進的□中落幕,蕙畹眉開眼笑的跟著父親出了王府,後面的小廝手裡端著幾個精緻的盒子,是平安王、洪先生,還有楊紫安賞下的禮物,平安王賞的最實惠,是一套富貴吉祥的玲瓏翠玉珮,一套四個,精緻漂亮,最重要的是價值不菲,蕙畹最喜歡。

  洪先生雖然難為了她一下,不過,自己最終給他這個師傅增了光,所以也賞了她一方青州紅絲硯,蕙畹在這裡呆的時間久了,接觸的幾個同窗玩伴,也都是頂尖的王侯貴族子弟,這些公子們對文房四寶隨身器物的講究,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大約也是是一種樂趣吧!就如現代的收藏家一般,所以蕙畹耳濡目染,也就大略知道哪些東西是難得好東西,青州紅絲硯可非常有名,張華《博物誌》記載:「天下名硯四十有一,以青州石為第一。」

  說的就是這個青州紅絲硯,不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其價值的,是千金難求的珍品,所以說,洪老頭其實也是有些家底的,蕙畹偷偷琢磨著,是不是那天自己越性的表現一下,從他那裡多套些好東西出來,想到此,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回頭看了一眼,小廝手裡的盒子。

  楊紫安送的東西最實用,是一個小巧的金弓,比尋常的弓箭都要小許多,蕙畹拿在手裡很合適,這樣一來,以後的騎射課,自己就可以在一邊練習射箭了,力氣小,最起碼先把準確度練好了,蕙畹還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像個俠女一樣,騎在馬上去打獵的,一揚手就能打個飛禽走獸什麼的,那感覺得多酷啊!

  所以,得了大便宜的蕙畹,早忘了剛才對洪先生的腹誹和對楊紫安不講義氣的埋怨,樂的嘴角差點兒裂到耳後去了,到了王府外,劉大人低頭看了看蕙畹,不禁莞爾,伸手摸摸她的頭笑道:「劉伯伯府裡也有不少好玩意的,那天你得了空,來伯伯府裡,也讓你挑幾樣帶走如何」蕙畹眨眨眼道:「好」說著走過去和劉夫人還有劉映雪告辭,才做了馬車家去了,到了家,博文搏武已經回來了,蕙畹也沒空理他們,命小廝把自己得的禮物,抱回自己的屋子裡,待小廝出去了,蕙畹才都一一拿到床上去,挨個的細細把玩。心裡簡直樂得不行,這一下,自己可算是一夜暴富了吧,簡直比中彩票還爽哈!哈!。

  張雲卿回了房裡,去看小兒子和劉氏,劉氏因惦念著他,倒也還沒睡下,看見他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怪異,遂好奇的問道:「今天晚上出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嗎」張雲卿彎腰仔細看了看小嬰兒的睡顏,才輕聲道:「沒什麼,不過總覺得這樣下去,恐不好收場」劉氏一愣道:「什麼?不好收場」張雲卿道:「我瞧著,那洪先生對畹兒可不一般,教導的比世子都上心,也不怪蕙畹這大半年來,進益這般快,原來根源在洪先生這裡」劉氏道:「你說的可是那學裡的先生偏心咱家畹兒」說著搖頭笑道:「怪不得,我常聽畹兒埋怨功課比哥哥們多,原來竟是這個緣故,這是好事,有什麼可愁的」

         張雲卿微微苦笑道:「那洪先生乃當世大儒,前任帝師,還有你不知道,每次朝廷大考,主考官也是他,你想他說的話是多有份量的,他今天和我說,要讓畹兒隨著其他幾人,去參加今年的童試」劉氏不僅一驚,讓畹兒跟著去進學,原不過是良師難得,況她的確聰明,可沒想到讓她去考科舉,這樣下來,童試過了就是秀才,就有了考舉人的資格了,若都過了,難不成一個女兒家,要去京城考狀元嗎,這豈不是成了戲文裡的故事裡,這可是欺君殺頭的大罪,遂有些害怕起來,張雲卿看她臉色有些白,遂安慰道:「你也不用忐忑,待我找了張老太爺去討個主意,看看要如何」

          說著張雲卿又有些驕傲的笑了:「雖然有些荒唐的不可思議,但現在看來,咱家畹兒的確是個不凡的,即為女子,更是難得,而且今天我看那平安王和世子的意思,對畹兒頗為寵愛維護,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的閃失,放心吧」話雖如此說,可劉氏不免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就急忙催著張雲卿過府去拜見張老太爺,蕙畹老實的在家把剩下的功課做完,不然洪先生的戒尺可是不留情的,蕙畹對古代這種打手心的體罰方式,頗多怨言,以前看電視覺得還挺好玩的,可是自己領受過,才明白那真是一種對心理和身體的考驗,所以領教過一次後,蕙畹幾乎都很好的去完成功課。

  張雲卿見了張老太爺,寒暄幾句後就直奔正題,因昨晚張老太爺身上不爽,故此推辭了王府的宴會,所以對昨天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時聽到張雲卿說,洪先生要讓蕙畹參加童試,那不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嗎,不過張老太爺倒不像張雲卿這樣焦急煩惱,而是笑道:「這倒有趣,你不用怕,不妨事,讓她去試試也好,我也想看看這丫頭究竟能走多遠」張雲卿急忙道:「以我平日裡旁觀,這童試她必是能過的,難道三年後,還要讓她去考舉人嗎,和恐怕不妥」張老太爺哧一聲笑了,想了想道:「三年後,她不過七歲而已,若考的上,倒是我朝第一奇事了」張雲卿道:「這可是欺君的大事」

            張老太爺道:「又沒去考狀元,有什麼關係,再說有洪先生這個帝師大儒,和平安王在,料不會有事,你放心好了」既然張老太爺這樣說了,張雲卿也只能先放了些心,轉念一想,即便蕙畹聰明,想七歲就中舉,彷彿也不太可能,自己恐有些多慮了,因著這個原因,十六過後,除了世子楊紫安外,其他幾人一起去參加童試了。

  童試本來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蕙畹他們因師出洪先生,又有平安王作保,故直接來考院試,所謂院試是在平安城的學征院考試,共分三場,第一場是四書裡的名篇,第二場是詩詞,第三場是面試,不算很難,童試並不要求自己去做什麼八股文,而是考官摘錄兩篇讓考生默寫,當然字的好壞,佔有相當大的比例,值得慶幸的是,蕙畹的字,經過洪先生的磨練,如今也很有些樣子了。

  蕙畹來考試,本也是抱著好奇古代考試流程來的,一個從小學考到大學的現代人,對考試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反正考不考的過,都無所謂,第一場不難,第二場是詩詞,不限韻,作一首詠物詩,對於作詩這等技術活,蕙畹還真沒學會,主要是平仄搞不清楚,也沒耐煩去背那些韻部,所以一直以來,凡先生讓作詩,多摘錄些記憶中近現代比較冷僻的,拿來搪塞,如今也是用這招……直接搬了一首簡單的詠菊便了。

  童試先要過了筆試,才會到了最後的一關,就是學征親自面試,一般的在前兩關就被刷了下去,不過顯然洪先生教導的確有方,所以幾個弟子無一例外的過了筆試,這平安府的學征,姓韓名逸舟,原是朝廷的翰林編修,性格有些文人的孤直,故和同僚不大相容,因此,自請旨外放到了平安府來做這個學征。

  平安王楊奇是最喜這類人的,故平日也有些交往,不過這韓逸舟卻是個分外認真的官兒,所以即使知道世子的幾個同窗都來參加今年的童試,也依然沒有放水走人情,他也知道,貴族子弟們,一般都是走個過場,得了那功名好聽罷了,但他覺得,既然是洪先生的弟子,如果尋了私,也低了帝師的名頭,故也沒聲張,命手下的閱卷官員仔細閱卷挑選。

  待呈上合格的來,眾位下屬推出了童試的三甲,拆開名字一看,第一名是張博蕙,年齡四歲,不禁很是驚訝,韓逸舟道:「四歲的孩子,不是應該參加幼童試的嗎」下面的官員道:「按我朝的規定,凡十四以下的均屬幼童,可是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直接參加童生試」頓了一下,低聲道:「韓大人,這個張博蕙您竟然不知道嗎」韓逸舟一愣道:「他是何人?」

  官員道:「就是帝師洪先生的第一得意的弟子,世子爺的伴讀啊,中秋節的一那幅妙對,就出自她的手筆」韓逸舟不禁微微點頭,拿起桌上的試卷翻看了一下,字體雖不十分漂亮,但很有些風骨,不過四歲的孩子,已經很難得了,四書的名篇其實不難,只要肯讀書的一般都能過,這個詩詞卻是有些難度的,韓逸舟低頭看了看,博蕙寫的是一首五絕《詠菊》:「今歲花開盛,宜栽白玉盆。只緣秋色淡,無處覓霜痕」雖然簡單,但是對仗工整,意境斐然,這個第一,的確一點兒水分都沒有,不禁撫鬚笑道:「不虧是洪先生的弟子啊!終沒辱沒了師傅去」所以不出意外的,幾個同窗都過了筆試,直接晉級,而蕙畹的試卷也已經傳到了洪先生手裡,洪先生此時坐在平安王楊奇的書房裡,開口笑道:「我說她不差的,怎樣王爺,老夫的眼力如何」

         平安王楊奇看了看道:「雖不過一首五絕,到也難得,可見先生總說博蕙偷懶,也是冤枉了他的」洪先生嗤一聲笑了:「王爺有所不知,最近的一段時日,倒是認真了些,一開始,就是世子也幫著她糊弄過老夫,若是認真讀書,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老夫才管的嚴些,只因瞧著他是個可塑之才,若是朽木,老夫那會費這些心思」平安王正色道:「眼看會試就要到了,洪先生還是要早些進京才好,這主考官可含糊不得」洪先生點點頭道:「是啊!這次幾人過了童試,就讓他們直接進府學去好了」楊奇一愣道:「這……」

  洪先生道:「老夫身邊只留下博蕙,伴著世子讀書即可,府學裡學的於將來的鄉試更有利些」楊奇知道,這洪先生原就是不輕易收弟子的,一開始給世子找伴讀,平安王也想,若是有造化的,也許就入了他的眼,正式收在門下,不過希望不大,因為這個老頭,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誰想最後留下的,竟是最小的博蕙,洪先生道:「下個月我就起身進京,這一次順便帶著世子和博蕙一起前往,一則是皇上要見世子,二則想把博蕙帶在身邊,去見見世面,我瞧著,他是個別樣聰明的,死讀書反而不好」楊奇贊同的道:「這樣一來到是很穩妥」於是蕙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命運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世子探病

  筆試過後,韓逸舟親自進行最後面試,時序已經到了深秋時節,樹葉轉黃紛紛飄落,街頭巷尾色都瀰漫著一種獨屬於秋的蕭瑟,學政院內此時卻正是最美麗的時節,只因院裡遍植了紅楓,到了深秋,滿樹明媚的紅色,兼有紅葉飄落一地,很有些「落葉滿街紅不掃」的意境。

  今天是童試的最後一場面試,其實進到這一級,基本就已經算通過了,據小叔說,最後的面試不過簡單的問一些詩詞歌賦罷了,不算太難,所以一起前來的幾個人都還算輕鬆,尤其蕙畹,反正中不中的對她來講,也是沒大礙,在她想來,不中更好,省的麻煩。

  進入面試的人不多,偌大的平安府加上下縣一共才三十個,而只世子的伴讀就沾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額,面試是按照筆試名次排列的,從第三十名起,挨個叫,考場設正殿前的台階上,擺了長長的幾案,當中的主考官是學政,旁邊是府學的夫子們,以及一些下級官員,側面有一個高台,上面設有一面響囉,凡是過了的,就有專司的人,敲響後大聲通報,弄得很有些轟轟烈烈。

  雖然這裡很美,但是站的久了,蕙畹還是覺得有些冷颼颼的,但是也只能恭敬的低眉順眼的站著,輪到蕙畹的時候,院子裡已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哥哥們都已經出去院外等候樂,執事官拿著手裡的名冊大聲喊道:「張博蕙」蕙畹不禁暗暗腹誹,這個排場純粹多餘,不過還是略略整了整衣衫,從容的走到中間站定,恭敬的彎腰行禮,包括韓逸舟在內,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中間的小人兒,秋日朗朗,小小的身子站在台階下,穿著一件七巧紋鑲金邊的雲錦儒袍,頭上卻還梳著總角髮髻,兩個髮髻用同色的織帶紮住,織帶上隱隱綴著幾顆珍珠,下面穿著一雙錦繡鑲金履,雖然搭配他的頭髮很有些可笑,但僅這一身行頭,就不僅令在座幾位暗暗抽氣。

  雲錦,歷來是朝廷的貢品,除了皇親國戚宗室子弟外,可說是一匹難求,而這個看上去僅僅四歲多的孩子,身上一件常服袍子,就是這樣名貴的料子,可想而知,必是世子爺跟前別樣得意的,而且站在那裡,不卑不亢從容淡定,只這份氣度,就是會試的監生們都是不多見的,韓逸舟微微頷首開口道:「你就是張博蕙」

         蕙畹恭敬的道:「回學政大人,正是」雖童聲童語,卻清越非常,韓逸舟開口道:「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可知道是什麼意思」蕙畹心道,這個倒比讓她作詩來的容易,開口道:「人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韓逸舟點點頭道:「你認為孟子通篇告訴我們什麼道理」在做的幾個府學的先生,不由自主的看向首座的韓逸舟,心道這個問題就有些過了吧,蕙畹一愣,下意識的回答道:「仁者無敵」韓逸舟輕輕笑了,又些微問了幾個四書裡的問題,大都是非常知名的句子,所以蕙畹對答的非常流利,主要是她本就聰明,加上洪先生的故意雕琢,不知不覺中,蕙畹並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不是剛進學的時候,靠著前世的記憶混日子了,大部分已經是真才實學,畢竟那些書也不是白抄的,所以最後蕙畹毫無意外的,以童生第一名的成績成了秀才。

  張家一門兩舉人三秀才,可真不愧是書香門第了,一時傳為佳話,張家還沒來的及高興,蕙畹卻一病不起,畢竟是深秋,蕙畹本就是小孩子,抵抗能力差,又在童試的時候,在風口裡站了那許久,回家到了晚上就發起熱來,因蕙畹夜間不用人伺候,故也沒人知曉,到了清晨時分,婆子來喚她,才發現已經燒的有些神志不清。

  婆子急忙去找人,因劉氏還沒出月子,也不能驚動,只找了吳貴討主意,吳貴一聽就差點嚇死,說實話,這個小祖宗如今可是最金貴的主,急忙悄悄找了張雲卿出來,一邊去外面請大夫,張雲卿得了信,並沒敢和劉氏講,匆忙進了蕙畹的屋子,見小小的人兒,如今已經燒的糊塗了,閉著眼,嘴裡嘀咕著不知道說些什麼胡話,急命婆子打了水來,張雲卿親自動手擰了涼帕子捂在她額頭上退熱。

  一時大夫到了,吳貴卻讓大夫先在堂屋候著,自己進來悄聲道:「老爺,您看三小姐這身份一搭脈可就……」

  後面的話他沒說,張雲卿也明白,如今剛得了童生第一的畹兒,名聲正盛,若傳出是個丫頭,恐大不妥,看了看帳子道:「把帳子放下來遮住,讓那大夫來瞧,不要告訴他是誰,多給些銀錢也就是了」吳貴急忙命婆子把帳子放下來,把蕙畹的手搭在帳外,蓋上一方帕子,才命大夫進來,請的大夫當然是保和堂的王大夫,世代的醫藥世家,祖上出過太醫的,脈息遠近聞名的好,這王大夫有些體面了當然就有些架子,且診金不菲,但甚有醫德,有那十分貧困的患者求到門上,他不僅不收診金,還會搭了藥錢進去,所以得了個王神醫的綽號。

  今天保和堂還沒開門,就見張家差了小廝來請,張家,如今在平安城不知道的還真不多,張老爺雖官卑職小,可人家有門路,不僅和知府搭上了親家,自己的三個兒子都是世子爺的伴讀,況昨個滿城都傳遍了,一門三秀才,最小的不過才四歲,且是第一名考取的,聽說學政韓大人親口讚道:「聰明不過此子」所以一聽說張家來請,急忙收拾了帶著徒弟去了,到了張家,看看門庭,真的只能算小門戶,問了來請的小廝,小廝早得了吳貴的吩咐,故含糊的支吾了過去,直到進了屋子一見這情形,大約知道是女眷,不在正房起居,難道是要緊的妾室,可是看看薄紗帕子下的小手,王先生不禁搖頭,這應該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吧,遂急忙上去搭脈,邪風入體,著了寒氣,以致惡寒發熱,小孩子家秉性虛弱,先退了熱要緊,急忙開了藥。

  吳貴急忙差人去抓藥,自己親自送了王大夫出來,王大夫經常去張府走動,和吳進極熟,所以吳貴也是曉得的,出了院子才悄聲問道:「這是府上的小姐」吳進目光一閃,笑道:「先生,今天多謝了,這是診金,您走好」竟是沒搭王大夫的話茬,王大夫一愣,想是有什麼不便,故也沒深打聽,卻說蕙畹這一病瞧著甚是凶險,不過卻不妨事,灌了一副解表驅寒的藥下去,發了一身汗,這熱倒是退了下去,睡的安穩了,張雲卿這才鬆了一口氣。

  到了晚間,蕙畹才睡醒過來,只感覺渾身無力的緊,眼皮有些澀重,床邊坐著自己院子裡的婆子,見蕙畹醒了,急忙出去報信,一時張雲卿和博文搏武小叔都走了進來,張雲卿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果真不大熱了,暗讚那王大夫果然不負盛名,命下人去熬了糯糯的粥來。

  一時吃了粥,蕙畹才覺得彷彿有了些力氣,看看博文道:「怎樣今天學裡如何」博文道:「你睡著的功夫,宗民宗偉……」

  話沒說完,就見吳進有些激動慌張的跑進來道:「老爺,您快去吧,世子爺親自來了」張雲卿一驚,飛快的掃了蕙畹一眼,還好,平日裡蕙畹的家常打扮就是男孩子的,性子也爽利,屋子裡也看不出閨房的樣子,沒有不妥,遂急忙領著兒子和雲昊迎了出去,話說楊紫安怎麼來了這裡的。

  昨兒得了信兒,說博蕙中了童試的第一,就想著立時見到他,讓讓他講講那童試的事情,可是畢竟時候有些晚了,才作罷,想著轉天進學時見著他,定要好好和她說會子話,誰知第二天卻沒見著他的蹤影,洪先生還納悶呢,博文說昨個著了風寒,病了,說不得要請幾天假,楊紫安不禁有些擔心,一日都懨懨的。

  到了晚飯畢,實在憋不住,遂悄悄出了王府,向張家行來,楊紫安知道這樣不太妥當,以自己的地位,博蕙的家人定會不自在,可是讓自己在府裡等消息,卻萬萬使不得,所以就由著性子來了,身邊只帶了兩個小廝,二管家哪裡敢讓他這樣出去,遂又親自挑了兩個穩重的大奴才跟著去了。

  說起來,這還是楊紫安第一次來博蕙家,不寬的小街,不大的院子,小廝上前叩門,出來的下人,聞得是平安王世子,不禁驚住,急忙跑進去給吳貴報信,吳貴那裡想到這位尊貴的主子,這大晚上的會來這裡,唬的急忙進去稟告張雲卿,暗道這三公子可真是個有本事的,張雲卿這才帶著弟弟和兩個兒子迎了出來,倒頭便拜,卻被楊紫安一把扶住道:「張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我私下前來,倒是叨擾了」寒暄幾句,楊紫安就走進了院中,進來才發現,裡面卻比外面瞧著精緻些,進了蕙畹的屋子,就聞到一股藥味,小廝和奴才被張雲昊留在堂屋奉茶,只楊紫安一人進了蕙畹的屋子,蕙畹知道楊紫安來了,就暗暗腹誹,他不知道,以他那皇親貴冑的身份,來自己家裡,那就是一尊供奉不起的大菩薩嗎,可是來都來了,蕙畹也沒法子可想。

  平常雖熟絡慣了,可是在外面,這禮節還是要的,蕙畹現在渾身無力,也就意思意思的在床上彎彎腰算見了禮,楊紫安仔細打量蕙畹,僅兩天不見,竟然彷彿瘦了一圈似地,珠圓玉潤的面頰,有些微微潮紅,一雙眸子也有些暗淡,待想說什麼,覺查到張雲卿在,恐不大妥,遂掃了一眼張雲卿,張雲卿會意,帶著博文搏武告退了下去。

  屋子裡一時只剩下楊紫安和蕙畹,楊紫安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還有些低熱,遂開口道:「明兒我遣了府裡的太醫來給你瞧瞧吧,別讓拿起子庸醫耽誤了病情是正經」蕙畹急忙擺手道:「千萬別,您府裡的太醫,我可消受不起,博文說,請的是保和堂的王神醫,這不,吃了一副藥感覺就清爽了許多,不要再折騰了,大約明兒就能好了,你放心吧」楊紫安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怎麼就突然病了」蕙畹撇撇嘴道:「那個學政院冷得緊,我昨個只穿了袍子,站的又久,所以就病了唄」楊紫安看了看她的屋子道:「我說你這屋子怎麼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這樣可不成,要不改日……」

  話沒說完,就被蕙畹打斷道:「您可別,我最討厭身邊有人伺候的,自己又不是殘疾人,幹嗎讓人伺候」「殘疾人,殘疾人是什麼人?」

  楊紫安疑惑的問道,蕙畹嘿嘿一下道:「哦!就是那些手腳有瑕疵,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我統稱他們叫殘疾人」楊紫安瞪著她,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頰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是說我呢,是吧,我手腳那裡有瑕疵你說」蕙畹一撇嘴道:「我可不敢說世子哥哥,您別往自己身上攬」楊紫安道:「就是病的這樣了,這嘴還不饒人」蕙畹眨眨眼笑道:「我瞧著你們這幾個都是沒安好心的」楊紫安一挑眉道:「這話怎麼說」蕙畹道:「你看,你身邊的四個大丫頭,宗民宗偉屋裡的,還有劉言鵬和賀家兄弟,哪個屋裡的丫頭,姿色是平常的,打量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將來也是你們的人罷了」

        楊紫安聽到此,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怎麼,我們博蕙難道就轉喜歡醜的丫頭不成,你這也說的不對,你若是喜歡誰,明兒我就賞了你,說話算話」蕙畹嘟嘟嘴道:「我才不要,你自己留著吧」兩人笑鬧了一會兒,婆子戰戰兢兢的端了藥進來,楊紫安順手接了過來揮揮手,婆子急忙退了出去,蕙畹嫌惡的看著這一碗烏漆馬黑的藥湯子,不禁微微皺眉,楊紫安舀了一勺湊到她嘴邊,蕙畹不禁滿臉黑線,這又不是什麼極品好茶,需要慢慢品嚐,這樣一勺一勺的,等喝完了,估計她也已經苦死了,急忙接過來道:「世子哥哥,我自己來就好」說著,利落的端過來咕咚咕咚的喝了,隨著而來的苦澀,令蕙畹的五官都扭曲成了包子,楊紫安輕輕笑了,接過碗放在一邊,伸手在自己腰間的荷包裡,拿出一塊晶瑩的桂花洋糖來,塞到蕙畹嘴裡,入口的甜香,令蕙畹眉眼頓時舒展開來。楊紫安低聲笑了起來,蕙畹瞪了他一眼,蕙畹見他來的功夫不小了,急忙催他回去,楊紫安看她的確病的沒甚要緊,也就站了起來,扭臉卻看到蕙畹放在床邊的帕子,遂拿起來仔細瞧了瞧,繡工雖不大出彩,但勝在簡單清爽,不過幾朵桃花和角上的一個像字又像花的東西,端詳很久開口道:「這個瞧著倒是新奇,我拿去了」說著順手塞到自己袖子裡,蕙畹一愣,想著那是自己繡的,給楊紫安實在有些不妥,尤其在這古代,記得紅樓夢裡,賈寶玉不過給黛玉送了幾方半舊的帕子,就是私相授受了,自己這樣是不是也算,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大半年來,自己和楊紫安甚是親近,說實話,感覺上和博文博武也不差什麼了,況自己屋子裡的稀罕物件,乃至身上的衣服配飾,大多也是他給的,或是讓丫頭們特意做的,這會子若要和他分清了,恐不大容易。

  算了,左右不過一方帕子罷了,也沒什麼,想通了關節,蕙畹也就沒再說什麼,楊紫安看她彷彿有些睏倦,忙讓她躺好道:「你喝了藥,該好生歇著,我這就去了,等你好了,咱們再說話」蕙畹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楊紫安把帳子放下來,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張雲卿和博文博武正在門口廊子上候著,楊紫安笑道:「果然好多了,我也放了心,叨擾大人這半天,也該回去了」張雲卿急忙說了兩句感謝的話來,並博文博武恭敬的送了出去,到了門口處,楊紫安停住腳步,對張雲卿道:「博惠屋子裡伺候的人,我瞧著不怎麼應手」張雲卿一愣,忙道:「原是說給他物色一個丫頭的,只她偏不答應」楊紫安搖搖頭道:「縱是博惠執拗些,身邊沒個細心的人伺候,總是不妥」張雲卿急忙答應了一聲,楊紫安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裡面,低低歎口氣,上馬車去了,吳貴這才知道,自家三公子真真是這位世子爺心坎裡的人呢,吳貴不禁安安遐想,假使世子知道三公子原是三小姐,會是怎樣的光景,說真的,吳貴真的有些期待。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44 AM

蕙畹進京

  雖說熱退了下去,畢竟小孩兒家身子弱,落在咳嗽上一月有餘,才算徹底好了,時序也已入了冬,蕙畹這一病,把洪先生的行程也耽擱了,張雲卿聽說洪先生要把蕙畹帶去京城隨時教導,不禁大驚,只得又去尋張老太爺討主意,張老太爺得了信,也有些暗暗吃驚。

  洪先生何許人,不僅是當世大儒,還掛著翰林學士,太子太傅的頭銜,多年來他見過的舉子千千萬,可是除了因為太后親自出馬才請的他,親自教授當時年幼的皇上,後來輾轉又脫不了聖情,來平安府給世子做師傅,他向來是清高孤傲的,現在竟然看上了蕙畹這丫頭。

  張老太爺震驚的同時,也暗暗?舌,看這勢頭,還真有些不大妙呢,洪先生的弟子,如果不去考個功名回來,這於情於理彷彿都說不過去,心裡又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光,看起來,蕙畹那丫頭真是個真正的奇才,可惜托生成女子,真真可惜,不過轉念一想,丫頭不過四歲的年紀,還小的很,跟著去見見世面,將來再想法子脫出來也不難,畢竟親身跟著洪先生習學,是多少讀書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家兩個瞧著還算出色的孫子,都沒這造化,錯過了,實在可惜。

  想到這裡,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張雲卿說了,張雲卿當然也知道這是難得的大造化,若是博文博武,他肯定會欣喜若狂,給祖宗燒高香的,可是蕙畹畢竟是女兒家,況那洪先生,明面的弟子加上蕙畹一共就三個,那兩個的地位都如此顯赫,將來蕙畹如何好脫得出來,再說他那日看到世子的樣子,竟是實打實的著緊蕙畹,這兩日雖人未來,卻每日必遣了人來送些吃食和稀罕的玩器,看的他每每震驚不已,張老太爺看他還有些猶豫,遂道:

  「不用如此愁了去,你過來,我教你一個法子」

  遂低聲在張雲卿耳朵裡嘀咕了一陣,張雲卿雖覺也不是很妥當,但也許是能混過去的,反正蕙畹還小,等過幾年找個契機再掂量就是了,因此,張雲卿回家後,就把自己剛出滿月的兒子,蕙畹的小弟正式取名為博惠,張博惠,乳名是蕙畹起的,叫寶寶,雖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乳名而已,一家人也沒在意,這其實就是張老太爺想到的權宜之計,畢竟三公子張博惠確有其人,將來也好辦些。

  張雲卿這次沒大阻止蕙畹進京,還有一個難以宣於口的私心,雲昊,明年就是會試大考,前次大考,張雲卿就大概看到通透了,雖說如今國泰民安,政治清明,可是這考場裡的水依然不淺,自己和雲昊沒有什麼大靠山,也沒有銀錢探路,又不是真的懷有驚世才學之輩,若中了,那才新奇。

  京城裡達官貴人之間,各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沒有門路,恐難出仕,即使如今雲昊已經攀上了知府的親,可是一個四品知府,在京城裡也不算什麼有體面的大官,可是洪先生不一樣,不禁是會試的主考官,還掛著翰林大學士,太子太傅的名頭,加上蕙畹的關係,雲昊這次拿出十分的本事來,張雲卿相信,中的機會也就十之八九了,這也算是雲昊的機遇吧。

  所以張雲卿並沒有大阻止,可是卻和劉氏商議著,給蕙畹尋個知根知底的丫頭隨身伺候,才妥帖放心些,吳貴得了話,心裡不禁暗自高興,這可是自家丫頭來了福氣,這吳貴成親較晚,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前兩個大的,都在張府尋了差事,只小的一個,今年才8歲,跟著自己婆娘在鄉下的莊子裡混著,這次他跟來張雲卿過來,原打算等安置好了這邊,再尋個機會,回了張雲卿接了來,一家人在一處,倒也便宜。

  這時聽說要給三小姐尋貼身丫頭,吳貴可不傻,遂動了心思,看三小姐這勢頭,將來那裡能差的了,自家丫頭跟著伺候一停,將來就是身邊大丫頭,那體面可是想不到多大呢,況且,在鄉下呆著畢竟短視小家子氣,跟著能詩會文的三小姐,也沾些機靈氣,說不定也聰明起來了,也未可知。

  拿定了主意,吳貴就和張雲卿夫妻說了,劉氏大喜,她冷眼瞧了吳貴這大半年,說真的,是個穩妥的人,他家丫頭必不會差到哪裡去,最要緊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跟前,也好轄制,想了通透遂開口道:

  「即是這樣,我也放了心,索性讓吳大娘也一起來吧,博文搏武也大了,中了秀才,過了年眼瞅著就要去府學讀書,三年後必要鄉試的,家裡外頭也要些體面,咱們需找那人牙子來,買些乾淨老實的丫頭,放在他們身邊伺候,我也放心些,讓吳大娘來幫著我主些內宅裡的事,我到也輕鬆,你以後還是單管和舅爺的那些買賣的事情就是了」

  吳貴大喜,急忙謝了,心道舅爺是個別樣本事的,那些個買賣可都是賺大錢的,自己在這裡跑跑,即學了本事,又得了體面,那裡去尋這樣的好事,遂越發一心一意的在張家安置了下來。

  那吳貴的三丫頭長的不算出色,但勝在老實安穩,很對劉氏的心意,加上在家裡時,吳大娘就是個手巧的,規矩教的也過的去眼,一應活計,雖才八歲,也是都是拿的起來的,留心看了幾天,劉氏甚是滿意。

  蕙畹骨子裡本來也不是這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因得了跟著洪先生去京城的信兒,到很是興奮,畢竟這是對這個世界瞭解的最好機會,而且免費的五星級旅遊,誰不去,又不傻,知道自己一個人,畢竟是女孩,有些不方便,所以看到劉氏給她找丫頭,也沒像以前那樣拒絕,再說,這丫頭看著很憨厚的樣子,梳著一條大辮子,辯稍繫著一朵紅絨花,可愛的緊。

  雖然和宗民世子那幾個的丫頭,差著不止一個檔次,可是蕙畹覺得,這樣的才好,不過名字太俗,吳大娘說因是秋天生的,就叫了吳桂花,還真是很村姑的名字啊,蕙畹徵求了吳管家夫妻和她本人的意見,改成了秋桂,雖也不是多好,但至少比桂花強些。

  秋桂在家時就得了爹爹細細的囑咐,她雖然小,但也是個穩重有主意的,聽了爹爹的話,對這個四歲的張家小姐,已經充滿了崇拜和嚮往,不說一個女孩子,就是那些城裡的世家少爺們,四歲能中了童試第一的,自來也沒聽說過,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常聽娘說,那些個能中舉,中秀才的,都不是一般人,在她見過的人裡,覺得在張府當管家的二叔。就已經很有學問了,可是二叔不是也沒中過舉嗎,所以,對蕙畹沒見面就充滿了好奇。

  才一見面,就有些被鎮住,眼前的小人,粉妝玉琢,生的甚是好看,比年節的時候,娘在市集上買來的,畫上的金童玉女還好看幾分呢,穿著一件大紅色鑲兔毛的家常棉袍,腳上穿著同色的嵌金邊棉靴,腰間綴著一支翠色的萬福如意玉珮,頭上兩隻羊角辮,梳的甚是齊整,用一根紅色金邊的緞帶繫住,一雙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著自己,那眼中流動的光,秋桂覺得就像十五那夜的大月亮一樣清亮。

  這哪裡是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小姐,分明比那世家的公子更不凡,一出口又是文鄒鄒的,很是和氣,所以秋桂幾乎立即就喜歡上了她,想到以後能跟著她,秋桂頓時覺得爹爹說的不錯,自己是個有造化的,吳大娘聽吳貴提起過張家的幾個少爺小姐,可是心裡到底存著幾分疑惑,心道畢竟小門小戶,村子裡出來的,能體面到那裡去,這一見,才知道,自家男人和小叔子真真是有眼力的,就憑著個不凡的三小姐,這張家將來也必是要騰達的,所以也隨著吳貴,安心在這裡安穩下來。

  收了秋桂,蕙畹一開始覺得自己真的不人道,讓一個八歲的兒童來伺候自己,可是過了幾天,發現這秋桂真是個厲害的,女紅活計,收拾屋子,甚至於做簡單的吃食,都很拿的出手,到令自己不覺有些慚愧起來,久了,也漸漸習慣了秋桂在身邊服侍,因她是個很老實的性子,蕙畹也極喜歡她。

  秋桂得了服侍蕙畹的差事,覺得這是自己的福氣,更兼接觸幾日,發現這三公子,真的很有學問,屋子裡也沒有一點兒閨房的樣子,到比那上好的書房還更好些,一面牆纍纍滿滿的書,秋桂也不識字,不知道是些什麼書,但每日三公子必是要寫上一篇大字,誦讀一篇之乎者也的,那裡是個閨秀小姐,分明比兩個正經的少爺還較真,令人不覺奇怪。

  因怕穿幫,蕙畹特意叮囑她,以後就稱呼三公子就是了,而且即使沒見過什麼市面,秋桂也知道,這位三公子屋子裡的東西,可都不是尋常的物件,況且爹娘都囑咐過的,說三公子屋子裡的東西,多是世子爺賞下的,哪一件都是稀有的,要她仔細留心些,而且知道過幾日,就要跟著三公子去京城,所以秋桂很妥帖的,把那些貴重的,都放在靠牆的櫃子裡鎖了起來,免得弄丟碰壞了去。

  劉氏看她雖不大,但這等細心,遂也放了心,專心給蕙畹收拾了冬天的衣服帶去,想著也都十月底了,蕙畹這一去,恐至少要大半年,雖說是個造化,可畢竟沒離開過自己的孩子,劉氏也暗暗抹了幾天淚,唯有耐心叮囑些話罷了。

  說著就到了啟程的日子,蕙畹帶著秋桂,隨著洪先生和楊紫安踏上了進京的官道,劉氏黯然了幾天,就收拾了心情,和三哥商量著,再買些田產佃出去生錢。博文博武幾個伴讀,自洪先生走了,也都放了假,在家裡準備著,過年後,就去那府學裡讀書,這裡各自忙碌著,先按下不表。

  單說洪先生一行,既然有世子在,當然這一路,必是要十分舒服穩妥的,不過洪先生說要輕車簡從,故也沒特意擺那些排場,不過也有三輛馬車和十幾個侍衛隨行,最前面的是世子楊紫安的馬車,寬大舒適非常,蕙畹上次去臨濟寺時,回程做過一次,裡面小幾軟榻一應俱全,說是個小型的移動書房也不為過,且除了他們兩個,還能放的下一個人隨身伺候,真真會享受。

  這次隨行的侍衛較多,四個大丫頭只帶了春花秋月兩個,這樣一來,秋桂就閒了下來,不用她伺候,蕙畹就吩咐她在後面馬車裡,自去呆著即可,秋桂首一次見到皇家宗師的排場,不免有些緊張,所以得了蕙畹的吩咐,倒也暗暗鬆了口氣,只在最後面的馬車裡,做些女紅活計打發閒暇。

  平安府離京城並不算遠,楊紫安說三百多里地,蕙畹算了算,大概一百多公里,這要在現代還真不算什麼,但是在這以馬代步的時代,是要走上幾天的,出了平安城,一上車,楊紫安就拿了本書,靠著一個如意靠枕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蕙畹卻有些興奮,因是冬天,車窗裡面另裝了棉窗簾隔風,掀開來,外面一層才是那琉璃窗。

  蕙畹滿含希望的向外面看了許久,發現官道兩邊,除了禿禿的樹幹,和一望無際的田地阡陌,啥也沒有,看了一會兒,不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簾子,回過頭來,正對上楊紫安和春花好笑的目光,不禁嘟嘟嘴,楊紫安放下手裡的書卷,戲謔的道:

  「你想看風景」

  蕙畹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春花倒了一杯熱茶來遞給她道:

  「快喝了吧,剛不咳了才幾天,還是小心些好,那窗子縫裡的寒氣,也是不得了的」

  蕙畹接過來,瞥了一眼,春花做的角落裡,燃著一個精緻的炭盆,上面罩著一個扁扁的細密帶網眼的銅罩子,裡面籠著銀絲碳,罩子上放著一把精緻的銅壺,設計的很巧妙,即可以泡茶又可以取暖,一舉兩得,楊紫安看她喝了半盞茶下去,才緩緩的開口道:

  「現在已經快進十一月了,那裡還有什麼風景可看,即使在花草繁茂的時節,也不過是樹葉和地裡的莊稼罷了,沒甚好風景的」

  蕙畹倒也回過味來,想在現代好像也是這樣子的,於是歇了那看風景的心思,也靠在一邊,仔細端詳那類似銅爐子的炭盆,想著,若這時弄個山芋放在上面烤烤,應該不錯,想著,想著,遂感覺有些餓了,看了看側面的漏刻,心裡計算了一下,大概也該到了午飯時候了,遂側頭巴巴看著楊紫安道:

  「中午吃什麼」

  楊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你在那裡,看了那炭盆半日,原來是想著吃食呢」

  春花撲哧一聲笑了,從她身邊一的朱漆櫃裡,拿出一個雕著核桃紋的點心盒子,打開放在蕙畹和楊紫安前面的小幾上,又拿出茶重新泡了兩盞遞給兩人,楊紫安從點心盒子裡尋出一塊銀絲桂花酥遞給她道:

  「這是你愛吃的,大略吃些就是了,到了管驛,再吃正經飯」

  蕙畹知道,大約自己的病耽擱了時日,所以白日要趕路,所以午飯就在車上解決的,蕙畹吃了幾塊點心就住了,喝了一盞茶,就覺困頓難消,向後靠著打盹,不一時竟睡著了,楊紫安簡單的吃了一些,側頭看到她的樣子,不禁搖搖頭,輕輕的把她放在軟榻上,頭枕著自己的腿,把她半抱在自己懷裡。

  蕙畹覺得舒服了很多,嘟囔兩聲睡的更熟了,楊紫安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輕輕笑了,抬眼掃了春花一眼,春花急忙拿出帶著的薄被,給蕙畹輕輕蓋在身上。



平安王府

  一路上曉行夜宿,到了第三天傍晚時分,終於進了京城,進城的時候天上開始落了雪珠子,京城也比平安城更冷了一些,進城後,車子放慢了行進速度,蕙畹這時才睡了一大覺醒了來,掀開棉窗簾向外望去,前方青石漫地的一條長街,暮色中,可以看見前方莊嚴肅穆的牌樓上,篆刻著幾個大字尚德坊。

  蕙畹大概知道,這個坊相當於現代的區一級的地方,是古代城市的分割名詞,名字多以街道命名,進了尚德坊,就是一條二十四步寬的長街,兩側沒有商家,也少有行人,偶爾經過的車輛,都是很是奢華,走了一箭之地,就見街道兩邊都是高大的青磚牆,每隔一段,就是一個深宅府門,一晃而過,蕙畹也看不清晰,到底是什麼府宅,不過只從氣勢和那透出的參天古木就能看出,不是尋常的百姓門庭。

  走了半刻鐘,車子停了下來,門外的小廝低聲而恭敬的道:「回世子爺,平安王府到了」蕙畹一愣,看著楊紫安指指外面道:「這裡也是你家」楊紫安微微一笑道:「說到底,這裡才是我們平安王府的老宅子,我就是在這裡出生的,隨我下去吧」蕙畹道:「我不是要跟著洪師父的嗎」楊紫安挑挑眉瞥了她一眼:「怎麼,和我在一處起居不好嗎,開春就是大考,先生那裡有功夫顧得來你」蕙畹撇撇嘴道:「那師傅幹嘛非帶著我來進京」楊紫安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腦門道:「牛心,到了這裡,必然還是要上學的,你不要以為洪先生忙,你就可以鬆散了,哪裡有這樣的事,先生就是怕你不在他身邊憊懶了去,才一併帶著你進京的,好了,洪先生進城沒多久,就和咱們分開,自回學士府去了」蕙畹歪歪頭道:「我怎麼不知道」

     春花在一邊撲哧一聲笑道:「三公子睡的那麼實,又是睡了這半日,就是打雷了,恐也不知道的」蕙畹不禁臉一紅,心道一路上枯燥無味的緊,不睡覺又做什麼,大約自己睡覺的時候,洪先生辭了回去,可是自己本以為是跟著他的,這怎麼跟著楊紫安來了,他們宗室之家,畢竟規矩大些,蕙畹有些不大原意,楊紫安伸手把她的銀紅羽緞面狐狸毛離子的斗篷與她披上,把風帽嚴嚴的給她裹上,打量片刻,還算紮實,才開口道:「洪先生家裡人口繁雜,你在那裡恐生不虞,所以還是和我在王府裡起居為宜,且,既然來了這裡,必要進宗學上一陣子的,你隨我去倒也便宜」春花拿了楊紫安的青緞子猩猩氈鶴氅給他披上繫好,遂打起簾子,推開車門自己先下了車,楊紫安才扶著她的手緩緩下車,又伸手把蕙畹抱了下去,蕙畹到不覺的什麼,反正向來是楊紫安照顧她慣了的,可是在王府門前候著的王府的管家下人們,卻都不禁一愣。

  王府在京城的管家叫楊忠,五十歲左右的年紀,是伺候平安王長大的奴才,如今是府裡的管事官,相當於四品的官位,很有體面,楊奇遷居平安城,楊忠卻沒有跟去,一是京城王府畢竟還要有可靠的人打理,二來楊忠的三個兒子如今在京裡當差,也混出些體面,故留在這裡,即可管著王府事務,也可承天倫之樂,因此並沒跟去,左右每年平安王也要進京兩次的,倒也經常得見。

  因著這個緣故,即使楊紫安也會稱呼他一生忠叔,可見他的地位超然,這次忠叔早得了信,說是這一次世子要隨洪大人進京來,恐要住大半年,遂高興的領著閤府上下,連著拾掇了近一個月,把那庫房裡的家什都尋了出來擺上,窗子都用上好內造的竹篾紙重新糊了,尤其世子起居的紫雪齋,更是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只等著世子爺一來就是各處都順手的。

  先頭報信的一來,忠叔就急忙帶著有些體面的下人們,在府門下迎候著,眼瞅著快到了掌燈時分,才看見遠遠行來的馬車,忙打疊起精神來,誰想,世子下了車,一回身從車裡抱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忠叔猜定是一起來的叫博蕙的伴讀,不過看世子這個寵溺的勁頭,倒彷彿是他自己嫡親的幼弟一般,還真很出忠叔的意外。

  世子爺沒有兄弟姐妹,從小難免孤淒些,可是並不是個很溫和的主子,除了皇上,還真沒看他對誰這麼真心實意的上心過,令人暗暗納罕,不過即是小主子在意的人兒,就要仔細伺候才是正經,想到此,急忙上前行禮,楊紫安跨前一步,扶住要行大禮的忠叔開口道:「不必行此大禮,您老人家這一向可好」忠叔微微躬身笑道:「拖王爺和世子的福,老奴身子還算爽利」楊紫安點點頭,伸手牽過蕙畹道:「博蕙,這是府裡的管事忠叔,忠叔,這是博蕙」楊忠急忙要行禮,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世子那麼大牌都不用你行禮,我豈能受的住,遂,還沒等他躬身,就急忙搶上前一鞠躬道:「忠叔好,以後您老叫我博蕙就好」

         楊忠這才笑了笑,抬首仔細打量眼前的小人,四五歲大小,長的眉清目秀,比素日裡見過的那些女孩兒們還要漂亮幾分,梳著兩個羊角辮,用銀紅的緞帶繫住,垂下的瓔珞子上,綴著幾顆圓潤的珍珠,身上穿的銀紅羽緞面狐狸毛裡子的斗篷,風貌上鑲著一圈白色的毛邊,映的她的小臉兒更加晶瑩剔透,尤其一對黑亮璀璨的眼睛,咕嚕嚕轉著,瞧著,就帶著十分的喜興和機靈,好一個出色的小公子,竟比京裡宗室的公子們還要體面,這只頭一次見,楊忠就覺得心裡分外喜歡。

  眼瞅著天上的雪越發大了,楊忠急忙伺候著他們進府,蕙畹抬頭看去,氣派的五間房大門,中間的三間敞開著,廊簷上懸著大紅宮燈,上面一塊精緻氣派的匾額上,寫著平安王府四個大字,燈光下,可以隱隱看見屋頂上覆的綠色琉璃瓦,和屋簷處安放的吻獸,門前設有石獅子,雌雄各一,分列在大門兩旁以壯威勢,相比平安城的王府,這裡彷彿更有皇家氣韻。

  楊紫安牽了她的手走了進去,從大門進去,蕙畹頓時暗想,這輩子大約就這一次了吧,進了裡面是王府深宅,迴廊假山,古木參天,錯落的景致令人目不暇給,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各處的宮燈映照的天上緩緩而下的飛雪,真好像如一場大夢一般。

  從迴廊出進去,行了也不知道幾進,才到了一個精緻的四合院子,抱廈遊廊後面是五間正房,側面是一明兩暗的廂房,院中花木不多,只有一顆不知過了多少年的紫籐,架在正房側面,搭建起一個天然的花廊,可惜如今初冬,若是到了春天,這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正中的廊簷上置著一塊匾,上面提寫著紫雪齋,兩側廊柱上的對聯,是摘自明朝王世貞的詩句:「紫雪半庭長不白,閒拋簪組對清吟」很有意蘊,院子裡甚是闊朗,打掃的也乾淨,行到這裡時,廊簷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使得整個院子有一種別樣的清韻,廊下的宮燈隨著寒風微微擺動,晃動的燈影,明明暗暗的,使得蕙畹頓時覺得身上有些冷浸浸的。

  下人打起簾子,楊紫安牽著蕙畹走了進去,迎面一陣暖香撲來,驀地冷熱交替,蕙畹不禁打了一個激靈,秋桂急忙上來伺候著她脫了外面的大衣服,搭在一邊的蟹爪紋雞翅木大衣服架上,春花也已經服侍著楊紫安脫了衣服,兩個不認識小丫頭,打起東面的簾子,蕙畹跟著楊紫安走了進去,裡面的溫度更高些,細細而精緻的香氣氤氳在各處。

  蕙畹四下打量了一下,東面靠牆臨窗設了一個紫檀嵌黃花梨的大羅漢榻,側面有一幾案,上面擺著一個鸂鶒木象牙雕喜鵲登枝插屏,榻上設有榻桌,桌上一個青玉獅子的精緻香爐,正冉冉飄出絲絲縷縷的香氣,一時也辨不出是個什麼香味,榻上置著厚軟的墊子和靠枕,楊紫安做在左首,指了指右首道:「博蕙,你坐這裡來暖和」蕙畹看了看他,也坐了上去,一坐上去,才發現,下面原是個腳爐,熱氣從腳下傳上來,頓時蕙畹感覺舒服了很多,一時丫頭打了熱水來,兩人淨了手臉,又泡了滾滾的茶來,才算消停了,忠叔在一旁暗暗瞧著,自己小主子對這個博蕙公子也太上心了,遂開口道:「回世子爺,博蕙少爺安置在榮華軒您看可好」

        楊紫安擺擺手道:「不用那樣麻煩,安置在這院西邊的暖閣就好」忠叔不禁暗暗抽氣,這個園子一直是世子爺獨寢的,這時竟然要和這個博蕙公子共同起居,這……楊紫安瞥了博蕙一眼笑道:「忠叔去傳晚膳吧,左右就我和博蕙兩個,不用刻意繁雜,弄些適口清淡的小菜也就是了,就擺著這榻桌上,倒也方便」忠叔急忙命伺候的丫頭們下去傳膳,來來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下人,看的蕙畹有些眼花繚亂,秋桂在一邊也看傻了眼,那裡見過這樣的陣仗,飯菜上來,不過是雞絲脆酥卷,糟鴨舌,糖醋白藕和一盤子燒冬菇,並幾樣精緻的小食,倒也清淡,蕙畹吃了小半碗飯,喝了一點子娃菜湯也就飽了,楊紫安胃口不錯,堪堪吃了兩小碗飯。

  一時飯畢,上了茶來,楊紫安揮退伺候的下人,只留了春花秋月還有蕙畹的秋桂在屋裡,蕙畹見人都下去了才道:「你說的西暖閣在哪裡」楊紫安笑著伸手指了指西側的廂房:「就是那裡,外面的耳房正好你的丫頭可以睡在那裡」蕙畹不禁有些膛目結舌的道:「你說,我和你一起住在這個院子裡嗎」楊紫安點點頭道:「自打你這次病了,身子越發的弱了些,況現在又是冬天,我這裡是府裡最暖和的所在,你住這裡最好」蕙畹心裡覺得不大方便,但又想不出借口拒絕,算了,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吧,想透了,不禁有些睏倦起來,楊紫安掃了她一眼道:「去沐浴歇著吧,這三天你也沒得歇,大病初癒恐禁不住」

         蕙畹點點頭,跳下了軟榻,楊紫安喊住她道:「我撥了秋月去給你打點可好」蕙畹一驚,急忙回頭笑道:「秋月姐姐還是留著伺候你吧,我有秋桂就行,您忘了,我以前可都是自己動手的」說著飛快的帶著秋桂走了出去,楊紫安搖頭失笑,所謂的西暖閣,就是這紫雪齋院子裡西側的三間廂房,典雅精緻,三天的舟車勞頓,蕙畹還真累的很,進了寢室,看到那張豪華的金絲楠木透雕垂花柱拔步床,恨不得立時就趴上去,可是兩個丫頭從側面偌大的琉璃燙金屏風後轉了出來,半透明的屏風,可以看見後面裊裊上升的熱氣,秋桂道:「我服侍公子去沐浴好了」蕙畹示意秋桂把外面的門都關好,蕙畹轉進來了屏風後,後面是一個偌大的木桶,裡面放了半桶熱水,水面上飄著密密一層花瓣,秋桂服侍她脫了外面的袍子靴子,蕙畹就把她遣了出去,開玩笑,雖然都是女的,雖然自己才四歲,可是讓別人看自己的裸體,蕙畹還是不太習慣的,雖然劉氏經常給她洗澡,但自己的娘親畢竟不同旁人。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純粹是矯情,現代時,那麼暴露的比基尼都穿過,還能保守到哪裡去,大約自己也被這裡的人同化了,蕙畹踏進木桶泡了一會兒,抵不住睡意,竟然在水裡睡著了,一陣叩門聲把她驚醒了過來,還好睡的時間不長,水還熱的,急忙出了木桶套上裡衣,秋桂已經出去問道:「是哪位」春花的聲音輕輕傳進來:「是我,三公子可安置了,世子讓我送些驅風寒的丸藥過來,你給三公子服下去再睡下,免得明日發起熱來可不好了」蕙畹披了袍子坐在床上道:「有勞春花姐姐了,秋桂你去開門」秋桂開了門放了春花進來,在回來急忙拿起帕子去攪干蕙畹的頭髮,春花進來一瞧不禁有些怔楞,燈光下的博蕙公子顯見剛沐浴完畢,頭髮半干的鬆散下來,眉目婉轉,竟和女孩子一般無二,遂笑著打趣道:「 我說博蕙公子這等人才偏托生了個男兒,若是個女兒家,不定將來多少家上門求親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46 AM

蕙畹進宮

  蕙畹和秋桂同時一僵,蕙畹道:「春花姐沒地在這裡胡亂打趣,這是哪裡的話」秋桂手一抖,給蕙畹送藥的水灑了一些出來,春花上前接了過去,瞪了她一眼道:「虧得三公子是個寬厚的主子,你做事也要小心些才是」

      說著拿了水親自伺候蕙畹喝藥,蕙畹喝了藥,春花才把茶盞遞給秋桂道:「我不過說著玩罷了,想我們三公子四歲就得了童試第一,將來蟾宮折桂也不難,我是想著三公子這個摸樣才情,將來要想找個匹配的小姐,可不是難的很嗎」秋桂一邊收拾著床上的被褥,聽到春花這話,瞥了蕙畹一眼,不禁低低笑了出來,蕙畹惱了道:「春花姐姐,我看你最近是閒了些,在這裡嚼這些舌頭,明兒我想些複雜的活計,讓世子哥哥派了你做,看你還有時間說嘴」

         春花嘟嘟嘴道:「人家不過玩笑話,三公子可不要當真,平日裡我們一處玩慣了的,怎的今兒到惱了,說到活計,您看看,你身上那件不是我們四個手裡出來的,真真比我家世子爺伺候的還周到幾分呢,要我說,所幸我們回了世子爺,回頭我們都跟了您來伺候,指定比秋桂不知道強多少」蕙畹哧一聲笑了道:「我不過一句話,你竟說了這一車的話回過來,知道素日裡你們在我身上盡了心,我這裡先謝過了,讓你們來伺候我,可是萬萬消受不起的,秋桂一個,就儘夠了」

        說笑了一會兒,春花看蕙畹有些困頓了,遂微微一褔,退了下去,秋桂服侍著蕙畹睡下,放下帳子,出去在那耳房的榻上歇了,高床暖枕,蕙畹這一夜睡的甚是舒服,因一直以來的習慣,所以到了卯時,還是醒了回來,秋桂打起帳子,蕙畹頓時感覺一片晃晃的冷白從窗欞間透了過來,秋桂道:「這一夜好大的雪呢,院子裡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這可比咱麼平安府的雪大多了,若是咱平安城也下這麼大的雪,來年的收成可就不差了,今兒冷的緊,三公子穿厚些吧」說著,服侍著蕙畹穿上了一件大紅暗花流水紋的棉直綴,裡面套了一條棉夾褲,腳下穿了一雙小羊皮暖靴,洗了手臉,束了頭髮,收拾的妥帖了,春花也過來請蕙畹去用早飯,上上下下打量了蕙畹一遍,笑道:「這下面穿的到紮實,上面難道是不怕冷的不成」

           秋桂拿出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襖,和一個同材質的卷簷氈帽與蕙畹穿戴上,春花這才點點頭道:「這是上月給世子裁做冬裝時,尋出來的皮毛料子,當時命針線房按博蕙公子的身量做了,應該做大些才是,現在瞧著正好,明年恐就穿不得了」遂轉瞬又笑道:「瞧我這小家子氣,明年自有更好的做了來,到使這些閒心,您快過去吧,世子爺今天還要去宮裡給皇太后和皇上請安的」蕙畹一聽樂了,心道自己倒是能鬆散一日,過會兒尋個機會,出去溜躂溜躂,看看這京城的街市倒也便宜,拿定主意,邁步出了暖閣,一出堂屋的大門,蕙畹就不僅愣住了,今冬第一場雪下的著實不小,站在廊簷上向外看去,入目皆是一片銀裝素裹,雪已經停了,太陽也已經出來了,雪後初晴,空氣非常清新。

  院子裡有灑掃的婆子們還在掃雪,對面的紫籐花廊的枝椏上,積了一層雪,一陣風拂過,灑灑洋洋的飄下來,彷彿細細雪白的花瓣,不過也比昨日冷很多,攏了攏手爐,暗中不禁歎息,果然,人的毛病都是寵出來的,想在現代的時候,冬天無論多冷,都要去上班的,雖然帶著厚厚的手套,但是和手裡暖暖的手爐可是沒法比的。

  沿著遊廊直接走過去正房,進了昨天的東次間,飯仍然擺著這裡,蕙畹一進來,就不僅一愣,楊紫安今天穿的可不尋常,自己還從來沒見過他穿的如此隆重過,石青緞地織錦五彩雲蟒袍,正背面及兩肩飾正面八爪蟒各一,衣襟處有行蟒四條,又有深淺不同的各種顏色織成吉祥雲紋,繁密無隙,雲中有紅黃兩色蝙蝠出沒,寓意萬福流雲,下擺及中接袖處都是海水江崖,並有海中三山聳立,紋樣密集,極盡精工,氣勢不凡,腰間繫著著繡金龍鑲翠的玉帶,頭上束髮嵌寶紫金冠,加上楊紫安遠本就長的唇紅齒白眉目疏朗,顯得威嚴中,又有幾分文雅透出,非常出色。

  蕙畹不禁暗想,原來他也可以這樣有氣勢的,秋桂服侍蕙畹脫了短襖,蕙畹微微行禮道:「世子哥哥好」楊紫安笑著伸手拉過她的手道:「今天怎麼這麼知道禮儀了,平日裡可不見你如此」蕙畹撇撇嘴,看了他這一身道:「國法規制不可褻瀆,你今天這一身行頭,我當然要規矩些才好」楊紫安微微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吩咐擺了早膳,一時飯畢,蕙畹喝了口茶道:「世子哥哥這是要進宮嗎」楊紫安點點頭道:「是啊」忽然瞥見他暗喜的神色,繼續道:「宮裡傳了話,皇上聽說你是洪先生的關門弟子,要你隨著我一起覲見」蕙畹一驚道:「可是我一個平常的百姓,能見皇上嗎」

       楊紫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想見你,你就是個乞丐也沒關係」蕙畹不禁洩了氣,不用想也知道,皇宮大院裡有什麼好玩的,規矩又大的很,沒意思透了,楊紫安看他的樣子,遂哄道:「召見咱們,不過也是一會兒子罷了,等回來的時候,我帶著你去京裡各處逛逛可好」蕙畹一聽,遂急忙點點頭,忠叔進來回說進宮的軟轎已經備好,楊紫安牽著蕙畹的手出了紫雪齋,一路上從遊廊裡出去,因是大白天,蕙畹看的很清楚,佈局看上去和平安王府差不多,隔著廊璧的窗子,可以看見後面一個偌大的湖,湖面上想是結了冰,都是白白的積雪,映著湖邊的水榭樓閣,到令有一番韻致。

  這次卻不是馬車,而是八人抬的大轎,楊紫安牽著蕙畹做了上去,轎裡設了一寬大的軟座,楊紫安和蕙畹並排坐在裡面,一點兒也不覺的擁擠,腳下置了腳爐,手上拿著手爐,所以並不覺的冷,但蕙畹還是覺得馬車更舒服一些,隨身的丫頭都是不能跟來的,另有幾個小廝跟著。

  轎子一路出了尚德坊,蕙畹看過本朝的地理人文的文獻,這個朝代名是大燕,京城因此也叫燕京,明朝以前基本和自己所知的歷史相同,到了明朝以後,就不一樣了,很奇怪,不過這個燕京,無論氣候及書裡介紹的人文,蕙畹都覺得和北京極類似,而且紫禁城也是有的,轎子一路走來,到了宮門處停了下來,任你是皇親宗室,也是要徒步進宮的。

  下了軟轎,王府的人都在外面候著,自由接引的太監,引著兩人進宮,楊紫安身邊有一個近身的小廝叫李順,蕙畹都稱呼他小順子,這時候看他竟然跟著進了宮,蕙畹頓時就明白過來,這個小順子是個太監,平常自己也不注意這些,現在想起來,無論平安城,還是這裡,楊紫安身邊伺候的大概太監居多,因年紀不大,也都看不太出來,想到此,蕙畹不禁暗暗歎息。

  皇瓦紅牆,殿簷相連,皇家氣派凜然不可侵犯,進了養心殿,蕙畹暗暗打量和故宮基本一致,黃琉璃瓦歇山式頂,明間、西次間接卷棚抱廈。前簷簷柱位,每間各加方柱兩根,外觀似9間,一到了殿前,就有執事太監進去回了,不大會兒,出來一個中年白面無鬚的太監,一看見楊紫安,就急忙上來行禮道:「老奴見過世子爺,可是來了,皇上都問過幾次了」

           說著掃了蕙畹一眼,蕙畹忙一躬身道:「公公安好」這太監原是皇上身邊從小就伺候的,如今內廷的大總管,胡康,宮裡人都稱胡總管,這個博蕙,他也是昨天才聽說的,昨個晚間,皇上知道洪大人到了,正好積了些事相商,於是傳了進宮,間或談到了這個張博蕙,不僅皇上,就是他們這一種當差的,也是稀奇的緊,那個洪大人是個別樣孤傲的,當年給皇上授課講學,也不是出於自己的心願,以皇上的聰慧,都沒入了他的眼,怎的就收了個四歲的小娃娃,所以他們還沒進京,京城的大小官員們都憋著勁兒呢,就是想看看這個張博蕙是如何的驚才絕艷。

  所以乍一看見是個小孩子,胡總管都有些愣住,這就是一個平常的小孩子嗎,雖然長得可愛剔透,可是看上去就是一個不大的孩子,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但他從容的態度倒是有些不同一般,雖說大約知道這個張博蕙的家世,入不了眼,可是有洪大人和世子的青眼,胡總管也是要給些面子的,於是笑道:「可不敢,可是張公子」張博蕙急忙稱是,胡總管笑著道:「勞您在這裡等候一二,世子爺請」

         楊紫安伸手拍了拍蕙畹的頭,走了進去,蕙畹只能在這裡恭敬的肅立著,側頭看去,雪後的天空明淨如洗,燦爛的陽光照在黃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蕙畹眨眨眼,回過頭來,窗子上鑲著整片的琉璃,和王府又不同了,王府不過是下面鑲了小塊的琉璃,上面仍是竹篾紙,大約裡外的溫差大,琉璃窗上積了一層濛濛的霧氣,看不清裡面,其實即使沒有霧氣,估計也看不大清晰,畢竟琉璃沒有玻璃的通透明亮。

  沒等蕙畹打量完,胡總管就重新出來道:「張公子,皇上宣您進去」蕙畹不覺有些緊張,她清楚的記得皇上霸道的字體,能寫出那樣的字來,這個年幼的皇上,該不是一個溫和的君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隨著胡總管躬身走了進去,進的殿來,蕙畹用餘光打量,養心殿殿座作是工字式,前後殿共十二楹,中為穿堂,正殿東壁為聖制養心殿銘,西璧為董邦達溪山清曉圖,並東西牆各設長案一,案之難為東西暖閣門。

  在外間有綠衣宮女上來,伺候著蕙畹除了外面的短襖和帽子,胡總管才引著蕙畹進了西暖閣,才一進去,迎面就是一陣溫熱撲來,蕙畹匆忙掃了一眼,坐南朝北設著一個沿炕,炕上明黃緞繡花卉坐褥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身穿明黃龍袍的男子,側面下首坐著楊紫安,蕙畹暗暗歎息,跪下來道:「童生張博蕙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楊紫青目光掃向地上跪著的小人,是不是太小了一些,雖說有些傷自尊,但洪先生確實和自己誇了這個孩子一通,令自己也不禁起了些好勝之心,楊紫青少年登基,於危難時治理天下,且政績斐然,雖不能說曠古絕今,但自負算是一個有作為的明君,以自己的資質,也沒讓洪大人褒獎一二,可是他看的很清楚,提到這個博蕙的時候,洪大人臉上那種自豪的笑容,真的有點刺眼呢。

  掃了旁邊的紫安一眼道:「平身,抬起頭來」蕙畹站起身,這才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厲眸,五官和楊紫安很相似,但是這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卻是那麼不同,犀利而深邃,這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十三四的孩子的眼睛,可是想想也對,坐在這個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怎麼可能還保有著孩子的天真。



小叔登科

    楊紫青目光劃過一絲意外,這是一對怎樣清透明亮的眸子,即使閱人多矣,這樣一雙乾淨靈動的眸子也並不多見,目光圍著他週身打量了一圈,這一身的行頭,可都不是尋常的,可見紫安對他實實上心的很,想到此,開口道:

    「胡康,搬個杌子過來給張博惠」

    胡總管一愣,急忙挪了一個杌子放在楊紫安側面,讓蕙畹做,蕙畹謝了恩,坐在一邊,楊紫青拿起桌上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笑道:

    「說起來,咱們三個算是同門師兄弟的吧,所以,博惠也不要太拘謹了,今日咱們暫且忘了君臣之別,單敘敘師門之誼倒也不錯」

    楊紫安道:

    「博惠一向沒離開過家裡,故有些拘謹之處,還請皇上諒解」

    楊紫青擺擺手道:

    「昨天洪大人和朕說,博惠聰明機敏處更勝旁人,詩書學問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到令我起了好奇之心」

    博惠心裡不禁暗暗腹誹,心道這個洪先生當著自己時,從來吝於褒獎一句,背著自己到這樣說,別人還罷了,還在他另一個弟子跟前這樣說,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想這位皇上定是要難為自己的,不禁打起十分的精神聽著,楊紫安打岔道:

    「洪先生一向對博惠非常嚴格,動則就罰抄,不瞞皇兄,弟弟也曾幫著博惠應付過先生的」

    楊紫青聽的有趣,不禁笑了起來,看了博惠一眼道:

    「哦!果然嚴師出高徒,這不,博惠才以四歲稚齡,得了童試的第一名,這裡恐離不開洪先生的教導,四書可都讀通了嗎」

    蕙畹一聽,這是問自己,急忙站起來道:

    「通不敢說,略略知道些道理」

    楊紫青目光一閃道: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可知道出處」

    蕙畹道:

    「出自《孟子?盡心下》,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意思是說,百姓放在第一位,國家其次,君在最後。這是因為,有了百姓,才需要建立國家;有了國家,才需要有個「君」。國家是為民眾建立的,「君」的位置是為國家而設立的 」

    楊紫青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拍拍手道:

    「就衝你這一番透徹的解說,的確當得起洪大人一句聰明機敏」

    蕙畹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楊紫青放棄了繼續考究蕙畹,轉頭對紫安道:

    「既然你要在京裡呆大半年,到不可耽誤了功課,明日你就到宮裡的尚書房來好了,晨起和宗室子弟們自行讀書,午後朕會過去和你們一起習騎射,雖說四書五經重要,騎射也不可疏忽了,如今宗室人少,不過就那幾個罷了,你來了,到也能陪我一陣子」

    聽到這場溫馨的話,蕙畹不禁微微抬頭看著兩人,兩人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溫溫的親情,真摯的不似作假,在這帝王之家真不多見,轉念一想,大約平安王楊奇於危難中助小皇上登基,感情自是親厚,不過尚書房讀書,那麼自己也要跟去的吧,這可是真真不太妙呢,不過皇上日理萬機,想必明年家去,過個一兩年,也就把自己忘的一乾二淨了,遂定下心來。

    皇上和楊紫安敘了會子話,就有大臣來覲見,皇上就放了他們出來,楊紫安自去了後宮去給太后請安,蕙畹手裡捧著皇上賞的一套內造的文房四寶,跟著引路的太監去宮門外等候,宮門處有專供等候的隔間,蕙畹去裡面等著即可,一刻鐘的時間,楊紫安就走了出來,原是臨近午時,太后留飯,楊紫安惦記著蕙畹,故推辭了出來,兩人上了轎,蕙畹道:

    「你可答應我去外面逛逛的」

    楊紫安笑了吩咐外面一聲:

    「去會賓樓」

    外面答應一聲,蕙畹道:

    「會賓樓,聽著是個館子的名字,我們去那裡作甚」

    楊紫安道:

    「既然是飯館子,當然是去吃飯,吃了飯帶著你再去逛一逛,明兒一早就要進宮讀書了」

    蕙畹不禁垂頭,不過又一想,洪先生肯定去忙春試的事情,估摸著沒時間來盯著自己,尚書房的其他夫子那裡會針對自己,所以說應該比平安城強些吧,故也輕鬆下來,再說在這裡,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伴讀,那裡有自己什麼事,想到此,遂放了心。

    會賓樓是一座三層的木質樓房,看上去和豐樂樓相仿,不過這裡的暖鍋子很好,所謂的暖鍋子,其實和什錦火鍋類似,兩人吃了飯,去附近溜躂了一圈,也沒去遠的地方,畢竟積雪還沒融,附近有一條長街,上面寫著集賢街,裡面都是一些體面的商家,客棧等,街面甚是乾淨,但是行人不多,楊紫安指了指前面道:

    「這裡向東面就是貢院,會試的地方,過了年,這條街上就會住滿來京趕考的舉子們,到時候可比現在熱鬧多了」

    蕙畹一愣,心道爹爹和小叔上次來會試,大約也是住在這裡的吧,怪不得一條街上有一半都是客棧,而且名字都是什麼及第樓,狀元居等,逛了一會兒,太陽漸漸失了熱度,街上也冷得緊,楊紫安看了她一眼道:

    「回去吧,改天我們再出來」

    蕙畹點點頭,兩人上軟轎回了王府,京裡生活久了,也乏善可陳,尚書房的課業絲毫也不輕鬆,寫字誦讀作詩作詞,上午一般見不到皇上,下午也不過一小會子,十天有三次琴藝課和數數課,而且這裡的人都非常冷漠,和平安城那幾個不一樣,彼此基本不大說話,雖說在一起讀書,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且蕙畹又不傻,他們看自己的目光,是□裸的漠視甚是蔑視。

    其實也可以理解,這裡都是宗室子弟,就是伴讀也都是一品大員家裡的嫡子才有的榮譽,她一個小小名不見經傳的小老百姓,和他們那裡是一個牌子上的呢,有楊紫安在後面撐著,蕙畹也不與他們交際到也相安無事,蕙畹的生日過後,就是過年了,生日是和楊紫安一起過的,不知道什麼緣分,她和楊紫安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楊紫安的生辰很隆重,蕙畹也跟著沾光,所以蕙畹在王府過了她的五歲生辰。

    洪先生總會隔十天來考究一下蕙畹的功課,一點兒也沒放鬆,過了年,就是開春時節,皇上指了今年的主考是洪先生,副主考一個是吏部的御史台張兆崎,另一個是禮部侍郎,這個張兆崎就是張宗民的父親,張家的大老爺,蕙畹來的第三天,就張府給他請了安,還有宗偉的父親,張家的二老爺京城的府尹大人,張兆嶼。

    蕙畹這才明白,張家的確在朝廷根基深厚,兩個老爺都是京城裡的大官,蕙畹的身份,除了張老太爺夫婦和宗民宗偉知曉,這張家的兩個老爺並不清楚,張老太爺原也是謹慎的,知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妥當,所以連自己的兩個兒子也沒說,只去了書信,大致說了蕙畹是張雲卿的三公子。

    這張兆崎府裡妻妾不少,但嫡子只有宗民一個,庶出的女兒有三個,張兆崎雖說是個清明的官,但能做到這麼大,雖說有張老太爺的餘蔭,也離不開自己的經營,這張雲卿兄弟那年見過一次,來京會試,拜會了他一下,沒走他的門路,是耿直孤傲的讀書人,落了第,兩人就回去了,張兆崎還想著等下次會試,給他大約指條明路的,可是短短三年,竟蹦出來個張博惠來,有了洪大人和世子的面子,今年那張雲昊必是能中的了,再說那張雲昊的確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一見到博惠,張兆崎就不僅暗讚,好個體面漂亮的孩子,通身的氣派比那些宗室子弟絲毫不差,也難怪入了世子和洪大人的眼,遂也非常喜歡。張雲昊是在正月底到的京城,住進了集賢街的平安客棧,楊紫安原是說讓他住到王府來的,宗民的父親也說讓他住到他府裡,蕙畹和小叔私下覺得這恐不妥,還沒考,沒準就扣上了結交官員的罪名。

    於是小叔只住在了平安客棧的上房,每每蕙畹去瞧他,都看到他捧卷苦讀不輟,這樣刻苦的人不中,都沒天理了,到了二月初九這日,蕙畹送了小叔進貢院考試,陪考的估計蕙畹年紀最小,三天九場考試,從他臉上的表情看,蕙畹估計他考的不錯,如果這次中了,那真是大登科後小登科,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一下子就來了兩個。

    十天後放榜,小叔果然中了貢士,只等三月初一殿試,蕙畹寫了書信回去報喜,同時也暗暗佩服小叔,那個八股文的文章不是那麼容易寫的,三月一日殿試在文華殿舉行,貢士們都一一進來站好,皇上駕到時,張雲昊偷偷看過去,還真和蕙畹說的一樣,看上去十二三歲,但是龍行虎步甚是威嚴。

    殿試是楊紫青親自出題的,題目在殿前展開,眾貢生坐下答題,楊紫青坐在上面的寶座上,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下面一眼,在側面第二排的一個貢生身上,停了一下,低聲道:

    「胡康,你看那個貢生,瞧著好像有些眼熟」

    胡康多精明,這些個貢生們,誰是什麼來歷家世,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看到皇上說的那個貢生,急忙低聲道:

    「那個是平安府的張雲昊,是博惠公子的親叔叔」

    楊紫青挑挑眉道:

    「想不到這張家一門,到真的都是有才的」

    殿試過後,貢生們回去等著放榜,楊紫青招洪先生來和他一起閱卷,拿到張雲昊的試卷,楊紫青不免多看了幾眼,第一印象,並不如博惠聰明機敏,但與穩重紮實上卻很不錯,現如今的朝廷,正是缺少這等穩重紮實之人,又兼想到張雲昊和博惠極相似的五官,可說是君子如玉,一點兒也不誇張,遂心裡甚喜,欽點了一個一甲探花郎給他,心裡想著,是不是再過十幾年,也許自己還會在這裡欽點博惠一個一甲狀元郎,這豈不是千古美談。

    對博惠,楊紫青接觸了這些時日,不得不說他真的很不一般,小小年紀,在宮裡懂得韜光隱晦,低調做人,但是每每洪先生總會拿來她寫的詩詞或策論來給他看,楊紫青都不禁暗暗點頭,自己在他這個年紀,是絕對沒有這樣程度的,而且看似天真的彷彿不通世事,但眸光流動間,又讓人覺得可愛非常,喜歡她,彷彿太容易,不怪紫安如此寵溺他。想到此,楊紫青不禁微微笑了。

    三天後放榜,喜報一日之間傳遍集賢街,蕙畹望著明顯有些激動過頭的小叔,急忙讓他的小廝,把紅包遞給了報喜的小官吏,蕙畹也看著小叔樂了,探花郎呢,這真是: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蕙畹報喜的書信也送了家去,想必劉家姐姐更高興了,大登科後小登科,果然被自己料中,瓊林宴過後,是皇上召見,一起覲見是一甲狀元和進士,楊紫青點了狀元進士在翰林院供職,就遣了下去,獨留下張雲昊,張雲昊不免有些忐忑,楊紫青看著他道:

    「第一次見到博惠,朕就問他,何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她給朕做了通透的解答,至今朕仍記得,所以看了你的策論裡不乏愛民之論,朕心甚慰,若朕把你外放去做百姓的一方父母官,你可願意」

    張雲昊一愣,忙跪下謝恩道:

    「臣定做到愛民如子,清正廉明」

    楊紫青笑道:

    「聽說你已經定親了,是平安府劉東林的長女」

    張雲昊不想皇上連這個都清楚,急忙回道:

    「正是」

    楊紫青笑道:

    「朕給你三個月的假,讓你大登科後小登科,然後拿了吏部的官文去江南,先做個知縣,三年後朕等著看你的考評」

    張雲昊急忙叩頭謝恩,張雲昊出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大夢,胡康送他出來道:

    「恭喜了,張大人,前途似錦啊」

    張雲昊不禁有些疑惑的道:

    「胡總管,這皇上日理萬機,怎麼我一個小小貢生的事情,知道的這樣清楚」

    胡康掃了他一眼,心道可惜這相似的皮囊,全沒有博惠公子的機靈勁,遂開口提點道:

    「您家有人通著皇上的耳呢,張大人慢走」

    張雲昊出來才想明白,胡總管說的是蕙畹。吃驚之餘,不禁暗暗焦急,這次勢必要帶了她回去才好,不然可越發的不好收拾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47 AM

衣錦還鄉

    得了恩旨,張雲昊於三月中,啟程回了平安城,雖說外放的官職只是個七品知縣,但誰都知道,這張雲昊入了皇上的眼,江南啊,魚米富庶之地,政績還不好混嗎,這不過是個跳板罷了,不過也嫉妒不來人家,都知道人家的侄子厲害,真正入了皇上眼的,恐怕是那個小公子吧,這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眼看著到了清明節,平安王楊奇到時也會進京,所以楊紫安暫時是不能回去的,勢必要等著祭奠了宗廟,才能回去,但博蕙歸心似箭,且也要回去上墳,故兩人暫時分開,博蕙隨著小叔一行回了平安城,楊紫安卻滯留在了京城,洪先生也是雜事未了,需些時日,所以回去的路程上,只小叔和蕙畹叔侄兩個。

    博蕙走時辭過了皇上,畢竟這麼長時間,蕙畹很清楚,楊紫青私下裡沒少照顧她,不然在尚書房那裡能過得如此平順,即使有紫安護著,恐也不能,楊紫青沒想到這麼快他就要回去了,可是也沒有理由阻止,不過轉念一想,過幾年,他勢必要進京會試的,到時留他在身邊,做個京官倒也便利。

    現今畢竟小些,於是也沒大攔他,賞了些玩器罷了,不過平安城真是人傑地靈,正月十五花燈節時,楊紫青才想起來,博蕙的父親,原是那個上次駕臨平安城時,做了奇巧燈謎的那個文生,是個有實才的,只做個不入流的府知事,有些大材小用了,不過時間尚短些,過些時日再尋個機會,賞他個好差事也就是了。

    誰都沒想到,博蕙的一趟京城行,使得張家在皇上那裡掛了號,所以以後張家的騰達,也是有因由可循的,再說平安城裡,如今張劉兩家已是一片喜氣洋洋,劉東林早得了信,不禁暗讚自己的眼力,瞧著那張雲昊就是個不錯的,果然高中,一早就把喜訊告訴了女兒,劉映雪一開始也沒打著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不過見了張雲昊之後,雖只匆匆一瞥,但人才和秉性也知道一二,甚是中意,卻真沒想到會試能得中三甲探花,不禁暗中歡喜的緊,她的母親摸著他的手,抹淚道:

    「看著你,倒是個有造化的,原先瞧著張家到底貧寒些,出身也不高,恐委屈了你去,可見了那博蕙,為娘就知道他家門風規矩是個不錯的,於是也就依了你父親,結了這門親,現在看來,到底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短些,不如你父親想的長遠,這不,這次姑爺可是衣錦還鄉了」

    不過一想到成了親,女兒勢必要跟著去江南上任,不免又細細叮囑一些體己話,邊忙碌著預備女兒的出嫁事宜不提。卻說宗民他們幾個,得了信,估摸著博蕙快到了,早早的請了假來城外的十里亭處等候,宗民翹首以望,博蕙這一走,竟然就是大半年之久,宗民時常收到父親的書信,所以對京城的事情,比旁的人知道的更多些。

    說實話,高興驚歎之餘,也偷偷捏了吧冷汗,雖說入了皇上的眼,是大大的好事,可於博蕙身上弄不好也是一件禍事,畢竟欺君之罪不是玩的,遂心裡甚是擔憂,唯恐博蕙被人看破了真身,一得了她回來的信兒,宗民才放下心來,緊接著縈繞上心頭的,就是濃濃的思念之情,大半年了呢,還真想念的緊,不知道小丫頭如今是不是長高了些。

    平安城的十里亭旁是一片桃林,陽春三月時節,灼灼燦燦的桃花盛開來,分外美麗妖嬈,桃林外搭了一個茶棚,給過路的行人喝茶歇腳,地方不大,只有四張桌子,博文宗民他們幾個一來,也就滿了。

    蕙畹他們到平安城外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因氣候宜人,故把車窗的簾子拘了起來,一路看那路旁春日的風景,眼看到了平安城,遠遠的,就看見那一大片的桃花,走的時候,還是稀稀落落的枯枝殘葉,如今卻明艷如霞,明麗的粉色,彷彿伸展到了天邊。

    近些,就看見了十來匹高頭大馬,和那個桃林外的小茶棚,蕙畹一眼看見了站在棚外張望的宗民,不禁拍手笑道:

    「小叔你看,博文宗民他們來了呢」

    張雲昊笑道:

    「看來你的同窗們,都甚有情義啊」

    蕙畹笑了,探出頭去揮手,宗民早在棚口處看見了這一行車馬,以及探出的小腦袋,不禁大喜道:

    「你們看,博蕙回來了」

    賀伯之拍了劉言鵬一下打趣道:

    「你姐夫也來了呢」

    劉言鵬一挺胸道:

    「我姐夫可是今年的一甲探花郎,我這個小舅子與有榮焉」

    眾人大笑著出了茶棚,馬車到了跟前停下來,張雲昊下了車,幾人急忙上前行禮,張雲昊擺擺手,轉身把蕙畹抱了下來,宗民上前一步拉著蕙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只見穿著一件月白色暗花緞帶鑲邊的直綴,頸上帶著一個福壽如意的銀項圈,腳下穿著青緞薄底靴,腰上系翠色絲絛,下擺處綴著一個翠雕璃紋佩,共一個鑲珠青緞荷包,頭上明珠緞帶繫住羊角辮,眉清目秀神采飛揚,端的一個翩翩小公子的體面模樣,而且看這一身的行頭,像是得了不少好物件,不禁微微笑了,倒是比去年高了好些了,蕙畹眼珠一轉笑道:

    「宗民哥哥,我可是給你帶來了你娘親給你捎的東西,好大一包呢,回頭你隨我回家拿去」

    轉身對宗偉眨眨眼道:

    「不用著急,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宗偉嘿嘿一笑道:

    「博蕙這一程子陪著皇上讀書,別的還看不出,不過這禮節上,倒是周全了許多,是不是搏武」

    搏武笑著上前道:

    「可把娘親想壞了,我都說你再不回來,娘親就要去京裡尋你去了」

    蕙畹打量搏武,倒是比去歲顯得穩重多了,和眾人一一寒暄過,蕙畹一眼瞥見旁邊拴著的幾匹高頭大馬道:

    「這是你們幾個騎來的」

    劉言鵬一拍胸脯道:

    「當然,咱們幾個如今都是能騎善射的了」

    蕙畹不禁撲哧笑了,伸出大拇指道:

    「果然,你們都厲害了,我這裡恭喜幾位了」

    側頭看看,春日融融,好個打馬遊玩的好天氣,遂對張雲昊道:

    「小叔,您先回去好了,我和哥哥們騎馬回去」

    張雲昊看了一眼,博文和宗民還有那個賀伯之,都是有分寸的,遂點頭,上了馬車自行去了,蕙畹上前來拉著博文的手臂道:

    「你帶著我騎回城裡去吧,今天天氣甚好,我們一邊騎馬,一邊賞景多自在」

    賀仲之笑道:

    「虧你是剛從京城回來的,想是已經見了大世面的,怎麼到對這路邊的野景,有了興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從窮山惡水回來的呢」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不大懂,京城的景色雖美,但俱都是雕琢堆砌出來的,那裡及的上我們平安城郊外這裡的天然,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當如是也」

    幾人哈哈笑了起來,宗民笑道:

    「我的踏雪比較溫和,還是我帶著你好了」

    說著上前把蕙畹舉上了馬背,自己翻身上馬,圈住蕙畹,揚手一指前方道:

    「我們可不能聽博蕙的,已經到了午時,我和伯之已經在豐樂樓定下來接風宴,走吧,咱們城裡見了」

    說著一甩馬鞭,馬兒嘶鳴一聲飛,速的跑起來,蕙畹被他攬在身前,倒是舒服的緊,不過心裡去暗暗腹誹,大好郊外踏青的機會,就這樣黃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一眾人就到了豐樂樓外,這幾位爺,豐樂樓掌櫃的早就熟的很了,不過博蕙來的極少,但是博蕙的名聲卻比這幾位都要大,昨天張大公子和賀大公子來定了雅室,說要給博蕙公子接風,他就留心了,定要伺候妥帖,畢竟這博蕙公子和世子的交情可不一般,宗民翻身下馬,把蕙畹抱下來,看她嘟著嘴的樣子,不禁笑道:

    「等過了清明,我們府學放了假,咱麼帶上些吃食,再去那郊外越性的玩上一天才好」

    蕙畹不禁一樂,心道是啊!就像大學時期的野遊,幾人人找個好地方,可以打獵燒烤,劉言鵬那小子不是說,自己能騎善射的嗎,到時,自己定要好好領教一下他的本事,想到此,不禁眉開眼笑的點點頭,說話,幾人踏進了豐樂樓,掌櫃的急忙上來寒暄,看了蕙畹一眼道:

    「這可是貴客到了,幾位樓上請吧」

    幾人也不欲和他打磨子,直接上了二樓,這一餐,幾人久別重逢,吃的甚是暢快,蕙畹不禁暗暗感動,相比京城那些宗室子弟和達官顯貴的公子們,還是這些人可愛,雖然也許以後會移了性情,但最起碼現在他們都是真誠而快樂的,一頓接風宴,吃了一個時辰才畢,出了豐樂樓,蕙畹道:

    「我這次也給你們捎了禮物來,待明兒打發了下人給你們送到府裡去,過幾天,咱們在聚」

    幾人笑鬧著散了,博文搏武帶著蕙畹回轉了家門,剛到了大門口,就見吳貴在門口焦急的張望,旁邊還有吳大娘,看見蕙畹三人到了,吳貴和吳大娘匆忙到了近前,吳大娘一把拉住蕙畹道:

    「哎呦!我的三公子,您可是回來了,您再不回來,夫人就要急死了,快隨我去見夫人吧」

    說著拉著蕙畹匆忙走了進去,一路上,蕙畹不禁驚訝的打量四下,下人丫頭們彷彿多了不少,來來回回的很有些大家的樣子了,看來三舅和娘親的生意做的不差,不然那裡有這些閒錢,到了劉氏的正房,門口站著兩個生臉的小丫頭,看見吳大娘拉著一個體面富貴的小公子,大約就知道,定然沒有別人,急忙行禮,蕙畹看了兩人一眼,並不很漂亮,看著是個能幹活的樣子,遂點點頭,直接進了屋裡,劉氏聽見動靜,幾步迎到了門口,看見蕙畹哽咽的開口道:

    「我的兒,可想死娘親了」

    蕙畹的眼淚頓時忍不住的掉了下來,一下衝進劉氏懷裡,母女抱頭痛哭,後面跟進來的博文搏武也都有些眼眶潮濕,堂屋坐著張雲卿和張雲昊,張雲卿開口道:

    「你們娘倆這又不是生離死別,弄的這樣,到讓人看了笑話,不過大半年不見,就這樣子,將來......」

    說著頓住了聲音,劉氏擦擦眼角的淚,扶著蕙畹仔細打量了片刻道:

    「這一次,可再也不能離了娘身邊去了,好好的在娘身邊帶上幾年吧」

    蕙畹點點頭,蕙畹整理好衣襟,重新起來給爹娘行禮,一家子才都各自做好,吳大娘急忙命下人們上茶來,張雲皓道:

    「蕙畹甚是穩妥,在京裡,多虧了她,在一邊指點陪考,我這次得中一甲,說穿了,也是托了咱們蕙畹的福的」

    張雲卿一愣道:

    「怎麼說」

    蕙畹也沒聽小叔說起過這件事,張雲昊道:

    「殿試過後,皇上就對我說,第一次見到博蕙就問她,何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博蕙回答的,令皇上一直記在了心裡,所以看到我的試卷,覺的大有愛民之心,所以才欽點了我官職」

    張雲卿不禁看向蕙畹暗暗歎息,這個丫頭的確太聰敏了一些,無奈是個丫頭,若是個小子,沒準真能封妻蔭子,蕙畹卻撅撅嘴道:

    「反正以後京城我可不去了,那裡的人都太虛假,沒意思透了」

    劉氏道:

    「不可胡說,你在京裡可都是和皇上世子在一起的」

    蕙畹道:

    「皇上和世子哥哥還不錯,算了,不說這些,反正以後我再也不進京就是了,還是家裡好」

    劉氏睨了她一眼,搖頭笑了,蕙畹向外面看了一眼道:

    「娘親,我怎麼覺得咱家好像大了很多呢」

    吳大娘笑道:

    「三公子有所不知,年前旁邊的李家,據說兒子得了好差事,一家人遷往青縣縣城去了,這裡的宅子就打算賣了,咱們家就盤了過來,打通了,當然大了許多」

    劉氏笑道:

    「我不過是想著雲昊要成親了,院子太小,也不像個樣子」

    雲昊急忙道:

    「勞嫂嫂惦記辛苦,成親後,我就要帶著家眷去江南赴任,到白白的浪費了去」

    劉氏一聽不禁道:

    「雲昊有出息,嫂嫂也對得起張家的列祖列宗了,可是這一去,只你們新婚夫婦兩人,年紀又輕,到令我有些懸心,也不知道哪個江南地方的風土人情,可欺生不」

    蕙畹看了劉氏一眼打岔道:

    「娘,這您就不知道了,江南美的緊呢,詩詞裡不是說了嗎,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劉氏哧一聲笑道:

    「您們書裡的文章那裡做的准去,都是詩人們胡謅的,也未可知」

    博文道:

    「畹兒說的不錯,賀總督之前就是江南的巡撫,伯之仲之小時候都是在江南長大的,和孩兒說過,可著咱大燕,就數江南最是富庶了。」

    劉氏點點頭道:

    「要是真如此,我就放心了。」



郊外野遊

    蕙畹回家來安置妥當了,但是也沒得閒,因為小叔高中,每日裡必有客人上門送禮,這可比當初中舉人強太多了,加上都知道這張雲昊是聖上欽點的官,自是體面非常,又兼婚禮在即,故平安城有些體面的,都來湊這個熱鬧,錦上添花乃人之常情,倒也不奇怪。

    蕙畹沒露面,只在後宅幫著劉氏整理內務,也是劉氏有意教導她些世俗家務,畢竟難得有這個機緣,前面只留給張雲卿和雲昊支應,雖說在現代時,蕙畹是個實打實的白領,而且是財務部門的,可是真實接觸這古代的家事,才知道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瑣碎的很,自己一家,如今小廝、丫頭、婆子統共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多個,就已經如此了,試想張府,更甚者楊紫安家怎麼管理,還真是個技術活呢。

    蕙畹最喜歡自己的小弟寶寶,這大半年不見,已經長的圓嘟嘟的甚是可愛,雖不會講話,但卻可以依依呀呀的回應蕙畹說的話,非常有趣,經常是劉氏在一邊處理家務,蕙畹守著搖籃逗著他玩耍。

    小叔的婚禮甚是繁雜,尤其如今小叔也是官身,而且比爹爹的地位出身都高上許多,又有皇上親自過問,賞了東西下來,故一應成親的物事,劉氏和吳大娘商議著重新置辦了不少,才過的眼去,如今的張家也和原來的拮據不同了。

    劉三舅果然是個經營的奇才,食肆不僅開遍了平安城,甚至周圍的幾個大小縣城裡,也都有了店面,還有那白醬,如今各大館子都來預訂,雖說技術含量低些,被旁的油坊分了些生意,但劉三舅是個有成算的,在那質地上尤其用心,久了,倒也打下了自己牌子,順發白醬,如今在方圓百里也是叫得響的,所以銀子也是大把大把的賺了進來。

    如今在離著蕙畹家不遠的街上,盤下來一棟不小的宅子,準備整修了,把劉老太太接來城裡享清福,兩個哥哥也都一併接來,仍是三房這樣熱鬧的一起過,劉家的和睦是古代少見的,三個舅舅妯娌之間都是親親熱熱,和自己家一樣,縈繞著一種家的溫馨,這是令蕙畹非常欣慰的。

    要說劉家兩個哥哥和嫂子,其實也是很明白輕重的,如今劉家到了這個分子上,說白了,主要是得了姑奶奶的繼,雖說以前時常接濟,但自從姑爺得了差,張家那裡還是尋常人家,就是那縣太爺見了劉家的人,也要客氣三分,這不都是衝著張家的面子,兄弟再能幹,沒有姑爺在城裡托提,那裡能混到這個樣子。

    所以劉三舅所有的鋪子產業得的紅利,都是和張家五五分成,劉家前面兩房也都沒有不平,畢竟三弟如今發達了,卻把鋪子都算作官中的,每月的分紅自己也不曾多拿一錢,而是平均分給三房,將心比心,兩個哥哥嫂嫂那裡還挑的出理來,所以哥三綁在一起,越發的要把生意做起來,古人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還是很有道理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如今的劉家雖不能說是大富之家,但是也是有些底氣了,所以張雲昊這次成親,劉家出的份子也是個大頭,有了這一大份,劉氏手頭上也越發從容起來,卯起勁,勢必要給雲昊辦一個體面非常的婚禮。

    清明節過後,劉氏就張羅著過大禮,請期,因皇上給了三個月的假,故也算從容,看了黃歷,定了四月十八的佳期,劉家欣然應允,定親說著也有一年來的,劉家早就準備的妥妥當當了,過大禮這一天,選在了四月初八,彩禮熱熱鬧鬧的送到了劉府,劉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在正堂接了禮,又把女方需準備的禮挨次回了過去。

    等到送彩禮的人走了,大夫人才打開禮金單子,只掃了一眼就不禁暗暗納罕,遞給劉東林道:

    「你們都是張家貧寒,瞧瞧這彩金和禮單,竟是門當戶對的人家也不過如此的」

    劉東林接過來看了一眼,隨手遞給二夫人道:

    「映雪終是個有福的,你也放心吧」

    二夫人拿起來仔細看了,不禁暗暗歡喜,只看這禮單彩金,那張家就是個有底子的,劉東林道:

    「即是張家做了臉面,我們也不能寒酸了去」

    說著對大夫人道:

    「你去庫房挑些新奇的物事,予映雪添妝」

    大夫人是個憨厚寬容的,且自小映雪養在自己身邊,故也和親生的沒甚兩樣,開口道:

    「這還用老爺吩咐嗎,映雪的嫁妝雖不能比那十里紅妝,也堪堪湊了近一百台,在平安城也是少見的了」

    二夫人很清楚,這閨女出嫁,嫁妝的多寡,關係新娘子到在婆家的體面地位,所以尤為重要,急忙深深一福道:

    「我替映雪謝謝姐姐」

    大夫人擺擺手道:

    「你我姐妹,不要說這些外道話才是」

    過了大禮,就等著二十七過嫁妝了,可巧初十這日,天氣晴朗,趕上府學休假,於是蕙畹和宗民一早就訂好了去郊外遊玩,幾個舊時的同窗,一起騎了馬趕往郊外,騎馬去,秋桂自不能跟去的,蕙畹於是交代了博文的小廝,準備了些調料等物事,其他的讓宗民他們去準備。

    蕙畹依舊和宗民共乘一騎,一行人笑鬧著出了城,直奔郊外而去,因賀伯之言道,十里亭那處桃花林後面,有一汪小溪,他特意看過,溪水清澈,地方乾淨幽雅,所以幾人直奔了那裡,到了地方,拴好馬,蕙畹四處看了一圈,果然好地方,背後是桃花林,面前一汪小溪,潺潺流過,溪畔有不知名的野花,迎風開放,溪水清可見底,可見悠悠來去的魚兒搖頭擺尾。

    蕙畹向上游望去,卻遠遠看見了臨濟寺依著的那片山麓,想這水是山裡泉水積流而下的,撿了塊乾淨平整的地方,蕙畹指揮著幾個小廝放好油布坐墊,擺好帶來的吃食西點,賀伯之在馬兜裡拿出了一潭酒拍開道:

    「這樣的美景,怎可沒有美酒相伴,這是我父親在花園的竹根底下埋的梅子酒,今天我挖出一壇來,你們有口福了」

    蕙畹不禁撇撇嘴,這幫人到了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喝酒,不過聞著和平常的酒有些不同,有一股酸甜清香飄過,遂探頭看了看,宗民端著小碗看了她一眼,湊到她嘴邊道:

    「這是梅子酒,不妨事,你且嘗一嘗來」

    離得近了,更覺香氣撲鼻,蕙畹抵不住誘惑,淺淺抿了一口,雖是香氣盈鼻,喝在口裡,仍然有些辣,遂推開不在沾一點兒 ,劉言鵬笑道:

    「博蕙去了京城一趟,也該長些本事,怎麼還這樣喝不得酒,男子漢大丈夫將來怎辦」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會喝酒就是男子漢大丈夫嗎,那些酒鬼豈不都是英雄了」

    劉言鵬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說不過他的,遂笑道:

    「好了,你不喝就不喝,我看將來,你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的時候,可是喝不喝了」

    宗民宗偉聽了,瞧了蕙畹一眼,不禁低聲笑了起來,蕙畹鼓起腮幫,站起來道:

    「對了,我到想起來了,那日我回來的時候,好像有人說自己能騎善射來著」

    劉言鵬一拍胸脯道:

    「就是我怎麼了」

    蕙畹嘿嘿一笑道:

    「今天既然出來了,也讓我看看你如何的能騎善射,這裡離著山腳下的林子不遠,你去射些獵物來,我們烤著吃豈不好」

    眾人不禁怔住,完全想不到,蕙畹竟然是這個主意,那劉言鵬還是孩子心性,自是爭強好勝的,尤其前面自己已經誇下了海口,於是欣然應允,跨馬就去了,博文瞪了蕙畹一眼,伸手點點他的額頭道:

    「你越發的淘氣了,就是我們學了騎射,那裡就真的能射了獵物回來,言鵬逞強去了,到時射不到,可不好收場」

    宗民圓場道:

    「無事,博文你我跟著去助他一助,也就是了」

    蕙畹這時才覺得自己莽撞了,急忙催著博文宗民去了,看兩人追了上去,蕙畹才鬆了口氣,賀伯之看著她笑道:

    「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吃烤肉就是了」

    蕙畹側頭看了一眼溪水裡的魚,不禁想起一個主意道:

    「我們也不要閒著,我們捉魚好了」

    剩下的幾個人都不禁看向她,賀伯之道:

    「這溪水雖淺,我們手裡也沒有漁網,如何捉的上來」

    蕙畹笑道:

    「包在我身上」

    遂命小廝找了應手的樹枝,修剪成魚叉,舉了舉道:

    「你們忘了,古時候的人們都是怎樣捉魚的」

    賀伯之不禁笑了起來,接過來道:

    「你力氣畢竟小,我來就好」

    搏武和仲之,宗偉都一人弄了一個去捉魚,無奈看著簡單,卻不容易,叉了半刻鐘,也沒收穫,蕙畹忽然想起現代時,老師講過的光學折射的原理,光從空氣中射入水中的時候,會產生折射現象.此時入射角小於出射角.因此成的像,也就是我們看到的虛像,就會在實際物體的稍上方,所以叉魚,必須叉向魚的稍下方才行,想到此,於是開口道:

    「伯之哥哥,你叉魚的稍下方試試」

    賀伯之的騎射一向是出類拔萃的,尤其精於射箭,所以準頭非常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也按照蕙畹說的叉下去,果然叉到了一條巴掌大活蹦亂跳的魚,小廝急忙上來,用路邊的野草編了繩子拴上,放在一邊,另外幾人一看,也按照這個法子去叉魚,果然不大功夫,竟然得了十幾條,都不禁大喜。

    博文宗民和劉言鵬也回來了,倒真的打了兩隻兔子回來,不過卻沒有射殺的痕跡,竟是兩隻歡實的,也不知道三人怎麼弄回來的,蕙畹本來想的很好,可是一看這樣的活物,不禁有些不捨,遂也不讓殺了去,只放在馬兜裡,想著回去還是養著吧,以後給小寶寶玩好了。

    幾人只生火烤了魚來吃,烤的雖不專業,但也覺得分外美味,一時吃了飯,用溪水洗了手臉,取了溪水來煮開了泡茶喝,蕙畹喝著香茶,看了看周圍,陽光穿過樹梢照下來,在桃花林外投下斑斑點點點的光影,照在身上,即不冷也不熱,溫暖和煦,令人感覺分外舒服,一陣風劃過,吹落桃枝上淺粉色的花瓣,紛紛落下,真是美極了。

    蕙畹不禁想起了一首詩,遂低聲念了出來: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聲音低柔纖細,別人沒聽的太清楚,但是在他一邊的宗民卻聽了個真切,只覺得蕙畹此時吟出的這幾句,雖然疏於平仄,甚是怪異,卻是那麼美妙貼切,不禁愣愣的看著蕙畹出神,蕙畹看了他一眼,才清醒過來,自己剛才竟然一時忘情,念了一首林徽因的人間四月天,遂掩飾的笑了笑。

    賀仲之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著對博蕙道:

    「我說你慘了,過幾天言鵬的姐姐就要嫁給你小叔了,以後你們幾個見了言鵬該稱呼一聲親家舅舅才是了,言鵬你賺到了」

    劉言鵬嘿嘿笑道:

    「我倒忘了這茬,博文搏武就算了,博蕙你先叫一聲親家舅舅來聽」

    博蕙呸的一聲道:

    「劉伯伯已經和我說了,我們自是論我們的同窗之誼,不必與這上面敬意費心」

    劉言鵬叱一聲道:

    「你知道我爹爹素來是歡喜你的,所以你才討了這個便宜去,不管怎麼說,這小舅舅是當定了的」

    蕙畹做了個鬼臉道:

    「這騾子大,馬大,值錢的緊,輩大可沒大用」

    幾人看著兩人鬥嘴,不覺都笑了起來,一陣風拂過,把幾人歡快的笑聲帶走,彷彿帶到了天邊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48 AM

小別重逢

    蕙畹並沒有輕鬆幾天,楊紫安和洪先生於四月十六也回了平安城,楊紫青原想留下紫安相伴,可是想到王叔夫婦,膝下只有紫安一個嫡子,又兼王妃的身體,近些年越發的不好,以孝治天下,乃大燕的傳統,故放了他回去。

    洪先生因一貫不喜京城官場,所以才只掛了翰林學士和太子太傅的閒職,在平安城呆了大半年,洪先生對這裡的淳樸民風和清明官場,甚是心儀,皇上如今已經長大,也沒什麼可值得他教的了,以後當以天下為師就是了,雖然覺得皇上的聰明處比博蕙還差一點,但洪先生也很清楚,他完全可以稱得上千古明君,雖然他年齡不大,但殺罰果斷比先帝還要冷厲幾分,所謂亂時用峻法,洪先生深以為然。

    正是如此,才有前些年大亂後,如今的大燕初定,不過洪先生躲出京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皇上即將大婚,這大婚的人選,可干係重大,未免太后來問詢自己,洪先生只能躲出來,太后的心思洪先生知道一二,雖說太后是個難得的聰慧女子,但於某些事上,依然有些糊塗了,她和洪先生透過口風,想給皇上選自家的侄女為後,洪先生非常清楚,即使是危難時扶助走過來的母子,皇上也必不會依從的。

    皇上雖年輕,但卻是個心機深沉有遠見卓識的君王,太后的家族本就是本朝世代大族,出了尊貴的太后,再出一個皇后,外戚做大指日可待,以聖上的聰敏,絕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所以洪先生怕到時夾在他們母子中間,左右為難,故知道躲出京才是上上策。

    再說他也著實放不小博蕙的學業,臨行皇上和他說過,博蕙是個可造的大才,讓他好好教導,洪先生知道,皇上一向目下無塵,高傲非常,這樣贊一個孩子到令自己也不禁奇怪,皇上倒也沒讓他猜測,而是給他說了第一次見博蕙的情景,洪先生才恍然大悟,這時也才大約明白過來,張雲昊那個探花郎,雖說有真才實學,但沒有博蕙,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所以內心也非常欣慰,畢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人稱讚,這種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所以他隨著平安王父子一起回了平安城,以後至少有三年的時間,好好教導博蕙,世子和平安王洪先生回來的當天,就聽說張家已經定了嫁娶的吉日,楊奇遂命管家去備一份厚禮,遣了二管家親自送過去,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二管家得了差,急忙去置辦,卻在外面被要回自己院子的楊紫安叫住道:

    「你順便看看博蕙現如今作什麼呢,若空閒,讓她過來一趟,說我給他捎了好物件來了」

    二管家答應一聲,匆忙出去了,春花在一邊笑道:

    「世子爺,您這剛回來,就去尋博蕙公子,可見是想念的緊了,這不過幾天沒見罷了,若是以後博蕙公子金榜題名進了官,當了封疆大吏,那裡還能天天一處呢,到那時可怎辦」

    楊紫安瞥了她一眼道:

    「你們越發的膽子大了」

    春花忙低頭下去,和博蕙打趣慣了,倒是忘了世子一向是規矩大的,除了博惠公子在的時候,可以說笑幾句,常日也不喜玩鬧的,楊紫安掃了她一眼,低聲道:

    「這個我也想過的,和博蕙彷彿是前世的緣分,一時一刻也不想分開,皇上說了,以後留博蕙在京城,那時我勢必也是要在京的,故此,我們還在一處的」

    說著已經到了自己的院子,竟自走了進去,夏荷冬雪這一程子清閒的很了,這時急忙跟進去伺候,春花秋月落在後面,秋月低聲道:

    「春花姐,你說我怎麼瞧著世子爺對博蕙公子大不同呢,說的話倒像是那戲文裡的才子佳人一般」

    春花呸一口道:

    「作死的小蹄子,你在這裡敢編排主子們的不是,那裡來的才子佳人,世子爺和博蕙公子都是真真的男人,那裡由得你胡沁,小心爺聽到了,打你一頓板子你就知道厲害了」

    秋月吐吐舌頭忙住了嘴,話說二管家帶了禮物直接去了張家,張雲卿兄弟得了信,不免唬了一跳,急忙迎了出來,請二管家堂屋奉茶,二管家忙辭了道:

    「兩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府裡還有差事未了,不過來的時候世子吩咐了,讓瞧瞧博蕙公子做什麼呢,若是空閒,這就隨我一起回府吧,世子爺說捎了幾件玩意給他」

    張雲卿兄弟對看一眼,急忙差人去後面叫博蕙出來,蕙畹此時正在後院正閒著無聊,邊喂兔子,邊逗自己的小弟玩耍,午後時分,陽光正好,劉氏院子東側,用木柵欄搭了兩個小巧的兔子窩,小弟被婆子抱在懷裡看蕙畹用胡蘿蔔喂兔子,寶寶大概覺的新鮮有趣,大眼睛瞪的圓圓的,一瞬不瞬看著蕙畹手裡的胡蘿蔔,兩隻兔子顯然已經被蕙畹喂熟了,張開三瓣嘴卡的一聲就咬了一塊下去,咯吱!咯吱!嚼的甚響,逗得寶寶發出咯!咯!咯!的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兼手舞足蹈,依依呀呀表達著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語言。

    劉氏在廊簷下和吳大娘正說事情,聽到笑聲,抬頭看過去,不禁失笑,吳大娘笑道:

    「要說三公子倒真是個有耐心法的,你看她哄小少爺玩的情境,倒是有趣的緊......」

    一句話未了,外面進來一個婆子施禮道:

    「夫人,前面平安王府來人了,讓三公子跟著去呢,說是世子爺回來了,給公子捎了玩意」

    蕙畹聽了,急忙站起來道:

    「世子哥哥回來了」

    說著就要往外跑,劉氏急忙叫住她道:

    「博蕙,你且等會兒,秋桂服侍著她先換了衣服再去」

    蕙畹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禁嘿嘿笑了,整日家裡呆著也不出去,故,蕙畹嫌那袍子行動不便,只穿了一件蔥綠的稠褲和短褂,倒也自在舒服,這身出去見客可萬萬使不得的,急忙辭了劉氏回房去換袍子,看著她的身影走出去,劉氏不僅暗暗歎息,吳大娘道:

    「這世子爺倒是一時一刻都惦記著三公子,聽秋桂說,在京城的時候,一飲一食,穿戴起臥,都和世子爺在一處的,世子爺待三公子真是個好的」

    劉氏道:

    「正是這樣,我才擔心呢,算了,不說這個,左右現在還小些,你接著說二十七嫁妝進來之後……」

    蕙畹即來了平安王府,必然要按禮先要見過洪先生的,大約旅途勞頓,洪先生不過問了他幾句功課也就放了他,蕙畹不禁暗暗鬆口氣,隨後進了楊紫安的院子,楊紫安正在東次間的沿炕上靠著喝茶,蕙畹上前見禮畢,在楊紫安對面坐了,蕙畹才坐下,楊紫安拉著她的手上下看了片刻道:

    「瞧著像是瘦了些」

    蕙畹撇撇嘴道:

    「才不過幾日光景而已,即使瘦了,那裡是瞧的出來的,更何況我真真還胖了幾斤呢」

    楊紫安微一挑眉又細細打量了她幾眼,見博惠今兒穿著一件雨過天晴的葫蘆纏枝緙絲袍,腰間繫著明藍色絲絛,下擺處垂著一個帶珠翠茄楠香佩,並一個紅緞鑲珠的荷包,面似銀盆,雙眸閃亮,兩頰處有些嬰兒肥,圓嘟嘟的甚是可愛,仔細瞧,倒真的胖了一些,自己剛才一打眼,瞧著瘦,大約是換了輕薄春衫的緣故,不禁莞爾。

    不一時冬雪上了茶來,蕙畹掃了一眼沿炕和側面的長案,並沒有看見什麼禮物的影子,正想暗暗腹誹幾句,春花和秋月端著盒子走了進來,放在沿炕的桌上後,給蕙畹見禮,蕙畹擺擺手,目光投向桌上的盒子,眼巴巴的望著楊紫安,心道既然是給我的禮物,你怎的也不發話,楊紫安抬眼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了,伸手打開上面的兩個盒子。

    蕙畹探頭看去,一個裡面裝著黃楊木雕筆添,一個裝著文竹貼花水丞,不禁一愣,這兩個她識得,是皇上平日用過的,遂抬頭看著楊紫安,楊紫安伸手點點他的額頭道:

    「你這鬼靈精,皇兄的東西你也能弄了來,從今天起我服了你,這是我出京時,皇上特意賞下來給你的,說每次他寫字,你都盯著這兩樣,眼珠子下死力的瞧,定是愛的狠了,所謂寶劍贈英雄,這兩樣給了你到也不虧」

    下面幾個丫頭都低低輕笑起來,蕙畹不免臉一紅,其實她盯著這兩樣看,完全是看這兩樣精緻的巧奪天工,估摸著值不少錢,沒想到卻被楊紫青看在眼裡,不過雖被笑了去,結果卻蠻好的,這兩樣最終歸了自己,雖是御賜的不能賣,但哪天尋了機會去古董店打聽一下行情也不錯。遂小心的蓋上盒子,放在一邊,抬頭又看向楊紫安。

    楊紫安嘴角上揚牽起一絲笑意,從懷裡拿出一個銀質雕花懷表遞給她道:

    「這是洋人進貢來,太后賞下的,我看著新奇,就留了給你,你素日裡就認不大清時辰,這樣也更方便些」

    蕙畹接過細細把玩,正面是嵌白玉的仕女圖,背面鏤空雕花,可以看見裡面精密繁雜的機芯,這個東西在這個時代,的確是有銀子也買不來的稀罕物件,她也只在尚書房和皇上起座的暖閣看到過西洋的鐘錶,可見不是尋常能得的,急忙下了炕,諂媚的一鞠躬道:

    「博蕙謝世子哥哥惦記,這個正是救了我的最實在的好東西」

    楊紫安笑了,些許問了些這幾天都做什麼,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就到了晚膳時分,除非大宴或年節,平安王府都是各吃各的,每院都有自己獨立的小廚房,倒也便利,故楊紫安留了蕙畹吃飯,飯畢,蕙畹打量楊紫安有些倦怠了,遂辭出來回家去了,楊紫安也沒留,左右明兒她還要來府裡和自己一起讀書的。

    有了皇上的認可,洪先生越加悉心嚴厲的教授蕙畹,這次更糟,身邊沒有了眾多槍手,每每罰抄都令蕙畹苦不堪言,最後終於尋了一個徹底的解決之道,那就是索性打疊起十萬分的精神來學好也就是了,遂這才算真正認真起來,有前世的基礎和這世的聰敏,加上的確刻苦用功了,蕙畹的進步是巨大的。

    不僅洪先生常常帶著笑容滿意的頷首,就是那琴藝的師傅也暗暗納悶,以前教這個博惠公子可是頭疼的緊,雖是伴讀,可世子爺甚是著緊,這個博惠公子雖古靈精怪的,偏於樂理上甚是不通,教了半年,連宮商角徽羽也弄不懂,說實話,雖在詩書上素有名聲在,琴藝上,實實是塊朽木,可誰知,這次從京裡回來後,彷彿變了個樣,雖不能說多天才,但至少認真對待了,不像以前那樣憊懶,又兼本來就是個聰慧的,到學的很有些樣子了。

    小叔婚後一個月,就攜了妻子去江南上任了,博文、博武、賀家兄弟和宗民宗偉,繼續在府學讀書,劉家也舉家搬來了平安城裡安家,和張家離的不遠,往來甚是方便,劉三舅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在平安城裡也是數得上的。

    三年後,平安府可巧出缺了一個正八品府經歷,劉東林保薦,張雲卿原地不動直接升了上去,雖說仍不入流,但已經是連跳兩級很不得了了,蕙畹也滿了八歲,而楊紫安十五。

    又是一年春,平安府後面寬闊的教場上,傳來一陣清脆的吆喝聲:

    「駕!小白,快追上去,快啊!咱們不能讓大黑小瞧了去......」

    聲音清脆有些氣急敗壞,午後的陽光穿過教場旁大樹的枝椏照了下來,印下斑駁的陰影,教場上跑著兩匹馬,前面一匹通體黝黑,高高壯壯的神氣活現,馬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錦緞騎裝的少年,陽光化作縷縷金光照在他的身上臉上,使得他俊秀的五官和矯健的身姿,顯得更加璀璨奪目,如果細看的話,會看到他臉上掩不住的笑意和眼中促狹。

    後面的一匹白色的小馬就跑得慢多了,不過也莫怪,馬上的人兒也不大,看上去七八歲左右,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公子,穿著一件大紅的錦緞騎服,手裡握著小馬鞭,雖然高高揚起,卻始終沒有落下,只出口吆喝恐嚇著□的小白馬,小白馬彷彿也知道主人不捨得打它,故也不怎麼出力,只一路小跑不緊不慢的尾隨著前面的大黑馬,很搞笑的場景,卻是平安王府教場,近一年來經常能看到的場景,不錯,這兩位正是楊紫安和蕙畹。



金蟬脫殼

    兩人一前一後跑了一圈,楊紫安翻身下馬,小順子急忙上前來牽了一邊去,楊紫安仍站在原地,待蕙畹到了,伸手扶著她跳下馬,蕙畹嘟嘟嘴,衝著小白馬舉了舉手裡的馬鞭道:

    「這次就暫且放過你,下次再偷懶,害我落下這麼多,我真會抽你一頓的」

    回頭沖楊紫安眨眨眼道:

    「世子哥哥,你說小白是不是其實喜歡被打,你看你的大黑,就是越抽越來勁」

    楊紫安不禁笑了,摸了摸她的頭,如今已經綰起了一個小髮髻,和過去的羊角辮比,已經齊整了不少,牽著她的手道:

    「你還太小,等大些,我把大黑送給你如何」

    蕙畹側頭看了一眼旁邊噴著氣的高頭大馬,搖搖頭道:

    「不要,我還是等我的小白長大些好了,等她長大了,說不定比大黑還有氣勢」

    楊紫安眼中劃過一絲笑意,沒告訴她,她的這匹小白馬,原就是他特意找人尋來的,長不太高,是去年她鬧著要一起騎馬,楊紫安才弄來哄她的,不過她雖然身量不大,騎馬射箭倒很有些天賦,至少比琴藝和下棋要厲害太多,其實楊紫安也知道,三年來,她的琴藝已經很拿的出手了,不過就像洪先生,明知道她學問精進,可是依然繼續嚴格的要求她,每每總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和進步。

    其實琴藝上,楊紫安覺得他還是頗有靈性的,就像去年,她不經意彈出的一首曲子,愣是令琴藝師傅都驚艷的很,問了她出處,說是在街上偶爾聽來的,吱吱嗚嗚的也說不清楚,不過在騎射上,卻真的稱得上舉一反三了,博惠的騎射是楊紫安親自教授的,就像下棋,也是他來教的,不過下棋,博惠倒是真的是塊朽木,連洪先生都搖頭道:

    「所謂人無完人,金無足赤當如是,博惠必是有一樣不通,才合乎常理」

    想到此,楊紫安不禁微微笑了,教場邊搭建了一個可供休息的簷棚,放了一張幾案兩把籐椅在那裡,案上置著兩個汝瓷青釉茶盞和高背尖嘴茶壺,兩人坐下來歇息,蕙畹跑了這大會子馬,早就渴了,直接端過茶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側面的幾個丫頭不覺輕輕笑了幾聲,秋桂急忙上又倒了一盞來遞給她,蕙畹這才端著茶和楊紫安說話。

    側頭看他,雖然有些欣悅的神色,但眉梢眼角仍然擁著明顯的愁緒,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的母親平安王妃,平安王妃,蕙畹雖幾乎天天出入王府,但是也沒正經見過幾次,知道身體一向不康健,平日裡也鮮少出來應酬,年節的時候略略見過,長得自不必說,算不得花容月貌,也差不太多,更兼通身的貴氣和那一股子羸弱氣息,蕙畹覺得,就是一個長大版的林黛玉,即使精於保養但,估計天生就有不足之症,故近一年越發的不好。

    聽說最近一月,竟是連屋子都甚少出來了,楊紫安本就沒有兄弟姐妹,除了母親,父王的幾個妾氏不過算大奴才罷了,王府裡一貫的人氣不旺,若王妃再有個好歹,這王府到時就越發的孤寂了,想到此,蕙畹道:

    「你也不必太愁了,皇上不都遣了最好的太醫來問脈嗎,想是有轉機的」

    楊紫安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雖管不大用,但胸中的鬱悶到遣了一些去,楊紫安看著她道:

    「過些日子,我恐要塌前侍疾,已盡孝道,京裡有事,洪先生也要回京述職,你勢必要在家呆一陣子了」

    蕙畹點頭道:

    「這個,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兩人話是這樣說,果然沒過幾天,王妃病重,楊紫安按著孝道在塌前侍疾,一時也顧不得蕙畹,且幾個太醫會診過,都搖頭說無法,如今不過是用那珍奇的藥吊著命罷了,洪先生也去了京城,蕙畹一時沒有人拘束,輕鬆的在家閒著,劉氏瞧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遂悄悄和張雲卿商議了個絕佳的脫身之計。

    如今的張雲昊,三年間政績卓越,已經升任了杭州知府,自是不同往日,弟媳婦去歲初春,頭胎就得了一個兒子,取名張博英,上月上又有了,如今也是個有家業的,內宅沒個親人照管也不成樣子,蕙畹雖小,可實實的聰慧,又知書達禮,且這兩年跟著在家把那家務事學了個七八,於那外面的莊子上的營生,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蕙畹去雲昊那裡呆上一陣,一個是幫扶弟妹,一個是尋個機會,也脫得身去。

    如今這情景,劉氏暗地裡琢磨了很久,惟有死遁為上,雖不吉利,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畢竟博惠的名聲混的太響,就是近年來,過年過節的,皇上都經常指名的賞賜玩意下來,長此以往,弄不好一個欺君之罪就是下場,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拿了主意,就細細和張雲卿商量了,張雲卿乃至於張老太爺,如今也早有些騎虎難下,得了這個主意,雖不十分好,但最起碼心都落了地,不用終日提著了,可是又一想將來蕙畹回來可如何交代,劉氏低聲道:

    「等過些日子蕙畹回來,咱們對外只說是博惠的同胞妹妹也就是了,因出生時,來了個過路的遊方僧人言道,八歲前不可見外人,否則必夭折了去,遂從小送到她乾娘處養了這些年也就是了,這個到也說的過去」

    張雲卿遂點點頭,兩人商量妥了,張雲卿就去知會了張老太爺,張老太爺也歎口氣道:

    「可惜蕙畹終是個女子罷了,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劉氏把蕙畹喚到房裡細細與她說了,蕙畹也是很清楚厲害關係的,雖與楊紫安情面上未免過不去,可眼看著楊紫安就要議親了,想必大婚過後,夫妻舉案齊眉,也就把這幾年的情分忘卻一二了也未可知 ,於是也點頭同意了,不過勢必要辭了楊紫安才像話,劉氏知道她和世子爺情分不同,於是也就沒攔著她。

    張雲卿那裡自書信一封給雲昊,闡明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令人先送了去,定下了十天後啟程,蕙畹這幾天雖不來王府上學,但每日也要來探看一二,可是掂量了許久,也沒說出口,總覺得難以開口的很。

    這一日卻是最後一天,午後時分蕙畹來了王府,楊紫安伺候著王妃喝了藥,就回來自己院子略歇會兒,眼睛卻時不時的瞥向窗外,待看到博惠的身影進了院子,才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蕙畹問了王妃的病,然後就沉默了下來,楊紫安奇怪的打量她幾眼,感覺今天博惠有些不同尋常,遂開口問道:

    「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蕙畹深深吸了口氣道:

    「今天來我也是來別世子哥哥的」

    楊紫安一驚道:

    「別,別什麼,你要去哪裡嗎」

    蕙畹道:

    「是啊!小嬸有孕在身,母親不放心又離不開,正好我空閒,於是差了我過去探看」

    楊紫安聽了,反倒笑了:

    「我當什麼大事,你現在左右也無事,這來回也不過一個月也儘夠了,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或經年不見,哪裡就值得你這樣的臉色了,最近這一程子,我也閒不下來,你小叔如今在杭州做知府吧,聞得杭州哪裡風景甚好,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蕙畹看著他的目光,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想了想遂頹敗的低下頭去,楊紫安伸手拍拍她的頭道:

    「我這裡你不用惦念,古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自去打個先鋒,等來年皇兄定然南巡,到時我們再一起去,你也可給我講講哪裡的典故,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不要再撅著嘴了,讓丫頭們看了,以為你要果子吃,我沒給,你惱了呢」

    蕙畹撲哧一聲笑了,從秋桂手裡拿過一個竹編的小盒放在桌上,楊紫安瞧了瞧,通體都是竹子編成的,沒什麼精緻的花樣,但很素雅,知道博惠向來愛買一些這樣的東西,也不奇怪,蓋子處栓了綢帶結,看著甚是好看,伸手打開來,裡面竟然是兩雙皮製的手套,這個也是博惠往年間想出的主意,因冬天天寒,她又不耐煩總拿著手爐,就讓春花幾個,按照她說的做了幾副套在手上的東西,夾層裡放了棉花,倒也暖的緊,所以冬天裡若外出,楊紫安也不用手爐,只帶這個手套,倒也方便的很。

    楊紫安拿起來仔細端詳,這次的和往日見的不大相同,皮子做的,甚是精緻漂亮,而且手指都是露出一骨節的,不免奇怪,蕙畹道:

    「這本來是我今年打算送你的生辰禮物,戴上騎馬射箭應該很方便」

    楊紫安拿起一隻戴上,握握手,的確活動自如,遂非常喜歡,兩副不一樣,另一副是不漏手指的,也是皮子的,輕薄保暖,遂睨了他一眼笑道:

    「你一向是個小氣鬼,如今我的生辰還遠著呢,你現在送了給我,到了我生辰的時候,我可還要一份的,你若是打著現在就送了生辰禮物,可是錯了主意」

    蕙畹想不到他這樣小肚雞腸的,遂瞪了他一眼道:

    「你放心收著吧,只要我在,定然不會少了你的禮物去」

    說著不由的心裡歎息,可惜到時我已經不在了,而張蕙畹,你大約也不知道是何許人也吧,略略說了會子話,蕙畹就辭了出來,走到院子門口站住腳,回頭望了望,心裡卻暗暗的說了句:

    「再見了,楊紫安。」

    王妃的病又重了些,楊紫安也沒得空去送博惠,第二天兩輛馬車出了平安城,向南而去,吳貴領著兩個小廝並秋桂一起同行,一路上,蕙畹都有些悶悶不樂的,吳貴也大約知道,這朝夕相處的貓狗,若乍一離開也難受的不行,何況三小姐和世子爺,那可是真真從小的情分,這四年來,幾乎日日在一起不曾稍離,驀地分開,而且想以後,恐也見不到面的,自然不好受,遂只讓秋桂小心伺候了。

    吳貴是劉氏遣了他來送蕙畹的,到了地方,還是要回來的,到了運河灣雇了船一路南下,誰想走到一半,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還是時疫流行,蕙畹竟生了病,故耽擱在了半路的一個小鎮上,吳貴只得尋了客棧,請大夫抓藥,十天方好些,才從新啟程,因那大夫說今年這裡好發時疫,尤其小孩子,因此夭折的不知凡幾,蕙畹是個命大的呢。

    吳貴捏了一把冷汗,寫了書信細細的說明後,送回了平安城,劉氏接了信,念了幾萬聲的佛祖保佑,索性將計就計,直接對外說博惠路上染了時疫去了,因孩子不過八歲,不能發喪,也不過簡單的告訴了走的近的幾家親戚罷了。

    因平安王府的王妃前幾日沒了,世子楊紫安扶靈進了京城,一時也沒法送了信去,就先壓著,宗民宗偉是知道內情的,倒也不多傷心,那賀家兄弟和劉言鵬倒是大哭了一場,博惠雖小,在平安城裡也是個頗知名的人物,如今猛的傳出來死訊,到令不少人歎息,都說太聰明了,遭了天嫉,不過議論了一陣,也就漸漸淡忘了。

    再說世子楊紫安,扶著靈回京,接著守靈三個月,再回到平安城的時候,突然聽說了這個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怪不得,在京城時,洪先生和皇兄都隱隱的勸解他,死者已矣的話來,原來不是說母妃,而是應在了博惠身上,想到博惠的音容笑貌,機靈鬼怪彷彿還在眼前一般,怎麼轉眼就染了時疫去了呢,他是聽皇兄說南邊今年因時疫氾濫,死了不少的孩子,可是那裡想到會和博惠沾上邊。

    一時難耐悲慟,加上母親新喪,竟然大病了一場,平安王急的不行,命太醫問脈,只說是情志不逾,故得了病症,抓藥細細調理了小半年,才漸漸好起來,下了床第一件事,楊紫安就去臨濟寺,捐了一個長生牌位貢在了佛堂裡,指望博惠能投生個好人家,再不要這樣聰慧機敏,愚魯長壽才是真的。

    因著大家都說博惠聰明過頭了,所以才夭折,雖然是謠言,但洪先生、皇上、乃至楊紫安都有些信的,畢竟世上的人千千萬,那裡見過如博惠這樣聰敏伶俐的。楊紫安雖說病好了,但卻自此鬱鬱寡歡,再沒有昔日的輕鬆笑顏,春花秋月幾個丫頭,見世子爺這樣,遂在博惠的牌位前禱告:

    「博惠公子您若在天有靈,還投生平安城來,與我家世子爺在一處才好」

    當然他們不過是這樣禱告,能不能實現,就要看老天爺的安排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49 AM

蕙畹歸家

    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兩年後平安城郊,一隊車馬浩浩蕩蕩前行,兩側的護衛俱都衣裝鮮明,護衛著中間的兩輛奢華馬車緩緩前行,雖是初春時節,然,因近清明,天氣總有些陰暗暗的,彷彿和那些悼念逝者的親人們一般的心境,後面的車裡,楊紫安靠在軟榻上,出神的看著手裡的一沓,已經裝訂成冊,寫著大字的宣紙,不禁一陣黯然。

    宣紙上正是以前博蕙習的字,從開始的稚嫩筆體到後來越來越有模有樣,他的進步是那麼明顯而快速,手裡翻到的這頁,正是博蕙曾經抄錄的宋朝王禹的一首《清明》,讀著,直覺竟和自己的情境如此貼近,不由暗暗歎息,春花坐在角落裡,透過車簾的縫隙向外看了看,楊紫安開口道:

    「到了那兒了」

    春花急忙道:

    「回世子爺,到城郊十里亭了」

    楊紫安放下手裡的冊子,撥開窗簾望了望,入眼正是十里亭側,那一片妖嬈美麗的桃花,如明霞一般平鋪過去,灼灼的的粉色,彷彿蔓延到了天邊,不禁想起以前博蕙曾經說過的,遂露出一絲笑容,指了指桃花林道:

    「博蕙以前和我說過,這片桃花林後面,是一彎清澈的小溪,風景至美,她和宗民博文他們,那年在這裡烤過魚吃,你道他淘不淘氣」

    春花一愣,想到那個精靈古怪的博蕙公子,也不禁微微笑了,瞧了世子爺一眼,又不禁暗暗歎息,兩年都過去了,世子爺彷彿還時刻想著博蕙公子,不僅讓人去張家把博蕙公子素日寫的大字都尋了來,裝訂成冊,每日必看一二,書房裡還自己親手繪了博蕙公子的小像,懸於沿炕一側,抬頭必見,這樣下去,也終不是個了局。

    眼看著車馬漸漸過了桃花林,楊紫安才放下窗簾,重新靠在團花如意靠枕上開口道:

    「臨濟寺那裡可都知會好了」

    春花點點頭道:

    「按世子爺的吩咐,小順子已經親自去交代好了,讓那裡的僧人清明日,必會給博蕙公子作法事祭奠的,您放心吧」

    楊紫安低低歎口氣道:

    「無奈祖宗家法為大,每年清明都要回京祭宗廟,倒不能親自給博蕙上一炷香,不知道他可怨我不」

    春花急忙勸道:

    「世子爺的心意,就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真真的體會的到,何況博蕙公子,您安些心吧」

    楊紫安低聲喃喃道:

    「即使體會的出,何故連夢裡看我一看的時候都沒有,難道已經投生轉世,忘卻了我們兩個素日的情誼」

    春花看他又有些傷感,急忙道:

    「常聽外面的老人們說,這去了的人若是好人,閻王爺必會選了好人家,讓他即刻去投胎的,只有那些不能超生的孤魂野鬼才會繼續在人間遊蕩,所以您沒夢見博蕙公子,是大大的好事呢,說不定,博蕙公子已經重新投胎到那尚好的人家去了」

    楊紫安有些愣愣的出神,過了半響才道:

    「真如此也就罷了,算了,待我們回來,再去給他上香也就是了」

    低低歎息一聲,一行車馬轆轆而過,官道上迎面駛來兩輛青幃馬車,看見平安王一行的車架,急忙停靠在路邊,等著平安王一行人過去,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車裡傳出:

    「怎麼停了」

    前面車轅上一個小廝道:

    「秋桂姐姐,前面是王駕經過,咱們當然要避開為上,不然可是犯上之罪呢」

    秋桂咦了一聲嘀咕道:

    「王駕,這都快到平安城了,那裡來的王駕......」

    剛說到這裡,猛然想起來,不禁側頭看向馬車裡看書的女孩,女孩子看上去十歲左右,梳著雙丫髻,用嵌著銀絲的五綵緞帶繫住,垂下些許流蘇,耳中帶著一對亮燦燦的明珠墜子,映著一張小臉越加白皙晶瑩,五官很漂亮,尤其一對眸子靈動晶瑩,流轉間,彷彿帶著瀲灩的珠暉,身上穿著一件水綠色蘇繡花蝶牡丹紋長衫,下面是淺粉色暗紋撒腳褲,露出下面一雙粉緞平針繡桃花的繡花鞋。頸上帶著一個萬福如意的銀質項圈,微微抬起的手臂處,可見手腕上帶著一對嵌金珠銀質手鐲,微微一動,金銀珠彼此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煞是悅耳。

    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恢復女兒身的蕙畹,這兩年,蕙畹過的很是舒心,小叔的府邸雖大,但人卻不多,小嬸嬸劉映雪十月懷胎產下一女,取名張蕙晴多虧了蕙畹在一邊協理內宅事務,才寬泛些。

    說道劉映雪,當然是瞞不了她的,蕙畹沒到杭州的時候,張雲昊就把真相細細告訴了她,劉映雪剛一聽,當時覺得,簡直就像戲文裡的祝英台一般,不禁回想了一下博蕙的言行,細細一琢磨,卻有些小破綻的,自己一向沒注意的,不禁驚訝非常,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博蕙如今的名氣,那可是在皇上前頭都掛了號的,若是一個弄不好,就是滿門抄斬的欺君大罪。

    不過還好,這一次尋了這個時機金蟬脫殼,不然以後的下場,還真說不准去就是一場大禍也未可知,不過驚訝過後,劉映雪也大約體諒了大伯的心思,蕙畹的聰明的確世所罕見,又遇名師親自指點,那裡能錯過了,故才有這一停事,轉而又不禁佩服蕙畹,一個女兒家竟然能在男孩子中拔了頭籌,不得不說是真真少見的。

    況,自她來了這裡,協理家務,雖才八歲稚齡,卻少有的有條理,且雖說讀書甚出色,於那女紅上也沒有落下,雖不是多麼出類拔萃,但年輕女孩中也是不多見的,況廚藝上也是曉得一二,到令劉映雪對嫂子越加的敬佩起來,怎的教導出這樣一個靈透得體的女兒來,且經常做些玩意來逗博英和蕙睛,弄得兩個孩子一看見她就粘上去,倒令劉映雪哭笑不得,就是這一次大嫂來信,讓蕙畹回去,自己的一雙兒女還大哭了兩天呢,還是蕙畹那丫頭做了幾個好玩的東西來才好了。

    劉映雪不禁暗歎,這樣一個難得的女孩,將來也不知誰家得了去,忽然想到自己隔母的弟弟言鵬和她年齡相近,可是無奈輩分終有區別,到是可惜了,劉映雪是個穩重謹慎的性子,知道蕙畹這女扮男裝一事,非同小可,故也沒和娘家吐露,只自己知道也就是了。

    蕙畹在杭州這兩年,張雲昊知道自己這個侄女是個聰慧不凡的,到也不能真圈於閨閣之中,反暴殄了天物,遂認真尋了那博學的先生以及琴藝繪畫的師傅,悉心教授於她,倒是成績可喜,尤其於那繪畫上,令師傅都讚不絕口,張雲昊也看過蕙畹畫的一幅工筆花鳥圖,纖毫必現,細膩逼真,竟是和那真的一般無二,加上一手好書法的題跋,說是出自一個十歲的閨閣少女之手,恐無人相信。

    遂不禁暗暗同意兄長的話,這樣多才多藝的,可惜了是個女子,若是男孩,恐是個不得了的,況隨著長了一兩歲,性子越發的穩重溫柔。可是卻不一味的臉軟好欺負,決斷間柔中帶剛,竟是和嫂子劉氏有八分相似,想將來持家也必是有道的。就不知將來可是要嫁何種人家,一般人家,不說兄長,就是他這個小叔也必不依從的。

    這次兄長來信說讓回去,張雲昊和劉映雪雖不捨,但也知道兄嫂著實想念女兒,也就遣了穩妥的家人一開春就護送了回來,沒想,到了城外,卻正好遇上平安王進京的車架,秋桂整日和蕙畹在一處,自是知道些她的,雖說小姐表面上不說,可心裡也時常惦念世子爺,畢竟是從小一起的情分。

    聽說世子爺因著她的死訊,得了一場大病,平日裡從不燒香拜佛的小姐,也去那西湖北面的雲林寺去燒香祝禱,茶飯也減了許多,人也瘦了下來,到如今卻沒有前兩年的珠圓玉潤了,身材抽長,反倒初初顯出了些娉婷少女夫人身姿,也算是因禍得福吧,秋桂平日裡對平安王世子以及過去的事情,是隻字不提的,誰想還沒進平安城就遇上了,秋桂暗想,自家小姐和世子爺也不知是個什麼緣分。

    蕙畹看了她一眼,伸手微微掀起一角車簾,向外看去,只見高頭大馬正裝嚴謹的護衛隨扈著中間兩輛馬車前行,車身有燙金的平安王府的徽章印記,前面坐的的大約是平安王楊奇,後面的不用說,該是楊紫安了,蕙畹看著漸漸過去的一行車駕,不禁暗暗呼氣,這也許就是自己和楊紫安的宿命,擦肩而過,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也是無奈的事情。

    放下簾子,低聲道:

    「秋桂,走吧,走快些,趕在午時前回家」

    秋桂答應一聲,自去吩咐馬伕,張家如今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張雲卿這三年官運亨通,每年必都要晉陞一級的,倒是少有的很,到了今年考評政績,得了優,因在百姓民生上甚有功績,故得了嘉獎,劉東林卸了知府回京述職,被皇上照見,欽點了山東巡撫去上任了,平安城的知府空缺下來,劉東林舉薦,加上平安王楊奇和張老太爺也上書推舉,皇上本也有意,故張雲卿原地升任了平安城的府台大人,令同僚們不僅羨慕非常。

    可是都曉得和他沒得比,一則張雲卿確實為官清廉公正,妻族一家生意做得雖大,但是時常救濟窮苦,在百姓中,劉家常有善名,更兼有夭折的博蕙公子的體面,自是通著天的,誰也沒得比,所以也沒敢使什麼絆子,故,張雲卿得以順風順水的一路升將上來。

    隨著張家的騰達,劉氏把旁邊兩家的院子,也給了成倍的銀錢買了下來,打通了,重新佈置,挖池造景,植樹移山,如今的張家,已經非昔日的小門小戶可比了,也是樹木蓊蘊,亭台閣榭,體面非凡的,比鄰的原是兩個官員的三處私宅,地方不小,劉三舅使銀子買了下來,改造一新,大門看上去是劉府一家,裡面卻是三個獨立宅子,中間有穿堂側門相連,倒也便宜,且和張家比鄰。

    劉氏所幸也在兩府側面開了側門,以便兩家人來往,這樣一來,原來的一條街,竟是被張劉兩家沾去了一半,且小街也被兩家出銀子闊了開去,所以一拐進來,蕙畹從窗子看去,竟然彷彿不識得了一般,不禁開口道:

    「秋桂,咱們不是走錯路了吧,這裡不像是咱們家裡的路啊」

    秋桂笑道:

    「想是夫人每常給您書信,沒說過這些雜事的,我娘來信說了,舅爺親家老太太一家,如今也搬在了這街當,加上咱們家闊了幾倍去,門前的路道自是重新修整了的,您看這裡就是劉府」

    蕙畹側目看去,果然,青石台階上面一座體面的大宅門,大紅燈籠的簷廊下,寫著劉府兩個大字,蕙畹認得,是爹爹的字體,不禁笑道:

    「看來三舅這幾年的生意越發的好了」

    秋桂笑道:

    「可不是,如今的平安城裡,誰不知道舅爺的大名呢」

    蕙畹不禁莞爾,恍惚她還記得小時候,三舅套著牛車接他們去的情境,真是令人不可料想,就算是有些自己的功勞,但蕙畹知道,三舅真真的是個少見的商業奇才。

    卻說劉氏夫婦得了信,知道蕙畹回來就是這幾日,張雲卿還罷了,劉氏每日必讓吳大娘去門口張望許久的,吳大娘也是惦念著自己的三丫頭,故也和劉氏一個心思,這一日,眼瞧著快到了午時,遠遠的看見了兩輛馬車緩緩行來,吳大娘估摸著該是小姐到了,急忙差了下人進去報信,自己幾步走下來,馬車到了近前,果然,下來的是秋桂。

    吳大娘上下打量秋桂片刻,倒是長大了好些了,氣色衣著甚好,知道必是不差的,遂放了心,急忙和秋桂把蕙畹扶下來,一打眼,吳大娘險些不敢認了,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個三小姐真真變得,好個漂亮的模樣,蕙畹看見吳大娘笑道:

    「大娘一向可好」

    吳大娘忙道:

    「托小姐的洪福,倒是越發的好了」

    蕙畹笑了,還沒起步,就聽見一聲大喊道:

    「畹兒!小三!」

    蕙畹不禁抬頭看去,蹬!蹬!蹬!從裡面出來兩個年輕男子。



臨濟上香

    頭先跑下來的看上去十五六歲大,穿著一件明紫色暗紋錦緞直綴,腰間繫著朱紅色絲絛,下擺處綴著一支翠雕葫蘆佩,頭上同色綸巾綰住髮髻,垂下兩條長飄帶,眉眼清明,皮膚略黑,正是搏武,穩重了太多,只那微微上挑的嘴角,還能窺見一絲昔日的淘氣。

    後面的博文穿著一件月白色錦袍,越發顯得他身材修長,劍眉朗目,十分的挺拔,看到蕙畹,兩人臉上都掩不住露出的喜悅的神色,搏文一向內斂還好,搏武卻是個外放的性子,一下拉住蕙畹,仔細上下的打量片刻道:

    「到真真漂亮了許多,是不是大哥」

    博文笑著伸手摸摸蕙畹頭上的髮髻道:

    「是啊!如今真有個丫頭的樣子了,走吧!咱們進去敘話」

    兄妹三個笑著進了府,蕙畹大約掃了一眼,三房間的大門,很是氣派,門口守門的下人急忙行禮,蕙畹擺擺手,踏進家門,不禁遊目四望,這哪裡還是記憶中的家,遊廊假山,池塘花木,房舍院牆都精緻非常,比起江南的園子也毫不遜色,不禁暗暗稱奇,且,來回灑掃的僕人、婆子、丫頭、小廝也多是不認識的生面孔,蕙畹大約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有些婆子,娘親給了銀錢遣散了回鄉去了,現下這些想是新進來的吧。

    過了垂花門,就看見劉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迎了出來,兩年不見,劉氏還是和自己記憶中差不太多,要說變化,應該是微微有些發福,但皮膚較之以前更白皙些,大概因為的確順心,瞧著反倒年輕了些,有了些許以前沒有的富貴氣,劉氏一看見蕙畹,眼淚就掉了下來道:

    「畹兒,娘親日日念著你,今兒可回來了」

    蕙畹的眼淚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上前一步深深一褔道:

    「不孝女......見過娘親......」

    哽咽著還沒說完,就被劉氏攬在了懷裡,娘兩個抱頭痛哭,劉氏想到兩年前路上那場時疫,自己這個丫頭的命真算大的,不然哪有今日的母女相見,故傷感起來,母女在這裡久別重逢,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你是三姐姐嗎,我是博峻」

    因,原來博蕙的名聲太響,即然已經死遁,張雲卿夫婦覺得,讓小兒子叫這個名字恐不大好,於是給小兒子改了名字,叫博峻,劉氏的信裡略略提到過,所以蕙畹也曉得這件事,聽到聲音,蕙畹放開劉氏低頭看去,見是一個粉嫩的小娃娃,頭上梳著總角辮,身上穿著紅色繡平安富貴的緞子襖褲,脖頸掛著一個長命富貴紋銀質長命鎖,手腕上帶著兩個銀鈴鐺手鐲,手臂一動,叮鈴鈴的清響,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甚是靈透可愛,蕙畹笑道:

    「你是博峻」

    小娃娃好奇的看著她道:

    「我是博峻,你是三姐姐」

    蕙畹點點頭,博峻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我小時候見過你是不」

    吳大娘笑道:

    「小少爺可是分辨不清了,三小姐和三少爺是一母同胞,長的自然相似,這是你三姐姐,不是三哥」

    博峻歪歪頭,微微皺起眉頭想了片刻,覺得想不清楚,蕙畹牽起他的手低聲道:

    「我是三姐姐,記住!我可會做許多好玩的東西,你要聽三姐姐的話,我一會兒就有禮物送給你」

    蕙畹一貫哄慣了孩子,故輕車熟路的就把小博峻哄的言聽計從了,劉氏在一邊低聲笑了,搏文搏武看著花樹下笑的燦爛的弟妹,也不禁笑了起來,兩人同時想到了蕙畹小時候,進來見過了張雲卿,一家子坐下說話,張雲卿細細打量自己的小女兒,兩年了倒是出息了,看不出一點兒男孩的樣子,行動間,頗有閨秀的氣韻,眉眼雖未大變,但於兩年前,已經是判若兩人了,只是一雙眸子還如以前一樣,眸光燦燦,靈氣氤氳,不覺很是欣慰。

    一時一家子說了些親熱體己的話兒,劉氏知蕙畹一路舟車勞頓,故指了指外面道:

    「如今你也大了,外面兩個丫頭給你,交在秋桂手下使喚吧,你的院子我已經親自帶人收拾過了,做主給你闊出了些,你去看看可喜歡,若不隨心,想怎麼拾掇,自己看著弄就成了,你向來是有主意的」

    蕙畹應了,辭了母親,外面兩個小丫頭引著,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如果沒有丫頭領路,估計蕙畹秋桂都找不到了,進了小院,蕙畹四處打量,原來的小院子如今已經闊出去一倍有餘,仍是明暗的格局,正屋東側是蕙畹的寢室,西側辟做書房,側面有小廚房和婆子們住的下人房,屋前添了小巧的迴廊,院子前面,舊日的兩顆海棠還在,正是花期,開了一樹深淺不一的重瓣花朵,一陣風吹過,幾許花瓣飄落下來,美麗非常。

    進了正屋,除了佈置更精緻富貴了一些,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寢室裡已經除了過去的青色幔帳,換成了柔和的淡粉色,闊朗的格局也被妝台櫃子等臥寢的傢俱填的甚滿,妝台上脂粉妝奩一應俱全,這就是一個典型的閨房。

    西側是書房,佈置的倒還清雅,臨著碧紗窗放著一個貴妃榻,蕙畹走過去靠在上面,倒是舒服的緊,兩個丫頭和院子裡粗使的幾個婆子們重新上來行禮,蕙畹擺擺手道:

    「你們素日如何,現今還和舊日一樣便了,只一樣,我一貫最厭那起子愛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行徑,若有,我這院子必是不要的,你們記住就好,去吧」

    婆子們退了下去,蕙畹打量了兩個小丫頭幾眼,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姿色尋常,看著倒都是老實本分的,一個胖些,一個瘦一些,於是開口道:

    「你們兩個叫什麼」

    胖些的開口道:

    「夫人賜了名兒,奴婢叫小蘭,她叫小翠」

    蕙畹覺得還行,遂道:

    「好,以後你們聽秋桂的吩咐就是了,去吧」

    兩個小丫頭退了下去,蕙畹也有些累了,略略洗了手臉,就靠在榻上小睡過去,秋桂給她搭上了薄被,才出去指揮著兩個小丫頭,把帶回來的東西都一一歸位,略略看了一下,往年那些世子爺和皇上賞下的玩器,都沒見著,想是夫人收起來了。

    蕙畹這裡回家安置不提,再說楊紫安,進了京祭奠了宗廟,被皇上單個傳進宮裡,楊紫安一進御書房,就見楊紫青前面的御案上放著一摞畫卷,楊紫青站在那裡,正隨意的翻看著,見他進來道:

    「紫安過來,你看看,這些大臣們的閨秀,真有幾個頗有姿色的呢」

    楊紫安行了禮走過去,見桌上是一摞仕女圖,不禁想到舊年間,蕙畹說過的,他說這些仕女畫那裡能分得出美醜,明明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嗎,不過皇兄這案上的到不同,雖不十分真實,但是也能大略看出一二來,楊紫安道:

    「皇上,如今雖比不得佳麗三千,後宮也多佳人了吧,還要選美進宮嗎」

    楊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紫安莫不是忘了,你今年已經十七了,朕現在都已經有三個皇子和兩位公主了,你如今卻連個房裡的人都沒有,豈不冷清的很」

    楊紫安一愣道:

    「皇上每天日理萬機,那裡尋得空來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雜事」

    楊紫青放下手裡的畫卷,坐靠在紫檀嵌粉彩實心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很鄭重的道:

    「這些非是雜事,要知道繁衍皇室血脈,承繼宗室,乃是你和朕的責任」

    楊紫安低聲道:

    「臣弟母孝在身,現在議親恐不妥當」

    楊紫青盯著他看了片刻道:

    「你我年齡相仿,情分有於別人不同,朕可以許你一個恩旨,若你有心儀之人,朕可以下旨賜婚」

    楊紫安忙一鞠躬道:

    「臣弟謝皇上體恤」

    楊紫青低低一歎道:

    「帝王家自由帝王家的無奈,但是如果能做到,朕希望你能尋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為妃,好過貌合神離」

    說著眉目間閃過一絲陰晦,楊紫安大約知道皇上不喜皇后,具體什麼因由也不得而知,楊紫安沉默半響遲疑的開口道:

    「臣弟剛才給太后請安時遇到了皇后娘娘......」

    楊紫青一揮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楊紫安想到自古夫妻之間的事情,多是別人勸不了的,更別說帝后之間,更有千絲萬縷的利益牽扯,遂沒說什麼,楊紫青道:

    「那張雲昊到是個能臣,在杭州這幾年治理的頗有章法,且都說他是個油鹽不進的清官,朕想著,把他調回吏部來,也讓他們兄弟離得近些」

    楊紫青一愣,他當然知道張雲昊是博惠的小叔,不過皇上至今還這樣器重張家,大約和博惠也脫不了關係去,其實皇上也是個很念舊的人,皇上看他半天沒答話,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到沒在意接著道:

    「博惠的兩個哥哥如何」

    楊紫安回神道:

    「博文、博武,倒也不錯,比之博惠畢竟差一些」

    楊紫青點點歎頭道:

    「太聰敏了,其實也不是件好事。最近朕時常想起那一年,你們在尚書房讀書的事情,博惠的小手,握著那張小小的金弓,啪的一聲,箭不過才射出不遠的距離,引來一片哄笑,可是她卻不以為然的繼續又射,那張不服輸的小臉,到讓朕至今都記憶深刻」

    楊紫安笑道:

    「其實她很有章法的,到後來,力氣大些了,箭射的卻極準,可惜......」

    說到這裡臉色一暗,楊自青道:

    「都說逝者已矣,來著可追,朕和你都有些迂腐了,好了,這些都是朕特命選出的適婚閨秀,你拿回去仔細看看,若是覺得哪個不錯,告訴朕,明年等你守孝期滿,朕給你賜婚,想必這也是皇嬸的遺願」

    聽到這裡,楊紫安遂沒說什麼。所以楊紫安此次回平安城,帶回了一大堆名門望族閨秀的畫像,到了王府,就命春花秋月好生收了起來,如今他那裡有這樣的心思,再說他還記的博惠曾經言談之間對妻妾成群多有不齒,故他心裡也不想成為博惠厭惡的那類人,雖然他已經看不見了,但依然不從心裡不願意。

    自過了清明,天氣就漸漸放了晴,好像呼應人們的心情一樣,這一日初一,蕙畹一早就收拾妥當,準備和母親去臨濟寺燒香,博文博武如今已經不用上府學了,只在家讀書,等著來年的秋闈,故也跟著來了,也有個護衛之意。

    蕙畹回來了平安城,才知道,昔日的熟人如今都已經不見了蹤影,賀總督調到了廣州,賀家兄弟自然是跟了去,宗民宗偉,回了京裡自己家裡,明年也會參加秋闈,劉言鵬自不必說,跟著劉東林去了山東,一時間,昔日的同窗,彷彿如那流雲一般四處散了,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令人感歎。

    秋桂替她整理好幃帽。所謂帷帽:就是一個前面附著輕紗的帽子,大家閨秀們出門必備的裝備之一。蕙畹喜歡它的原因是,它可以遮陽防曬。

    收拾好了,只帶了秋桂出門,門前是兩輛青帷馬車和一輛大車。劉氏帶著博峻和吳大娘坐在前面,蕙畹和秋桂坐在後面,剩下的婆子、丫頭坐在後面的一輛大車裡。博文博武兄弟帶著小廝們騎馬跟隨。

    辰時出門,到了巳時才到了臨濟寺。臨濟寺倒是幾年如一日,暮鼓晨鐘恐怕千年也不過如此了。蕙畹跟著劉氏進去挨次跪拜了,雖心裡仍然不大信服,但,作為精神寄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知客僧把他們請進了後面,備有專供女眷歇息吃齋的小院。午時吃了齋飯,劉氏乏了,靠在炕上歇午覺。博峻想是昨天睡多了,錯了盹,故鬧著出去玩耍。蕙畹無法,只得牽了他出來,跟著博文博武去後山的桃花林裡逛。

    到了後山,只見一大片桃花,盛開的甚是繁茂,枝椏間簪滿了深淺不一的粉色,一簇簇的,遠遠看去,就如那此起彼伏的粉色雲層一般。沿著小路走了進去,轉了幾個彎,卻是舊年間來過的山溪跟前。幾人在溪邊尋了幾塊乾淨的青石,做了下來。剛坐下,就聽見一個聲音從桃林另一側傳過來:

    「你們不必跟著我,我自去逛一會兒就好。」

    聽到這個聲音,蕙畹和博文博武都不禁大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0 AM

桃林相遇

    短暫的慌亂過後,蕙畹率先鎮定下來,暗笑自己未免有些做賊心虛,這麼多年的相處,蕙畹很瞭解楊紫安,他骨子裡有著帝王家的高傲和冷漠,給人非常有距離感,但是對自己卻格外的好,相信即使他最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蕙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標準的閨秀裝扮,以及頭上戴著的遮陽幃帽,如果這樣他還能認出自己就是博蕙,到真奇了。

    想到此,蕙畹遂微微放心,放心之餘,又有幾分自己不願去正視的失望,博文搏武同時看向蕙畹,見她並沒有驚慌,反而鎮定從容的很,遂略略放心,畢竟對方是世子,又是昔日的同窗,怎好躲避不見,到失了禮數。

    博峻當然不會明白哥哥姐姐們的想法,看他們都站了起來,以為要和他一起遊戲,遂興致高昂的道:

    「大哥、二哥、三姐姐,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我躲起來,你們找我」

    說著,一把掙開蕙畹的手,向桃花林裡竄了進去,瞬間就沒了蹤影,蕙畹不禁一愣,這桃花林大的很,且四通八達,若是博峻胡亂跑,恐不妙,急忙追了過去,博文搏武對看了一眼,也跟著走了過去。

    卻說博峻卻還沒來得急跑遠,剛轉了一個彎,只顧著看後面有無追兵,不妨一下正好撞到了楊紫安的懷裡,楊紫安本是今日來給博蕙上香的,看到後山桃花爛漫,不禁憶起舊年間的事情,頓時感覺胸中鬱鬱難遣,遂斌退下人,自己在桃花林裡散步,不想,剛走了幾步,迎面撞來一個小孩。

    楊紫安低頭看去,心頭不禁一震,急忙雙手扶著他,仔細的端詳了片刻,正值總角的小男孩,一身蔥綠暗紋的錦緞襖褲,脖子上帶著一個銀質吉祥鎖,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他的掙扎,發出清脆響亮的叮噹聲,令楊紫安驚訝的不是他這一身富貴孩童的打扮,而是他的五官,竟然和博蕙有六分相似,不一樣的地方,應該是這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和好動的性子了,從他不停掙扎來看,就不是個沉靜的,況且,眸光雖然靈動,卻獨少了博蕙眼中那份少見的敏慧。

    楊紫安正要低頭問他是誰,一個悅耳的女聲傳來:

    「博峻!博峻......」

    花影扶疏間走出一個小女子,後面跟著的竟然是張博文和張搏武,楊紫安頓時恍然,自己抓住的這個調皮的小娃娃,大概就是博蕙的幼弟,當年博蕙戲稱寶寶的那個,遂不由的放開手,博峻一掙脫束縛,急忙躲到蕙畹身後道:

    「三姐姐,這人抓住我不放,他是壞人」

    蕙畹還沒說話,楊紫安不禁一愣,灼灼探究的目光投注在蕙畹身上,據他所知,張家加上博蕙一共好像只有四個男孩,何時蹦出來一個三姐姐了,楊紫安上下打量蕙畹,目光犀利而深邃,眼前應該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子,身上穿著一件淺粉色暗花段右衽女褂,下身是一件同色繡蝶戀花的側褶裙,裙擺堪堪遮住腳下的粉緞繡花鞋,只略略露出鞋幫處幾朵精緻的銀線桃花,襟畔綴著一串白玉佛手掛飾,用米粒大的珍珠串綴而下,頭上戴著輕紗帷帽,雖看不太清面容,但隱約間,卻令楊紫安覺得分外熟悉。

    遂愣愣的看著蕙畹出神,博文搏武隨後追來,看見這個情景,急忙上前請安,楊紫安這才回過神來笑道:

    「不妨你們兩個今天這樣悠閒,聽說不是在閉門苦讀,以備秋闈的嗎」

    博文道:

    「只因家母和妹妹來此上香,我和搏武故也跟著來散散」

    「妹妹!」

    楊紫安揚揚眉,看了蕙畹一眼道:

    「一向不曾聽說,你們何時有個妹妹了」

    博文沖蕙畹使了個眼色道:

    「蕙畹,快拜見平安王世子」

    蕙畹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要行禮的,於是微微一褔輕聲道:

    「給世子請安」

    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給楊紫安一種裊裊裊婷婷的感覺,而且她給自己很莫名的熟悉感,遂擺擺手,疑惑的看向博文搏武,搏武道:

    「當初博蕙出生的時候,本是雙生的龍鳳胎,因來了個遊方的僧人,說八歲前最好不見外人,不然恐有夭折之災,所以出生沒多久,爹娘就把蕙畹送到了外祖母家不遠的庵堂裡,托給他們的乾娘撫養,博蕙因自小有些孱弱,故爹娘終沒捨得,留在了身邊照料,到了今年,妹妹躲過了災厄,才回轉家來的」

    楊紫安指了指蕙畹道:

    「你說博蕙還有個雙胞的妹妹,就是她」

    搏武點點頭,博峻歪頭打量了楊紫安幾眼,現在才看清楚,這個大哥哥長的真好看啊,完全不像個壞人的模樣,於是竟把剛才的那段扔到了腦後去,開口道:

    「大哥哥,我告訴你!三姐姐和小時候見的三哥哥長的一模一……」

    話還沒說完,就被蕙畹一把摀住他嘰嘰喳喳的小嘴,蕙畹有些尷尬的笑了兩聲道:

    「世子爺莫要怪罪,小弟被爹娘寵的沒甚規矩」

    楊紫安目光一閃,仔細的盯著蕙畹頭上的面紗,低聲喃喃的道:

    「一模一樣,真的這麼像嗎......」

    蕙畹低聲湊到博峻耳邊道:

    「想讓姐姐晚上繼續給你講故事,就閉嘴」

    博峻妥協的點點頭,蕙畹放開他,博峻撅撅嘴,心道不說就不說,但是看到對面大哥哥好奇懷疑的打量三姐姐,肯定以為自己說謊呢,這可不好,可是自己又不能說話,否則得罪了三姐姐,那些個好玩的玩具和好聽的故事可就沒了,博峻眼珠一轉,心道不動嘴,動手可以吧。

    想到此,趁蕙畹不妨,一把就把她頭上的帷帽扯了下來,輕紗落下,蕙畹一驚,也無暇再去顧及博峻的調皮,抬頭正對上楊紫安震驚的目光,楊紫安再也想不到,事隔兩年,自己竟然還能看見博蕙的臉,這樣清晰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眼前的這張臉,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博蕙彷彿瞬間重合在了一起。

    俊秀的五官,以及那明亮瀲灩的眸子,隱約透出十分的機靈和聰敏,甚至那微微抿嘴時,淺淺的笑窩,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恍惚也有些不同,這張臉的輪廓彷彿變得更柔美了,穿過花枝撒落下來的午後暖陽,給這張柔美的臉,更添上了一絲夢幻而美麗的色彩,這是個一個女子的臉,不容錯辨的女子的臉,雖然和博蕙幾乎一樣,但卻是個真真的女子。

    可是她望著自己的眼神,為什麼是這樣的,一瞬間彷彿慌張,彷彿窘迫,甚至彷彿還有一絲絲的期待,楊紫安待要深究,這些情緒卻轉瞬即逝,變得沉靜坦然起來,這份從容和博蕙到是很有些異曲同工,楊紫安不成想博蕙竟然還有一個雙胞的妹妹,一時間有些混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張蕙畹,是叫蕙畹吧:

    「竹檻氣寒,蕙畹聲搖」這閨名倒是很不俗。

    蕙畹冷靜下來,低頭瞪了一眼博峻,博峻調皮的眨眨眼,指指自己的嘴巴,無辜的擺擺手,示意自己並沒有說話,蕙畹哭笑不得,伸手拍拍他的頭,撿起帷帽也沒戴上,反正已經看見了,還遮豈不掩耳盜鈴,沖楊紫安微微露出一絲禮貌的笑意道:

    「世子爺請不要介意,小弟調皮的緊」

    楊紫安這才回神,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道:

    「不妨倒是你......」

    說到這裡,楊紫安吶吶的停了下來,看著這張熟悉的容顏,楊紫安頓時覺得,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一時難以宣之於口,不禁低低一歎道:

    「想不到你和博蕙真的這麼想像,到令我......」

    說到這裡,又是微微一歎,蕙畹眼中快速的劃過悵惘,低頭想了片刻才輕聲道:

    「聞得世子對三哥多有顧念,想如今家兄即已去了,想必也不願看到世子難過悲傷,況醫書上言:思傷脾,憂傷肺,世子還請寬懷情志,想家兄泉下有知,定會十分欣慰的」

    楊紫安和蕙畹對視,眼前的這個小女子,語氣溫和,目光顫顫盈動,情真意切,令楊紫安心中瞬間湧上一股暖流,直燙心肺,竟是這樣的舒服貼心,不禁微微的一笑,收了那難過的心思,重新看向眼前的蕙畹,頭上梳著兩個雙丫髻,繫著明珠流蘇緞帶,耳際兩隻銀絲明珠墜,明晃晃的,映著粉妝玉琢的小臉越加明艷。

    楊紫安不曾想過,同樣的一張臉,竟然給了自己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兩個博蕙一般,一個俊朗,一個明艷,一個聰敏,一個體貼,也許是愛屋及屋,也許是什麼自己不想探究的原因,才只第一次見面,楊紫安就覺得分外喜歡這丫頭,更也許是一種心理上的補償和暗示,不管是什麼,這一刻,楊紫安竟然暗暗感謝老天,畢竟他還是仁慈的,至少還留了個蕙畹在。

    耳邊腳步聲傳來,□間轉出春花秋月兩個大丫頭,來尋楊紫安去亭中飲茶,猛一看到蕙畹,兩人都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楊紫安淡淡的瞥了兩人一眼,兩人才急忙住聲,但目光還是好奇的偷偷掃向蕙畹,蕙畹心理不禁暗暗腹誹,見到認識的人裝陌生,還真是個技術活,楊紫安輕輕咳嗽了一聲道:

    「既然偶遇,不如請幾位亭中一起品茶如何」

    博文搏武看向蕙畹,蕙畹有些猶豫,畢竟如今自己不是昔日的博蕙,博峻伸手拽拽她的衣襟道:

    「三姐姐,我渴了」

    蕙畹沒法子的看了他一眼,抬頭看向楊紫安道:

    「如此多謝世子爺相邀」

    楊紫安微微牽起嘴角,令在一邊的春花秋月不禁暗暗驚奇,自博蕙公子去了,世子這樣的臉色幾乎沒有過,看來今天心情是極好的。春花側頭偷偷打量蕙畹,暗道真的好像啊,看這個樣子大約是博蕙公子的妹妹,不曾聽說過博蕙公子有妹妹啊,不過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呢,一行一動都落落大方,不同俗流,不愧是博蕙公子家的人,真的很出色。

    還是那個八角小亭,還是潺潺的泉水伴著幽幽的桃花香: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坐在這裡,蕙畹恍彷彿回到了以前一般,只是身份和境遇變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嬉笑玩鬧,那種兩小無猜時的光陰,已經永遠的留在了過去,低低歎口氣,轉念又不禁莞爾,自己竟然像一個已界垂暮的老人一樣,追念過去,真真好笑的緊,自己才不過十歲而已,還有大把的時間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在這個古代,蕙畹相信,只要自己堅持而努力,就能夠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想到此,不禁豁然開朗,楊紫安和博文搏武說些閒話,一邊悄悄注視著蕙畹,不是有意的,而是不由自主的,目光總會被吸引過去,她的表情,從剛才的沉重到現在的輕鬆,令人不禁暗暗稱奇,但第一次見面,也不好問什麼。

    博峻畢竟是小孩子,又兼午時的齋飯不合脾胃,只吃了一點兒,經過剛才的一番跑動,早就消化的沒影了,喝了茶,頓感餓了起來,悄悄拉拉蕙畹的手,委屈的道:

    「三姐姐,我餓了」

    蕙畹不禁伸手點點他的額頭道:

    「讓你挑食,這裡是寺廟,可沒有外面那些小吃食,一會兒出去給你買些甜糕吃好了」

    楊紫安沖春花使了個眼色,春花轉身去了,不一會兒,提了一個紅木燙金牡丹花紋的八角食盒走過來,放在石桌上,打開是八樣精緻的細點,楊紫安看了博峻一眼道:

    「吃吧,外面買的東西,必是不大乾淨的,這個是府裡帶來的」

    博峻看看盒子裡精緻的糕點,又看了看蕙畹,蕙畹摸摸他的頭道:

    「即是世子爺的好意,你吃吧」

    博峻得了允許,急忙謝了楊紫安,就尋了一塊自己喜歡的吃起來,吃了幾塊就飽了,嘴角卻沾了一些白色的糕屑,像個小花貓似地,蕙畹遂拿出自己帕子給他細細擦乾淨,楊紫安目光盯著蕙畹手裡的帕子,突然覺得分外眼熟,雪白的絲帕上,可見幾朵嬌艷的粉嫩桃花,彷彿在那裡見過,一時竟是想不起來了。

    博峻吃了點心,幾人又略做了一會兒,估摸著劉氏該醒了,蕙畹博文搏武遂起身告辭,楊紫安也不方便很留,直到蕙畹的身影消失在桃花間,楊紫安才微微歎口氣,春花還是憋不住開口道:

    「這位小姐長得和博蕙公子一個摸樣,卻又好像更漂亮一些」

    楊紫安瞥了她們一眼道:

    「她是博蕙的雙胞妹妹」

    春花秋月對視一眼,點點頭道:

    「怪不得這樣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博蕙公子一樣聰明」

    楊紫安沉默半響幽幽的道:

    「聰明有時候其實並不是好事,想博蕙就是奪天地造化,太聰明了,以致招夭折,故此,我倒希望這蕙畹愚鈍一些才好,不過剛才看她應對言談,竟也是個機敏不俗的。」

    突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帕子,側頭問道:

    「春花,你還記得,舊年間,我可有一個繡著桃花的帕子」

    春花笑道:

    「是啊!那不是爺從博蕙公子那裡要來的嗎,上面好像還有一個像字又像花的東西」

    楊紫安猛的想了起來,是啊!舊年探博蕙病的時候得的,眼前忽然閃過剛才蕙畹手裡的帕子,不禁暗暗思量,總覺得那裡不太對勁,遂吩咐道:

    「回去,找出來給我,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們也回府去吧,免得父王惦念。」



瑞清公子

    晚間楊紫安回了自己的院子,春花尋出那塊帕子遞給他,楊紫安坐在書案後面,就著明亮的燈火細細端詳,怎麼看都和下午蕙畹那個帕子,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聞得秋桂如今跟在了蕙畹身邊,難不成是秋桂繡的,想到此不禁搖搖頭,往年間,曾見過秋桂給博蕙做的活計,比之這塊帕子的繡工,更鮮亮細密一些。

    楊紫安手指輕輕摩挲著帕子上突起的花紋,以前不理會,如今仔細看來,竟然像是一個畹字,想著楊紫安放下帕子,拿起筆在紙上照帕子上的寫了一個大大的來瞧,放大看起來,真真越看就越像一個畹字,那時還記得博蕙僅僅四歲,蕙畹應該還在庵堂裡躲災,怎麼博蕙身上常用的帕子上竟繡上了一個畹字來,而且以前還不大理會,現在看來,這塊帕子頗有幾分閨秀氣,令人猜想不透。

    細細收好帕子,不由想起今天蕙畹對自己說的那番勸慰,不禁微微笑了,這丫頭和博蕙畢竟有些不同的,溫暖細心的如一汪涓涓細流,令人舒服愜意。若是時常相伴,定然身心愉悅,可惜她是個女子,若是博蕙的話,想到此,楊紫安不禁搖搖頭,暗歎自己胡思亂想。楊紫安這裡心情雜亂的一時理不清楚。

    再說蕙畹,回來不過兩月有餘,張雲昊的家書就遞到了家中,皇上下了聖旨調雲昊回京,並賞了私宅以示恩遇,小叔的兩個孩子尚小,且新家必要從頭操持,瑣碎繁雜,另有京城女眷的應酬要顧,劉映雪一時恐忙不過來,故此特要蕙畹進京,去幫襯一二。

    張雲卿接了信和劉氏一商議,知道這也是雲昊的造化,且如今近了這許多,來往見面也容易,倒是一件大大的喜事,遂命蕙畹收拾了行禮,由博文搏武護送著進了京。

    楊紫安這頭還沒理清楚想透徹,蕙畹已經又離開了平安城,有時候造化弄人不得不服。再說張雲昊被皇上的聖旨直接調來了京城,任四品吏部侍郎,雖是平調,可京裡的這些官油子們誰不知道,這可是一步蹬了天,京官畢竟與外官不同,且都知道張家近些年騰達的厲害,也不知道那裡順了皇上的眼,兄弟兩個連連晉陞,這不如今都是正四品了,張雲皓還說的過去,一甲及第,張雲卿卻是一個大挑出身的,能短短幾年內混到這樣的品級,著實令人驚歎。

    楊紫青的確待張雲昊甚厚,於城東的長樂坊賜了一座私宅於他,乃是前朝的一個大員的宅邸,雖說有些舊了,但底子畢竟在哪裡擺著,張雲昊為官比他哥哥還更迂腐不知變通,當年雖去了富庶之地,卻也撈不到甚好處,只憑做官的那些俸祿,別說是富貴,就是能頂上一家子的開銷,就要念佛了,若不是嫂子在他成親時,越性給他置辦了幾處生錢的莊子,恐要打饑荒了。

    即使有這些進項,手頭實實的也並不寬裕,故劉映雪自嫁給了張雲昊,且親眼看了嫂子如何持家,於是漸漸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可巧遇到了蕙畹前來,出了月子,就想也尋些私底下的營生,畢竟雲昊以後在官場裡,那裡短的了使銀子的地方,故和蕙畹略略提了,蕙畹大喜,本來江南這個富庶的地方,這樣閒呆著到也浪費了,於是寫了信於三舅通了訊息。

    三舅早就野心勃勃的想跨足其他行業,一直苦無機緣,得了這個信,遂親自趕來了杭州,劉三舅一貫是信任蕙畹,這次蕙畹卻是完全的沒主意,只告訴他杭州的西湖龍井是最有名的,可以買下茶園經營或可有些利潤,劉三舅多精明,在杭州幾個茶園跑了三個月,就盤下了兩處不小的來,劉映雪於是趁機參了股進去,對外和張雲昊也沒甚關聯,倒也十分穩妥。

    只不過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現代關於茶葉知識告訴了劉三舅,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去運作,如今已是大大盈利的一項買賣了,故張雲皓雖然為官清廉,但如今卻並不清貧,這也是令許多同僚納悶和眼紅的事情,可是也尋不到人家的把柄,再說,如今他在吏部供職,誰不知道,那可是管著官的官,誰見了不得給些體面,因此張雲昊這個官做得並不難過。

    劉映雪得了個好宅子,遂來了十分精神拾掇,看皇上的意思對雲昊甚是厚愛,想必以後在京裡供職的時間要長遠了,因著這個原因,也要把家裡好好的整修,蕙畹到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整修完了,蕙畹遂接了劉映雪的手,打點各處的擺件裝飾,騰出劉映雪來應付各府女眷的相邀應酬,這也京城裡的風氣,是推不掉的。

    蕙畹來了,劉映雪才真真鬆了口氣,府裡都是從杭州帶來的老人,雖說蕙畹年紀小些,也大約知道這位侄小姐雖看著和善,但不是個綿軟的孩子,所以也不敢懈怠,不過半個月,各處就收拾佈置妥當了。

    宅子相當不錯,蕙畹最喜它格局闊朗,沒有那些繁雜的亭台閣榭,幾進乾淨清爽的院落,後院引了活水,造就了一汪蜿蜒的小河,繞過後花園的假山小橋,又流將出去,甚是巧妙,臨著水的一個小院是蕙畹的住處,她特別讓拆了隔著河的粉牆,出了屋子就能看見滿園的繁花綠草,以及清澈流經的小河,有些回歸自然的美妙感覺。

    張雲昊和劉映雪自是知道,這個侄女的心思一向與別人不同,倒也見怪不怪了。另外,即來了京城,還有一令蕙畹高興之處,就是可以和宗民宗偉時常見面了,畢竟這兩個人是知道自己秘密的,相處起來沒有任何壓力,輕鬆所以愉悅,且這兩人在這裡待的時間不短,結交了些許至交朋友,時常與蕙畹說起,倒也有趣的緊。

    蕙畹原是知道,這些貴族公子哥們都是會享受的,經常尋了各種名目聚會,蕙畹對此一直頗為好奇。因蕙畹尚未及笄,加上自小和宗民宗偉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所以他們來往,張雲昊和劉映雪也並沒阻攔,且知道蕙畹一向是極有分寸的,所以也不會特意約束。

    因此在京裡的蕙畹反倒比在平安城過的寬泛許多,宗民對突然來京的蕙畹,心裡是暗暗高興的,宗民和楊紫安年齡相若,但起始就曉得蕙畹是個女孩子,所以投入的感情自是比楊紫安清楚明白,雖然蕙畹如今不過十歲,但宗民已經大概醒悟了,自己對她不是對妹妹的那種情感。

    尤其這次見面後,雖然還是青澀,但已經初現娉婷之姿,更兼自小接觸的閨秀女子和蕙畹一比,簡直差的太遠,既沒有她的靈氣,也沒有她的聰慧,更沒有她如今的穩重大方,所以宗民已經暗存了心思,且知道祖父一向鍾愛蕙畹,雖有同姓之忌,但族內尚有先例可循,所以宗民一直沒答應母親要給他議親,想著怎麼再拖兩年,去求了祖父。這事哪有不成的。

    有了這個想頭,故此對蕙畹比往日更加寵溺,且會變著法子尋些有趣的事情以悅卿懷,蕙畹安置好了,已經進了初夏,這日宗民遣了身邊的丫頭來告訴蕙畹,說左相家中有絕品白蓮,左相的大公子李瑞清邀請他們去賞荷吃酒,蕙畹不禁大喜。

    宗民的父親張兆崎如今正好任吏部尚書,小叔的頂頭上司,因兩家關係素日交好,故張雲昊並沒受到慣例的排擠,雖然張兆崎是個正三品,但實權在手,所以即使左相見了,也是要客氣幾句的。

    左相李善謙不僅僅是左相,亦是國丈大人,皇后的父親,雖皇上一向不喜皇后,但李家畢竟是根基深厚,皇上也顧及著幾分體面,不會太過不去,這李善謙妻妾眾多,子嗣卻不繁茂,嫡妻王氏生了一兒一女,大的李毓敏就是如今的皇后,兒子就是這個大公子李瑞清,據說風雅俊俏著實罕見,但不喜官場,卻喜那世俗的經濟營生,竟是私下開了京城最大的青樓名曰軟玉樓,且性子風流故人稱清公子,左相管教幾次不得,也只得任他去了。

    還有一小女兒是側室所出,側室本是嫡妻王氏的同胞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嫁了一個丈夫,所以感情自是親暱,生了一個小女兒,名喚李毓蘭,如今尚待字閨中,當然,這些都是宗偉那個八卦話癆告訴她的,蕙畹一聽說姐妹同時嫁給一個丈夫,且聽宗偉語氣裡甚是羨慕的樣子,不禁暗暗腹誹,這個時代男人的觀念真是要不得。

    不過蕙畹對這個傳說中的清公子,倒是有了十分的興趣,心想是不是就像以前電視裡看到那樣,一身寬袖白袍迎風而立的倜儻模樣,回眸一笑,風姿絕代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所以有這個機會,當然不會放過,如今蕙畹是絕對不會傻到再女扮男裝了,畢竟曾經在這裡呆過半年之久,若是遇到個以前認識的,縱不會想到自己就是博蕙,也不免引人懷疑,不過這李瑞清當初沒選作宗室子弟的伴讀,倒很令人納悶。

    所以和宗民商議好了,扮作他隨身的大丫頭跟去最為便宜,反正這傢伙身邊有好幾個漂亮的丫頭,蕙畹頂替其中一個也就是了,宗民一向都是依著蕙畹的,當然不會反對。

    第二天巳時初刻,蕙畹隨宗民宗偉到了左相府,左相府的高門第也在尚德芳內,距離平安王府不遠,宗民的車子停在相府東側的角門,下了車,蕙畹看了看門口,已經停了幾輛奢華的馬車,宗民沒帶旁的丫頭,只帶著蕙畹一個,宗偉帶了一個姿色很出挑的丫頭命叫玉霞,兩人偶爾有些曖昧的小動作,蕙畹估計這個玉霞恐是宗偉的通房丫頭吧,不禁暗暗猜測宗民身邊那兩個姿色不俗的丫頭,誰和宗民有曖昧。

    宗民一向內斂,平日也看不大出來,想到此,蕙畹不禁側頭打量了宗民一眼,宗民看她有些鬼祟的眼神,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髮髻道:

    「幹嘛這樣看著我」

    蕙畹搖搖頭低聲道:

    「你房裡的兩個丫頭,你喜歡那個多些」

    宗民一愣,目光加深看了她半響,才似笑非笑的道: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有的沒的,丫頭不過是丫頭罷了,那裡有喜歡不喜歡的,我的喜歡將來只留給我未來的妻子」

    說到後來,語氣竟然變得十分認真,令蕙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總覺得這傢伙的話彷彿另有什麼深意,不過算了,不喜歡拉到,和她也沒啥關係,宗偉自是知道一些宗民的心思,聽前面兩人的對話,不禁嘿嘿暗笑。

    門口有小廝引著幾人走了進去,穿過中間的月洞門,就看見一個小巧的園中湖,湖雖然小巧,但上面置了竹橋,搭了湖心亭,亭為六角形,石木結構,上覆綠瓦,面積頗大,東西兩側架橋,遠遠看去如湖上的一道青霓,分外別緻。

    說是亭子,實際比水榭還要大不少,側面有樂坊的歌姬們彈唱軟糯的小曲,中間放了一個紫檀鑲大理石面的八仙桌,四面放著紫檀鑲大理石面的花鼓凳,亭廊圍欄處設有軟墊和小幾,上面擺著一些時鮮瓜果,湖雖不大,整個半湖都植滿白蓮,也是非常壯觀的。

    陽光下,碧葉間,亭亭出水的白蓮,雖不艷麗妖嬈,但別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美麗風姿,所謂淡極始知花更艷,大約就是這個道理,雖說是什麼賞荷宴,但來的人並不太多,除了宗民宗偉還有幾個也是朝中大員的公子,不知是不是趕巧,竟然沒有一個是舊年見過的。

    倒令蕙畹暗暗鬆了口氣,作為丫頭,蕙畹只要站在宗民身後就好,下人上了茶來,告知一會兒大公子即到,蕙畹立於宗民身邊,側首正看湖中的白蓮,一陣女聲傳來:

    「哥,今天聽說你邀了張宗民前來,是不是,是不是呀!你告訴我啊!」

    接著一個略帶無奈卻有些慵懶的聲音道:

    「小妹,今天哥哥是邀請了他來賞荷,你就不要跟著摻乎了」

    宗偉悄悄湊到蕙畹耳邊低聲道:

    「這個李毓蘭已經纏了宗民哥大半年了,大膽的很,毫無閨閣少女的矜持」

    說到這裡,壓低聲音道:

    「你說她姐姐皇后娘娘不得寵,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相信哪個男人也不會喜歡這樣粗魯的女子是不」

    蕙畹瞪了他一眼,順著聲音目光投向東側的竹橋,只見一男一女緩步行來,到了近前,蕙畹不禁有些傻眼,這個瑞清公子長的真是,怎麼說呢,妖孽啊,和蕙畹猜的還真有些雷同,穿著一件淺紫色明麗的暗雲紋錦緞寬袍,腰間沒有束帶,行動間飄飄若仙,身材修長略顯清瘦,五官長的太漂亮了點兒,劍眉入鬢,細長的鳳眼,微微瞇起彷彿有令人懼怕的犀利,睜開又別具一種瀲灩的風情。

    唇紅齒白,皮膚細膩,手裡拿著一把灑金牡丹折扇,開合間,前胸的掩襟微微敞開,露出若隱若現的晶瑩肌膚,蕙畹覺得甚至比自己瞧著都細嫩,勾起嘴角的輕笑,有一種亦正亦邪的魔魅氣息,以花為喻,蕙畹不知不覺想到了罌粟妖嬈誘惑的凡人不可抵擋,但同時也是危險致命的,令蕙畹不禁有些看傻了眼。

    眾人人寒暄過後,宗偉輕輕咳嗽一聲,用手碰了她一下,蕙畹才回神,暗道以前還真不覺得男色可以惑人,今天終於領教了,這個清公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孽美男,且細看他的眼中其實可以看到冷漠和疏離,這樣的男人還是少惹為妙。正想著一個刁蠻的女生道:

    「喂!你是宗民哥哥身邊新來的丫頭嗎,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0 AM

初露端倪

    聽見話音,蕙畹這才看向旁邊的女子,十四五的年紀,秀眉上挑,下面一雙和清公子很相似的鳳眼,挺鼻紅唇,皮膚白皙,穿著一件大紅暗花羅帶雲肩女衫,下面同色的大鑲邊百褶裙,行動間,裙擺微動,露出腳下一雙雪青緞串珠蘭花紋繡鞋,頭上梳著時興的挑心髻,扁圓形,兩鬢髮垂至雙耳處,上插著一朵銀鍍金鑲寶石碧璽花,耳際帶著金鑲珠翠耳墜,手裡捏著羅帕,微微抬手,露出一小截凝雪似地皓腕,腕上掛著一對玳瑁金鐲,身量雖不高,但豐滿勻稱,雖無十分姿色,但也富貴動人。

    且微微橫起的雙眉和嘟著的嘴唇,可以看出可愛之餘的幾分刁蠻,蕙畹聽她問自己,暗想自己該怎麼回答,宗民卻已經開口道:

    「她是畹兒,你不要找她麻煩」

    一句話卻引得在座的人都看向蕙畹,一時的目光焦點,倒令蕙畹不禁有些尷尬,尤其那個請公子,一雙瀲灩的眸子盯著她打量,蕙畹還真有些不自在,宗偉不著痕跡的微微側身,擋住大部分視線道:

    「好了!清公子你這個主人今兒可來晚了,一會兒勢必要罰酒三杯才像話,是不是」

    眾人都轟然叫好,李瑞清目光一閃,掃過他後面的蕙畹,眸光在宗民宗偉面上游弋片刻,爽快的道:

    「這有何不可,一會兒可不僅要喝酒,還要作好詩出來,你們難道不知,李白鬥酒詩百篇,本公子喝醉了,也是錦心繡口的」

    眾人不禁大笑,李毓蘭道: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玩」

    宗民不禁微微皺眉,宗偉卻笑道:

    「二小姐,聞得您馬騎的甚好,鞭子使得也好,倒是沒聽說您讀過書的,怎麼近日越發進益了」

    蕙畹不禁暗暗皺眉,這話裡帶著微微的諷刺,恐這為大小姐受用不了,正想著,李毓蘭蹭的站起來道:

    「張宗偉,你不要看不起人,再說女子哪有書讀的太好的,不過些許認識幾個字就罷了,我姐姐也讀的書不多,不是照樣母儀天下」

    提到皇后娘娘,下面的話就不能接了,不然是大不敬之罪,宗偉嘴角輕撇,目光若有若無的掃了蕙畹一眼道:

    「你不知道罷了,咱們大燕也有那博覽群書,不輸男子的才女的,在下有幸識得一個,若是她能去大比,一甲狀元也不過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的」

    蕙畹悄悄挪腳,在宗偉鞋上重重的踩了一腳,宗偉哎呦一聲,眾人正有些出神,一聽他哎呦,急問怎麼了,宗偉彎腰撣去鞋面上的灰塵,不著痕跡的睨了蕙畹一眼道:

    「無事,不過是腳趾被不知哪裡來的蟲子咬了一口,已經好了」

    眾人不禁莞爾,李瑞清目光微深,看了被張家兄弟明顯護著的丫頭,心裡不禁暗暗納罕,悄悄打量了幾眼,一身丫頭裝扮,看似平常的很,但眉目清明,五官漂亮,比宗民常日間的幾個丫頭都出色幾分,且眉宇間,那股子氤氳的書香氣,卻有些不同尋常起來,尤其一雙眸子晶亮無比,竟比自己每日間擺弄的黑珍珠更璀璨一些。

    宗民何時得了這麼一個絕色的丫頭,到令自己都不免有些動心,雖年齡尚小,過幾年,想必是個傾城之色,宗民還真有些造化,李毓蘭哧一聲道:

    「世間這樣的男子都少見,那裡去尋你口中的女子,可見扯謊的厲害」

    宗民側頭瞪了宗偉一眼,宗偉這才閉上嘴沒在說話,李毓蘭卻瞪了蕙畹一眼,心道都是這丫頭的罪過,蕙畹被她的目光一瞪,不禁暗暗好笑,這個李家的二小姐,看起來心胸恐不是什麼寬大之輩,若是她姐姐也如此,以楊紫青的性子,不喜皇后,彷彿也是意料中事。

    想到此,悄悄掃了宗民一眼,卻正對上宗民看過來的目光,多年的默契,兩人大約明白彼此心中所想,遂相視一笑,這一陣嘴頭官司,時辰已近午時,一時上了精緻的菜品,眾人吃過飯,撤了飯食,才又上了清爽的小菜,共那絕品美酒來,下人換下八仙桌,搬了一個紫檀雕璃紋漆面長案來放在亭欄一側,上置湖筆、香墨、筆添、水丞,青玉獅子鎮紙,以及一個冬青釉暗朵雲水洗,另有一澄心堂的宣紙空白拓本,大概是用來記錄眾人的詩句的,真正精緻講究的很。

    條案臨著一側,亭中瞬間闊朗許多,眾人也並不圍坐,只各自在圍欄處的小幾旁就做,樂坊重又起了細樂,音調輕緩,伴著湖中盛開的白蓮,和徐徐拂過的清風,這個午後真是愜意風雅非常。

    李瑞清側身觀賞了一會兒湖中清蓮,回身笑道:

    「記得曾讀過的宋詩裡有這麼幾句:誰家栽綠荷,薰風漾碧波。波底水晶空,化出玉姮娥,你們道貼不貼切」

    坐中一玄衣男子道:

    「真真好句,在下倒不曾讀過,可出自哪位詩人之手」

    李瑞清道:

    「本公子讀書向來不求甚解,不過記得些許幾句,那裡還記得出處,不過今天在做的能人居多,如你們誰知道,賜教了鄙人知曉,那麼......」

    說到此,停下話頭,手一指條案上的冬青釉暗朵雲水洗笑道:

    「這件乃是我尋來的一件孤品,價值且不說,如今只此一件,可說難得的緊,本公子今日也不吝嗇,就送與他何如」

    眾人不免有些蠢蠢欲動,宗偉讀書不太上心,卻偏愛這些文房之物,自在平安城時,就多有收藏,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更是有些心癢難耐,側首瞥了宗民一眼,心道如他得了,自己去磨了來,倒也便宜,若是他人得了,自己可就是一場空了,遂忙湊到宗民耳邊道:

    「哥哥,如今就不要藏著你肚子裡那些學問了,這件水洗,果真難得的很哪」

    宗民當然也知道他的愛好,沒轍的皺皺眉道:

    「非是我藏著,想那書卷那裡我就都讀過了,這個生僻的緊,真的都不知道,那裡尋得到出處」

    宗偉頓時洩了氣,眼巴巴看著案上的水洗,蕙畹在後面不禁失笑,這麼多年了,宗偉的性子竟是沒怎麼變化,還是這樣,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蕙畹低頭湊近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宗偉眼睛頓時一亮,站起來笑道:

    「清公子,你的話可是當真」

    他和蕙畹的小動作,李瑞清早就看在眼裡,不禁微微挑眉笑道:

    「自然當真,不過據我所知,你的學問比之令兄可差的遠,你真知道嗎,錯了,可是要罰酒的」

    宗偉嘿嘿一笑道:

    「清公子不知,我雖讀書不如家兄,但於這些上面倒有些歪才,怎麼說,我也曾師從洪大儒是不」

    李瑞清不妨他還提出當世大儒來,不禁笑道:

    「世人皆知,洪大儒的弟子只三個,是為他所承認的,且都是不凡的,當今皇上自不必說,平安王世子,也多有雅名,還有就是你們平安府知府,和你們同姓的張家三公子張博蕙,更是為洪先生引為終生憾事,你們幾個,不過是得了些陪讀的造化,那裡能稱的上是洪大儒的弟子」

    宗偉不以為意,嘿嘿笑道: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是師,你們都太迂腐了些,言歸正傳,清公子,你這個水洗,可是區區在下我的了」

    李毓蘭急道:

    「宗民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嗎」

    宗民搖搖頭,李瑞清沖宗偉道:

    「願聞其詳」

    宗偉一挺胸脯道:

    「乃是宋朝的武夷散人白玉蟾所作的白蓮詩,是否」

    被他一說,李瑞清倒也記起了一二:

    「是了!可不是他,我竟忘了」

    目光微微驚訝的掃過宗偉,卻落在他身後的蕙畹身上,心道,難道真是她提點宗偉的,以宗偉的水平,知道這一首冷僻的詩,的確令人匪夷所思,這個丫頭真有些門道,宗民側頭看了蕙畹一眼,湊近宗偉道:

    「你的臉皮越發厚了,這個水洗是蕙畹的功勞,你到還好意思這樣顯擺」

    宗偉臉微微一紅,低聲道:

    「那又如何,蕙畹知道和我知道有甚不同,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回頭我尋一個尚好的玩器謝她也就是了」

    宗民不禁莞爾低笑,李瑞清不過是一個引子而已,下面眾人才開始輪流作詩,說實話,雖說這幾年書讀的不少,可於著寫詩作詞上,蕙畹依然不成,遂安分的待在宗民側面看他們做詩,李瑞清掃過她,目光一閃,有心再試她一試,於是開口道:

    「所謂紅袖添香,乃是我等讀書人的一大樂事,不若今天我們就尋個絕色的丫頭來,給我們記錄詩詞豈不美哉」

    李毓蘭撇撇嘴道:

    「哥哥,你房裡的珍珠不就是個識字的,且絕色的很,如果你捨得,喚她前來也就是了」

    眾人皆知,這珍珠原是李瑞清的通房大丫頭,很有些體面,遂都不好接話,李瑞清道:

    「妹妹若是寫得,你來到更便宜」

    李毓蘭頓時雙頰緋紅,狠狠瞪了李瑞清一眼,心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李毓蘭一向最厭讀書寫字,所以雖認得些字,卻拿不出手去,微側鳳目,瞟了宗民一眼,見他沒露出輕蔑之色遂暗鬆一口氣道:

    「爹爹常言,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寫字於我們女子那裡是什麼要緊的事」

    李瑞清不禁搖頭,心道,大姐就是吃虧在這上面的,如今誰不知道皇上獨愛敏妃,敏妃出身書宦之家,且姿色也不如大姐,更別提後宮其他的麗色,可是卻為皇上所悅,皆因其有幾分難得的才氣,且書讀的不錯,可見皇上並不是著重容貌的,大姐可謂空有姿色了。

    想到此,不禁暗暗歎息,將心比心,自己身邊伺候的女子,就是個丫頭,也必是要識些字的,不然未免粗俗難耐,所以也不能說皇上的對錯,畢竟男人雖喜顏色,卻也要內外皆修的女子,方是上品。抬頭看了宗民身後的蕙畹笑道:

    「你既不能,如今去喚珍珠,有些特意的囉嗦了,常聞宗民身邊的丫頭,也都是識文斷字的,今兒就暫且借了他的丫頭來,豈不好」

    宗民一愣,瞥了蕙畹一眼,蕙畹不禁一驚,宗偉卻是個沒心沒肺的笑起來道:

    「好!好!別的丫頭也倒罷了,唯有今兒的這個是個大好的......」

    蕙畹伸手掐了他一下,宗偉才吶吶住了口,宗民知道話已經到了這份上,那裡有拒絕的可能,於是點點頭,蕙畹無法,緩步走了過去,提筆寫了起來,李瑞清站起來,悄悄走到她身側,一近身,就有一股清奇的蘭香盈鼻,李瑞清不禁一愣,這香一嗅就知不是凡品,一個小丫頭身上那裡來的如此貴香,心裡不免暗暗疑惑。

    再探頭看她運筆寫字,快速熟練,可見素日經常練習的,看向筆下的字體,李瑞清不禁驚訝非常:

    「點畫秀美,行氣流暢,清風出袖,明月入懷,飄若浮雲,矯若驚龍,遒媚勁健,絕代所」

    這一手漂亮的行書,卻是世所罕見,雖折筆仍有些稚嫩之處,不過一個十歲的丫頭,真真令人不得不佩服,蕙畹寫好了,放下筆,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的李瑞清,急忙微微一褔,退了下去,李瑞清拿起拓本仔細端詳了片刻,抬頭掃了一眼蕙畹,卻對宗民笑道:

    「都說本公子風流倜儻,紅顏知己甚眾,如今看來,加起來也不如你身邊這一個丫頭罷了,真真令本公子羨慕非常,宗民兄若不介意,本公子願用身邊的四個絕色丫頭,換了這丫頭來如何」

    宗民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宗偉卻怕他真和清公子弄的僵了,遂急忙站起來道:

    「清公子有所不知,這個丫頭原是我祖父身邊的,一向跟著祖父讀書識字,雖是丫頭,且假充做半個孫女養的,近日來京,也不過是機緣巧合,過幾天,還是要回平安城的,且祖父甚是喜愛,常說若是聘這丫頭,需狀元及第,三媒六聘,正經的婚娶才會應承的」

    在做眾人不禁暗暗抽氣,心道這張老太爺真敢說,即使有些體面,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做個側室都是高抬了,那裡有這樣的傻子,卻娶了她來做正室,蕙畹不禁無語的看著宗偉,以前還真沒發現,這小子真有幾分編故事的才能,宗民瞧著眾人不注意,衝她做了個鬼臉,蕙畹不免失笑。

    李瑞清目光深邃的看了蕙畹幾眼,心道我說她不像個丫頭,原來還有這等機緣,張老太爺可也是本朝博學之士,跟在他身邊習學□,這丫頭出落的如今這般,到也說得過去,不過正室且狀元及第,想來張老太爺有些老糊塗了,李毓蘭叱一聲笑道:

    「這張老太爺真真異想天開,一個丫頭罷了,我瞧著還不如大哥房裡的珍珠齊整,想必這不過是老人家一句笑話罷了,你們竟當了真,你且問問這丫頭,說不定給我哥哥做個端茶倒水的,都是願意的」

    雖語氣和緩,卻字字帶著嘲諷輕蔑,令宗民宗偉不禁有些生氣,蕙畹卻不曾想,有這樣淺薄的閨秀女子,即使是丫頭,難道就可隨意輕賤,不禁也有些較真,上前一步,開口道:

    「小姐說話詫異,若是問奴婢的意思,老太爺的條件尚不足慮」

    聲音清脆悅耳,竟如那三伏天,猛的一震涼風襲來,入耳十分舒服,眾人不禁把目光都投向這蕙畹,李瑞清手搖折扇似笑非笑的道:

    「怎麼,難道你這丫頭還有條件不成」

    蕙畹大方的道:

    「若是將來想娶我之人,並不需狀元及第,家財萬貫,只要一個條件即可」

    李毓蘭也不禁好奇的道:

    「什麼條件」

    蕙畹掃了眾人一眼道:

    「不難,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者即可」。



蕙畹獻策

    眾人不禁暗暗吸氣,心道這丫頭真敢說,這個條件,看著簡單,其實是個難得,如今即使他們尚未成親,哪個房裡不是有幾個丫頭,於那一瓢者已經眾矣,哪個官宦之家不是三妻四妾,只娶一個的,恐只有那些終日為溫飽奔波的販夫走卒罷了,可惜了這麼個俊俏不俗的丫頭,竟是傻了。

    李毓蘭卻愣住了,突然覺得這丫頭說的話,甚是貼近自己的心思,也不如剛才那般討厭這丫頭了,看著她倒有些順眼起來,抬頭悄悄望向宗民,卻發現宗民的目光也有些怔楞的看著這丫頭。自小一起長大,宗民多少知道一些蕙畹的性子,只是絕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的,想自己等世代仕宦之家,不說妻妾成群,最起碼的體面,也是要有幾個房裡人才像話的。

    所以對母親議親之事雖阻攔拖著,但母親去年尋的幾個姿色不俗的丫頭,卻沒拒之門外,不免有些擔心,但一想,她不過才十歲,雖自幼聰敏機靈,於那大家的規矩,並不十分清楚,想來再大些,長輩豈有不導引之禮,自己現今思慮這些,尚早了些,不過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雖然自己也許做不到,但一輩子寵愛她想來不難,畢竟是心中鍾情之人,也唯有她而已。

    想到此,宗民臉色緩和起來,笑道:

    「丫頭不過信口胡說,兄台們不要在意,來!來!我們喝酒」

    氣氛這才回轉過來,蕙畹不禁暗暗撇嘴,心道這幫貴族子弟,指定認為自己是說大話來著,那裡知道自己本就這麼想的,雖說在古代長了這些年,且又經了古代禮法的熏陶教育,但蕙畹骨子裡畢竟是個現代人,別的事到罷了,於這三妻四妾,自己雖無力改變,但至少可以選擇不去做其中一員,不然就太悲劇了,

    且,她也不認同,如果心裡真的愛著某個人,還能和別的女人上床,這樣的人比之下流的嫖客還齷齪幾分,為蕙畹最不齒的男人,其實這古代男子也有很好的,如爹爹,如小叔,都是非常優秀的男子,除了妻子,連個通房的丫頭也沒有一個,可見並不是所有古代男子都想三妻四妾的,所以,蕙畹想著,將來自己也尋一個如爹爹和小叔的男子嫁了,豈不甚好。

    當然這些不過是自己心裡的主意,說與這幫人也無甚意義,所以蕙畹置之一笑罷了,幾人些許吃了酒,近申時方散了,宗民送了蕙畹回家,到了門口,蕙畹跳下車,宗民撥開車簾道:

    「畹兒……」

    蕙畹回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宗民竟然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遂搖搖手道:

    「沒事,你不是說要去買書的嗎,過幾天,我陪著你去可好,你一個女孩家上街,畢竟不大方便」

    蕙畹笑了道:

    「好!叫上宗偉,我們順便逛逛倒也不錯」

    宗民眼睛閃過一絲黯然,遂點頭應了,蕙畹擺擺手,從角門進了府裡,早有秋桂在那裡候著,一見她回來了,才道:

    「小姐,您可回來了,這都快一天了,若夫人問起,奴婢可如何回話」

    蕙畹嘿嘿一笑道:

    「好了,你就不要嘟著嘴了,以後出去也帶著你一起就是了」

    秋桂這才笑了,主僕兩人回小院換了衣服,蕙畹才去劉映雪房裡請安說話,一會兒,晚膳也要在這裡一起用的,劉映雪原來在娘家的時候,除了年節,飯食都是各自單用的,嫁了雲昊,才發現,張家卻沒這些勞什子規矩,吃飯都是一起的,一開始還不大習慣。

    久了,發現一家人在一起才好,所以至今仍是如此,一家子,丈夫、兒女、加上蕙畹熱熱鬧鬧的吃飯,親熱非常,雖說不是大家之風,但又如何,就像蕙畹說的,終究一家人自在舒服,才是正經。蕙畹到了上房,給劉映雪請了安,劉映雪打量她幾眼道:

    「今天可是和張家大公子出去了」

    蕙畹呵呵一笑道:

    「他去左相家中賞荷,我扮作他的丫頭跟著去玩一停罷了」

    劉映雪笑道:

    「這張宗民兄弟,說起來和你也是青梅竹馬,性情相投,倒是個好的」

    蕙畹哪有不知道她要說什麼的,急忙道:

    「好了!小嬸,您這一陣子倒是清閒了些,想起這些有的沒的」

    劉映雪撲哧笑了道:

    「你來了,我自然清閒些,不過這可是正經話,算了,左右尚早些,況你小叔說了,不過他的眼,你這事兒,也成不了」

    蕙畹不禁無語,小叔真比自己爹爹還較真,再說自己不過十歲,按照古代的規矩,十二定親,十五出嫁,還差著幾年呢,哪裡現在就掂量這些事,劉映雪側目打量蕙畹幾眼笑道:

    「好,不提這些,你上次畫的那個雙雀登枝的樣子,我繡在了我的氅衣上,張夫人竟十分喜歡,讓我把那個花樣子給她送去,我回來找了個遍,不見,不如你再去給我畫一個來,反倒拎淨,越性的多給她幾張,也不顯得單薄」

    秋桂笑道:

    「小姐屋子裡別的東西倒也不多,只這花樣子有一大摞呢,回頭我撿了那寓意吉祥好看的送來」

    蕙畹不禁有些沒轍,自己畫是素描加上手繪花紋,不過是畫著玩的,都被秋桂這丫頭瞧見了,當成了繡樣去繡在各處,倒也新奇好看,所以劉映雪這裡也是得了一些,蕙畹看了看書房道:

    「小叔還沒回來嗎」

    劉映雪低低歎口氣道:

    「如今京察大計臨近,你小叔如今在吏部供職,哪裡還能得閒,若說這京官雖體面,反倒不如外職自在,且那些送禮的,如今見天不斷,縱是你小叔清廉,傳到皇上耳朵裡也不太好,這京城的水深的緊,如今我也是每日擔驚受怕的,況,說到底,咱們家雖騰達的快,但畢竟根基太淺,有那眼紅的在腳下使個絆子,咱們恐也是經不住的,到令我憂慮非常」

    蕙畹不禁微微皺眉,以小叔的耿直,必是不會受賄的,但官場自由一套自己的潛規則在,不同流合污,你就要防著各處襲來的暗箭,真真令人難以招架,不過楊紫青卻是少有的清明君主,最厭那結黨營私之輩,所以小叔才入了他的眼,不過畢竟也要圓滑些,遂低聲道:

    「小嬸不必憂慮,您就這麼這麼辦......」

    說著湊近她耳邊嘀咕了一陣,劉映雪眼睛一亮,伸手點了點蕙畹的額頭道:

    「怪道你小叔說你若是個男子,封侯拜相也不在話下,倒真是機靈的很」

    遂晚上於張雲昊細細說了,蕙畹的主意其實簡單的很,不是都送禮來了嗎,自都收了,在原封不動的找個空屋子鎖起來,命人仔細看管,把那禮單直接呈於皇上,求聖意裁奪,這樣一來,即不得罪同僚,也沒有受賄彈劾之罪加身,豈不正好。

    張雲昊聽了大呼妙哉,於是轉天起,凡送到府裡的禮物一概都收了,張雲昊卻在一天後書房奏對的時候,把禮單呈給了皇上,這張雲昊從據不收禮到來者不拒,京裡的官場才多大,當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早有那紅眼嫉妒的飛快的見縫插針,寫了折子來彈劾他。

    皇上雖然暫且壓下了,但也不免疑惑,難不成自己眼光有失,竟是錯看了張雲昊,他竟是個大大的貪官不成,遂有些不喜,這日午後在御書房,見了他呈上來的東西,楊紫安翻看了一下,目光一閃道:

    「張愛卿,這是什麼東西」

    張雲昊急忙跪下道:

    「只因給下官送禮者甚多,一一拒絕恐難容身,故此,微臣只得出此下策,把禮物單劈出一間屋子放置,把禮單呈上御覽,還請皇上定奪」

    楊紫安倒叱一聲笑了,手指輕扣書案,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

    「朕倒不知道,張愛卿也有這樣靈透的心思,和素日朕所知愛卿判若兩人啊,愛卿可否為朕解惑啊」

    張雲昊頓時臉色微紅:

    「這......這......」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楊紫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一語中的,不免好奇的道:

    「難不成愛卿府裡也有幕僚請客之流」

    張雲卿急忙道:

    「臣的俸祿微薄,哪裡養的起幕僚清客」

    心念電轉,以皇上對他們兄弟的恩遇,蕙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遂道:

    「這是臣的侄女出的主意,既然不能不收,就清楚的收了,再明白的呈上去,也就是了,所以臣無奈之下,才如此做了」

    楊紫安不禁一愣道:

    「侄女,你的侄女,豈不是博蕙的姐妹嗎,博蕙還有姐妹,朕到不知了,起來吧,又不是請罪,跪著幹嘛」

    張雲昊這才站起來,恭立一旁,把他和兄長套好的詞又說了一遍,心裡其實暗暗敲鼓,皇上雖然年輕,卻是個異常犀利聰明的,若說的不對,恐立時就是一場大禍,不過想想也不盡然,據雲昊觀察,皇上對博蕙尚顧念的緊,不然他們張家也不可能如此順利的騰達起來,其實這件事他和兄長商議過,若翻出來,皇上追究是大禍,可若是皇上顧念情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無事了,畢竟如果真的想怎麼你,不必尋由頭,照樣是大罪,若是有意包庇,也不過是尋常事罷了,而包庇的可能,沾了相當大的比重。

    再說張雲昊也知道,自己兄弟如今的體面,說穿了,也是托了蕙畹的福,即使將來定要問罪,也受著就是了,沒甚說的。楊紫安聽他說了,一挑眉道:

    「你說是博蕙的雙胞妹妹」

    張雲昊道:

    「是」

    楊紫安笑道:

    「長的可相似」

    張雲昊道:

    「面容有七八分相似,性格卻婉約溫柔,和博蕙不大相同」

    楊紫安倒是起了濃厚的興趣,想立時就見一見,可轉念一想,對方雖然年紀不大,畢竟是待字閨中的臣女,自己貿然召見,恐不妥當,遂有些急躁,略略問了張雲卿幾句,就揮手遣退了他,自己卻坐在御座上思量著,如何能見上一面,到底瞧瞧和博蕙有什麼不一樣之處,一時心癢難耐。

    胡康是個十萬分機靈的主,一看皇上的臉色,就大概知道所思為何,想了想,低聲湊近道:

    「聞得張大人家的新宅甚是精緻美觀,不若皇上明兒尋個功夫去瞧瞧可好」

    楊紫安瞥了他一眼道:

    「如此倒也好,你安排下去,明兒吃了午膳,朕微服出訪,也順便看看,這張雲昊說的禮物是否真的單獨放了起來」

    胡康忙應道:

    「是,奴才自當安排妥當」

    楊紫安微微笑了,門口進來一個小太監回道:

    「稟皇上,敏妃娘娘差人送了蓮子羹來,說是昨個親自在御花園湖裡摘的蓮蓬,細細包了蓮子熬的,夏日炎炎,正是最消暑的」

    楊紫安揮揮手道:

    「呈上來吧,順便告訴來人說,朕今個晚上去瞧她」

    小太監領命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呈上來一盅蓮子羹,楊紫安略略吃了兩口,就放下來,開口道:

    「聞得雙胞之間,甚有些相通之處,胡康,你說這博惠的妹妹,叫什麼來著」

    胡康急忙道:

    「張大人說閨名叫蕙畹」

    楊紫安低聲道:

    「蕙畹!蕙畹!張蕙畹,倒是個別緻清雅的名字,就不知是否有博惠的聰敏」

    胡康忙湊趣道:

    「聽剛才張大人說,既然出了這麼個巧妙的主意,想來,即使不及博惠公子的十分聰慧,總也有八分才是」

    楊紫安點頭道:

    「不成想,天下還有這樣的奇事,倒令朕好奇的緊兒,想博惠的人才,若是個女子,朕實難想像是個怎樣的光景。張雲昊說她婉約溫柔,這個和博惠卻真真相反「

    胡康想了想笑道:

    「薄惠公子精靈古怪,卻是有些淘氣的,不過卻也可愛非常」

    楊紫安歪頭想了一陣道:

    「你道那博惠淘氣,於大事上,他心裡有主意的很,不是個混鬧不知進退的,所以,朕也時常念著她」

    胡康心道,豈止時常念著,如今張家兄弟的顯貴,還不都是來源於此嗎。不過胡康不禁暗想,皇上歷來有些風流不拘的性子,又偏愛那讀書識字的女子,看敬事房的記錄,就曉得一二,凡是有些才情的,多是寵愛有加,竟不知若這張家小姐是個別樣聰慧的,哪怕只有博惠公子的一分,恐這張家將來更是不得了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3 AM

雲昊接駕

    楊紫青以從來沒體驗過的期待心情,等到了第二天,甚至晚上去一向寵愛的敏妃那裡,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敏妃瞧著他的顏色,暗暗焦急,敏妃何人,雖家族不如皇后家勢大,可也是世宦書香之家,又兼併不是嫡母所出,庶出之女對那起子富貴心體面眼的勢利奴才,深有感觸。

    故發誓要活的比誰都體面,和嫡母的姐姐一起閱選進宮,姐姐配給了一個尋常宗室,而自己卻因機敏的對出皇上刁難的對子,而獲封美人,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寵妃地位,其中艱辛自不必說,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幾年來雖多呈寵卻一直無妊,所依仗的也不過是皇上的寵愛罷了,如果連這個失去了,別人縱使不下手,皇后第一個就要發難的。

    故,敏妃發現皇上漫不經心,甚至於那晚間床第纏綿之事也甚是索然,遂略略探問了幾句,楊紫安一向最厭后妃摻和事情,目光如冷電般,掃了敏妃一眼,做起身來道:

    「來人,掌燈」

    敏妃一怔,只得服侍他起身,楊紫青穿戴妥當,看了她一眼道:

    「朕過些時日再來瞧你,你好生歇著吧」

    說著闊步走了出去,敏妃不禁微微苦笑,人言君王最是無情,果然,自己不過略略問一句,不想也惹了他的逆鱗,人都說自己寵冠後宮,又有誰知道,也不過如此罷了。楊紫起身仍回養心殿安寢,從小受的帝王之術,女人不過是玩物爾,或是用來鞏固平衡勢力的籌碼,當然,楊紫青也喜歡女人溫暖清香令人**的身子,國事之餘可放鬆身心。

    尤其那有些才情不媚俗的,更是嬌花解語,別有韻致,這敏妃實是其中翹楚,可惜最近有些野心外露,令人不覺有些厭煩,也失去了那份自己為之駐足的清靜溫雅,看來要冷上一陣子才是。

    到了養心殿,忽覺竟無睡意,遂靠在雞翅木蟹爪紋的羅漢塌上看書,忽想起那年,第一次見到博蕙時,那小子的機敏對答,咕嚕嚕轉動的眼珠,就如自己小時候起居的藏雲殿,前面那一汪洗墨池水一般,黑亮透徹,試想如果那雙眼睛在女子身上是如何的光景。

    想到此,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開口道:

    「胡康,把筆墨拿來,朕要做畫」

    第二天楊紫青下了早朝,略略進了午膳,換了便服帶著胡康和兩名侍衛,就出了宮門,楊紫青其實經常微服出來,當初洪先生說過,知民才可治民,不親自走出禁宮,他這個皇上也不過是個籠中鳥而已,楊紫青深以為然,故一月中,總會尋機會出來看看的。

    張雲昊的府邸在安濟坊內,距離吏部尚書張兆崎的府邸不遠,楊紫青並沒有乘轎,而是騎著馬前來,進了安濟坊,胡康一指前面道:

    「爺。前面的一箭之地就是了」

    楊紫青點點頭,催馬跑了過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唰一聲打開折扇,側目望去,三間房的府門,看上去並不是很奢華氣派,門口處有家人肅立,胡康急忙上前,將自己的牌子遞給了看門的小廝,雲昊府裡現主事的大管家,姓何叫何必,本是杭州府裡一個落第的秀才,讀書識字,且有些精明之處,為人玲瓏機敏,機緣巧合被張雲昊看重,延攬進府做了大管家。

    自是想不到的造化,迎來送往甚是精心周到,年紀和張雲昊相仿,劉映雪做主,把自己的陪房大丫頭春雨,賜予了他做媳婦,婚後,春雨仍在上房侍候,所以說這何必兩夫妻,如今算是張雲昊府裡最體面的下人了,且這何必見過些世面,做事很是穩妥,雲昊夫妻甚為依仗著重。

    小廝接了胡康的牌子,側頭打量了幾眼,對面影壁處的幾人,就知恐不是尋常的,急忙飛速去報於何管事知曉,何必吃了午飯,正在自己院裡歇晌,不妨,小廝進來說府外來了一停人,接過牌子一瞧,頓時嚇了一跳,急忙一把拽住小廝道:

    「可來了幾人」

    小廝急忙道:

    「這個遞牌子的是個中年人,白面無鬚,嗓音甚是古怪,是個打前站的,他主子在影壁出候著呢」

    何必更是吃驚,急忙向上房跑去,心裡卻已經過了幾個過子,這個牌子不是旁的物事,乃是那禁宮裡總管太監的腰牌,何必當然知道,這是胡康胡總管的東西,而當得起胡總管主子的,除了皇上不做二人想,真真奇怪,皇上怎麼會大中午的來府裡了,即使如今有些體面,可張大人也不過是個正四品而已,皇上親臨倒新奇的很。

    不過細想也是無上的恩寵,遂急忙通報張雲昊,張雲昊夫婦正在商議著,尋些名貴的藥材送回平安府去,只因昨個雲昊回府,還沒和蕙畹說御書房的事情,博文搏武兩兄弟就來了,滿面焦急風塵僕僕,問了才知道,原是大嫂病了,這劉氏因越加發福,自不慣暑熱,前幾日多吃了幾盞冰碗,並一些冰鎮的瓜果,竟染了腸疾,洩瀝起來,請了大夫問脈,說寒熱交替兼內蘊虛火,故有此證。

    吃了幾服藥雖好些,畢竟還要修養些時日,更兼近日給博文正應了一門親,不能就此撩開手去,故來接蕙畹回去,蕙畹聽了頓時大驚,急忙拜別了小叔小嬸,連夜遂兄長回了平安城,這裡雲昊和劉映雪也是甚為惦念,正念道著,何必進來說府門前來了貴客,把牌子遞給張雲昊。

    張雲昊一看就明白了,萬歲爺這是親自來了,急忙告訴了劉映雪一聲,不要聲張,且約束好下人,不可驚了聖駕,自己帶了何必急忙出去迎接,心裡卻暗暗鬆了一口氣,蕙畹虧得是昨夜走了,這皇上明明就是衝著她來的,雖說不怕,畢竟擔心還是有的,不過也暗暗吃驚,看來皇上對博蕙的顧念可不薄。

    出了府門,張雲昊一看,果然是當今聖上楊紫青,急忙上前幾步就要跪下大禮參拜,卻被楊紫青輕輕扶住笑道:

    「聞得你園子收拾的甚為得趣,故今兒來瞧瞧,在外面不必如此,寬泛一二也就是了」

    張雲昊急忙低聲謝了恩典,側身引著皇上進了府門,一踏進府裡,楊紫青不禁道:

    「倒是闊朗爽利的很」

    沿著遊廊走了進去,張雲昊原是想請皇上去正房就座,楊紫青卻擺擺手道:

    「不用如此麻煩,朕今兒是來逛你這園子的,老坐著可有什麼趣,愛卿來引路,領著朕去逛逛也就是了」

    雲昊急忙諾諾的應了,領著楊紫青進了後院,後院的格局更為開闊,一個偌大的花園,中間玉帶似地清溪蜿蜒流過,四周植了些扶疏的花木,細看這下竟是果樹居多,楊紫青笑道:

    「想必,愛卿的夫人是個有計較的,你們這府裡,過幾年的時令瓜果,朕看,都不用外面購置了,只你這園子裡就儘夠了」

    張雲昊不禁臉一紅道:

    「這些非是內子的主意,都是蕙畹尋人移過來的,說是種拿起子芍葯玫瑰牡丹不好侍候不說,除了好看,實沒大用,不如直接種了桃、李、杏、石榴、海棠這些,即能觀花,又能吃的實用…」

    雲昊的話沒說完,楊紫青就哈哈大笑起來道:

    「這心思奇詭的,竟是和博蕙有些相似,是不是胡康」

    胡總管不禁笑道:

    「是啊!博蕙公子,以前也是如此性子,事事講究實用為上,到真真比那小家子的小子們還會算計些」

    楊紫青看了張雲昊一眼道:

    「即是說道蕙畹,何不喚來一見」

    張雲昊急忙道:

    「今天可是不巧了,因昨晚得了信,家嫂臥病,故連夜趕回平安城去了」

    楊紫青不禁有些遺憾的,但仍然點點頭道:

    「我朝孝治天下,原是該如此的,好了,異日再見也就罷了」

    話雖如此說,心頭不免有些鬱悶難消,側頭看去,見一彎清溪過處,別的地方都是粉牆相隔,只那東北角處,卻直接就看到了房子的廊簷屋角,臨著小溪圈了竹籬,竹籬裡面卻沒有什麼樹木花草,竟是一些自己從沒見過的東西,遠遠的看去,就看到那籐蘿架下綴著纍纍的條狀果子,霎是喜人,不禁信步了走過去。

    竹籬中間圍了一個竹子搭建的院門,設有一古樸的木匾,上面寫著稻香居三個字,字是張雲昊的筆體,楊紫青不禁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推門進去,只見左側幾畦矮小如蘭花的植物,但也不大相同,右側卻是一些低矮的不知名的灌木,枝葉間,可見紫色圓圓的果子,楊紫青道:

    「這是何物?」

    胡康急忙道:

    「這個奴才在御膳房見過,這是茄子,這邊的是韭菜,東面那個是黃瓜,西面那個還沒結果,奴才也是不曉得的」

    張雲昊道:

    「西面那個蕙畹說是種的葫蘆,要到秋天才會結果的」

    楊紫青一挑眉道:

    「你說這些都是張蕙畹種的」

    張雲昊點點頭道:

    「是!我這侄女一向有些不同旁人,喜歡自己鼓搗這些農桑稼檣之事。但與那針織女紅也還過得去,故家嫂也沒太約束與她」

    楊紫青笑了,穿過中間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就是三間正房,如今卻已落了鎖,側面的如意窗欞上糊著軟厚輕密的碧色窗紗,隱約可見裡面精緻的格局,張雲昊沖何必使了個眼色,何必急忙去院子外看門婆子處尋了鑰匙來,上前打開門,張雲昊道:

    「蕙畹如今雖不在,且喜她性子一向大方,進去瞧瞧也是無事的」

    楊紫青抬步走了進去,三間房子,以纏枝葡萄紋的落地罩代替了木板壁,隔開來,使得內外空間在分隔的同時,仍保持通透,甚是巧妙,中間的月洞門,設有如煙的粉色幔帳,東次間的幔帳嚴嚴實實的垂下,隱約可見裡面床帳寢具,西側的帳子卻是籠起來的,是一件雅致的書房。

    楊紫青抬步走了進去,正對著的牆上,是一幅工筆春山花鳥圖,並非出自大家的名品,可畫中的翠鳥卻如真的一般,靈動可愛,楊紫青不禁走近細看,見落款處,有一個小篆體的畹字,不禁開口道:

    「這是何人所作,竟比我宮裡的畫師還要精巧幾分」

    張雲昊道:

    「這是蕙畹自己畫的,她於繪畫一道上,卻是有些天分的」

    楊紫青目光閃過激賞,暗道,真真是個少見的女子,牆下設紫檀書案,案前居中是紫檀紅漆面畫桌,桌兩側分別為彩漆雲芝椅和青瓷繡墩,畫桌上,左側置著一個青釉梅瓶,大概是主人不在,瓶中尚無時令鮮花,右側有一摞畫紙,楊紫青隨手翻了翻,多是花鳥魚蟲的工筆畫,細緻逼真,且很是新鮮。

    側面有滿滿半架子的書籍,除四書五經外,遊記卑史,甚或農桑醫書,竟都在列,可見主人涉獵頗廣,這那裡是一個小姐的閨房,一般尋常的書房,也不及這裡,只看這裡的擺設,楊紫青就大約知道,這個張蕙畹何止有博蕙的幾分聰慧,或許絲毫不遜之才是,不禁暗暗驚歎,這這張雲卿倒是得了一雙出色的兒女,無奈今日自己竟無緣相見。

    也罷,過些時日,等張雲卿升調來京,自是有機緣的,想到此,遂興致去了七八分,略逛了一會兒子,就回宮去了。張雲昊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想昨日映雪還說,皇上沒準就看上蕙畹閱選進宮了,張雲昊卻知道,皇上於情之一字上,甚是冷心冷情。蕙畹的性子也是個柔中帶剛,這兩人這輩子就不可能到得了一處的。

    即使貴為皇上,蕙畹也必不會喜得攀這高枝去。總算現在還小些,過一年半載和哥哥商議了,給蕙畹尋一門貼心的好親事,塗個一世的平安富足,也免了這許多的後顧之憂。不提這裡張雲昊的計量,再說,蕙畹,連夜趕路,到了平安城,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進了府,沒空打理一身風塵,忙去瞧了劉氏,一進屋,就見劉氏歪靠在床上,臉色雖有些暗沉,但精神還好,不禁暗暗鬆了口氣,上前細問,劉氏拉著她的手道:

    「原沒甚大事,不過是吃多了涼的吃食,引發腸疾罷了,是我尋了這個機會,去喚了你回來,只因怕你在京城耽擱日久,露出馬腳倒不好了,還是遠著些吧」

    蕙畹點點頭道:

    「大哥二哥說的不清不楚,把女兒唬了這一路」

    吳大娘道:

    「這倒不是他們嚇唬你,夫人這症候來的又急又凶,我們一時都沒了主意的,若不是世子爺遣了王府裡的太醫官來,恐也不能好的如此快」

    蕙畹不禁一愣道:

    「世子,世子是如何曉得的」

    博文卻笑道:

    「世子一向對咱們府裡的事情上心,這個你到忘了不成」

    蕙畹瞧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看著劉氏問道:

    「大哥的小廝說他如今已經議親了,是那家的小姐」

    博文立時有些不好意思,一轉身出了屋子,搏武卻道:

    「這一路你也沒問,這時倒想起來了」

    蕙畹撇撇嘴道:

    「這一路擔心娘親的病還來不及,那裡有心思問這些」

    博武笑道:

    「說起來你也認識,卻是宗偉的姐姐」

    蕙畹一皺眉:

    「宗偉的幾個姐姐都是隔母的,且遠在京城,那裡說的這麼遠的親來」

    劉氏拍拍她的手道:

    「是張老太爺親自提的,到令我和你爹爹不好拒絕,想張家的家教甚為嚴謹,且世代的大族,自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且雖是庶出之女,倒是我們高攀一二了,人家既然願意,我們怎好不應成」

    蕙畹沉思片刻道:

    「娘親有所不知,宗民宗偉的家裡,和張爺爺家不大一樣,都是妻妾丫頭成群的,且明爭暗鬥的厲害,卻不是什麼拎淨之家,俗話說妻閒夫禍少,宗偉那些個姨娘們,我瞧著沒一個省事的,恐有其母就有其女,可就不好了」

    劉氏不僅暗暗吸了口涼氣道:

    「你見過那家小姐」

    蕙畹道:

    「略略見過一兩次,性情的確不知,單容貌姿色卻是配的過大哥的」

    劉氏卻鬆了口氣道:

    「如此也就罷了,你看你小嬸,也是大家庶女,可性子溫柔和順,竟是百里也跳不出一個來的,好了,若萬一性子不大爽利,為娘帶在身邊,□一兩年也就是了,張家主動提起,我們原就欠著人家的恩情,駁回是萬萬使不得的」

    蕙畹不禁暗暗歎息,就她看,除了宗民宗偉,他們的幾個姐姐,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算了,俗話說,近朱著赤進墨者黑,也許跟了大哥,就換了心腸也未可知,再說自己不過遠遠的見過一兩次面,也說不好。

    一時辭了母親,回房梳洗休息不提,過了兩日,劉氏大好,已經能下床走動了,蕙畹這才略放了心,這日正在院子裡翻土,想著回來了,京城種的菜蔬大概就都荒廢了,不如在自己院子裡也種上些,豈不方便有趣。

    剛翻了兩下,秋桂手裡拿了一封信匆匆走了進來道:

    「小姐,世子爺命春花姐姐給您送了這封信來,您瞧瞧吧」

    蕙畹放下手裡的傢伙什,在旁邊的盆裡洗淨了手,拿過信來拆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辨卿雄雌

    一塊羅帕和展開的信紙,從蕙畹手上翩然落下,帕子是舊年間楊紫安得去的那塊,上面如今提了一句舊詩: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卿是雄雌。」

    秋桂忙撿起來問道:

    「寫了什麼,值得您如此失魂落魄的」

    蕙畹回神,接過帕子苦笑道:

    「如今,可是再也瞞不了他去了,你去把二哥喚來,不要驚動旁人要緊」

    秋桂得了吩咐,轉身去了,蕙畹拿起信紙細細瞧了一遍,心道這個楊紫安竟然約自己去臨濟寺說話,如今自己的身份和他私會,恐不好,可他即已得知了這裡的官司,若不去,卻也辜負了那些年兩人的情分,故想了一個權宜之計,讓博武陪著她去,爹娘必不會阻攔不說,也安穩妥當些。

    博文的思想比較僵化老派,告訴他,說不定更麻煩了,不一會兒,搏武一步跨進院裡,四下打量一下笑道:

    「怎麼,找我來替你翻土種地嗎」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不是看不起你,這個看著簡單,實在的,裡面有些學問,我也是看了書,實驗了許久,才弄明白的,你還是算了吧,二哥這邊做」

    說著把博武讓到側面樹下的石凳上,秋桂上了茶來,博武接過來看了看道:

    「偏你這一趟京城去的,倒越發古怪起來了,這裡面的是什麼」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這是三花茶,是我讓秋桂帶著丫頭去各院摘來的,菊花、金銀花和茉莉花,洗淨了晾曬乾沖茶,最是清熱降火凝神靜思的,本是給娘親配置的,剛弄好了,還沒來得及送去呢,你可是第一個品嚐的」

    博武抿了一口,自由一股天然的花香,入口很是宜人,遂似笑非笑的道:

    「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那點兒小心眼,不要在你二哥眼前使了,快說,有什麼事求我」

    蕙畹嘿嘿一笑道:

    「把手裡的信遞給他」

    博武接過看了一遍,反笑道:

    「就知瞞他不過,那日在臨濟寺,他看著你的眼神,就不大對了,可見心裡存著疑惑的,要我說,當初這件事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其實明白的和世子說了,想他也不會真怪罪了去,倒是瞞著他,令他當了真,且大病了一場,是我們做的差了,要我說,你們兩個昔日的情分,竟是我和博文都要遠一些的,也是以前在一起廝混慣了的,現在想起來一下分的清楚明白,那裡可能,左右你才十歲,這也先提不到什麼男女大防,明兒我陪著你去就是了,不過博文那個老學究就不要告訴他便了」

    蕙畹大喜道:

    「謝謝二哥,還是你懂道理」

    博武伸手拍拍她的頭道:

    「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了,再大些定了親事,可就真真的不能在一起見面了,傳出去恐誤了你的名聲,為夫家不喜」

    蕙畹哼了一聲道:

    「若我嫁的丈夫是如此小肚雞腸不明事理之輩,我才不會嫁的」

    博武目光一閃,其實這也許是自己多慮了,那楊紫安如此著緊蕙畹,難道捨得她嫁了旁人去,這點兒博武在局外可看的清楚明白的很,如今蕙畹怎麼想他不知道,楊紫安即是明明知道當年聰敏的博蕙,就是如今的蕙畹,卻還不明白自己的心,那可真是頑石一塊了,說不準將來這個世子爺就是自己的妹夫了也未可知。

    以楊紫安這些年對博蕙的千依百順,想必將來對蕙畹也只能更好,想到此,不禁暗暗搖頭,其實就搏武眼裡,自己這個妹妹雖說聰慧處世間難尋,且姿容也不俗,但博武卻覺得她才不是做妻子的好選擇,若是男子,去考狀元定是不錯的,生為女子,表面看著溫婉和順,那骨子裡可是執拗剛強的緊的,實在沒有女人該有的溫柔,可愛,女人,搏武覺得還是軟弱愚鈍一些為好,不然對著一個事事都比自己強的妻子,相信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事情。

    可巧,明兒正是十五,臨濟寺廟會的日子,蕙畹回了劉氏,劉氏原也不想太拘著她了,畢竟年齡還不大,應該有些活潑勁兒才是,另一個,自己身體沒大好,讓她替自己上香添了香油錢,倒也便宜,於是也就應了她。

    第二天一早,博武騎著馬帶了兩個身邊伺候的小廝,護著一輛青帷馬車向城郊的臨濟寺緩緩行去。辰時出發,近巳時才到了臨濟寺外,秋桂扶著蕙畹下了車,側頭望去,寺廟外已經是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常,賣各種香花寶燭以及小吃食的,小玩意的,吹糖人捏面人的,還有那套圈的,真是五花八門。

    雖正值盛夏,這裡因有青山遮擋,卻也比別處清涼許多,故香客遊人竟也不算少,蕙畹四下望了一下,果然另一邊停著平安王府的車馬,有幾個奴才侯在那裡,蕙畹隨著博武踏進寺裡,替娘親燒了香,添了香油錢,才向後院行來,一進後面,就看見春花秋月在那裡候著她了,看見他們急忙上前來施禮,蕙畹暗自估摸,這兩個是楊紫安隨身伺候的,恐瞞不過他們去,所幸摘下帷帽,大方的沖兩人一笑道:

    「兩位姐姐一向可好」

    春花秋月好奇的打量蕙畹片刻,剛要說話,看看四周偶爾經過的香客,遂道:

    「小姐裡面請」

    蕙畹跟著走了進去,那一片艷艷的桃花,如今已經纍纍綴滿了大蜜桃,有青有紅,更是別有一番景致,桃林裡瀰漫著陣陣桃子的清香,勾得蕙畹恨不得立時就摘了一個來吃,博武卻是身體力行的摘了一個又紅又大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吃了起來,春花秋月瞧見他竟這樣等不得,不由咯咯笑了起來。

    轉過山溪,就到了那個八角亭子,楊紫安背對幾人而立,上次匆忙不曾發現,這時再看,頓時覺得楊紫安身量長高了不少,站在那裡衣袂飄飄,竟然十分瀟灑倜儻,楊紫安回轉身來,盯著博惠,不,蕙畹,眼中似喜似嗔,心道這丫頭可騙的自己好苦。

    自那日在這裡相遇,回去真是好一陣迷茫,一時也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回去拿著帕子仔細琢磨,總覺得那裡不大對,忽想起了,舊年分開時的最後那次見面,她眼中的欲言又止,還有恍若訣別般的語氣,再再透著十分的不尋常,令楊紫安一時難以想的清楚明白,春花卻又道:

    「真是怪事,剛才在臨濟寺給那張家小姐上茶,竟看到了她耳後也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硃砂痣,爺,您說雙胞之間,連這個都能一樣嗎」

    楊紫安一楞,是啊!博惠左耳背有一個小硃砂痣,不是近身之人,大約不會得知,且若是面容五官相似還可說,怎可能連這樣的地方都一模一樣,一總來看,難道博惠根本沒有死,可是張家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也沒什麼好處的,轉念又一想,不禁明白了一二分,博惠若是個女子,這一切就都能說的通了。

    或許一開始因實在聰慧,又機緣巧合遇到了洪先生這樣難得的名師,故女扮男裝進學,大約張家覺得博惠當時甚小,過幾年尋個由頭,再退了去也無妨,誰知這博惠卻真真是個奇才,竟入了洪先生的眼,收了記名弟子,且準備讓她去參加科考,這張家才慌了,故想出這麼一個金蟬脫殼的假死之計,讓博惠重新變成了蕙畹,世間再沒有驚才絕艷的張博惠,而張家卻多了一個腹有詩書的婉約閨秀張蕙畹。

    雖是這樣猜想,但楊紫安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遂帶著可靠的心腹,去了城外的張家村,村裡哪裡知道張博惠,只認識從小聰敏的張蕙畹,不禁暗暗皺眉,這張雲卿做事甚不妥當,這樣一打聽就出來的事情,如今身處官場,若是那使絆子的同僚,一本參上去,縱使皇上念著情分不追究,終也是不好。

    不夠慶幸的是,當初接生的幫忙的左鄰右舍,一家搬去了外省,一家也不知去向,聽說是去投親了怎的,接生婆去歲年上一病死了,到真是死無對證,故楊紫安才略略放下心,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心裡百味雜陳,原來世間竟真有這樣聰慧的女子,原本以為只有戲文裡才會出現的,卻就在自己身邊,紅妝鬚眉,這些年自己竟是沒認出來,真真令人可笑,可歎。

    轉念又有些埋怨蕙畹,以兩人的情分,她難道不知,自己把她看的比自己還更重些,就是原原本本告知了自己,自己也只會幫著隱瞞妥當,別人尚可恕,這博惠實實的可惡,自己這些年的心竟彷彿是白用了,可想到那日明艷的小丫頭,又不禁暗暗高興。

    如今兩人到真的能一輩子在一處了,只現在她畢竟還是小些,等明年自己去求了皇上,下旨賜婚也就是了,想到這裡,楊紫安頓時覺得彷彿醍醐灌頂一般,原來自己一直的心思是這樣的,從何時開始的,竟是不理會了,想是這些年日日相伴,早就入了心,入了骨,再也摘開不得了,也該慶幸,老天爺畢竟是仁慈的,收走了博惠,卻賜予他一個蕙畹,體貼懂事的,長大了的蕙畹,過程也許有些苦痛,但這結果卻是從出生起第一順心順意的事情。

    雖是想透了,但楊紫安終是有些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去,於是聽得她回了平安城,琢磨兩日,送了那封信去,怎樣也要讓她來見自己一見,再說分開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再這樣苦著自己,也不免真傻了,縱是男女有別,禮教相隔,如今她也不過才十歲而已,需的想個法子,時時能見到她才好。這才有了這次的相約臨濟寺,蕙畹看他怔怔的望著自己,不知道想些什麼,以為他還在惱自己,急忙上前一步道:

    「見過世子哥哥」

    抬頭笑瞇瞇的有些討好的望著楊紫安,陽光穿過層層的枝葉,照在她的身上臉上,燦然的笑容裡,有過去楊紫安分外熟悉的調皮和無賴,到真真就是一個死而復生的博惠,可是配上一身的女孩打扮,卻顯得更要嬌俏幾分,倒令楊紫安繃不住哧一聲笑了。

    博武急忙上前見禮後,被秋月拉著去了後面摘桃子,蕙畹和楊紫安卻坐在亭子裡喝茶說話,兩人坐定,春花上了新茶來,打趣的道:

    「常聽戲文裡那女扮男裝的祝英台,不妨我們身邊就有一個,真真是件稀奇事」

    說著上下打量蕙畹幾眼道:

    「瞧著倒比男子的打扮更標誌幾分」

    蕙畹被她說的有些臉紅,不免只能訕笑,春花知道兩人自由那體己話說,微微一幅退了下去,楊紫安這才含著笑意,仔細端詳蕙畹,一件水綠色的輕薄紗裙,身子倒是長了不少,顯得有些娉婷之姿,雖稍顯青嫩,但也可見少女風情,頭上數著一個桃心髻,沒戴多餘的釵環,只在別了一支翠色花簪,耳邊兩點同色垂珠,越發顯的臉龐白皙,五官清明。

    楊紫安暗暗納悶,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蛋,自己以前怎麼會看成是男子的,真真荒唐的緊。蕙畹好奇的開口道:

    「你怎麼發現的」

    楊紫安卻只笑笑一伸手道:

    「我的帕子呢,還來」

    蕙畹道:

    「那可是我的」

    楊紫安卻執意非要,無奈蕙畹卻沒戴在身上,只得把自己的另一塊帕子給了他,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楊紫安低頭端詳了半響,手指摩挲了幾下那個畹字笑道:

    「這想必是你自己親手繡的吧,才把自己的閨名繡上,是也不是」

    蕙畹點點頭道:

    「不過是為了簡單的做個標記罷了」

    楊紫安細細收在懷裡道:

    「比小時候進益了,這樣看來,那年你送我的手套,也是你親手做的了」

    蕙畹點點頭,楊紫安笑了,明媚的笑容,竟然有些孩子氣的天真,令蕙畹不禁有些被眩惑。楊紫安猛然想起一事,語氣有些酸酸的道:

    「宗民宗偉大約是知道你身份的是吧,所以去豐樂樓才執意不肯帶你去」

    蕙畹不禁有些無語,這都哪百年的舊賬了,還提這個作甚,說到宗民、宗偉、蕙畹笑道:

    「世子哥哥,你和宗民一般大,如今他們兩個身邊可都有了知冷著熱的美人,世子哥哥如何」

    楊紫安目光灼灼的望著她,似笑非笑的道:

    「怎麼,你比我還著急,你打算給我物色幾個不成」

    蕙畹撇撇嘴道:

    「你這個還用我物色,你身邊的,哪個不是姿色傾城的」

    楊紫安面色一肅道:

    「休要胡說,他們再過兩年,都要放出去的,我身邊可不要拿起子囉嗦的,只一人足矣」

    說著目光忽的深邃而認真的望著蕙畹道: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5 AM

別院避暑

    這夜,蕙畹竟然一夜未眠,一閉上眼,眼前就晃過楊紫安認真的目光,耳邊廂就是他低沉溫柔的話語: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雖然僅僅十歲,但蕙畹的身體的內心深處,卻真真是一個成熟女人的靈魂,楊紫安認真堅定的目光和誓言一般的表白,她怎可能不明白,然,蕙畹心裡卻是十分懼怕和不定的,若不是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無疑,楊紫安各個方面,都是一個打著燈籠也沒處找的新好男人,不說別的,就是地位遠不如他的宗偉宗民房裡都有通房丫頭這件事,就能看出他是個難得的。

    甚至自己的娘親,聽秋桂說,也張羅著給博文博武尋兩個穩重大丫頭放在房裡,以備將來媳婦過門以後,給張家開枝散葉,由此可想而知,連過的算很幸福的娘親,都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男人,誰又能擔保以後的事情,再說楊紫安的地位擺在那裡,承繼宗室,恐也不是一個小家能左右的事情。

    到時候皇上硬賜了來,又能如何,難道抗旨不成,想要實現一心人,比之尋常人家,更是難上加難,可是楊紫安的確令蕙畹動心了,不只是他的表白,另一方面說,他們自小在一起長大,彼此的性情都是知道的,比陌生人要強百倍,若楊紫安是個一般人家的子弟就好了,可是如是一般人家,又哪裡來的這段緣分。

    蕙畹翻來倒去,輾轉了一宿,到了晨曦微露的時辰,才略略閉了閉眼,一早仍舊起來,梳洗妥當了,去上房給劉氏問安,盛夏的清晨,清涼舒爽,進了劉氏的院子,婆子正在灑掃,兩個丫頭在廊下擷那新開的月月紅,一片片妍麗的花瓣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露珠,在清晨的陽光下,像一顆顆米粒大小的珍珠一般,美麗非常。

    小丫頭小心的挨個嵌了花莖上的尖刺,修剪妥當,插在一邊的粉彩人物珊瑚釉描金雙耳大花瓶內,錯落的插了十來支,專挑那大紅的,倒顯得十分吉祥熱鬧,蕙畹不禁微微一笑,看來這兩個丫頭已經把娘親的心思摸了透透的,如今博文親事將成,娘親正是喜歡這樣的,好討個吉利的綵頭。

    進了正房的東次間,劉氏今天精神倒好,和張雲卿一人一邊在沿炕上坐著說話,博文博武的院子離得較近,故早就來了,坐在側面的椅子上,交頭接耳不知嘀咕著什麼,蕙畹給劉氏和張雲卿請過安,又衝博文博武微微一幅,就坐在劉氏下首的杌子上。

    一時早飯擺上,一家人吃了飯,張雲卿去了衙門,只剩下娘幾個在這裡說話,自打蕙畹回來,或許是鬆了心,更兼將養得當,劉氏這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病,竟是好了**成,雖身子仍有些憊懶,但精神卻已經是好了十分,遂想著博文的親事,即是兩邊都妥了,就盡早著手定下才是,畢竟過了年,博文也十八了,今年訂了親,年後尋個大吉的日子,娶進來,自己身邊就消停了一件大事,想到此,遂開口道:

    「等立了秋,就尋了工匠來,把博文後面的那進小院,也闊進你的聽風居裡去,前後兩進的院子,你明年娶了親也不顯得擁擠寒酸」

    博文忙起身道:

    「如今的院子就是好的,何必再費那無用的銀錢,再說,男兒志在四方,今年秋闈若種了,定當要更苦讀詩書,以期明年金榜題名,故,孩兒懇請娘親把親事延後一些,孩兒就是沒有小叔的造化,但也當一搏」

    蕙畹撲哧一聲笑了,博文抬頭瞪了她一眼,蕙畹道:

    「想必那年小叔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令大哥羨慕了良久,他也想著那樣的體面呢,想人生至樂,也不過如此,娘親不如就依了大哥吧,先定下親,待明年春試過後,再成大禮也就是了」

    劉氏伸手拍拍蕙畹的頭笑道:

    「就這丫頭還是這樣頑皮,如今還罷了,等你嫂子進門再要如此,恐你嫂子要笑話了去的,好暫且依你們,但院子還是要提前收拾出來的,免得到時被親家挑出理去」

    博武在一邊瞥了蕙畹一眼笑道:

    「娘,您這是被這丫頭糊弄了,她只要離了您身邊,就最是穩重老道的,您難道不知,小叔在京城的府邸,比咱們家裡的僕婦人口多不少的,我冷眼看去,這丫頭說話調度竟比小嬸還多了幾分威信,可見平日裡,她必是管家治下有方的,不然她才這麼大,那幫人可也不是吃素的」

    劉氏側頭看了看蕙畹,心裡暗暗點頭,自己這個丫頭,從小就是個不一般的,且讀書識字明事理,市面見得也多,將來若嫁了,執掌家務倒不會差了去,只這般配的親事卻實實的難尋,昨個晚間還和雲卿商議來著,不是她自己誇耀,以蕙畹的品格,若配了一般的,真真是鳳凰落到了烏鴉窩裡,若是那體面的上等人家,恐又有三妻四妾朝三暮四之憂。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劉氏多少知道一些這丫頭的,外面看上去隨和溫婉,內裡卻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真真難辦的很,幸虧如今尚小,且慢慢的尋了也就是了,想到此,不由的又看了蕙畹幾眼,細看之下,卻發現今兒的臉色彷彿不大好,有些疲累之色,不免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道:

    「怎麼,身子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樣不好」

    蕙畹掩飾的笑道:

    「昨個夜裡略略睡的晚了些,且睡前喝多了茶,故有些錯了盹,因此有些疲倦」

    劉氏瞪了她一眼道:

    「多大的丫頭了,還如此胡鬧,秋桂,你也該提醒著小姐些,怎好由著她的性子熬夜,瞧如今這眼眶都?進去了!」



心意初定

    蕙畹看了一會兒近處的荷花,抬手搭起涼棚,向遠處望去,荷花塘外卻是良田千畝,沒有那些高壯的大莊稼,只都是低矮的叢生植物,和一節節的應該是芝麻吧,那低矮叢生的灌木,卻不知是什麼物事,蕙畹指了指那個道:

    「乾娘,可知那些低矮茂密的是些什麼莊稼」

    白姑姑雖說有些來歷,但也在鄉間地頭奔走了這些年,自是曉得的,伸出一指點點她的頭道:

    「我聽你家的吳管事說,還是你給你舅舅出的主意,說是芝麻不是那主要的什麼必需品,需的種些更有用的才是,你舅舅和你家在這裡的地,於是都種了一半的長果,你竟知道」

    所謂長果,蕙畹知道就是花生,長果不過是這裡的俗名罷了,蕙畹疑惑的道:

    「可是這裡不都是我家和舅舅家的地吧,怎麼我瞧著,也都種的是這些」

    白姑姑瞥了她一眼笑道:

    「鄉親們你當是傻的嗎,你舅舅這些年發跡,當初不就是靠的眼光精準,加上他為人誠信嗎,如今你舅舅放出話去,到了秋收時節,長果熟了,按市價斂收,且不用他們挪動分毫,只在地頭上直接稱了現給銀錢,可不是比種別的強上太多,你舅舅到是個不錯的,如今雖富貴了,卻仍存著仁義心,真真比那些為富不仁的奸商,強上百倍」

    蕙畹不禁笑著撓撓頭道:

    「我那不過是隨口一說,不成想舅舅竟然就當了真,看來,我以後說話要想一想才好」

    白姑姑睨了她一眼道:

    「你是個金口,說什麼,應什麼,不說你舅舅,就是我有時都覺得有些神奇呢,好了,眼看著日頭大了,我們也回去吧,你若喜這荷塘,到了明朝一早,讓丫頭陪著你去裡面盪舟採蓮蓬,也就是了「

    蕙畹聽了大喜,遂甘心情願的和白姑姑回轉了莊子,剛才匆促間不曾細瞧,如今到了跟前,才發現竟真不是個小門戶,門樓上有一塊爹爹寫的匾,卻不是如尋常的某莊或是某某別院等等的俗名,只有三個字「芙蓉浦」。

    倒令蕙畹想起了周邦彥的蘇幕遮中的句子:

    「…… 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真真別緻清雅的很,莊子裡面也很和蕙畹心思,闊朗的高房大院,雖落成不久,但顯見當初三舅也是頗有眼力的,竟是圈了幾顆枝葉茂密的古槐在院子裡,樹幹已久歷風霜,成青黑色,樹帽卻密密遮遮的,如展開了幾把天然的遮陽傘一般,使得院子裡比別處清涼許多。

    乾娘住的院子靠東側,名字叫靜修齋,蕙畹估計是乾娘自己取的,靜修齋旁邊卻是後院正經的東跨院,因院子裡也有一顆老槐,故叫了槐夢軒,蕙畹猜,這定是出自,自己那個雖然年紀不小,卻依然有些浪漫文藝思想的老爹之手了。

    白姑姑歷來不喜與人交道,故安置好了蕙畹,自去自己院子裡歇著,蕙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屋子,不禁欣喜,這裡雖不如家中精緻,但有一種自由恬然的氣息,令人不覺放鬆愉悅,剛做下,喝了一口茶,秋桂進來道:

    「外面莊子裡幾個伺候的婆子和家人,想拜見小姐呢」

    蕙畹擺擺手道:

    「你去告訴他們,我來這裡不過是鬆散消暑,不用刻意拜見,若有事,還去回了我乾娘就是了,不要講究這些有的沒的,另外你順便吩咐下去,今日起,我只在乾娘院子裡一起吃飯,不用再另備了,以免浪費了去」

    秋桂應了,出去傳話,蕙畹卻隨意拿了一本書,側靠在炕上有一搭無一搭的瞧著,閒下來,卻不禁又想起了楊紫安,遂頓時又有些煩心,再也看不下去詩書,遂乾脆放下,去翻炕桌下面帶來的小匣字,裡面放了些平日的玩器。

    想著尋一個出來,玩一會兒子,打開匣子,卻看到一個精緻的九連環,放在最上面,蕙畹不禁拿起來對著窗外的光亮細瞧,玉質清透細膩,透光性極好,觸手微溫,可見是極好的材質,卻做了玩器,倒可惜了,秋桂一步跨進來,看見蕙畹擺弄那件九連環,遂道:

    「這是前日在臨濟寺,我出來時候,春花姐姐給我的,說還是前些年世子爺給博蕙備下的,沒得送出就......」

    後面的話卻沒說下去,蕙畹自是明白,擺弄一會兒,低低歎道:

    「不成想,他倒是個長情的,只不知以後……」

    說到這裡卻住了,秋桂伺候的久了,於蕙畹的心思,那是清楚的透透的,雖說小姐聰明,可有時候卻是個喜鑽牛角尖的性子,所謂現今的先圓滿了才重要,卻去思慮那不知什麼年月的事情作甚,沒得給自己找不痛快,遂開口道:

    「小姐常日總說,人生本就是短暫的,自己活的自在高興了才重要,以後的事情誰也沒長了後眼去瞧了,卻都是不知道的,可是依我說,這樣倒更有趣味些,若事事都前頭就知道了,可還有什麼意思,世子爺的心思,就是我這個做丫頭的,都能體會的一二分,如今小姐眼瞧著大了,竟忘了那些年他待你的心了不成,要我說,世子爺就是萬里也挑不出一個的男子,小姐向來聰慧,怎麼此時倒有些糊塗起來了」

    蕙畹不禁白了她一眼道:

    「我可是說了什麼不成,惹出你這麼一大摞的話,想是他另給了你什麼好處了,竟來我這裡費這些嘴皮子」

    秋桂把蕙畹翻出的匣子蓋好,仍放回去道:

    「您說這話,我也沒什麼,左右你小姐心裡想明白才是真,咱們這裡十一二就定下親的,也是有的,前兒,聽我娘親說了,夫人已經悄悄打聽著開始尋了,若是找了一個不知根底的,縱是眼下看著好,也終不知彼此的性情,以後若是朝三暮四的,您反悔也是晚了的,我瞧著世子爺雖地位顯貴,卻是難得的正經男子,且你們兩個自小在一起慣了,我冷眼旁觀,在小姐身上,他竟是處處留心知意的,即是將來的事情,誰都保不準,何必煩惱,尋一個至少現在一心一意的,豈不是好。」

    洋洋灑灑,秋桂說了這一大片子話,卻正正點開了蕙畹的心結,是啊!就是將來嫁了任何一個男子,以後的事情恐也難料,且幾率上說,更大些,楊紫安雖地位顯貴,但性情和自己彼此相投,目前看來,真真沒有那個男子能更好的,秋桂說的有理,自己竟是被自己的心束縛住了,一時想不清。

    其實說穿了,多聰明的人,於著情之一事上,也總是看不透的,想自己不缺手斷腳的,且讀了這些年詩書,一身的才藝,將來就是有個萬一楊紫安移了性情,自己與他和離也就是了,這個朝代,至少還有這樣一個制度,對女子來說,還算有一步退路。想到此,遂開顏笑道:

    「你這丫頭,敢是有了心儀之人,這麼盼著我定了親事,自己也就有盼頭了」

    秋桂雙頰一紅道:

    「小姐就知道打趣我,我日日夜夜和小姐在一起,何曾有那些心思」

    蕙畹一瞧她惱了,急忙道:

    「好秋桂,秋桂姐,是我的不是了,白辜負了你一片待我之心,放心,將來我必會做主,讓你自己挑一門可心的夫婿去的」

    秋桂臉更是大紅了起來道:

    「小姐越發沒個正經,我去瞧瞧外面的可收拾妥當了」

    說著轉身出去了,蕙畹不禁失笑,中午吃了飯,陪著乾娘略做了會子,蕙畹就回自己屋子裡歇午覺,這兩日思慮過甚,自是有些疲乏難消,故如今想開了,這一覺竟是睡的分外香甜,睜眼時,窗外已是晚霞滿天,秋桂打起帳子笑道:

    「可是醒了,小姐這一覺,真真好睡」

    就著窗外透過的霞光,秋桂細細打量了蕙畹幾眼,皮膚瑩潤,氣色甚好,眼中還掛著幾絲慵懶之色,卻別有一分嫵媚的風情,小姐真的長大了。秋桂服侍著起了身,喝了一盞茶,就欲往乾娘院中來了,剛出了房門,院子裡就進來一個婆子施禮道:

    「回三小姐,前面三舅爺家的天福少爺來了」

    蕙畹不禁笑道:

    「你說天福表哥來了」

    這劉三舅原本是個有些見識的莊稼漢,故給自己兩個兒子起的名字有些俗氣,老大叫劉天福,老二叫劉天祿,蕙畹當時就想,虧了三舅母沒生女兒,不然還不知取個什麼樣的名兒呢。天福比博文還大上兩歲,去年已成了親,卻是娶的二舅母娘家的外甥女,親上加親,向來是這裡的風俗,也並不稀奇。

    老二天祿和博文大小相當,聽說已經定了繞河村東頭,孫秀才家的老閨女,三舅的心思,蕙畹多少知道一些,三舅雖自己不愛讀書,卻最是羨慕那讀書之人,如今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即使如今富貴了,可兩個兒子卻也不是讀書的材料,不過念了幾年村學,些許識得幾個字罷了,於那妹夫家一門書香,在門第上就差了幾檔,終蹬不上大雅之堂。

    且如今眼瞧著妹夫一家騰達起來,這官越做越大,自己手裡有的是銀錢,卻動了心思,也想改換改換家門,故給兩個兒子選的媳婦,雖都不是富足之家,卻都是識文斷字的人家,雖說和蕙畹沒法相比,可也算是有了些許書香氣,想必將來孫子生下來,能粘帶了一些的,好好請了先生唸書,說不準將來就有一個出息的。

    其實蕙畹覺得幾個表哥都甚好,即使如今劉家,家大業大,也沒看見那個出去吃喝嫖賭來著,竟都一門心思的幫著料理生意,使得幾個舅舅如今都輕鬆了起來,比自家不知強上多少倍,其實三舅只看見了張家騰達,卻不知官場向來險惡,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呼啦啦一朝傾覆了去,再難翻身,恐性命都難全的,那裡及的平安富足的做個太平鄉紳。

    不過自己的思想和他們畢竟存著不小的溝壑,所以蕙畹當然也不會去說什麼,反正多讀書明白事理也是好的,前日聽搏武說過,天福表哥如今帶著表嫂在他們的別院住著呢,順便管著這裡的田地雜事,蕙畹本想著安置好了,明日一早再去那院裡見禮的,誰想他倒先來了,卻令蕙畹有些過意不去。

    急忙邁步向旁邊的堂屋走去,一進了堂屋,就看見天福表哥正坐在側面的椅子上喝茶,劉天福皮膚略黑,濃眉大眼,透著一股憨厚樸實,蕙畹急忙上前給劉天福見禮道:

    「本該妹妹去問候表哥表嫂,怎好讓表哥卻先來了」

    劉天福笑道:

    「不過是一家子,那裡去講這些勞什子的規矩,我這晚半晌兒趕來,倒也不為別的,只是咱們這荷塘裡如今養的魚正是時候,聽說妹妹來了,我就讓下面的人撈了兩條肥的來,讓妹妹也嘗嘗咱們自己家的魚」

    蕙畹道:

    「這荷塘養魚養魚,也不過是舊年我略提過的,三舅倒真做了起來」:

    劉天福道:

    「爹說妹妹是個有大福的,又能詩會文,見過大世面,自是比旁人有見識,常抱怨自己竟生不出來妹妹這樣一個女兒呢」

    蕙畹不過一笑,三舅打小就喜歡女孩,卻真真沒得一個,遂常念叨。不禁莞爾一笑,天福說著話,一個小廝提了一個竹編的籃子進來,蕙畹探頭去瞧,竟是兩大條花鰱魚,頭尾露在外面,中間的身子被荷葉嚴嚴的困了,在籃子裡微微掙扎著,卻是鮮活的緊,瞧這大小,一條怎麼也足有兩三斤的樣子,蕙畹眼睛一亮笑道:

    「不如今兒晚上,表哥在這裡用飯好了,妹妹親自下廚,做一道好菜表哥嘗嘗如何」

    劉天福一向知道自己這個表妹是個七竅玲瓏的心思,剛要應了,卻見院子裡忽然進來一停人,打頭的不認識,卻是好個體面的男子,束髮金冠,白色錦袍,面如滿月,色若春曉,俊美倜儻間,卻又有一種天生的威嚴氣勢。

    左邊的人卻是表弟搏武,後面跟著幾個小廝,蕙畹看見他兩個,不禁暗暗腹誹,瞪了博武一眼,博武對著她做了個鬼臉,蕙畹也沒轍,心道,博武倒是個雞婆的個性,也不知道像誰了,遂上前微微一幅道:

    「見過世子哥哥」

    劉天福頓時明白過來,怪道如此氣勢,卻原來是平安王世子,急忙上前就要下跪,博武早就在楊紫安耳邊小聲遞了話,說這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哥,楊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蕙畹一眼,微微抬手扶住劉天福道:

    「在外面不必拘禮,我和博文博武自小一起唸書,混慣了的,若日日這樣,豈不累死了去」

    劉天福急忙低聲謝過,楊紫安卻笑瞇瞇的看著蕙畹道:

    「看來我今兒來的巧了,正趕上三小姐親自下廚呢,倒是不曾想到的造化了」

    蕙畹悄悄瞥了他一眼,正對上楊紫安晶亮灼灼的目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調皮道:

    「世子哥哥若是不怕,就且留在寒舍,容臣女招待一二也就是了。」

    楊紫安目光一閃,嘴角牽起一絲寵溺的笑意道:

    「美食當前,何來怕字,自要叨擾了」

    劉天福畢竟拘束,且看的出來,這幾個都是熟慣的,自己夾雜裡面反不好,遂尋了個借口,自回自己家去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6 AM

荷塘月色

    劉天福走了,因白姑姑一向吃齋,聽了有客至,也就自己單獨吃了,不和他們一群小孩子湊乎,楊紫安這次來的卻甚是拎淨,只帶了兩個隨身的小廝,幾個大丫頭竟是一個沒來,蕙畹不禁暗暗納罕,且自己早晨才來,他傍晚就到了,可見是個消息靈通的,就不知這個耳報神,是不是就是雞婆的博武。

    其實蕙畹這倒有些冤枉博武了,楊紫安怎麼來的呢,那日在臨濟寺別後,回到府裡,楊紫安也是有些坐臥不寧的,自從知道了博蕙是女子,楊紫安心裡就豁然開朗了,素日裡自己對她的那種發之餘心的親近喜歡,其實說起來,應該就是傾慕吧,傾慕她卓絕的才情和聰敏,以及她機靈俏皮的性子,還有她身上那種溫暖,使得自小就孤寂清冷的自己,不由自主的去靠近,由靠近而瞭解,由瞭解而喜歡,由喜歡而傾慕,這大概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的,是一點一滴,日日積累的。

    然,已經根植如骨,難以剔除,情之一字真的很難解,但楊紫安知道,自己這一生因有了蕙畹大概才能如此精彩,也令自己對未來有了期待,算起來,自己是幸運的,可以自小看著她,關注著她,從精靈古怪的小娃娃到如今初現娉婷的少女,以後還會成為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親,從綠鬢紅顏到白髮蒼蒼,只要自己陪在她身邊,於願足矣。

    想到此,楊紫安笑了,可是想到蕙畹那怔楞的表情,楊紫安又不禁暗暗歎息,只看她的樣子,紫安就知道,她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但卻在下意識的躲閃,多年的相處,楊紫安自信很瞭解蕙畹,她最不喜的就是三妻四妾男尊女卑,而且尤其對通房丫頭一事尤為反感,其實楊紫安自己也不喜歡這些。

    前些年十四五的時候,母妃雖身體不好,但也悄悄問過他,若是喜歡哪個丫頭,可以先收在房裡,可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從心裡就牴觸,遂支吾搪塞了過去,那時身邊日日有博蕙相伴,也沒這些心思,後來母妃去了,博蕙也不在了,身邊雖冷清,但因有重孝在身,父王也沒在提過這事,一晃就過了兩年。

    楊紫安也曉得,若到了明年,恐自己再不願意,父王皇上也要張羅的,還好如今有了蕙畹,在臨濟寺對她說的話,並非自己的一時之言,而是真真發自肺腑的想法,且自己性子一向冷清孤僻,就是身邊的四個大丫頭從小伺候到大,也不會任意玩笑,唯獨對蕙畹是特別的。

    再說有了蕙畹,天下女子那裡還能入得眼來,蕙畹也太高估他了,即使比蕙畹還出色的,沒有那些年的情意相投,也斷斷不會喜歡上的,所以又那裡可能去找什麼三妻四妾,通房丫頭,蕙畹若是顧慮這些,可是有些庸人自擾了。

    反正隨她怎樣想,最後也只能和自己在一起就是了,這兩年的孤單的日子,楊紫安真的夠了,既然生死都沒能分開他們,他們就是注定的,楊紫安絕不接受拒絕和躲閃,再說他和蕙畹的情分,什麼說不得,想當初在京城的那大半年,起居都在一處的,那裡用的找如此生分了。

    想到此,楊紫安又不由暗惱,到了第二天,無論看書、寫字、射箭、騎馬、均提不起勁兒來,以前竟也不覺,自打昨日見了蕙畹,竟是生出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可楊紫安也清楚,蕙畹如今畢竟是個女子,怎麼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日日混在一起,可是這思念之情,著實令人難以排遣。

    翻來覆去又過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午後,楊紫安實在有些挺不住,遂遣了小順子去張家找了搏武來,搏武一看見小順子,就不僅暗笑,心道這世子爺,平日裡是個別樣穩重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如今不過才一日多,竟是這樣等不得,特特遣了心腹來尋自己。

    博武也不傻,知道世子那裡是來找他,大約是想見蕙畹罷了,遂跟著小順子去了平安王府,楊紫安和他熟的很,且知道他是個心思活動的,況他對蕙畹的心思,恐也早就知曉了,所以也不打哪無用的啞謎,直接問了,才知道蕙畹竟是真的躲了出去,躲到了郊外的別院去了。

    楊紫安頓時有些氣,不過氣過之後,又覺得自己不能放那丫頭自己胡思亂想,畢竟他知道那丫頭向來是有些執拗愛鑽牛角尖的,遂想著尋她去,可自己乾巴巴的去,恐不大妥當,畢竟那裡是張家的別院,博武卻是個十萬分機靈的,沒等他開口,就直接邀他去他家的別院去消暑幾日。

    楊紫安當然大喜,因猜蕙畹多少在意一些,他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遂也就沒帶來,想著回頭找個機會問問幾個丫頭的意思,看是是放他們回家,還是怎樣的,畢竟如今他們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總這樣耗在自己身邊,恐耽誤了去。

    楊紫安掂量著,若是他們以後嫁人,自己稟明父王,每人賜給他們一份體面的嫁妝,也就是了,並不枉這些年主僕一場,博武大略回了母親,只說這兩天甚熱,也去別院住些日子,劉氏正為博文的親事張羅,也就無空理會他,再說心裡想著,博武去了也好,也看顧著些蕙畹,於是也沒攔他。

    所以博武和楊紫安就直接奔著別院來了,終在晚飯前到了,還沒跨進堂屋,楊紫安就看見一襲輕薄粉色夏裙的蕙畹,正笑瞇瞇的和一個高壯的青年男子說話,楊紫安臉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來,等博武輕輕告訴他,那是劉家的表哥,才略略和緩過了。

    自己心裡也分外稀奇,以前並不理會,如今看到蕙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談笑,竟覺得難入眼的很。不過看她一本正經給自己請安行禮的樣子,楊紫安還是覺得很新鮮,心道,這丫頭這兩年修煉的,倒是越發成精了,這也怪不得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竟是沒認出她來,這禮數上,竟是一點兒也不錯的。

    和幾年前那個調皮的博蕙,真正是判若兩人,頗有大家閨秀之風。楊紫安既然來了,於情於理蕙畹都不能怠慢了去,聽說他要和搏武住幾日,遂讓收拾了西面的客居給楊紫安起居,和搏武的院子比鄰,也更方便些。

    晚飯,蕙畹讓擺在了正屋的花廳,臨著窗子有一個紅漆的嵌大理石面的八仙桌,周圍幾個青瓷人物繡墩,因楊紫安沒帶了隨身的丫頭,蕙畹恐小廝們手腳粗笨,遂遣了秋桂去伺候楊紫安,畢竟清楚這傢伙是個天生的富貴命,自己不會動手不說,還是個喜歡挑刺的,秋桂至少知道些他平日的習慣。

    秋桂卻是暗暗欣喜,心道午時剛說通了小姐,這世子爺晚半晌就趕著來了,秋桂那裡還不明白,指定是來瞧她家小姐的,於是伺候了楊紫安梳洗,換了帶來的家常袍子,才來了西花廳。楊紫安一進來,就聞到一股濃香撲鼻,又兼這兩日有些思慮過甚,茶飯也沒好好進,如今一聞到這香味,倒勾起了脾胃,湊上前一看,不禁唬了一跳,側頭望向旁邊的蕙畹,蕙畹衝他吐吐舌頭,做了鬼臉道:

    「我說你怕不怕,你說不怕的,那就吃吧,這是我特意親自指揮廚娘做出來的,還請世子爺賞臉品嚐」

    看她調皮的樣子,楊紫安竟然忽的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笑了笑,伸手點點她的額頭道:

    「瞧著你在外面樣子,以為你長大了的,可是內裡,還是如此一個促狹鬼,可見古人說的很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搏武隨後進來,打量了一下桌子上,見中間放著一個偌大的青花花卉紋的瓷盆,裡面竟是哪裡看的到什麼東西,只上面油光光的飄了一層紅彤彤的辣椒,卻是有一股濃香散出,可這如何吃得下,旁邊倒是有幾個清爽的小菜,卻哪裡有魚的影子,不禁道:

    「畹兒,剛才你拿到廚房的兩條大鰱魚呢,哪兒去了,這桌上我卻連一片魚鱗都沒瞧見的」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難不成你抱著魚直接啃不成嗎,當然是做熟了」

    說著小手一指中間的瓷盆道:

    「喏!這裡就是了,另外魚頭我讓廚房裡熬著魚肉豆腐湯呢,想一會兒就得了,咱們先吃這些吧」

    楊紫安卻看了她一眼,坐下來,拿起筷子,伸到中間的盆裡微微一撥,嚇人的辣椒下面其實是一片片的嫩白的魚肉,夾起一片,只略略掛了幾絲紅油,卻更是有食慾,放在嘴裡,卻並不算辣,只感覺香嫩無比,不禁笑道:

    「我以為你真的做了什麼可怕的來,原來真是美食」

    蕙畹道:

    「這個菜本來還要在放這麼多辣椒才得味的,我想著你和博武都不愛食辣,故讓廚娘減了去,不然你恐也是吃不下的」

    楊紫安道:

    「那如此多些畹兒了」

    蕙畹不禁臉一紅,自己家裡的人叫一聲畹兒真沒什麼,可是楊紫安這突然一叫,竟是覺得有些微微的彆扭,楊紫安看了看她的臉色,不禁微微笑了半響,才正色道:

    「雖是好吃,我記得你小時常犯咳疾,如此辛辣之物,還是少吃幾次為妙」

    蕙畹不禁暗暗腹誹,就知道他必是要婆媽的,秋桂給幾人倒了酒,蕙畹這些年也沒大學會喝酒,不過杭州的黃酒若煮溫了,就著蟹子,倒是可以喝上一些,別的依舊不喜歡,故只在一邊執壺。

    一時砂鍋魚頭豆腐上來,略略喝了一小碗湯就飽了,飯畢,幾人做在院子裡乘涼說話,院子沒有籐蘿花木,真有些光禿禿的,博武略做了一會兒,左右看看兩人,遂起來道:

    「不行,我今晚我可是喝多了,你們兩個在這裡說話,我回去歇會子去」

    說著告退走了,院子裡忽然只剩下蕙畹和楊紫安,竟是多了幾分難言的曖昧,楊紫安側頭注視著蕙畹,月色中,她的輪廓優美難言,有一種朦朦朧朧的美感,不禁有些楞住,蕙畹回頭正對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禁臉色微紅,低下頭去,楊紫安突然站起來,悄悄伸手拉住她的手低聲道:

    「聽說你家的荷塘甚美,不如我們去哪裡走走好了」

    蕙畹不禁有些愣住,低頭去看兩人交握的手,寬厚的大手,牽著自己的小手,竟好像回到以前一般,現在想來,自己和楊紫安早就隔不開了,那時候,那天不是他牽著自己來來去去的,親手教自己拉弓射箭,一根根手指按著自己的指頭,去認那古琴上的音,自己竟和他有這麼多數不清的過去。

    想到這些,蕙畹不禁笑了,原來這就是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即使不是那種轟轟烈烈浪漫的一見鍾情,但她和楊紫安之間,實在太和諧了,其實將來若嫁給他,想來也是自己的福氣了。兩人本來已經極熟悉,何必守著那無用的勞什子封建禮教裝樣子,沒人的時刻,暫且放鬆一些,想來無妨的。

    想到此,蕙畹遂放送下來,任他牽著手,從別院的角門走了出去,秋桂和小順子在後面遠遠跟著,並不靠前,給兩個主子清靜的獨處空間,沒有燈光,卻喜今夜月色皎潔,兩人走到了荷塘邊站住,一同去看那月色下的荷塘,一片銀色傾瀉而下,映照在荷塘裡,彷彿鍍上了一圈銀白色的光暈,使得一支支出水的粉荷,更顯得美麗非常。

    楊紫安收回目光,輕輕落在身邊的蕙畹身上,在這滿塘嬌艷的菡萏之中,她何嘗不是最妍麗的一朵。忽然想起一事,遂從腰間取下一物,遞給蕙畹,蕙畹接過,是他自小配在身上的青白玉雕雙魚佩,以前蕙畹也曾擺弄過的,知道不是個尋常物件,是先帝賜下的,所以除了價值外,意義更是重大,大約是不能贈與他人的吧。

    遂遞還給他道:

    「你知道,我於這些物件上,是個粗心的,這件不同尋常,你自己放著更穩妥些」

    楊紫安卻低聲笑了,接過玉珮,從中間一掰,竟然一分為二了,成了一模一樣的玉珮,真真奇巧的很。楊紫安把其中一個放到她手裡道:

    「你我一人一個,你也知道,這不是旁的東西,不過是我的心罷了,你要妥帖收了,再有一事要告訴你,立了秋,我就要去京城,我和皇上的情分,你是知道的,說不得要去幫上一幫的,你若在你小叔處還好,若是還在這裡,到時我們見面,恐不容易」

    說著,拿起雙魚佩道:

    「雖不能常見面,但要記著給我寫信,也讓我少些惦記,這玉珮的側面紋路可做印章,讓下人交給王府裡的二管家,我定能收到,左右也就這兩年,以後我們自是日日在一處的,別的你也不必勞心,我今兒和你說句透心的話吧,我這一生,就是你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的一瓢,早在你四歲那年就得了,你可明白嗎,畹兒。」



蕙畹捉刀

    楊紫安在別院只住了七日,雖七日,兩人卻都知道,已經是異常難得了,博武很識趣,日日跑去隔壁三舅的別院去找天福表哥,跟著他一起去看採摘蓮蓬和打魚,蕙畹和楊紫安卻都是喜靜的,兩人通常早晨會在書房裡停留,蕙畹畫畫,楊紫安看書。

    也是到了這時,楊紫安才發現,這丫頭竟是很有繪畫天的賦,那一手工筆花鳥,真真難得的緊,不禁想到當初進學時學畫的情境,想必那時她定是憊懶,糊弄了去的,楊紫安最喜她給自己畫的一幅小像,畫中的自己側臥在碧紗窗下,手握書卷,周圍的背景卻都是極模糊的,她卻又添了許多手繪的纏枝牡丹在他周圍,雖然奇怪,但不得不承認非常漂亮,故要了來,想著回去掛在自己親手繪的博蕙小像旁邊,也很不錯。

    有時候楊紫安也會陪著蕙畹,去後面劈出的一塊花圃中種菜,一開始楊紫安還不知道是什麼,蕙畹解釋了,才不覺莞爾,心道這丫頭真是個古怪的,不知何時竟喜歡上了自己動手整理這些農桑稼檣之事。

    吃了午飯,兩人偶爾也會盪舟荷塘,去尋那清透盈滿的荷香,芙蓉浦中,兩人的心在漸漸靠近彌合,以至竟是沒有了一絲縫隙,雖然蕙畹沒說什麼,但楊紫安也是知道她的,若是不喜歡,定不會這樣陪著自己,故心內大定,想著將來自己也在這邊建一個別院,到了炎炎夏日,陪著蕙畹來這裡消暑,豈不愜意的緊兒。

    心裡遂暗暗定下主意,兩人畢竟未婚娶,自是不能這樣日日在一起的,所以七日後,蕙畹送走了戀戀不捨的楊紫安,博武也跟著回去城裡,因劉氏讓人來喚他去給博文過小禮,雖然遠些,但這誠意還是要的,故令博武親自去送。

    因兩家同姓自是不成,張老太爺做主,認了朝中一個王姓同僚家做親,故女方改性王,故這禮是要送兩家的,不過也看出,宗偉家定是十分中意博文的,不然也不會弄這麻煩的事去,這一宗親事算是做成了。

    宗民在一邊瞧著卻暗暗欣喜,心想,這樣看來,若將來自己娶蕙畹,也是可以循這個例了,搏武這次進京送小定,自是留的時間長了些,宗偉家裡他也是來過幾次的,兩人即是同窗又相當投契,故在一起玩了幾日,不在話下。

    且說這門親事,是有些故事在內裡的,張兆嶼是個官場混久了的,自是知道風向,就看張家兄弟這勢頭,恐還會榮寵下去,和前些年兄弟兩個進京赴考投拜無門時,真真不可同日而語,主要張兆嶼瞧出來了,這張家雖在朝中無根底,卻是皇上在後面托著,不騰達才奇怪。

    另外張兆嶼和兄長雖在朝經營多年,卻不善那銀錢產業上的經營,如今還罷了,等過些年,恐有坐吃山空之憂,而這張雲卿卻是個別樣精明的,如今他親家舅爺劉順發的大名,恐大燕都沒有不曉的,也是個奇人,一個莊稼漢,如今卻是譽滿全國的大商賈,真真令人稀奇的很。

    且極會鑽營,前些日子聽說張雲昊敬上一味新茶,皇上嘗後,甚是誇讚了一通,竟是隨口就把皇家供奉賞給了出茶的莊子,這莊子當然不是別家,正是劉家的,而京城宗室貴族官宦之家,向來是看著皇上眼色行事的,皇上說這茶得味,一時都競相去購置,劉順發在京城的茶莊,還沒開,那新茶已經早早就預定出去了,連兄長都歎道,想不到這張家兄弟雖在官場的時日短,卻是深諳其中門道的,向來官商不分家,沒有銀子,這官當的也長久不了。

    故張兆嶼才應了自己的側室趙氏,將自己最寵愛的庶出之女雪慧改了姓嫁於張博文,且主動拖了老太爺出面說項,親事才定了。再說這張雪慧,雖是庶出,其母卻趙氏卻很有手段,原是張兆嶼成親前房裡的丫頭,因容顏美麗,故得了寵,生了長女張雪慧,故,雖青春已過卻仍很得寵,並且協理著府中內宅事務。

    宗偉的母親雖是嫡妻,卻是個喜清靜無為的性子,素日裡只在自己院子禮佛,並不大管府中事務,故,宗偉家的內宅實際上是張雪慧的母親趙氏管著的,當然也就甚有體面。張雪慧卻是被爹娘寵大的,有些刁蠻嬌縱,只比宗偉大一歲,除了對宗偉有些忌諱,即使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也不是多上心的,顏色雖出挑,卻沒有其母的心機手段,且喜攀比,故有些淺薄,可是心氣卻奇高。

    十四及笄後,說了多家親事,都嫌東嫌西的不滿意,這個博文一開始張雪慧卻也不喜歡的,心裡計量張博文的父親雖是四品,但畢竟是個外官,他又是個白身,還聽爹爹說過,這張家原來不過就是普通的莊戶人家出身,因得了祖父的助力,才進了官的。

    張雪慧心裡度量著,她家定是個窮酸氣重的,故不喜,後來是她娘親趙氏私下道:

    「我的兒,這可是你的造化,那張家過去是清貧,如今可不得了,為娘私下裡掃聽了,他家手底下的產業,可真真都是進銀子的聚寶盆啊,如今雖是四品外官,可是那張博文的小叔,如今卻是正四品的京官,且頗得皇上賞識,聽說那張博文今年秋試,若中了舉,明年春天來京會試,憑我們兩家的關係,定能謀個好功名,如今張家,可是一門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好門第,還是我慫恿你爹爹去請你祖父說項才成的呢,你莫要不懂事,且壞了好姻緣」

    張雪慧哧一聲道:

    「就是他家有錢,他母親可是真真的鄉野村婦,我一個京城的大家小姐,去到她家侍奉一個蠢婦,豈不惹人笑話」

    趙氏不禁瞪了她一眼,暗道這都該怪自己從小寵這丫頭,如今卻是個如此不知進退禮節的,這也正是趙氏想法設法謀這個親事的原因,她知道那張家大抵是欠著老太爺的大人情的,將來自己這個任性的閨女過了門,縱有些不妥之處,總還會拘著些體面,不會鬧得不開交去,且也聽說,張家老爺沒有妻妾,只有一個嫡妻,卻是個村婦,想也見識不大。

    將來內宅的大權,還不是就落到了閨女手裡,雖這丫頭不善理事,將來自己多幫一些也就是了,過些年,這府裡宗偉當了家,若容不下自己,去依靠女兒也是個穩妥的退身步,娘倆下半生的富貴體面也就不愁了,但趙氏也清楚,那劉氏既然能以一個村婦之姿,讓那張雲卿騰達後,仍未娶一妾,想也不是個平常的蠢婦,且隱隱綽綽的聽說,他家小叔家裡,是她家三小姐張蕙畹主了幾年事的。

    張蕙畹,趙氏曾略略見過一兩面,不知怎的卻與宗偉宗民交好,大概是因為他兩個哥哥的原因,這位三小姐,趙氏只一打眼就知道,不是個軟綿的角色,雖年紀尚小,卻溫柔和氣,大方知禮,就是老爺和那府裡的大伯都讚好呢,即使都是自己的孩子好,趙氏也不得不承認,自家閨女和人家一比,根本不是一檔上的,遂也暗暗也有些嘀咕,能教養出這樣出色的女兒,那劉氏恐也有些成算的。

    若是自己閨女過了門還不收斂性子,鬧出事來,恐也不好看,想到此,臉色一肅道:

    「雪兒,就是你素來不喜讀書,可女戒和三從四德,為娘也曾細細教過的,你該知道,這是身為女子必須守著的根本,過了門,你要記得,上面孝順公婆,下面忍讓叔姑,不然你也見過張家的三小姐,那是個綿裡藏針的丫頭,縱是你婆婆臉軟,那丫頭也不好相與,將來鬧將起來,想必你也討不到好去」

    張雪慧見母親真真有些惱了,遂住了聲,嘴角卻一瞥,眼中閃過一絲嫉妒,那個張蕙畹她看著就不喜歡,一個小丫頭而已,身上穿的戴的,卻都是難得的上品,且見過的都贊是個好的,自己就不服,若說容貌上,自己比她也不差,別的她也不見得就比自己好去,不過嘴巧會巴結罷了。

    況過了門,自己是大嫂,她敢怎樣不成,不過一個未出閣的小丫頭,怕什麼。張慧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後過了門,卻給一向平靜的張家添了大堵,最終導致的下場不說也罷。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卻說過了小定,博武略停了三兩日,就回了平安城,時序也進了秋,楊紫安尋機會別了蕙畹,進京去了,博文搏武卻日夜苦讀,以待來日的秋闈,博文是個不知變通的,搏武卻甚靈透,秋闈前十來天,猜忖了幾個四書五經上的題目,央求著蕙畹給他做了幾篇範文。

    博武心裡計量著,自己讀書雖也不太差,但卻不大用功,所幸押些題目,讓蕙畹去填,若是僥倖有一個,以蕙畹的才學,那是必中的,豈不便宜。這裡蕙畹卻也是哭笑不得,想博武幫了自己和楊紫安不少忙,遂也不好推辭,只撿三篇寫了給他。搏武也是個聰明的,略看了幾篇,就差不多背了下來。

    這日秋闈,三場大考過,博武一進府,就直奔蕙畹房裡來了,蕙畹和秋桂正靠在沿炕上做女紅,博武一腳買進來,湊到她身邊,見她正在做一個皮子的手套,手腕處翻出一圈黑色的兔毛邊,精緻好看的緊兒,不覺一把搶過來笑道:

    「這個我瞧著不像妹妹帶出去的式樣,給了我吧」

    蕙畹白了他一眼,拽過來道:

    「你的我另作,這是世子哥哥的,他在皇上身邊想必要到處跑的,我想著車嬌恐也做的少,倒要經常騎馬,卻是最費手套的,我這裡多做幾副給他罷了,你和大哥的也不急,過些時日再做也使得」

    說著抬眼打量搏武幾眼,發現雖是三場試過,卻滿面春風,喜色贏面的,不禁笑道:

    「怎麼,來我這裡報喜不成,瞧你這得意的樣子,想必考的不錯了」

    搏武撓撓頭,突然給蕙畹一作揖道:

    「哥哥這裡先謝過妹妹了,將來若是哥哥僥倖蟾宮折桂了,定不會忘了妹妹的」

    秋桂在一邊撲哧一聲笑了,蕙畹訝異的道:

    「你這是說的什麼呢,亂七八糟的」

    秋桂卻笑道:

    「小姐再不用猜,指定是二少爺前些時日煩您寫的幾篇文章裡,有一個押正了寶的,是也不是」

    搏武嘿嘿一笑道:

    「秋桂丫頭跟著畹兒身邊,這些年也變得聰明多了,是啊!那個君子之道真真押的正好,我刷刷刷的,就把你那篇寫上去了」

    蕙畹不禁抿嘴一笑道:

    「我當什麼事,就是我寫的,也不見得就真中了去,秋闈畢竟不是那麼容易的」

    博武道:

    「我雖寫不出來,但卻會瞧,你的那篇若是不中,那主試官就是一個蠢人」

    蕙畹和秋桂不禁都笑了起來,笑過之後,蕙畹才正色道:

    「雖是我給你捉刀,即使中了,也不是你的才能,所以你勢必要努力一二才是」

    博武道:

    「放心,若是這次中了舉,我也知道好歹的,去苦讀也就是了」

    蕙畹不禁點頭,卻說十天後放榜,張家又成了平安城的話題,張家的兩個公子都中了舉,且二公子張搏武竟然是頭名的解元,令城裡的人們交口稱讚,擔任主考的卻是個熟人,那年蕙畹考童試的學征大人韓逸舟,年前生了官,任貢院院政,正是這屆秋闈的主考官。

    若說前面兩場四書五經的通識,這張博武並不出彩,只這最後一篇策論,卻真真字字珠璣,錦繡文章,令韓逸舟驚艷非常,記憶中,除了那個夭折的張博蕙,彷彿就是今天這個張搏武了。且聽說這張博文、張搏武原是張博蕙的兩個親哥哥,不禁暗暗驚奇。這張家果真是有門道的,也不怪這些年騰躍的快了。

    中了舉本是大喜事,何況博武還高中解元,張家遂大擺筵席,邀請親朋之交來湊熱鬧,張雲卿心底卻暗暗奇怪,他雖知道博武也是個聰明的,可卻考的比一向刻苦的博文還好,總感覺那裡有些不對勁兒。不過糾結了兩日,也就放開了,畢竟是大大的喜事。

    卻說這邊秋闈事了,韓逸舟進京復旨,皇上聽說平安城今年的解元竟然是博蕙的二哥,不免大是好奇,心說,難不成這張家真是讀書的種子不成,怎麼個個這麼才高,故特特的調了張博武的試卷來瞧。楊紫安進來的時候,正看到皇上拍案叫好,倒不妨一愣,楊紫青見他進來急忙道:

    「紫安,你快過來,你前些日子還說博蕙的兩個哥哥不如博蕙,可是差矣了,你瞧瞧張搏武這一篇,君子之道,洋洋灑灑卻犀利非常,尤其最後的一句,故此,是為君子者,當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好個張搏武,竟是個大才」

    楊紫安接過看了一遍,心裡卻暗笑,若自己猜的不錯,這應該是出自蕙畹的手筆吧,筆鋒承轉,完全就是昔日博蕙的風格。不過確實如皇上所說,是一篇難得的好文。再一次,楊紫安不得不折服於蕙畹,這丫頭真的驚才絕艷。忽然想到昨個夜裡收到的包裹,裡面除了兩副手套,還有蕙畹親手做的護膝和護腕,雖不過一個小小的包裹,卻令楊紫安從心裡一直溫暖到全身,這樣的體貼的蕙畹,卻不是他曾經熟悉的博蕙,但卻更愛。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7 AM

皇上賜婚

    楊紫青見紫安看了這麼久竟沒出聲,遂抬頭,見他拿著試卷出神的樣子,不禁微微有些訝異,此時的紫安,嘴角微微牽起,雖然低頭看著手裡的試卷,但眼中卻透出一種迷離的喜悅以及思念,新奇的緊兒,楊紫青不禁挑挑眉笑道:

    「紫安,想什麼呢,這麼高興,說與朕知道,咱們一起樂一樂」

    楊紫安一愣,俊臉竟有些發紅,搖搖頭道:

    「沒想什麼」

    遂把卷子放到御案上道:

    「皇上真知灼見,真是好文章,看來搏武這一向果真進益了」

    楊紫青忽然想起一事,好奇的道:

    「你在平安城可曾見過博蕙的雙生妹妹,叫什麼來著」

    說著掃了一眼旁邊恭立的胡康,胡總管忙道:

    「閨名叫蕙畹,張蕙畹」

    楊紫青恍然道:

    「對!蕙畹,朕竟忘了,所謂,竹檻氣寒,蕙畹聲搖,新綠暗通南浦。正是出自張功甫的燕山亭,前些日子,朕去張雲昊的園子逛了逛,雖未得見,但觀此女心思才情,竟是別樣出挑的,就不知本人就系如何了」

    楊紫安心裡不禁咯?一下,他和皇上的情分甚篤,於皇上的性情也知之甚詳,皇上對女人向來薄情,但卻多喜有才情之女,帝后不睦,雖說有抑制外戚做大的因由,但另一個,楊紫安也曉得,皆因這皇后娘娘,雖容顏絕麗,但卻是個不識幾個字的,故有些流於媚俗,故,皇上從心裡不喜。想到蕙畹雖年齡尚幼,可貌美才高,若是皇上動了心,可就糟了。

    心裡暗暗計量著,怎麼想個法子杜絕此事,眼前忽的一亮,記得以前蕙畹對付洪先生的手頓,所謂先下手為強,倒甚是有用,想到此,撩衣跪倒在地,楊紫青一怔道:

    「紫安你這是做甚」

    楊紫安道:

    「臣弟尚有一事,還請皇上成全」

    楊紫青擺擺手道: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有事你起來說也就是了」

    楊紫安卻沒起身,仍跪著道:

    「初春時節臣弟出京之時,皇上曾言道,若臣弟有心儀之人,您可賜婚」

    聽到這話,楊紫青不禁哈哈笑道:

    「朕道甚事,原來紫安春心動已,可是那家閨秀,值得朕的皇弟這般著緊,朕倒越發好奇了」

    楊紫安略略遲疑,卻繼續道:

    「不是別家閨秀,就是皇上剛提到的,平安府知府的三小姐張蕙畹」

    楊紫青一愣,伸手扶起他道:

    「這麼說你是見過了,和博蕙像不像」

    楊紫安目光一閃,有些含糊的道:

    「五官有八分相似,氣質上卻是男女的天壤之別,故也不大一樣」

    楊紫青不免有些遺憾的道:

    「你卻是如何見到的」

    楊紫安道:

    「因初春回去,臣弟去臨濟寺偶然碰到的,當時她兩個兄長在側,故有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你就心儀了,可想而知是個不錯的了」

    楊紫青玩味的道,楊紫安道:

    「非是因此,卻是臣弟有些迂腐了......」

    楊紫青頓時明白了一二,開口道:

    「你是因博蕙……」

    後面的話,楊紫青也沒說下去,低低一歎道:

    「想那張惠畹即使有過人之處,過了年也才不過才十一,你卻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至少要等上三年才可婚娶……」

    楊紫青話沒說完,楊紫安急道:

    「臣弟願等」

    楊紫青仔細端詳了他半響,低聲笑道:

    「這倒令朕更為好奇了,想那張蕙畹今年不過十歲,如何讓皇弟這樣上心起來」

    楊紫安一時有些諾諾的不知如何應答,楊紫青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好!即是皇弟願等,且朕也應過你,朕下旨賜婚,想那張蕙畹卻真真是個有造化的,能的皇弟如此相待」

    這裡皇上下旨,著大總管胡康親自去平安城張府宣旨,以示聖寵。胡康卻暗驚,心道原先瞧著張家那丫頭就是有些機緣的,如今可真真是一步蹬了天,這皇家宗蝶之上的正經王妃,說實話,比後宮裡的娘娘們還有體面些。遂領了聖旨,帶著人連夜趕往平安城去。

    到了第二天未時初刻,才到了平安城張雲卿府外,下了馬高聲道:

    「聖旨到,平安知府張雲卿接聖旨」

    門口的家人聽了,唬的急忙進去報信,張雲昊穿戴整齊,闔府上下大開中門,點了香案,跪下接旨,胡康手捧聖旨大步邁進張府,略略掃了一眼下面,當頭的一中年男子,身著四品官服,跪在地上手,有些微微顫抖,大概是嚇住了,該是張雲卿了,旁邊一個微微發福的貴重婦人,後面半步,跪著三男一女。胡康大約知道三個該是博蕙公子的兄弟了,右側首卻跪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垂首而跪,看不清面容,應該就是那位張蕙畹了吧。

    看前面張雲卿有些簌簌發抖的樣子,胡康不禁低聲道:

    「張大人,不必如此,這可是你張府的大喜事到了」

    張雲卿還沒聽明白,卻瞧見這大太監面色和緩,笑容可掬,雖仍不知禍福如何,卻心內定下了一二。胡康微微一笑,恭立在前,展開手中的聖旨,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皇弟平安王世子楊紫安,宗室嫡出,人品貴重,行孝有嘉,文武並重.而今已至沖齡,今有平安知府張雲卿之嫡出三小姐,張氏蕙畹.年芳十一,品貌端莊,秀外惠中.頗有才名,故,朕下旨欽定為御弟楊紫安之正妃,待及笄後,擇日大婚。欽此。」

    胡康的聖旨剛一讀完,一家人不禁都驚在當場,再也想不到,怎麼天外飛來這一樁婚事,張雲卿和劉氏對視一眼,心裡道,好容易博蕙脫了出去,怎麼轉眼又成了世子妃,兩人不禁齊齊疑惑的掃了一眼,後面同樣怔楞住的蕙畹,難道她和世子私下見過面不成。

    這些話此時當然不能問,一家人先謝了恩旨,張雲卿招呼胡康進廳中奉茶,胡康卻好奇的看向蕙畹,蕙畹抬起頭來,正對上胡康的面,不禁又是一愣,太監的聲音大都差不多,剛才沒聽出來,這以照面,沒想到竟是大總管胡康,不禁暗暗震驚。

    胡康乃皇上近身的心腹之人,且管著大內,即使當朝一品見了,也要客氣幾句的,蕙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他來宣旨,算起來,已經多年不見了,這胡總管到也沒甚變化。胡康卻也是一愣,雖知道是博蕙的雙生妹妹,勢必相似,可這一照面,卻真真如世子所說,五官相似,氣韻卻大相逕庭。

    雖年紀雖不大,卻眉目清明,儀容不俗,一行一動,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派,著實不凡。遂仔細打量起來,只見頭上戴著一個頭箍圍髻,雲頭形圍髻上,鑲著一排成色極好的珍珠,下邊垂下串串小珠,頭箍上有朵朵五瓣小珠花,微微一動,發上垂珠幻出一片耀目的珠光。映的小臉愈發晶瑩剔透。

    身穿著一件大錦緞五彩花卉的右衽大紅繡裙,不盈一握的纖腰,被一根翠色絲絛繫住,下擺處,垂著一個鑲金松石花囊,凝脂般的頸上,戴著一個人物故事紋的金項圈,通身的氣派,端的不一般,也莫怪世子爺那麼著緊的急求著皇上賜婚。

    蕙畹被他打量的有些微微臉紅,在午後陽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容色如霞,胡康不禁微微點頭,張雲卿道:

    「公公請」

    胡康這才笑瞇瞇的進了正廳,坐下略喝了口茶,不禁笑道:

    「張大人莫要拘束,雜家和令弟侍郎大人,很是熟絡的,這也是你們張家的造化,大喜事」

    說著側目看了看一邊肅立的三個男子,頭先一個十七八歲,斯文俊秀,弟二個,神采不俗,卻是十四五歲大小,最小的一個,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細細看去。竟比張家小姐還似博蕙公子,不禁沖博峻招招手。

    博峻小孩子家,那裡懂得怕字,又被爹娘兄姐一向寵溺慣了,自是不怯場的,看了看爹娘,遂走到胡康身前,胡康笑瞇瞇的仔細打量片刻,細看卻也又有些不像,只一雙瀲灩黑亮的眸子,透出十分的精靈,卻是相似的緊。不禁很是喜歡,伸手把自己手上的一串蜜蠟手串,遞給他道:

    「頭一次見面,雜家瞧著甚是面善,這個權當個見面禮吧,三少爺留著賞人也使得」

    張雲卿急忙道:

    「公公隨身之物,必是上好的,卻怎好給他一個小孩子家」

    胡康笑著伸手摸摸博峻頭上的總角髮髻道:

    「不妨,這也是雜家高攀了」

    說著站起身道:

    「聖旨已到,雜家這就要回京復旨去了,三小姐還要速速收拾了,進京謝恩,不要疏忽了才是」

    張雲卿急忙應諾,恭敬的送出府門,到了門外,胡康卻停住腳步,掃了博文搏武一眼笑道:

    「張大人不愧是書香世家,教子有方呢,幾個公子卻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才高,尤其今年的張解元的一篇策論,皇上那裡讚不絕口呢,想明年會試,定是會高中的,向來必是前程似錦的,雜家在這裡先恭喜了」

    張雲卿急忙客氣了幾句。令命吳貴特特的包了一大包銀子,以做謝禮,胡康倒也沒拒,隨手收了起來。胡康自打馬回京不提。不到一日的時間,平安城卻是如炸了鍋一般,博文搏武一門雙舉人,這才沒過幾日光景,誰知張家哪個名不見經傳的三小姐,卻突然得了聖上賜婚,還是世子爺的正妃,那就是真真皇家宗室的人了,這張家一躍就成了皇親國戚,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不禁平安城的老百姓如此,張雲卿夫妻也覺得像做夢一般,只有搏武和蕙畹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沒想到會如此之快,且這麼順利,到令蕙畹一時有些不敢置信,因著如今已經深秋,故張雲卿夫婦商議著,讓博文搏武也跟著妹子一起進京,在小叔家苦讀數月,以待開春的會試,倒十分便利。

    故三兄妹這次一起動身,到了第二日晚間,蕙畹進京的行禮大約收拾妥當了,不妨平安王府的二管家親自上門來請。這平安王楊奇身體一向不好,到了秋冬季節,如非必要,一般很少出面,如今卻要見蕙畹,張雲卿大約猜到,估計這賜婚,平安王是知道不久的,兼只有一個獨子,雖已成定局,大約也要親自看了才放心。

    張雲卿心裡一動,想著這倒是個天賜的好機會,遂和劉氏略商議了,就親自帶著蕙畹去了平安王府,卻說平安王楊奇,紫安進京後,天氣漸寒,也就絕少應酬了,每日只在暖閣看書寫字,或找些清客文人來,一起談詩論詞,倒也愜意非常。

    賜婚旨意到平安城的前一刻,王府的快馬加急文,書也到了楊奇手中上面是紫安親書,倒也沒說旁事,只略略說明了賜婚如何來去,楊奇不禁暗暗納罕,這張家的三小姐,他也是最近略略有些耳聞的,據說自小病弱,跟著養母乾娘在庵堂裡長大,乃是博蕙的雙生姊妹,不禁暗暗歎息。

    紫安的心,他多少知道些,自博蕙去了,一向鬱鬱寡歡,至進京前,不知怎麼到快活了起來,且和他商量著,把身邊的幾個大丫頭尋了歸宿打發了,身邊卻再也不要丫頭伺候,這次進京卻只帶了幾個隨身的小太監和侍衛,現在想來難不成是見過那張家小姐的,心裡中意了,故尋機緣求了皇上定下婚約。

    不管如何,平安王還是想著,親自見一見這張家小姐才好,故,著二管家去請張家父女,二管家是清楚一二的,畢竟世子爺和張家小姐來往信件東西都是他傳遞的,但這關乎兩人名聲,也不好明說,原先還有些嘀咕,如今這聖上的婚旨一賜,這兩人也算過了明路,以後再往來信件物事,也不算怎樣,故也大大鬆了口氣。

    卻也對張家小姐好奇的緊兒,自家世子爺的性子一向冷的很,就是瞧著博蕙公子的情分上,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玩笑的,這張家小姐卻真真令人猜不透,張蕙畹跟著父親進了王府,看二管家悄悄打量她的目光,不禁莞爾。

    這裡女子出門,都要戴著遮面帷帽的,故這二管家也看不清蕙畹的面容,兼天色已黑,宮燈昏暗,只隱綽綽的瞧個輪廓罷了,二管家心道,瞧著倒是娉婷婉約,就不知是個什麼性子。

    如今深秋,楊奇只在王府抱月軒東次間的暖閣安置,故蕙畹和張雲卿直接到了後面的暖閣,通報後,丫頭打起棉簾,蕙畹微微垂首,跟著父親進了暖閣,這裡蕙畹不曾來過,可是礙於禮節,也不好打量,隨著父親施禮畢,丫頭卻上來接蕙畹的帷帽,蕙畹遂大方的卸了帷帽,遞給她。

    微微抬頭,正對上楊奇一雙審視的眸子,目光相對,楊奇不禁暗讚一聲,先不說容貌如何,只這一對璀璨瀲灩的眸子,就不同尋常,顧盼間,神采必現,眸子深處透出一種大智慧,五官卻和博蕙相仿,但卻也不大相同,遂心裡暗暗點頭。

    一時下人上了茶來,張雲卿卻突然跪下來,蕙畹一驚也跟著跪下,楊奇卻一愣,見張雲卿的眼色,遂道:

    「你們下去吧」

    僕人們退下,楊奇自沿炕上下來道:

    「雲卿,這是為何,你我如今更是親厚一層了,那裡用行如此大禮」

    張雲卿接了聖旨就和劉氏商議了,兩口子原先計量的,將來蕙畹找一個尋常夫婿,平安富足的過一輩子,那些年的事情,也就徹底隱了下來。可誰知突生變數,轉眼就又和皇家搭上了關係,這件事若將來翻出來,往大裡說,也許是滅門之禍也未可知,可往小裡說,也不盡然,端看皇上的態度。

    卻得了王爺召見的信兒,張雲卿想,如今之計,也只能和王爺全盤托出,將來若是翻出來,王爺叢中作保,想也不至於如何,端看王爺如何了,雖是一步險棋,但為保以後的平安,也只能走上一遭了。

    想到此,張雲卿開口道:

    「請王爺贖罪,三女蕙畹自小聰敏好學,會說時就會誦讀,臣教過一遍的文章,她就記得住,後來隨著愈大,卻愈加敏慧,因得了洪先生為師的機緣,臣大膽,令小女扮作男裝,陪讀於世子,得了名師教導,此本系欺君大罪,如今皇上又賜婚於世子,臣實實的有罪」

    楊奇一聽,不禁大驚。



化險為夷

    大驚之後,是不可置信,楊奇從來沒想過,女子真有這敏慧的,當年的博蕙多聰明啊,不說帝師洪先生,就是自己也是暗暗心折的,聽說夭折後,洪先生也是難過了甚久,直說是天妒,楊奇也引為撼事,誰想原來竟是易釵而扮而扮的一場大烏龍,真真古今難尋的稀奇事。

    慢說女子,就是男子中,那裡去找博蕙那樣的,何況竟是眼前這個溫香軟玉的女兒家,想到此,楊奇不由的重新來打量眼前的博蕙或是蕙畹。雖是微微垂首跪在地上,身姿卻依然挺拔,絲毫不顯委頓,室內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她穿著一件紅白緞平針繡四合如意雲肩式的繡衫,側掩襟處綴著一串翠十八子的綴飾,大約是晚間,頭上梳了一個盤福龍髻,因不妨礙睡覺,故俗稱便眼覺,上面並無繁瑣的釵環,只籠著一個羊脂的白玉梳,雖簡單,但也很端莊。

    垂首處,露出修長的脖頸,這樣看去就是一個不折不扣,含蓄溫婉的大家閨秀,和昔日那個調皮的博蕙,真真很難想成是同一人。楊奇忽然茅塞頓開,大約紫安知道了這裡面的因由,故才這麼急切的求了皇上賜婚的。

    這也怪不得前些日子,打發了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想來博蕙的性子,一向是驕傲的,且她的確有驕傲的本錢,為女子,容色明艷,溫婉大方,為男子,驚才絕艷,滿腹詩書,且**敏銳處,那裡去尋一個稍稍及的上的來,也莫怪紫安如此急切了。

    楊奇捫心自問,若這丫頭是自己的女兒,估計也不會任其拘困於閨閣之間,勢必要尋那天下至好的名師來教導她,才不委屈了她去,張雲卿的心思,楊奇多少體諒,然,他也的確膽子大了些,竟然博蕙以女兒身陪著皇上念了大半年書,且說起來和皇上系出一師,這件事若是皇上追究,說不得欺君之罪的大帽子就扣下來。慢說張雲卿兄弟這些年的經營卻都付之東流,恐還要牽連上了好幾家,張老太爺一家,劉家,甚至連自己也難辭其咎,真真熱鬧的很。

    想著眼風掃了張雲卿一眼,又有些失笑,誰說張雲卿厚道老實,他這一招簡直就用的妙極了,於賜婚之際,來向自己和盤托出請罪,無疑是知道,自己和皇上本是親叔侄,且一向親厚,想來雖是險招,但衡量利弊乃是最妥當的。心裡卻也在計量著這件事,該如何才能轉圜過來,終究這是一個小辮子,且漏洞百出,有心之人稍一研查,恐也是瞞不住的。

    遂手指輕輕敲著炕桌,望著地下的父女兩人,心裡暗暗思量,暖閣中一時寂靜非常,張雲卿這汗都下來了,心道,難道這一招竟弄巧成拙了嗎。蕙畹餘光看到爹爹的臉色,彷彿都變得有些慘白了,不禁暗歎,想來自己真正不孝,想當初,若不是自己賣弄,且想著自在,也無今日之事,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那裡有牽連父母兄弟的道理,豈不齷齪卑鄙。

    想到此,蕙畹抬頭直視平安王道:

    「王爺,當初都是臣女貪玩,央求了父母隨哥哥們進學的,爹娘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原無大錯,臣女願意認罪,於家人無干......」

    蕙畹沒說完,張雲卿就大聲叱道:

    「畹兒胡說,自古子女不教乃父之過,和你什麼相干,若皇上怪罪下來,也是爹爹來承當」

    父女兩個各執一詞,楊奇卻低聲笑了,站起身親自扶起張雲卿,走到蕙畹跟前道:

    「你也站起來吧,如今不管是博蕙,還是蕙畹,想來都和我平安王府脫不了關係去的了」

    蕙畹抬頭見楊奇臉色和緩,目光裡蘊著淺淡溫和的笑意,不禁心下一動,順勢站了起來。楊奇輕輕咳嗽一聲,周總管打起簾子走了進來,楊奇道:

    「給張大人和小姐看座,另讓上了滾滾的茶來,說了這麼久的話,想必渴了」

    頭先楊奇雖然斌退了下人,周總管卻是心腹,只在外間候著,故屋子裡的事情,他也清楚知道的,親自搬了兩個杌子放在下首,目光卻好奇的掃了這位昔日精靈的博蕙公子,如今的張家小姐,過幾年就是王府的女主子。蕙畹衝他微微一褔,坐在燈下,盈盈淺笑間,端的美麗可人,周總管遂暗暗點頭。

    周總管也知道,這位可不是只長了個體面的模樣,那滿腹詩書。一身的才學,真真就是可著整個大燕去尋,恐也再尋不出一個來的,周總管原是大內出來的,深知什麼欺君之罪,皇上追究,沒罪也是有罪,皇上若力保,殺頭的罪,也不過彈指既過的,有甚大事,不說自家王爺和皇上的情分,就是這博蕙公子當年進京,那也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不然這些年張家兄弟能這樣快的飛黃騰達起來嗎,本來也是沒根沒葉的,不過是瞧著博蕙的情分,加上卻有才能罷了。

    且這樣一個女主子,又是世子極愛的,將來王府的和睦可想而知,經過了皇宮裡的爭鬥洗禮,周總管知道,平淡和睦才是真道理,且這件事既然這張雲卿回了王爺知曉,這國事就變成了家事,左右都是一家子裡的玩笑罷了,那裡真能算到欺君頭上。

    下人上了熱茶,楊奇微微抿了一口笑道:

    「你們父女倒也不必像明兒就要殺頭一樣,急赤白咧的往自己身上攬罪過,若是皇上追究,慢說你們父女,就是你家九族也不安穩的」

    張雲卿看楊奇雖說的越發嚴重,但臉色卻很和悅,大約知道,他已有主意了,遂恭敬的道:

    「還請王爺示下」

    楊奇掃了蕙畹一眼道:

    「這事說起來也無妨,將來若有人翻出來,本王就說早就知道的,不過瞧著這丫頭實在聰明,才讓她隨了洪先生讀書,畢竟丫頭也沒真的去參加朝廷大考,又有什麼,即使去了,也不應獲罪才是吧=,前朝還曾有個花木蘭從軍呢,難不成我大燕的皇上,還比不得前朝君王的度量嗎,一段千古佳話罷了」

    張雲卿和蕙畹這才放下心來,楊奇卻又道:

    「這件事可也有一人是要告知他的」

    說著目光瞧向蕙畹,蕙畹站起身道:

    「您說的是洪先生」

    楊奇點頭道:

    「你這金蟬脫殼不要緊,那老頭見天的唉聲歎氣的,如今這些年了,卻在也沒再收一個弟子,大約是被你比的,那裡有入了他眼的去」

    想到那個一本正經,卻有些老頑童性格的洪先生,蕙畹不禁失笑,楊奇瞥了她一眼道:

    「本王真真想看,洪老頭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弟子,其實是個女娃子,會是何等臉色,最終他的弟子是沒影了,本王卻得了一個兒媳」

    說著竟大笑起來,蕙畹不禁有些無語,從來不曉得這平安王有如此促狹的一面,張雲卿忙道:

    「畹兒進京謝恩之事……」

    楊奇擺擺手道:

    「儘管去就是了,正好紫安也在京城,你們兩個從小一處長大,如今又有婚約在身,自是與旁人不同,雖男女相隔,但也不必太恪守那些迂腐禮節,偶爾見面也使得」

    蕙畹不禁訝異的看向楊奇,要知道一個封建的大家長,如此開通真真不多見。楊奇對上她的目光,卻眨眨眼打趣道:

    「怎麼,想不到父王如此開通」

    蕙畹被他一聲自稱父王,說的臉頓時騰的紅起來,扥光下,越發如紅霞一般明艷不可方物。楊奇不禁微微笑道:

    「能得這麼有才有貌的兒媳,本王還有何不滿意的,真真人生一大快事」

    蕙畹卻有些羞的坐立不安。一場危機就這樣化為無形,令張雲卿夫妻大大鬆了口氣,再說蕙畹兄妹三人,收拾妥當了,第二天一早,辭別父母,向京城進發。張雲卿和劉氏領著下人站在門口。眼瞧著三輛馬車消失在逐漸亮起來的晨曦裡,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劉氏不禁微微歎口氣,張雲卿側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孩子們終究會長大的,他們有自己必須去面對的事情,我們做爹娘的,也不過盡了我的心就是了,禍福造化本是命定,一切強求不來的,你就放寬心吧,左右身邊還有博峻在」

    劉氏微微抬手拭了拭眼角道:

    「縱是俗語說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話雖如此說,可讓當娘的如何真能放手了去」

    旁邊吳大娘忙道:

    「夫人真真自尋煩惱,可著咱大燕找,也未必找的出來像少爺和小姐這樣出息的子女了,您啊,就坐在家裡等著做老封君吧,將來孫男弟女一大群圍著您叫老太太,這後福,您是享用不盡的了,這才到那兒」

    一句話說的劉氏和張雲卿都笑了起來,頓時打破了些許傷感離情。再說蕙畹兄妹三人,一路說笑著進了京,博文搏武兄弟自是要去小叔府裡安置,蕙畹也不能立時覲見皇上謝恩,需走那一套規制的流程,遞了謝恩的折子上去,皇上再擇日召見才成的,故也一起回了小叔府裡。

    進府的時候,卻已是掌燈時分,數月不見,自是親熱非常,劉映雪拉著蕙畹,好好的說了會子體己話。話說賜婚旨一下,不用說平安城,就是京城上下,也都是一片沸沸揚揚的驚歎聲,都說張家真真祖墳冒了青煙,本來就騰達的厲害,如今竟不知怎麼攀上了皇室宗親。說起來,以張家的門第官位,嫡出的小姐,若是給宗室做個側妃還使得,正妃卻真有些不般配的。

    況不是別的宗室,還是平安王世子,平安王誰不曉得,當初與皇上有幫扶之恩,若當初平安王不出面,這大燕的皇上,如今還指不定是誰呢,故,雖是皇叔,卻被皇上尊稱一聲叔父大人,甚為倚重。且這平安王只有一子,這世子的親事,京城權貴凡自己家有閨秀待嫁的,都早盯著了,誰知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下子,卻讓張家什麼三小姐得了便宜,真真令人震腕不已。

    瞧著張家一躍竟成了皇親,不禁有些眼紅,可眼紅也無法,這就是命,半分勉強不得。可樂壞了宗民的父親張兆嶼,張兆嶼原沒成想自己攀上的張家親事,還有如此的後福,轉眼那張蕙畹就成了王妃,想那博文乃張家嫡長子,又是蕙畹長兄,還中了舉,竟來封妻蔭子,這前途真是一片光明啊,自己女兒嫁了去,不僅自身榮華一生,連帶這娘家也能幫補一二,真真造化。

    而賜婚旨對宗民正如那晴天一聲霹靂一般,宗民怎麼也沒想到,蕙畹這一回去平安城,不過數月光景,一道賜婚旨就落了下來,卻令自己這些年的心思,頃刻間化為一場大夢,且又不好於人訴說,故悶在心裡,整夜的憂思輾轉,兼秋天風寒,不成想著了涼,內外夾擊,竟病了。

    張兆崎夫妻急尋了大夫來診治,只說思慮過甚,外感風寒所致,吃了幾劑藥下去,倒是好了一些,不過精神仍舊懨懨的,雖是他不說,張兆崎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心思,蕙畹那丫頭自己瞧著也是少有的,可這命有時真真掙不來,皇上賜婚,你待如何,雖是表面不漏,卻私下裡去打聽各府待字閨中的女兒,想著尋一個來,與宗民早早成親也就是了,如今心裡縱再喜歡,也必要歇了那心思才是正經。

    皇上的一旨賜婚,可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蕙畹剛到,還沒一刻鐘,外面何管家匆匆進來回說,世子爺到了。劉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真真就沒有比世子爺更急的了,這才剛進門,怎麼就得了信,巴巴的趕了來。」

    蕙畹聽小嬸打趣,臉有些微紅,張雲昊急忙帶著博文搏武迎了出去,話說楊紫安原是估摸著蕙畹這幾日必會到京的,故早遣了小順子派人盯著些,蕙畹的馬車前腳進了城門,後腳紫安就得了信,撂下了手裡的事務,匆忙就趕了過來。皆因數月不見,竟恍如經年一般,這思念來的甚是劇烈,難以抵擋。

    寒暄過後,就進了堂屋奉茶,楊紫安急切的掃了一眼,卻哪裡有蕙畹的樣子,忽的明白過來,即使自己趕了來,哪裡能真的立時就見到了,不免有些黯然。張雲昊打量他的臉色,便明白了幾分,不禁站起來躬身道:

    「侄子侄女剛到,後面備了酒宴接風,若世子不嫌寒舍鄙陋,酒菜粗糙,賞臉喝去喝一杯可好」

    楊紫安蹭的站起來連聲道:

    「好!好!」

    博武卻哧一聲笑了,楊紫安瞪了他一眼,臉有些微囧,急忙又道:

    「如此,謝過了張大人了」

    一語雙關,張雲昊不禁失笑,看這世子這個樣子,定是心裡極滿意的,素知他有些冷清高傲,如今看來,卻與傳言不符啊。張雲昊忽的明白過來,想必這世子,也已經知道這裡的底細了,不然那裡能如此失了素日的冷靜。

    接風宴擺在後堂花廳,張家的規矩,吃飯一家人必是要在一起的,故雖有世子,劉映雪和蕙畹也沒迴避了去,只分成了兩桌,張雲昊心裡計量,楊紫安早晚也不是外人,且既然婚約已定,在家裡,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不過是給兩人略行個方便罷了。

    一進花廳,楊紫安的目光一閃,就定在了花廳側面的紫檀邊雞翅木五福添壽插屏處,臨著屏風婷婷而立的,正是自己心心唸唸的佳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1:59 AM

夫人為上

    原來頃刻間真的可以永恆,蕙畹望著楊紫安,數月不見,他好像清瘦了一些,眸子卻晶亮有神,灼灼的目光深處蘊含著深深的思念和喜悅。兩人對視,竟然覺得這一瞬真的彷彿能看到永遠。張雲昊微微咳嗽一聲,兩人才回神。劉映雪上前見禮,楊紫安卻略略側身,讓了一讓道:

    「夫人不必如此多禮」

    蕙畹也微微一幅,楊紫安目光閃動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小叔讓自己的一對兒女上來見禮,博英大些,略知道些事,不過學著樣子一躬身後仍去纏著蕙畹。慧晴卻不過兩歲多的孩子,但卻機靈乖滑的緊,看見突然出現的楊紫安,奶聲奶氣的道:

    「你是娘親說的那個要娶走畹姐姐的世子嗎」

    楊紫安不妨,竟然有這麼一個小丫頭,不禁好奇的低頭瞧去,見小丫頭大約只有兩歲多,穿著大紅緞子平針打子繡的夾褲襖,頭上梳著丫髻,用一根垂著珍珠的頭須勒著,脖頸間掛著一個花卉紋的金質長命鎖,手腕處兩串綴金鈴的細鐲,微一動作,叮鈴鈴的清響,可愛非常。雖年歲小,五官卻和當年的博蕙甚為想像,尤其一雙不停轉動的眸子,活脫脫一個調皮的博蕙。

    看著她,紫安不禁笑了,伸手摸摸她頭上的丫髻,心想蕙畹小時,大約也是如此模樣吧,想到此,紫安柔聲道: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蕙晴卻一撅嘴道:

    「可是我先問你的,怎麼你倒問起我來了」

    紫安不禁莞爾失笑,瞥了一眼在一邊偷笑的蕙畹,低頭道:

    「好!那哥哥先回答你,是啊!我就是要娶你畹姐姐的哥哥」

    蕙晴聽了,卻突然伸手拽住紫安的下擺搖了搖道:

    「晴兒求求你,不要把我畹兒姐姐娶走好不」

    劉映雪急忙道:

    「晴兒,不許胡說,世子爺,小孩子家的話您不要在意」

    楊紫安擺擺手道:

    「無妨」

    卻仍低頭耐心的道:

    「那你告訴哥哥,為什麼不能娶你畹姐姐,你不喜歡哥哥嗎」

    蕙晴臉頰一鼓道:

    「你娶走了畹姐姐,那我以後的玩具還有故事就沒了」

    說著從自己隨身的小荷包裡,掏出瑪瑙珠子串成的一隻精緻蝴蝶,萬分不捨的道:

    「這是畹姐姐給我串的,是我最喜歡的寶貝,喏!給你,我們交換,你去娶別人的姐姐好不好」

    在場的人都不禁笑了起來,蕙畹急忙走上來,要抱蕙晴離開,誰知蕙晴這丫頭執拗的很,沒得了楊紫安的話,竟拗著小身子不離開,蕙畹沒轍,抬頭看向楊紫安,楊紫安卻笑了,蹲下身子,接過小丫頭不情不願遞過來的蝴蝶看了看,翅膀鬍鬚竟都很全和,很有些趣致,看了看小丫頭笑道:

    「你畹姐姐經常給你做這些東西嗎」

    小丫頭裂開嘴笑著點點頭道:

    「嗯!畹姐姐好厲害,會讀書,會寫字,會畫好看的畫,還會給我和哥哥做各種好玩的東西,還有故事都好聽極了,你如果把畹姐姐娶走了,我和哥哥怎麼辦」

    楊紫安把手裡的蝴蝶放在她的小手裡道:

    「這個哥哥不要,你畹姐姐哥哥是一定要娶的」

    說道這裡,小丫頭的眼睛不由的泛起晶瑩的淚光,楊紫安忙繼續道:

    「可是你可以來哥哥家住啊,哥哥娶了你婉姐姐,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哥哥都可以住到我家來,然後,讓姐姐還給你做玩意和講故事可好」

    小丫頭這才破涕為笑,還有些不大放心的道:

    「那你家大嗎,有沒有我和哥哥的屋子」

    博武上前來抱起小丫頭,點點她的鼻尖道:

    「放心,這個哥哥家比咱們家大很多,就是你這樣的小丫頭,去幾千幾百個也不成問題,你呀!真真是個小管家婆,連你畹姐姐的婚事都管,走了,咱們該吃飯嘍」

    博武幾句話哄走了蕙晴。楊紫安卻睨了蕙畹一眼,低聲道:

    「和你小時候有些像呢」

    蕙畹臉一紅,悄悄白了他一眼,走了回去。雖說張家沒大規矩,畢竟如今有了楊紫安,故擺了兩桌,中間用四扇粉色紗質屏風略略隔開,劉映雪蕙畹帶著博英、慧晴在屏風後面用餐,雖仍不能正經相對,但也可影綽綽的瞧見些,聊勝於無吧。

    博武不禁暗暗失笑,看來小叔也有促狹的一面,心裡也不禁翻個白眼,竟弄這些無用的來作甚,想當年,兩人還不是同食同臥甚久一段時日,如今卻來講究這些有的沒的,真真虛假的可以。

    一時飯畢,博武站起來瞥了楊紫安一眼玩味的道:

    「我哪日卻尋了一本好書,世子爺可有雅興一觀」

    楊紫安眼睛一亮,急忙點點頭,博文也不傻,兩人的眉眼官司,他怎會看不出,不過想想也沒什麼,故寒暄兩句,自回去讀書了,楊紫安略略瞥了裡面一眼,告退隨著搏武走了,他幾人出去後,劉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想必我們家婉兒這一路也累的很,還是早些去歇著要緊」

    蕙畹臉微微一紅,遂起身告退而去,博武安置在稻香居側面的臨水苑裡,中間隱了一道粉牆,因蕙畹的稻香居開闊,無院牆相隔,只有竹籬,故出了那道粉牆,就是稻香居了便利的很。蕙畹踏進自己的稻香居,數月而已,院中自己親手種的蔬菜,都已經落了秧,只有側面的一架葫蘆還旺盛著,宮燈下,可以看見結出的飽滿小葫蘆,一個個霎時可愛。

    蕙畹上前尋了一個大一些的摘下來,細細端詳,秋桂看了一眼前面,不禁抿嘴笑道:

    「小姐,您還是趕緊進屋吧,畢竟秋天了,風涼的很,我看二少爺已經在書房候著小姐了」

    蕙畹臉一紅,瞪了她一眼,抬頭看去,果然,自己西次間的書房裡,如今有兩個人影晃動。蕙畹隨手把葫蘆交給了秋桂,緩步上了台階,書房裡楊紫安正四下打量,牆上的工筆花鳥,案上的畫具草稿,一切井井有條,透著一股子蕙畹給人的清爽氣息。

    簾子打起,蕙畹走了進來,兩人對視片刻,一時竟都沒說話,博武瞧了瞧兩人笑道:

    「這裡氣悶的緊,你們兩個寬做片刻,我去院子裡瞧瞧畹兒種的葫蘆去」

    說著竟自出去了,秋桂上了兩盞茶來,也退了下去,房中一時無有了旁人,楊紫安微微一歎,上前攜了蕙畹的手,坐在窗邊的沿炕上道:

    「真真沒想到,只見一面說說話,竟這般難,畹兒,你快些長大才好」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要知道,拔苗助長可不是好事,我喜歡這樣慢慢的來體會自己長大的過程」

    楊紫安一挑眉道:

    「你嫁給我以後,也可以慢慢體會啊」

    蕙畹斜睨了他一眼道:

    「想必王爺的家書你還沒收到是嗎」

    楊紫安道:

    「瞧了,不是說我們以後都在京裡,情分又自不同,偶爾見面也使得嗎,可畢竟不是日日能在一起,且有禮教束縛,終不自在」

    蕙畹抽回手,端起茶遞給他道:

    「倒不曾想,你竟是個急性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呢,你怎麼這般早就求皇上賜婚了,也不提前給我個信兒,倒令我們家大驚了一場,以為禍事呢」

    楊紫安心裡的計較,自是不能告訴蕙畹的,遂只含糊的道:

    「早晚也是如此,我瞧著機會,就開口了,也沒什麼的」

    事情已成定局,蕙畹也就沒多說什麼,不過卻開口道:

    「這事過了就罷了,但以後凡關你我之事,你要提前知會我才好」

    楊紫安瞥了她一眼笑道:

    「是啦!為夫的以後定當以夫人的意思行事,這可使得」

    蕙畹臉騰的一下紅了,隨手的帕子就扔了過去道:

    「如今大了,卻越發不正經起來,以前我倒沒瞧出來,看來這件婚事,我要重新掂量為好」

    楊紫安接過帕子,低聲呵呵笑道:

    「如今皇上已經賜婚,你再要反悔,也無濟於事了,再說,只你我在,那般正經作甚」

    說著伸手握住蕙畹的手,在燈光下細細打量她的形容,見雖然有些疲倦之色。可喜精神尚好,眼波流轉間,竟多了幾分舊日沒有的婉約風情,越發顯得本就明麗的五官,氤氳起一絲淺淺的嫵媚,彷彿比數月前更加出挑了些。

    心裡卻暗暗鬆了口氣,這丫頭如今就能看到以後,容色卻是少見的美麗,楊紫安真的不敢想,若不是自己下手的快,且機緣巧合,不說皇上,將來還不知會出來多少和自己爭的呢,忽然想到宗民,不禁微微皺眉,略略遲疑的道:

    「宗民病了,你可知曉」

    蕙畹一愣道:

    「我剛進京,倒還不曾聽說,可要緊嗎?是什麼症候?數月前還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

    聽她一連串的關切之詞,楊紫安卻有些不悅起來,握著蕙畹的手,不禁用了些力氣,蕙畹吃痛,甩開他道:

    「你幹什麼?痛死了」

    楊紫安卻沒理會,目光灼灼語氣急切的道:

    「你和宗民沒什麼的是不」

    蕙畹驚訝的看向他,一向沉穩冷靜的紫安,此時目光陰沉難測,臉上還有些不滿、戾氣和微微的質疑。蕙畹面色一冷,蹭的站起來道:

    「世子哥哥你說什麼」

    楊紫安話一出口,心裡就有些後悔了,別人不知道,可自己和博蕙自小一起,彼此的心思秉性都是熟知的,是萬萬不該起這莫須有疑心的,且深知這丫頭最厭別人不信她,可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心,眼看這丫頭一天天的長大,不說才情,只這容貌也是個少有的,雖她也是喜歡自己的,可畢竟年歲太小,若將來......

    說實話,即使如今賜婚旨已經下了,楊紫安心裡仍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不安,難免起疑,故才問了這麼個不妥的問題,還有一層,就是宗民病了這些日子,前日他曾去探望,觀他的眼色,這起子病,多是因著蕙畹的緣故,故心內有些不爽,一時竟衝口而出,竟忘了這丫頭的性子,不免後悔非常,忙站起來輕輕去拉蕙畹的手,嘴裡打疊起千萬倍的小心,哄了半響,蕙畹才轉圜過來,蕙畹看著他,正色道:

    「這雖是小事,但彼此信任何等重要,多少事都是從這裡起因的,雖我們尚未成親,但這一事必先要杜絕,不然以後更不免各自猜心,豈不累的很。我今日說與你知曉,我和宗民雖也是自小在一起過來的,可他於我,卻只是一個兄長罷了,即使他有些別的什麼心思,我心裡卻坦蕩蕩的無任何隱晦的,且,我若心裡喜歡他,即使皇上賜婚,我也不會嫁了你去的,這個你難道不知,今日卻來吃這莫須有的飛醋,真真可笑」

    一番話說的楊紫安不禁有些愧悔難當,是啊!自己虛長了這些年紀,竟沒有這丫頭沉穩清透,也不禁暗暗服氣,這丫頭雖小,卻於事情上明白非常,想來是這些年,在張雲昊府裡掌家的緣故,想到此,急忙道:

    「我也曉得這些,不過知道了他的心思,多少有些不舒服就是了,是我說錯話,夫人莫惱,為夫這裡給你賠禮就是了......」

    一語未落,門口哧的一聲笑了起來,搏武一掀簾子走進來道:

    「真真是個稀奇的,怎麼不過這一會子的功夫,這屋裡倒多出了夫人為夫的,我倒不解了,你們兩個誰是夫人,誰是為夫,可否為我這愚人解惑」

    一句話說的屋中的兩人頓時滿臉通紅,楊紫安畢竟男子,臉皮厚些,且博武也不是外人,遂笑道:

    「有甚好解惑的,這裡除了夫人、丈夫,尚有一個舅爺在這裡的,來來舅爺請上座」

    說著一把拉著搏武按在沿炕一側,自己和蕙畹坐在另一邊,搏武一陣錯愕後,搖搖頭笑道:

    「不成想,我們世子爺私下裡是這樣的,真真我今兒可開了眼,你們兩個在這裡說了半天話,我可在外面凍的夠嗆,將來你們成婚那天,可要給我一份體面的大禮才是」

    楊紫安點點頭道:

    「這有什麼,回頭我給你尋一個品貌不凡的閨秀,娶進門也就是了,說到這裡,我倒想起一事,你們兩個弄鬼,那個秋闈的策論,可是真的出自博武之手嗎」

    博武一愣,目光掃了蕙畹一眼,蕙畹微微搖頭,楊紫安卻道:

    「你不要看畹兒,我們一起進學,你肚子裡的那點子彎彎繞,我哪裡不曉得,皇上拿給我一看,我就知道,定是出自畹兒之手的,不是說你無此才能,而是筆鋒承轉,卻瞞不過我的」

    博武鬆口氣道:

    「倒唬了我一跳,那是畹兒捉刀寫的,不過我也略改了些的,不成想你還是瞧了出來,可怎的過了皇上的眼去」

    說著,嚇的站起來道:

    「我這不是欺君之罪吧」

    楊紫安叱一聲笑道:

    「那裡這麼嚴重,皇上不過是看在昔日博蕙的情分上,才調了試卷御覽的,歸不到這裡去,你放心好了,不過我提前知會你,開春的會試,主考可是洪先生,咱們幾個人的斤兩,終瞞不過他的,你要小心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上次是我的運氣,哪能次次都押中寶呢,我如今刻苦一些,到明年會試,自拿出我自己的才學來的」

    楊紫安這才點點頭。說到洪先生,蕙畹忙道:

    「王爺囑咐了,讓我將事情因由,告知洪先生知曉,我想著,畢竟他是我的恩師,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瞞著他總也過不去,可我如今的身份,卻如何找機會去見他呢,總不能就這樣去了,恐大不妥」

    楊紫安低頭想了想,忽的計上心來,側頭在蕙畹耳邊嘀咕了兩句,蕙畹眼睛一亮,心道這倒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恩師豁達

    蕙畹進京謝恩,小叔代為呈折,因算是皇上的家事,故也不急在一時,雖楊紫青心下頗好奇,但也沒立時宣召,因日前敏妃小產,雖皇嗣已是不少,然,縱觀來看,卻沒一個聰敏有加的,本來數月前,已有些厭了敏妃,誰知竟傳出了喜訊,敏妃雖有些小心機,但終究較後宮其他妃嬪要聰明機敏些,因此當初才賜了她一個敏字。

    想她所出之子,應出色一些才是,故又常去瞧她,誰知前日因御花園菊花盛放,敏妃去賞花,竟衝撞了皇后,不知怎麼滑了一跤,孩子竟沒了。楊紫青宮闈中長大,自是知道這裡面還有齷齪,但也懶得去料理,左右淺薄無知的女人罷了。

    雖如此想,畢竟心裡有些不爽,故有些懨懨的,不想理事,每日早朝畢,只在暖閣鬆散著看書,故張雲昊呈的折子,也沒顧得理會。再說蕙畹得了楊紫安的主意,連夜繪製了一副妍麗虯鬚的工筆菊花,並在側面替了一首畫菊,遣人送去給楊紫安。

    楊紫安拿到手展開一瞧不禁笑了,這丫頭竟然棄了一貫的赭石黃色,而用硃砂細細描摹了一株紅色的菊花,且空白處提了四句詩:

    「誰人賦此東籬形? 北葉南枝皆有憑。 素面盈盈嬌向月,纖腰剪剪舞隨風」

    真正高雅別緻,遂細心的捲起來,遞給後面的小順子道:

    「好了,走吧,今日先生的賞菊宴,我這為人弟子的,總不好去的太晚」

    說著抬腳向府外行去,卻說洪先生雖有些孤僻,然,卻是極風雅之人,尤其愛菊成癡,故每年菊花盛放之時,總會搜羅了那名品菊花於自己院中,邀來幾個至交一起賞菊談詩,自是得趣的緊。蕙畹進京的轉天,正好是他今秋第二次的賞菊宴,楊紫安自是必到的,故想了這個法子,以畫做媒介,到也不知結果如何。

    楊紫安到了學士府,見洪先生住的怡然居裡面,廊下、院中皆已擺了百十來盆各色秋菊,花有正有從,紅白黃紫,其類不一,堆紅臥紫,一望迷目。卻也熱鬧非常,來的多是洪先生相熟的投契友人,還有幾個是翰林院的官員。

    客人們並沒有在正廳奉茶,而是都在怡然居院中的八角亭中就坐。,人也不多不過十來位,見楊紫安到了,紛紛恭肅見禮,洪先生如今卻沒在亭中陪客,而是在廊簷下,正彎腰侍候一株難得的綠牡丹,手持花剪,細細剪去枯葉,甚是精心。

    楊紫安不覺想起了蕙畹,看來師徒兩人,雖不見面,於這偏好上,倒有些相類似的。過了半響,洪先生才滿意了,將手裡的傢伙什遞給後面的下人,洗淨了手,回到亭子裡。楊紫安當然不能托大,急忙微微躬身,以示尊崇。洪先生打量他幾眼笑道:

    「原猜你今天來不了的,不成想倒得了空」

    楊紫安笑道:

    「因日前得了一副工筆菊,雖非名家所繪,到也有些趣味,故帶來送與先生湊趣」

    洪先生一捋鬍須道:

    「!倒要一觀」

    楊紫安微一招手,小順子急忙上前,將畫鋪陳在亭中的八仙桌上,眾人都湊過來瞧,若說奇特處不過逼真二字而,別的倒罷了,只這畫卻如那真的菊花一般無二,甚是難得。洪先生卻愣愣的看著空白處的四句題詩發呆,心裡震驚不已。

    若論畫卻也不算很稀奇,四句詩雖甚為精巧,但也不知於令自己震驚,卻是這四句詩的字體,雖成熟遒勁了一些,終還流露出了一些痕跡,竟和已經夭折三年之久的博蕙,字體真真脫了個形,可是這怎麼可能。

    博蕙當初習字時憊懶,自己恐他一身才情耽於字體之上,故經意磨練他幾年的功夫,也因著這個緣故,所以洪先生對他的字體異常熟悉,這四句詩真真就像是出自博蕙之手,可這又怎麼說的通。

    想到此,不禁抬頭看向楊紫安有些遲疑的道:

    「這......是何人所繪,不知老夫可能見上一面嗎」

    楊紫安目光一閃道:

    「這......卻不好說,繪畫之人實乃故人,和先生也是頗有淵源的」

    洪先生一愣,瞧楊紫安眼色,遂道:

    「我們去書房細談」

    兩人告便進了書房,眾人也知他們本是師徒,故也不以為意。書房裡,洪先生道:

    「你說這畫出自博蕙的雙生妹妹之手,就是皇上賜婚於你的那個張家小姐張蕙畹」

    楊紫安微微點頭,洪先生拿著畫來回端詳了幾個過子,搖搖頭道:

    「這怎麼可能,這明明是博蕙的字啊,老夫親手教導,豈能認錯」

    楊紫安見到了時候,遂開口道:

    「不瞞先生,這蕙畹即是當年的博蕙,正所謂雄兔腳撲索,雌兔眼迷離,雙兔伴地走,焉能辯它是雄雌啊」

    洪先生不禁大驚道:

    「不,不可能,博蕙明明是男子,而這個張蕙畹怎麼......可能......」

    出口之言竟有些顛三倒四的,楊紫安於是細細把其中因由,說與了洪先生知曉,洪先生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慨然一歎,靠做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

    「這麼說博蕙其實並未夭折,而是用了金蟬脫殼之計換回她本來的女兒身」

    楊紫安點點頭。怔楞一刻,洪先生搖搖頭道:

    「老夫還是不大信服,博蕙如此聰明機敏,怎會是女子,那裡有這樣有才情出眾的女子」

    楊紫安不禁挑挑眉道:

    「前朝有花木蘭從軍,民間有孟麗君救夫,何如我大燕就沒有個張蕙畹」

    洪先生遲疑地道:

    「這麼說,博蕙真是個女子」

    楊紫安點點頭肯定的道:

    「真是女子」

    洪先生倒突然大笑了起來,楊紫安嚇了一跳,洪先生卻道:

    「這樣說來,老父的弟子還活著的,卻隱瞞老夫至今,真真該打,她自己為甚不來,還特特的派了你來作伐,還弄鬼似地,弄了這麼幅畫來試探老夫,難道竟忘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了嗎,看來我久不教導於她,那道理上倒是疏了不少,這字我瞧著倒進益了些,不過還需磨練才是。」

    楊紫安不禁哭笑不得道:

    「畹兒一是昨日剛進京,二也是怕先生氣惱,故沒敢親自前來請罪」

    洪先生道:

    「惱是一定的,你回去告訴她,讓她就早的親來見我,女兒、男子,不都是我的弟子嗎,再說,他既然扮作男子那麼些年,如今再扮上,誰又曉得雌雄,真真是個愚人。」

    楊紫安眼一亮,心道是啊,自己竟傻了,以後讓蕙畹扮作男裝出來見面,豈不便利非常。洪先生一歎道:

    「不成想老夫最看好的弟子,竟是個女娃娃,真是時也!命也!半分不由人啊!也罷,和天人永隔相比,老夫不如知足者長樂吧!」

    楊紫安笑了,洪先生看了看案幾上的畫,稀罕的道:

    「記得當初博蕙於那繪畫樂理上甚是愚笨難教,如今繪畫竟有如此功底,真真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楊紫安微微寵溺的道:

    「我們被她哄住了,想來那時她憊懶不願用功,故應付了事的,聽聞在杭州的一段日子,張大人延請名師,好好教導了兩年,才有如此進益的。」

    洪先生點頭失笑,卻又正色道:

    「張雲卿瞧著穩重,這件事卻有些險了,若是被人知道,恐有瑕疵」

    楊紫安忙道:

    「父王來信說,若將來有人翻出此事做伐,他自會向皇上來解釋緣由,說明當初這事他也是知道的,因蕙畹的確聰慧,故才有這一停事,總之國事化為家事,旁人也就無從參合也就是了」

    洪先生笑著瞥了他一眼道:

    「你父王好如意的算盤,這是計量著把老夫也算進去了,倒時老夫也是個保人,故才來告知老夫的,是也不是」

    楊紫安臉色一窘道:

    「先生說笑了」

    洪先生道:

    「說笑不說笑倒也無妨,即是老夫的弟子,勢必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們放心好了,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此才情的女子,圈困於閨閣之間,豈不暴殄天物,且知書明理也並無大錯。」

    楊紫安暗暗佩服,雖說先生素日裡頗為孤僻古板,誰知胸中卻有如此豁達。心下也大大鬆了口氣。遂蕙畹進京的第三日,親自來了學士府拜見恩師。

    深秋時節,雖有寒意,但可喜天高雲淡,令人心胸開闊,怡然居其實是洪先生單辟出的清靜院落,與前宅後院雖相通,卻也各城體統。蕙畹以前也經常進出,如今再來,心裡卻滿含激動和愧悔的,原來先生雖是當代大儒,思想卻不墨守陳規,比起那些只論三綱五常的酸儒之輩,真真不可同日而語。

    這是什麼時代,蕙畹很清楚,這裡不是男女平等,民主文明的現代,這裡父權君權至上,男權不容褻瀆的封建社會,男人的主導地位已經沿襲了幾千年,男尊女卑已成傳統,可是洪先生卻毫不遲疑的接受了自己,雖然也許愛才之心在前,但,自己的運氣也不得不說,太好了些。

    故雖楊紫安說讓她扮成男裝來見洪先生,蕙畹卻覺得不妥,好不容易恢復了女兒身,蕙畹不想因自己的一時的痛快,再去給家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斟酌再三,尋了一套秋桂的衣服穿了,扮成楊紫安身邊的丫頭,來見洪先生。

    踏進怡然居,蕙畹不禁失笑,看來洪先生愛菊的性子,真是多年如一日。雖然有了準備,也接受了事實,然洪先生內心深處仍有些微微不置信和十分好奇的,說實話,他實在很難想像,當年那個精靈萬分和自己鬥志都法的聰明小子,會是個丫頭。

    剛想到此,如意多福多壽的門簾打起,楊紫安一步跨了進來,他身後半步,卻是一個俏丫頭出現在面前,洪先生不禁一怔,蕙畹急忙上前深深一福,有些哽咽激動的道:

    「師傅......」

    話說蕙畹這一句師傅,卻把洪先生叫醒了,洪先生的三個記名弟子,皇上和楊紫安受尊貴的身份所限,只稱呼他一聲先生以作尊重,唯有當年的博惠,喜歡叫他師傅,清亮的聲音,每每令洪先生覺得窩心不已,如今聽這一聲師傅,洪先生竟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心裡也酸澀難當,不管怎樣,至少博惠還活著,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到此,偷偷試了試眼角,才抬目仔細打量眼前的小丫頭,十多歲的年紀,尚有些青澀,穿著一件半舊的秋香色襖褲,頭上雙丫髻,耳畔明月珠,打扮的簡單非常,瞧著倒像個小丫頭,瞧了楊紫安一眼,頓時恍然,大約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如今蕙畹也是頗有身份的小姐了。

    五官雖和記憶中博惠頗像,然,又大不相同,就想無法把昔日的博惠想成女子一樣,眼前亭亭而立的俏丫頭,也很難看成男子,韻味以及週身的那種感覺,彷彿都變了,真不知這丫頭如何修煉的,只一雙眸子,依稀能辯出一些舊年的影子,不禁暗暗稱奇。

    蕙畹愧疚的道:

    「蒙師傅開蒙,且細心教導,實實的師恩難忘,卻不得已隱瞞師傅,本是弟子之錯,豈料師傅大度,竟然原諒了錯處,弟子心內愧悔難當,這裡再謝師傅不棄之恩」

    說著竟是跪在地上,扣了幾個頭,洪先生站起來,親手扶起她道:

    「這原也不是你的錯,何必如此,縱為師教導了你幾年,然,與你自己的天賦和努力也分不開的,雖是女子,不能科考報效國家,然,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其實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位有智慧的女主人,老夫想也是必要的,故學問也不可就任意荒廢了去」

    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

    「至於你的隱瞞之過,為師可是要罰的」

    楊紫安和蕙畹同時一怔,洪先生眨眨眼道:

    「罰你每天寫兩片大字,若是不好加倍罰」

    一句話令蕙畹和楊紫安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過去的青蔥歲月,不覺同時露出笑意。

    洪先生這裡輕鬆過關,令眾人都送了口氣,過了兩日,皇上終得了空,下旨與午後未時召蕙畹覲見,這次卻不僅蕙畹,連楊紫安都有些心思不定,俗語說伴君如伴虎,雖知不大可能,也真怕當場識破,甚至小叔洪先生得了信,都有些坐立不安,畢竟此事真的可大可小,是福是禍端看皇上的態度了。

    蕙畹望著鏡中的自己,眉眼雖未大變,卻和小時候差的有些遠了,和楊紫青不見面的時間更長些,五歲距離如今,已經近六年時間,況楊紫青國事繁重,那裡還記得那麼久的事情,想到此,不禁定了定心神,隨小叔做了軟轎進宮,到了宮門,卻是大總管胡康親自在外迎候,張雲昊急忙寒暄了幾句,蕙畹微微一幅道:

    「胡公公安好」

    胡總管卻急忙躬身道:

    「這可是那裡的禮兒,您可是未來的世子妃,那裡能給老奴見禮,真真折殺雜家了」

    張雲昊笑道:

    「尊老乃是正經,您老受她小孩子一禮,也沒什麼的」

    胡總管笑咪咪的道:

    「如此雜家倒是造化了,今兒世子爺一早就來了,午時皇上留了飯,這時節還沒出宮呢,老奴猜度像是等著世子妃,在旁保駕的也未可知」

    一句打趣的話,說的蕙畹頓時臉色緋紅。穿過一進進的宮門,這些年這裡倒是沒甚變化,故蕙畹大約知道,這是去養心殿的路。到了養心殿東暖閣,蕙畹和張雲昊在暖閣外的抱廈間內候著,胡總管進去通傳,不一時,胡總管才笑容滿面的出來道:

    「皇上今兒瞧著比前些天有興致的很,想張小姐是個有大福的,兩位請進吧」

    張蕙畹暗暗吸了口氣,抬步邁了進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0 PM

我們回家

    蕙畹還記得,舊年間,楊紫青多在西暖閣起居的,不知怎麼如今卻移到了這東暖閣,過了穿堂明殿,宮女打起暖簾,蕙畹跟在小叔身後半步,垂首走了進去。楊紫青因前幾日心情不爽,故沒及時召見張蕙畹,過了兩日,才忽的記起來,兼又想到數月前到過張蕙畹的書房,裡面精緻高雅間,可透見其敏捷的才思,遂起了興致,下旨於這日未時召見。

    誰知下了早朝,紫安這小子就來了,楊紫青略一動心思,就曉得了一二,心裡猜度,這小子大約想是想趁機見上一面也未可知,到令楊紫青不免失笑,遂也沒點破,順意的留到了此刻,楊紫青也非常好奇,遂命胡康親去宮門迎候,自己和紫安繼續在沿炕上對弈。

    卻發現這小子越發的心不在焉,眼瞧著這局又露了敗勢,楊紫青放下手裡的棋子笑道:

    「觀你今日的樣子,倒真真令寡人越發稀奇了,究竟系何等佳人,值得你如此掛記,胡康去平安城宣旨回來,告訴朕說,你那張蕙畹,人如其名,婉約明麗,秀外慧中,聽著也不過是尋常閨秀罷了,那裡就值得你如此惦念了」

    話剛一落,胡康進來回說人到了,楊紫青瞥了一眼棋局道:

    「得,今兒咱們這棋也不用再下了」

    說著揮揮手道:

    「傳吧,朕倒要見見,令紫安如此放不下的女子,是何種風姿」

    楊紫安卻瞧著皇上,心裡越發沒了底。說話間,簾子開合處,隨著張雲昊進來一垂首女子,跪倒在地,張雲昊開口道:

    「臣張雲昊,攜侄女張氏蕙畹拜謝聖上賜婚之恩」

    張惠畹也忙道:

    「臣女張蕙畹,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越的聲音,不禁令楊紫青微微一怔,不看容貌才情,只這聲音就令人分外舒服,楊紫青端起桌上青花海水龍紋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瞧了眼旁邊顯然有些緊張的紫安,開口道:

    「起來吧」

    叔侄兩人這才站起來,張蕙畹知道宮裡規矩大,故也不敢抬頭,卻用餘光掃到了在一邊做著的紫安,不禁心下大定,,楊紫青挑挑眉,細細打量下面垂首而立的女子,年紀尚小,身量不足,卻也亭亭有些風姿,穿著一件粉色錦緞包花繡瓜瓞綿綿福壽三多的雲肩式繡衫,下身同色暗花鑲邊的百褶羅裙,襟畔別著一串飽滿光暈的珍珠墜飾,頸間掛著金璃瓔珞,凝香羅帕捏在手中,手腕處露出兩隻璃紋細金鐲,青絲挽起一半,於頭頂處,用一根泥金髮帶繫住,上面卻無繁瑣簪環,只別了一個龍紋白玉梳,卻和泥金髮帶想映襯,隱隱閃耀著金光,楊紫青不由的想起了歐陽修《南歌子》裡的句子:

    「鳳髻泥金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

    和眼前的情境多麼吻合,就不知容貌出色否,想到此,楊紫青道:

    「抬起頭來」

    張蕙畹緩緩抬頭,正對上楊紫青的眸光,兩人同時一怔,張蕙畹急忙低下頭去,楊紫青有些莫測的盯著她,雖只驚鴻一瞥,然,這是多麼晶瑩清澈的一雙眸子啊,且有幾分熟悉,五官和舊年的博蕙大約只有五六分相似,但眸子很近似,不禁訝異不已。楊紫安緊緊握住自己衣襟下的雙魚佩,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暖閣中一時寂靜非常,過了半響,楊紫青才道: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披霜,果然是個出色的,也怪不得朕的皇弟如此急著求朕賜婚,竟是等不得人家小姐再長大些的」

    一句打趣的話,瞬間打破了室內的尷尬,蕙畹卻有些微微臉紅,紫安輕輕咳嗽一聲,諾諾的道:

    「皇上取笑了」

    楊紫青卻笑道:

    「雖是頭一次見面,然,朕恍若又逢故人,心內也是欣悅有加,且聞得張小姐有詠絮之才,朕心甚慰,胡康,把朕的見面禮呈上.另把朕案上的筆洗拿過來,也一併賜於她便了」

    不一會兒,幾個小太監走進來,手裡各端著各式禮物,胡康卻親自拿了一個紫檀纏枝葫蘆紋的精緻木盒進來,交給一邊的小太監捧著,自己卻拿起了一邊的聖旨高聲道:

    「皇上賜......」

    蕙畹和張雲昊急忙跪下,胡康才繼續念道:

    「皇上賜文竹嵌冰梅文鑲青玉如意一柄,內造文房四寶兩套,蜜蠟手串……」

    一連串的賞賜,蕙畹也記不大清楚,最後胡康停了一下,才道:

    「皇上賜白玉茄式洗一個」

    接著親自拿過了那個木盒,交到蕙畹手上道:

    「別的自會送到府上,獨這個乃是皇上的手邊物,小姐今天造化了,可要拿好了」

    蕙畹一愣之下急忙又謝恩,楊紫安卻也訝異的看了皇上一眼,其他倒罷了,那個白玉茄式洗卻是皇上慣常用的,怎麼竟賜給了蕙畹。楊紫青瞧了他一眼,笑道:

    「當初首一見博蕙的時候,朕也賜了一件手邊的心愛之物,如今這張蕙畹即使博蕙之妹,又是皇弟之妃,自是要更親近些,朕曾見過她的畫作,想著這件茄式洗雖珍貴,賜了她,也不屈了去」

    楊紫安急忙也跪下道:

    「臣弟謝皇上體念」

    楊紫青饞起他道:

    「朕與你兄弟情分,不要外道了才是」

    目光一閃,掃了蕙畹一眼道:

    「朕甚喜你的畫風,尤其花鳥,竟和真的一般,可巧前日貢上了一株名品秋菊曰:玉堂金馬,朕甚是喜愛,然,花期畢竟短些,不知你張小姐可否施展才能,為朕留住這一抹秋色乎」

    蕙畹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心裡卻道,這楊紫青的性情,真是一點兒沒變,還是老招數,想幹什麼,從來都是含沙射影的點出,看似委婉,實則霸道非常。楊紫青揮揮手道:

    「胡康,請張小姐西暖閣作畫」

    張雲昊被皇上這神來一筆,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悄悄看向楊紫安,楊紫安心下也疑惑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可想起西暖閣案上那株奇美的菊花,心下暗自思量,就他看來,皇上雖覺蕙畹眼熟,卻也不會真的看出來,想當初,自己尚且沒認出來,如何接觸時日不多的皇上,就能看破呢。

    想到此,略略定神,待要在此等著蕙畹,恐是不行,只得和張雲昊一起告退,出了宮門,叮囑張雲昊先行回府,自己卻在宮門外等著蕙畹。卻說楊紫青之所以留下蕙畹,一個也確實喜歡那株名品菊花,另一個,心裡卻也疑惑非常,那一雙瀲灩的眸子,何曾在旁人臉上看到過,不免有些猜度。

    胡康卻有些暗憂,這首一見面,瞧皇上的神色,對這位張小姐就有些不一般,可名分早定,今後若妄動心思,免不了落一個君奪臣妻的惡名,且,這個臣還是親如兄弟的楊紫安,平安王之子,這可是大大的不妙,轉念又一想,自己不免草木皆兵了,就是皇上素來喜那有才情的女子,也不至於掂量不出這裡面的輕重,且張蕙畹雖出色,也不過十多歲,尚未及笄,那裡有那後宮女子的風情,自己大約多慮了。

    楊紫青今天心情甚好,即使不是一人,然,這個張蕙畹給自己一種似曾相識感覺,卻很微妙,雖然也想看看她的繪畫功底,但楊紫青也發自內心的想去接近她,這種接近,他很清楚,並不帶有齷齪,彷彿一種彌補,更彷彿追憶,也說不太清楚。

    紫安和張雲昊告退後,楊紫青緩步進了西暖閣,沒讓宮人通報,故也未驚動蕙畹,一跨進西暖閣,楊自清目光就不禁柔和起來,張蕙畹正站在暖閣一側的書案上作畫,偶爾抬首,目光打量著對面紫檀香幾上,那株難得一見的玉堂金馬,上品名菊,後面立著兩個伺候筆墨水丞的宮女,見到皇上進來,兩個宮女就要行禮,楊紫青微微一擺手,示意兩人不要做聲,自己卻悄悄走了過來。

    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淹沒了腳步聲,到了蕙畹身後半步站住,低頭看她作畫,卻發現這丫頭作畫和別人手法不同,手裡卻沒有湖筆,只拿著一個彷彿墨的頭上尖尖的東西,細細描畫,非常快速,很快,香幾上的菊花輪廓已經躍然紙上,深深淺淺間,將菊花層疊垂墜的花須,描摹的甚為逼真,可見此女畫工卓絕。

    略略靠近些,楊紫青嗅到一股淡淡的似蘭似麝的香氣,從她身上氤氳而出,若有若無,卻清雅非常,楊紫青不禁暗暗吸了口氣,不想卻驚動了蕙畹,蕙畹猛的抬起頭,才發見不知何時,楊紫青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一股霸道的龍誕香盈鼻,蕙畹急忙退後一步,側身一福,楊紫青卻拿起她放下的黑色畫畫的東西,仔細端詳片刻道:

    「這是何物」

    蕙畹又略略退後半步道:

    「眉墨」

    楊紫青一挑眉道:

    「眉墨,做什麼用的,瞧著比我用的墨細小一些」

    放到鼻子嗅了嗅道:

    「彷彿有一種花香」

    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你老婆那麼多,竟不知畫眉的東西,真真可笑。面子上卻仍恭肅的道:

    「乃是女子畫眉之物,臣女讓宮女姐姐們尋來削尖了用的」

    楊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倒有意思的緊,竟用這東西來作畫,真真稀奇」

    蕙畹心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這裡沒有鉛筆,勾線用毛筆,自己是萬萬用不熟練的,寫字尚可,畫畫還是算了吧,自己不想費那功夫。楊紫青見輪廓勾勒的甚是清晰,不禁起了興致,笑道:

    「朕來上色可好」

    蕙畹忙側身退後道:

    「皇上請」

    楊紫青拿起染色筆細細填色,蕙畹只在旁邊暗暗腹誹,你自己既然想畫,非的讓我多手作甚,真正虛耗這半天的時間。工筆畫填色卻是最費工夫的,近掌燈十分,楊紫青才畫完全了,笑著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來瞧瞧,朕填的可好」

    蕙畹湊上去,填的頗為細緻且淺淡均勻,忙道:

    「皇上畫工比臣女更為精到」

    楊紫青卻道:

    「可惜這有好畫無詩難免單薄,你可有好題跋,說兩句來,朕題在上面豈不好」

    蕙畹急忙道:

    「臣女雖讀了些書,些許認得幾個字,然,詩詞歌賦上,卻是不通,故獻醜不如藏拙」

    楊紫青笑了,伸手刷刷寫了兩句道:

    「莫若就這兩句好了」

    蕙畹探頭一看,畫的一側龍飛鳳舞的提了兩句舊詩:

    「古都十月春又發,十萬人家盡菊花」

    蕙畹忙道:

    「聖上大才」

    楊紫青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起來,這個張蕙畹白白長了一對博惠那十分靈動的眸子,這性子卻有些古板無趣的緊,且甚是拘束,雖是一幅好畫工,才思卻疏於敏捷,遂不免意興闌珊,揮揮手道:

    「今兒偏勞你了,胡康,送張小姐」

    張蕙畹心裡一喜,心道自己這招對付楊紫青,還是頗為管用的,剛才楊紫青命她作畫,蕙畹就暗道不好,舊年曾接觸過半年多,對楊紫青的性子多少有些瞭解,他於那些新鮮事物上,一開始都有極大興趣的,越是有趣新奇的越喜歡的久,若是無趣,即刻就會丟開手去,實實的,是一個最喜新厭舊的性子,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見得會怎樣,但蕙畹終究厭煩他像逗弄寵物一樣逗弄自己,非常討厭。

    故收了性子,像塊木頭一樣應付他,果然,很快就令他厭煩了,放了自己出宮。胡康在一邊看了個滿眼,雖只略略見過兩面,然,胡康也知道,這張蕙畹的性子,定不是這樣無趣的,不然世子那裡能如此著緊,多半是用來應付皇上的伎倆,可見對皇上的性子,她也是頗知道一些的,這倒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不得不說,這丫頭聰明的緊兒。

    遠遠的就看見楊紫安翹首以盼的身影,秋風浮動宮門廊簷前的宮燈,搖曳出一串光影,楊紫安的身影,被光影拉的長長的,更顯清瘦倜儻,然,即使清冷蕭瑟的深秋夜,有這樣一個人等著,卻令蕙畹感覺如融融春日般溫暖。

    胡康也看到了楊紫安笑道:

    「既然世子爺在,老奴就送到這裡了,張小姐走好」

    張蕙畹一福身道:

    「蕙畹謝胡公公多方照顧。」

    帶胡康回轉,張蕙畹才出了宮門,楊紫安也顧不得侍衛在一邊,上前一步就把蕙畹攬在懷裡抱了個牢牢的,心裡的感覺一時竟難以言傳,嘴角湊近蕙畹耳邊低聲道:

    「畹兒,你終於出來了,出來了,你可知.....」

    後面的話卻有些模糊,蕩在秋風中,蕙畹也沒聽清楚,但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這個把自己緊緊抱在懷裡的男人,是如此的珍惜著自己,這個懷抱溫暖而安全,一時也不想管這裡是什麼地方,就這樣躲在紫安懷裡,什麼也不去想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紫安才緩緩放開蕙畹,上下打量片刻道:

    「你沒事是不,畹兒」

    蕙畹仰起頭,衝他燦爛一笑道:

    「裡面也不是龍潭虎穴,我能有什麼事兒」

    蕙畹的這一笑燦若春花,令楊紫安有片刻失神,蕙畹伸手去牽他的手道:

    「走吧!我們回家」

    楊紫安回神,竟然覺得蕙畹隨口說出的這句話,就好像從自己心底裡鑽出來的一般,如此貼切令人期望,遂反手牢牢握住蕙畹的手笑道:

    「好!我們回家。」



京城過年

    楊紫安和蕙畹到了侍郎府,博文博武早就焦急的站在門口了,遠遠的見到楊紫安的馬車駛過來,兩人急忙迎了上來,楊紫安跳下車,伸手把蕙畹扶了下來,博文博武看到兩人都好好的,且神色雖有些疲倦,然,眉梢眼角卻蕩漾著祥和溫馨,不禁同時鬆了口氣,蕙畹回頭看了紫安一眼道:

    「勞你侯了我那麼久,秋天畢竟風涼,你快回去吧」

    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掃了小順子一眼道:

    「小順子,回去莫忘了盯著世子哥哥喝一碗薑湯,千萬要記得」

    小順子急忙答應了,楊紫安卻殷殷的望著蕙畹,眼中彷彿還有千言萬語,蕙畹笑道:

    「我們來日方長」

    說完邁步進了府裡,望著漸漸消失的倩影,楊紫安不禁悵然若失,心裡卻是一歎,什麼時候,能日日夜夜都不分開就好了,博武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笑道:

    「你何必如此,以後不是有一輩子的時間嗎,現在說說,皇上那裡如何」

    楊紫安搖搖頭道:

    「沒事,你們放心,就是有事,我也必會不讓畹兒有一絲一毫委屈的」

    博文躬身一禮道:

    「博文在此多謝世子維護之恩了」

    楊紫安忙扶住他道:

    「我們如今一家人,何用如此,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擔了這半日的心,回去歇著吧,過些時日劉言鵬和賀家兄弟也會來京赴考,倒時咱們一起吃酒敘話」

    說完上了馬車,竟自回府不提。蕙畹因站了這半日光景,有些疲累,略略和小叔小嬸說了情況,草草吃了些飯,就回房沐浴歇息去了。劉映雪悄悄的道:

    「你說皇上怎麼想起了讓畹兒作畫,宮中畫師那個不比畹兒畫的好,真真稀奇」

    張雲昊微微一歎道:

    「你不知,咱們這位皇上年輕兼又喜歡有才情的女子,偏蕙畹雖未及笄,然容貌尚好,且頗負才情,想必皇上一時起了獵奇之心罷了,安心吧,畹兒聰慧,應對得體,且自生下來就有一種化危機為福報的好運氣,想來無大事,如今已經賜婚世子,不會有甚變數的。」

    說到這裡停住話音,瞧了一眼妻子,繼續道:

    「想來畹兒即來了京,且身份如今也自是不同了,難免各府女眷來往應酬,你多照管著些也就是了」

    劉映雪卻撲哧笑了,睨了他一眼道:

    「我說這麼多年了,你自己的侄女還不知道性情嗎,在外面畹兒最是大方穩重的,不是我說,可著這滿京城的大家閨秀,和咱家畹兒站在一起,都生生的被比了下去,我只願將來蕙晴也如此出色就好了,卻哪裡值得你擔心」

    張雲昊道:

    「我說的不是這些,咱們家和尚書府畢竟關係親近,且如今又沾了親,這應酬自是少不了的,你難道不知那府宗民的心思,如今病雖好了些,我聽說還有些鬱鬱,他和蕙畹又有同窗青梅之誼,雖畹兒穩重,也難保不見面,我是怕那府口舌甚雜,恐生出不虞之隙就不美了」

    劉映雪點點頭,心道自己原先本以為,畹兒最終會是宗民得了去的,畢竟家世相貌般配,且自小熟知性情,是一門尚好的親事,後來不知怎的,世子爺就插了進來,賜婚旨從天而降,驚訝過後,劉映雪略一細想,又覺甚是合乎情理,舊年間,就曾聽弟弟劉言鵬說過,幾個同窗伴讀中,世子獨獨待博蕙不同,一應吃穿玩器,好的都留著給了博蕙,當時自己還暗暗稱奇。

    後來別人都進了府學,只博蕙還跟著世子一起習學,且在京的大半年更是同寢同食,這情分自是比宗民來的還深厚,故也算意料中事,且劉映雪知道,宗民的性子雖好,家裡卻姨娘和隔母的姊妹眾多,爭鬥的甚是厲害,以致內宅不寧。又聽說早有了一個通房丫頭在房裡伺候,要說這本是大戶人家的規矩,也沒什麼,可世子爺地位如此尊貴,卻聽得反而遣了身邊的幾個美婢,竟都是小太監們伺候起居,女人的心思,這世子爺較之宗民更可取。這張宗民也是個沒福氣的,想來這也是天意。

    見了皇上後,蕙畹也輕鬆了,每日裡只督促著博武讀書,博文很刻苦不用她,這搏武卻好偷懶,和自己當年有些類似,當年若不是洪先生勤奮抽打,恐自己也無今日的進益。且蕙畹即見了師父,定然要去洪先生府裡走動的,再說也是要交作業的,可如今身份自己去恐不便,也不能每次都和紫安去,遂拖了博武去,倒也更便利。

    怎麼說博武和洪先生也有師徒之份,故也不顯突兀,洪先生偶爾點撥一兩句,比博武自己讀幾天書都要強的,洪先生也曉得博武這次秋闈中瞭解元,皇上對他的策論大讚了一番,雖覺得有些稀奇,畢竟他印象中,博武的策論真正不是很出色的,但也有愛才之心,遂指點他一二。

    故在蕙畹和洪先生的雙重鞭策下,博武進益飛快,日子平順,轉眼即過,落了第一場雪的時候,也到了深冬時節,年也近了,蕙畹最不喜冬天,因這裡沒有暖氣,小叔這裡也沒地龍,取暖全靠炭盆、手爐、腳爐等物,真真囉嗦的緊。蕙畹暗想,將來自己家裡,必是要把地龍裝好的,不然冬天可難過的很。

    蕙畹不喜手爐腳爐等物,故如此寒冬,只穿的多些罷了,把自己裹的圓滾滾的,那日紫安瞧了她一身打扮,不禁笑的前仰後合打趣她道:

    「若是她這樣進到那深山老林裡,沒準就讓獵人們以為是貓冬的白熊,獵了去也未可知」

    蕙畹卻不以為然,反正不冷最重要,她堅決不要美麗凍人。今年是小叔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如今張家也不同往日了,節禮來往自是繁雜了不少,親疏遠近,同僚至交都要一一照管得當。且如今因蕙畹的關係,和幾個宗室府裡雖不想熟,然,人家一早主動送了禮過來,自是要加倍回過去才好。加上小叔房頭各項收入也匯總了上來,下面眾人的紅包賞賜也要一一分派下去,卻是忙碌非常。

    蕙畹管了小叔府裡幾年的家事,故進出一應都清楚明白,且尤其對莊子買賣上的銀錢匯總,賬面查驗,精通熟練,故,劉映雪把這一塊外務,都交給了她和何必去料理,自己只把來往的年禮打理清楚明白也就是了,有蕙畹幫忙,張府的這個年,算是從容了很多。

    楊紫安知道蕙畹幫著料理內宅事務,自己也忙,故年前也沒顧得上見面,到了除夕前一天,平安王的車架進京,雖如今平安王府沒有王妃掌理,畢竟宗親皇室之家,一切都有規制,且有忠叔在,也是井井有條的。

    王府沒有女主人,故蕙畹也不用過府請安,到省卻了諸多麻煩,到了除夕這夜,府裡的事務都大抵處理清爽了,剩下的就是除夕的團圓飯了,過了申時,天上又落了雪,洋洋灑灑的飄下來,打在廊簷前簇新的大紅燈籠上,一片迷離朦朧。下了雪,天黑的越發的早了,才申時,府裡已經掌起了燈,各處都已經粉刷一新,貼了新的桃符春聯,在明亮的燈火下,映著雪色,好一派富貴祥和。

    近酉時,張府開了宴席,宴席擺在內堂花廳,雖說是宴席,也不過就小叔、小嬸、蕙畹和博文搏武兄弟,還有小叔的一雙兒女,湊起來,也不過一桌罷了,但也是熱鬧非常的,因著畢竟新年,雖天氣仍然寒冷,但蕙畹依舊照小嬸的交代,換了一身喜慶貴重的衣著打扮出來。

    一時坐定,上了精緻的酒菜,張雲昊側目望去,院裡院外滿堂華彩,好一番富貴體面,不禁想起了在張家村的那些年,每逢過年,家裡雖是拮據些,然,嫂子也總會稱了肉回來,親自做上滿滿一桌豐盛的年夜飯,熱熱鬧鬧體體面面的過年。

    他還記得嫂子那時說過,年就是盼頭,若是年過窮了,將來興許就受一輩子窮,也未可知,雖是村子裡迂腐的老令,然,雲昊現在卻覺得,嫂子真真有些大智慧的,那時何曾想到有如今的日子。

    張雲昊望了滿桌豐盛的菜一眼道:

    「可惜兄嫂和博峻不在,不然咱們張家可真真大團圓了」

    劉映雪知道雲昊小時多得嫂子照管,雖是長嫂,卻真如母親一般,自是情分不同,忙道:

    「可是呢,你也放心些,年前,我已經打點了一車,京裡的新奇的吃食、物件送了家去,嫂子回了信來說,不用惦記著,如今在官場行事,自是不自由的」

    張雲昊點點頭道:

    「我也沒什麼,不過想起了舊年間,嫂子做的年夜飯,念道幾句罷了」

    蕙畹笑道:

    「小叔不必念,娘親會做的那幾樣,我也是都學了會的,一會兒侄女親自下廚,給您坐上一道菜,您看如何」

    張雲昊瞧了她一眼,見今天這丫頭穿的真真喜慶,紫紅緞平針繡蓮花四君子的棉繡衫,領口袖邊都鑲著一圈白色的兔毛邊,脖頸上的瓔珞勸金燦燦的,映的小臉分外明妍,不禁笑道:

    「你今兒好不容易穿的這麼體面,還是算了吧,弄上一身煙氣,可不好,想來過幾年兄長必會進京述職的,到時再勞動嫂子,也就是了」

    蕙畹笑道:

    「我也常想著娘親做的桂花糕呢,香甜的很,是不二哥」

    博文搏武都不約一笑,那時節,院中的桂樹一開花,娘親會打下桂花來做甜糕,日子雖不如現在富貴,卻也快樂簡單。博武瞥了蕙畹一眼笑道:

    「還不都是你說的,平安城王府裡那棵桂花,你也沒少計算啊」

    蕙晴拍拍手道:

    「姐姐,姐姐,晴兒也要吃桂花做的糕糕」

    蕙畹低頭看了一眼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蕙晴,大眼睛眨啊眨的可愛非常,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臉頰道:

    「好!等開了春,咱們在晴兒院子裡也種上一棵桂花樹,等到秋天的時候,就能做桂花糕了」

    蕙晴頓時洩氣道:

    「還要等那麼久啊,可是晴兒現在就想吃怎麼辦」

    蕙畹私下看了一眼,沿炕的炕桌上擺了一個點心盒子,於是上前打開,撿了一塊桂花酥遞給她道:

    「你先吃這個解解饞,等咱們的桂花長出來,再吃桂花糕好了」

    蕙晴點點頭,接過去咬了一口。眾人不禁笑起來,被小蕙晴這一打岔,氣氛也熱絡喜慶了不少,一家人說說笑笑的甚是親熱。吃的差不多了,就坐著說話,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了,大片大片的飄下來,所謂瑞雪兆豐年,的確是個好兆頭。

    花廳的窗子是一半截琉璃的,故也看的分外清楚,張雲昊瞧了一眼窗外,不禁有些微微出神,畹兒出生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雪,如今一晃這些年都過去了,細想起來,自己一家的富貴騰達,彷彿就從畹兒一落生開始的,白仙姑說的對,想來這丫頭的後福無窮。

    回頭來掃了對面說笑的幾個孩子,包括平安府的博峻,總加起來也沒有蕙畹的五分聰明,還記得那時才二歲多光景,話才堪堪說清楚,卻已經能誦讀詩詞了,如今的幾個孩子,雖都不愚鈍,然,資質畢竟平常了些。

    想到此,不免有些遺憾,卻忽然想到,如今自己已是這樣的光景,那裡還能不足,故放開了去。一家人說笑至子時,博文博武才帶著博英去院子裡燃放爆竹煙花,蕙畹牽著蕙晴的手和劉氏站在廊簷下瞧熱鬧,一時鞭炮齊鳴,煙花盛放,好不絢麗。望著夜空中不斷盛放的煙花,蕙畹暗道,又是一年了。

    鞭炮聲,孩子們的笑鬧聲,以及丫頭們的笑聲,竊竊私語聲匯成了一片,忽的門外進來一行人,當頭一個,穿著一件紫色貂裘大氅,帶著同材質紫貂沿的帽子,身材修長,行走帶風,顯然是匆匆而來的,卻不是楊紫安,又是何人。

    楊紫安到了近前笑道:

    「你們家好熱鬧」

    張雲昊急忙見禮,楊紫安卻急忙攔住道:

    「若是我來了,你們反倒拘束,那可就不好了,一家子罷了,自在些就是了」

    蕙畹打量他片刻,歪頭道:

    「你怎麼得了空,今兒不是宮中的除夕宴嗎」

    楊紫安道:

    「宮裡的除夕宴不過應個景罷了,皇上一走,就散了,父王早就歇息了,我反正無事,就過來你家瞧瞧,不成想,你家這年過的倒甚是熱鬧」

    蕙畹笑道:

    「我娘親定的規矩,我們家的年,無論在哪兒過,都要熱熱鬧鬧的」

    楊紫安不禁莞爾,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那你可要記好了,將來咱們家也要過得這樣熱鬧才是」

    蕙畹臉一紅,白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屋裡。楊紫安也不過略坐了一坐,說了會子話,就告辭回去了,畢竟明日還要進宮拜年。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3 PM

張府賞梅

    京城的年比平安城熱鬧多了,兼小叔如今榮寵正盛,蕙畹又被賜婚,故來拜年來往的,更是絡繹不絕。各府裡女眷應酬也甚頻繁,蕙畹自知也躲不過去的,第一個宗民家就是必去的。前兩個月蕙畹隨哥哥們去探望過宗民一次,一則是人多沒得說話,二則是紫安那一出無由來的吃醋,雖蕙畹義正言辭的撥了回去,然,她很清楚,即使互相信任,一切變數之因,還是扼殺在萌芽之時才是上上策。

    男人的心,蕙畹多少知道一些,即使紫安清楚自己對宗民只是兄妹之情,但心裡卻依然不喜,尤其紫安的性子,凡事喜歡放在心裡,不訴之於口,日子長了,難免生出矛盾,故蕙畹也有些經意避開是非之意。

    上次瞧宗民的臉色也還好,且房裡伺候的那個丫頭甚是細心周到,宗民雖還有些鬱鬱的,但目光掃過那丫頭的時候,也有一兩絲溫柔流露出來,蕙畹面上雖沒什麼,心裡去對宗民這種表現,甚是瞧不上。看著好像多深情的樣子,可也沒耽誤和那丫頭滾床單,這樣的深情真正可笑又廉價。

    故蕙畹自哪兒以後,也沒在去張府,幾次宗民母親下帖來請,蕙畹都以身體不適避了開去,可也知道不是長久之計,畢竟以她和宗民這些年的情分,也不可能就此不見面了,況且又是親戚里道的,不過蕙畹想著先冷一冷,等得了時機,再和宗民說的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初一時,小叔小嬸去張府拜年,蕙畹托詞沒去,一場大雪下了兩日光景,到了初三日,天才放晴,昨個尚書府的貼子就到了,說府中紅梅盛開,映著雪甚是精神,故邀各府親戚女眷去賞梅花。蕙畹知道這不過是變著法子的相親會罷了。

    京城的夫人小姐們,多依靠著這種隔三差五各種名目的聚會,把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推銷出去,有兒子的,也會趁機瞧瞧有無好的,回去好做計較,且宗民的父親如今是吏部尚書,是個非常有實權的官,故結交來往的多是很上檯面的,因此尚書夫人下貼相邀,幾乎沒有人不捧場的,蕙畹看見貼子,就知道,這場應酬自己勢必要去的。

    近巳時,蕙畹穿帶齊全了,牽著蕙晴和小嬸做了軟轎去了尚書府,尚書府距離小叔這裡頗近,都在一條街上,中間隔了兩個宅子就是,故不過片刻即到了,蕙畹她們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軟轎,蕙畹扶著秋桂下了轎子,迎面就是一陣冷風襲來,蕙畹不禁暗暗腹誹,這樣的日子最適合的,就是在暖呼呼的屋子裡看書喝茶了,出來溜躂絕對受罪。

    不禁攏了攏頭上的昭君套,微微嘟嘟嘴,小嬸瞥了她一眼,不禁哭笑不得,這丫頭冬天就是個十分懶惰的,出個門就像上刑場一般,掃了眼她身上的紅緞白狐狸皮裡子的團花鶴紋斗篷,這還是今年一入冬,世子特特遣了人送來的呢,外面的貢緞繡工且不說,就是這白狐狸皮的裡子就實實的難得,穿在身上即輕巧又暖和,到難為世子一個大男人,還費這些心思。

    隨著斗篷一起送來的,還有現下這丫頭腳下這一雙掐金絲的紅香羊皮小靴,精緻還在其次,只這番心思真真難得的緊,想到此,也不禁暗讚蕙畹的好福氣。想到此,劉映雪不禁笑道:

    「你還在哪裡磨蹭作甚,咱們也快進去,到了裡面不就暖和了嗎」

    蕙畹一想也對,遂忙走過來,小蕙晴眨著黑葡萄珠一樣的大眼睛道:

    「畹姐姐你來握著我的手,你給晴兒做的這個手套可暖和了,晴兒一點兒都不冷」

    蕙畹低頭看去,小丫頭穿的倒是喜慶紮實,一身粉緞平針繡喜鵲登枝的棉襖褲,外面罩著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襖,毛色有些半舊,然,卻是極難得的,耳朵上是一對自己做給她的富貴綿長的暖耳,小手上帶著小棉手套,即暖和又可愛非常,只是這短襖卻甚是眼熟,不禁多瞧了兩眼,小嬸看她眼色笑道:

    「這件狐狸毛短襖,還是你小時的呢,前些年,嫂子讓人捎過來的,說都是舊年間,你身上的,有沒怎麼穿過的,也有沒上過身的,卻是足足兩大包袱之多,說都是尚好的,扔了實實可惜,博峻已經留了不少,這些讓我瞧著,好的給博英留下,不好的就送人或是賞了下人的孩子們吧,沒的白白放著霉壞了去。我瞧著真真都不是世面上常見的,那裡捨得送人,那豈不是把銀子扔到大街上嗎,故留了下來,這件博英個子大穿不下,我讓丫頭們改小了給晴兒,倒是正好」

    說著又掃了她身上一眼笑道:

    「當時我還納罕,想你小時侯,咱家也不是多富裕,那裡來的這等體面衣著,現在終是明白了,想來都是世子爺賞下來的是不,要說這世子爺的心,可真真細緻的緊」

    蕙畹臉不禁一紅,秋桂笑道:

    「是了,前兒我瞧著博英少爺身上那件紫色的大毛衣服,怎的這麼眼熟呢,原來都是我家小姐的」

    蕙畹道:

    「小嬸如今越發會過日子了,咱家現在那裡還差這些銀子,過年了,還讓弟妹們穿舊衣服,可多忌諱」

    小嬸道:

    「雖我是半道嫁過來了,但也知道,咱家本是從窮裡一點點過來的,當初我和你小叔去南邊的時候,嫂子殷殷囑咐過的,勤儉持家乃是根本,再說你舊時的這些衣服,多是內造貢上的,實在難得,就是做了新的,也未必及的上一二分去,左右都是咱家的,有甚忌諱」

    蕙畹點點頭,不禁暗暗佩服,娘親說的對,勤儉乃是根本,說話間,有兩個體面的婆子迎了出來,施禮畢,笑道:

    「我家夫人在裡面念道呢,說半天了,那遠道的都早到了,這近處住的,怎的倒落了後,命我們出來瞧瞧,原來娘幾個在這裡說體己話兒呢,難道不覺得冷」

    小嬸笑了笑道:

    「家中有些雜事耽擱了,故來的晚些」

    蕙畹以前也常來走動,故識得這兩位是宗民娘親王夫人身邊的,很有些體面,於是也笑著客氣兩句,兩個婆子打量她兩眼,不禁笑道:

    「平日裡瞧著大姑娘就是個出挑的,這一穿戴齊整了,愈發的標誌了」

    又著實的誇獎了蕙晴一番,幾人才進了府裡,卻沒進內堂,直接到了張府的後面花園子裡,張府的園子西面臨著一汪湖水,有一片梅林,雖不大,也有十幾株,虯枝伸展,風姿獨絕,梅林一側有一水榭,卻實在的不小,如今裡面已經甚是熱鬧。

    有幾個夫人和七八個妙齡少女在裡面就座,穿的都很富貴,且顏色鮮艷亮麗,真如那春日的百花一般競相爭艷。劉映雪和蕙畹一進水榭,就引來了在座所有人的關注,夫人們還罷了,少女們一個個含著嫉妒羨慕的目光,令蕙畹還真有些不大自在,王夫人急忙站起來,親熱的攜了小嬸的手道:

    「可是呢,剛才還念叨,這可就到了,畢竟晚了,一會兒可是要罰酒的,你不許賴了去的」

    小嬸笑道:

    「左右你家的酒好,又趕上這樣俊俏的梅花,我越性多喝幾盅,也沒大事的,倒是沾了便宜」

    幾個婦人都笑了起來,蕙畹急忙上前一福道:

    「夫人大安」

    王夫人急忙放開小嬸,轉而握住蕙畹的手道:

    「前日聽你小嬸說,你身子不爽利,今兒可都好了」

    蕙畹忙道:

    「勞夫人惦記,已經無大礙」

    說話間,秋桂上來伺候蕙畹脫去外面的大衣服,水榭裡籠了炭火,故暖和的很,外面的大衣服自是穿不住的,外面的斗篷一去,眾人頓覺眼前一亮,王夫人目光複雜的打量蕙畹,蕙畹裡面也穿著一身大紅緞子的暗花羅帶雲肩繡衫,領口袖邊皆鑲了一圈白色的毛邊,映的小臉越發明麗,下面繫著三藍打子繡蝶戀花的側褶棉裙,腳下精巧的羊皮暖靴,堪堪露出一點兒鞋幫,襟畔綴著一串燦燦的明珠,頭上雖梳著簡單的雙丫髻,卻各簪了一隻貴重的金鑲珠寶蝴蝶簪,餘下一半青絲披在腦後,映著耳邊的葫蘆形金質耳墜,更添了幾分俊俏。

    頸間的金璃瓔珞圈,手腕上兩隻璃紋細金鐲,這通身真真氣派非常,且行動大方,儀態端莊,王夫人不禁掃了眼在做的閨秀,暗暗一歎,果然這一比,就見了高下的,也不怪自己兒子放不下,真真那裡再去尋一個這樣體面的來,且聽說聰慧處,比當年的博蕙也不差什麼。

    蕙畹略略掃了一眼,見正前方置了一個軟榻,塌上設坐褥隱枕,下面左右挨次是兩溜紫檀圈椅,中間有木幾相隔,幾上擺著細點和各色果子,王夫人坐在軟榻上,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個端莊貴婦人,貴婦人身邊站著一個高傲少女,正狐疑的打量著蕙畹,對上她的目光,蕙畹也不禁一怔,竟是左相府的千金李毓蘭,瑞清公子的妹妹。

    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蕙畹就知道,她定認出了自己,念頭剛轉過,李毓蘭抬手指著蕙畹道:

    「你......你是那天那個叫畹兒的小丫頭」

    蕙畹臉色一滯,在坐眾人都疑惑的看向兩人,到了這時,蕙畹也只能來個死不承認,反正事過境遷,無憑無據,她也不能拿自己怎樣,想到此,遂端莊的一褔身道:

    「這位姐姐想是認錯了人,我倒不曾見過姐姐的」

    左相夫人素知道李毓蘭性子有些莽撞,若是別人還罷了,眼前這個張家的丫頭,卻是萬萬得罪不得的,自家雖然出了個皇后,但都曉得,是個不受皇上待見的,人家這張家小姐可不同,聞得是平安王世子親自求來的,自是喜歡的緊了,雖是一個世子妃,然世子被皇上看做親兄弟一般,這世子妃當然也就跟著尊貴起來,現在毓蘭說人家是個什麼丫頭,不說自己不信,估計在坐的幾位夫人都會覺得荒謬非常。

    本來今日來張府,就是這丫頭非求著來的,她的心思自己也知道一二,走動幾次,想這婚姻之事,倒也不難,相爺當初是想和平安王做成一門親的,一個是世子尚在孝中,也不急在一時,另一個,也是想先把瑞清的親事定下再說,不成想,皇上突然賜婚,卻令相爺大大的歎息了一場。

    轉而瞧著這丫頭對尚書府的張宗民甚是中意,故也掂量著成就了這門親事也不錯,誰知這張府更是有些猜不透,自己話裡話外透了幾次,王夫人不過含糊應付過了,竟沒給個痛快話,令人心裡甚是彆扭,想著多走動幾次探探話音,故此今日才來了這裡。不想毓蘭竟如此莽撞。

    想到此,急忙站起來嚇道:

    「毓蘭不可無禮,這是張家三小姐,未來的世子妃,哪裡是什麼丫頭」

    李毓蘭被嫡母一嚇,遂住了聲,眼睛卻仍下死力的盯著蕙畹。蕙畹也不理她,挨個給眾位見禮,王夫人右側首位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宗偉的庶母趙氏,和蕙畹未過門的大嫂張雪慧,蕙畹不禁微微皺眉,也不知是怎的孽緣,自己和這個未來大嫂,就是看不對眼,以前沒多少接觸還罷了,就覺有些刁蠻,可是後來定了親,卻不得不見面來往,蕙畹很快發現,她和娘親都太想當然了,這個張慧雪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驕嬌小姐,不禁自私,且分不清裡外上下的好壞,是個實在的蠢女子。

    蕙畹不免為博文擔心,寫了信回去,大略說了說因由,期望娘親瞧著是不是能退了這起婚事,然,蕙畹也知道已經過了小定,恐不容易,蕙畹都能想到,這樣一位大嫂,進了自己一向祥和溫馨的家,說不得就擾的家宅不安了也不一定,。可蕙畹心裡也有些不忍的,這個時代的女子,即使是千金小姐,被退了婚事,這一輩子也是毀了大半了,即使不看好這張雪慧,蕙畹怎麼也不能真做的太過分。

    按說她那個母親,雖是騰妾起家,瞧著倒有些見識,怎的她就沒遺傳過來一二分,想到此,微微一歎,還是上前一褔道:

    「雪慧姐姐好」

    張雪慧,原自持容色妍麗,故今日特意打扮了,想著來出出風頭,就是那個左相家的李毓蘭,也生生被自己比了下去,誰知這張蕙畹卻來了,且她從裡到外都是貴重非常,本來張雪慧就最厭煩她,這一來更是不痛快,見她來行禮,有心不理,可是看了一眼自己娘親的眼色,只得從鼻子裡勉強哼了一聲應付。

    蕙畹面色一變,心道這張雪慧也不知怎麼回事,每次都無故給自己沒臉,待要惱了,可是瞧瞧四下,怎麼說自己和她也是一家人,鬧起來,人家豈不看了笑話,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想到此,蕙畹遂抬頭看了她一眼,回到小嬸身邊落座,剛才兩人的故事,小嬸自是看了去,心裡不禁暗暗埋怨,不知怎的,一向睿智的嫂子,竟給博文定了這樣一門親。

    張雪慧在母親的督促下,上前來給小嬸見禮,小嬸冷冷掃了她一眼,惱她剛才給蕙畹沒臉,只略略應了一聲,張雪慧卻有些下不來台,瞪了旁邊的蕙畹一眼。回了座位。蕙晴小孩子,那裡懂得大人的眉眼官司,指了指張雪慧道:

    「畹姐姐,她是誰,剛才為什麼瞪你」

    清亮的話音一落,在坐的眾人都有些訕訕的,不知該如何應付,張雪慧更是弄得一個大紅臉,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王夫人不禁瞪了這個不省事張雪慧一眼,卻也不知一時該如何圓了場去,蕙畹瞧了一眼旁邊的汝窯大敞盤裡的果子,摸摸蕙晴的頭道:

    「想是那個姐姐剛才沒得了好果子,故心裡正惱著呢」

    蕙晴眨眨眼點點頭道:

    「就想昨個哥哥一樣是不」

    蕙畹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在坐的眾人也不禁笑了起來,只有慧雪面上白一陣,紅一陣的,上不來下不去的難過。



博文退婚

    蕙畹的一句話雖然圓了場,但卻更招致了張雪慧的怨氣,但張雪慧也不至於太看不清形勢,加上旁邊有趙氏壓制著,卻也只能吃了這個暗虧,心裡卻越發的嫉恨蕙畹,趙氏悄悄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再瞅了一眼對面氣定神閒的蕙畹,這高下已經立現。

    俗話說以小見大,就從剛才的小事上就能看出,這張小姐雖小,卻圓滑精明,淡淡的一句笑話,不禁解了尷尬,也圓了面子,卻也令眾位夫人看到了她的大度懂事理,而自己女兒,卻不免落了下風,還沒過門,趙氏已經預見到了,自己女兒雖是長房長媳,但想要在夫家掌家,恐不容易,別人先放到一邊,只小姑子這一關就難過。

    但轉念又一想,即使張蕙畹手腕再高,也不過三兩年的光景也就嫁到王府去了,王府家大業大,到時那裡還有精神管娘家的事,還不是自己女兒說了算,想到此,心下轉喜。李毓蘭看著蕙畹,心裡卻想,自己絕不可能看錯,這丫頭就是那時跟著宗民上自家賞荷的那個,自己之所以對一個小丫頭印象深刻,完全是因為她那句: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者即可」

    至今仍記憶猶新,且這丫頭靈透的性子,根本就和那日一個摸樣,自己怎會認錯了去,又不是瞎子,原來她不是丫頭,而是前些日子賜婚的張家三小姐,怪不得,那日瞧著神色氣派都不大像一個使喚丫頭,突然想起宗民對她頗多維護,心下難免有些不快,轉而一想,如今她已經貴為世子妃了,自己卻來擔這些沒影的心作甚,遂放下心來,心裡卻對這張蕙畹頗為好奇,這個穩重大方得體的樣子,可是和那日見的有些出入呢,可見這丫頭是個會裝的,不過也甚是有趣就是了。

    說笑了一會兒,就近了午時,管家婆子上來詢問午飯擺在何處,王夫人笑道:

    「這裡地方雖不小,畢竟窄僻些,就擺在前面的清水閣裡好了,地方大也敞亮,且有那一大面的琉璃窗,也能瞧見枝頭的梅花,倒是得趣雅致的很」

    管家婆子急忙下去張羅,不一刻,回來說已經妥當了,王夫人才站起來道:

    「那咱們就過去入席吧,想著素日裡男人們都是推杯換盞,樂的很,今兒咱們娘們也樂一樂」

    出了水榭,蕙畹略略一掃,見水榭外面的廊簷下,還站著幾個衣著鮮艷的年輕女子,雖然容色美麗身姿窈窕,但在寒風中不免有些瑟縮,不禁心裡一歎,蕙畹知道,這王夫人雖看著和善可親,可手段是盡有的,不然也不至於府裡到如今,除了宗民,也沒一個男丁,蕙畹聽說舊年間曾有過一兩個的,可惜都夭折了。

    幾個姨娘雖得寵,王夫人的地位卻不容褻瀆,雖然也是明爭暗鬥的,但終究是佔盡了優勢,今天看這幾個的頭面裝扮,估計多半是新收的妾室,那幾個有些體面的老人,想不至於在這裡立規矩把,蕙畹清楚,這也是王夫人立威的一種手段,雖然冷酷些,可也是最管用的。

    想到此,蕙畹不禁心裡暗暗腹誹,宗民的父親年紀也小了,怎麼還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妾的娶,真真有些令人猜不透,其實蕙畹瞧著,也是個頗為正經嚴肅的人,想不到私生活竟如此不檢點,相比之下,宗偉的父親還略好些,雖然妻妾也有幾個,但較之宗民的父親要少多了,蕙畹就不明白,那張老太爺,本身是個正經的不行的人,怎的兩個兒子都如此花心。

    不過自己也屬於杞人憂天,去操心這些有的沒的作甚,自己家如今這個極品大嫂,就是一個最令人頭疼的,想到此,不禁暗暗一歎,沿著遊廊過去,梅林另一側就是清水閣,以前蕙畹還真沒注意過,大約是近些年新修建的,臨著湖的兩層,酒宴擺在一樓,臨著梅林的一側,是一整面的琉璃窗,雖不是很通透,但也是頗為難得的了。

    雖只有十幾個人,卻也擺了兩桌,夫人們坐一桌,蕙畹等年輕的女孩子坐一桌,蕙晴年紀太小,仍然跟著小嬸坐了,丫頭們捧了銅盆進來,供大家淨了手,飯菜才上來,卻也精緻體面,蕙畹仍是喝不慣酒的,所以等倒酒的丫頭過來斟酒,伸手按住酒杯道:

    「你不用管我,我不喝酒的」

    小丫頭瞧了其他人一眼,李毓蘭卻開口道:

    「今兒年還沒過,且來了這裡,哪裡有不吃酒的道理,給她倒滿了」

    秋桂忙開口道:

    「幾位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自來是不吃酒的,因著……」

    秋桂的話沒說完,張雪慧就厲聲道:

    「我們主子說話,可有你一個丫頭插話的道理,真真沒規矩,看來素日裡也是個缺管教的」

    秋桂跟在蕙畹身邊這些年,也掙了些體面,如今誰見了不是客客氣氣的,偏這張雪慧無故給自己難看,不禁臉色又紅又白的,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在坐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他們的關係,樂得看熱鬧,故在一邊不做聲的瞧著,倒酒的小丫頭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愣在那裡,張蕙畹目光閃過一絲氣惱,似笑非笑的看了張雪慧一眼道:

    「幾位姐姐不知,只因我小時常犯咳疾,大夫交代不可吃酒,以免勾起病根,故這些年真沒吃過酒,我這丫頭自小跟著我,雖是丫頭,但也算半個姐姐,娘親特特的叮囑了她的,讓她看管著我點兒,所以我尚且要聽她的話呢,再說她原是一心為我著想,難道我是那分不清好壞的糊塗之人,倒來責怪她沒規矩嗎,姐姐們說妹妹說的可是」

    一番話說的懇切非常,且把張雪慧也暗諷了回去,張雪慧卻不罷休繼續道:

    「我倒不知道這個竟是妹妹的家規,這要是在我們家是萬萬容不得的,若有那沒規矩的,立時攆了出去,不然也是打一頓板子,讓她長長教訓」

    蕙畹不禁暗暗皺眉,自己本處處給她留餘地,不想她竟如此不知上下里外,心裡不禁有些真惱,話頭也冷了下來:

    「想來我們家是忠厚良善之家,和姐姐家畢竟不同些。」

    張雪慧尖聲道:

    「你是說我家不是良善之家嗎」

    蕙畹眨眨眼道:

    「我可沒說,我只說我家是良善之家,可乾姐姐家何事,姐姐這話問的稀奇,不知姐姐可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典故嗎」

    張雪慧不禁一愣,一時竟跟不上蕙畹的心思,不知她這話什麼意思,她沒聽明白,在坐的可都不是蠢人,都不禁掩嘴低笑起來,張雪慧知道自己不知怎的又落了下風,不禁更是惱了,待要說些什麼,卻被王夫人一聲嚇道:

    「雪慧,你妹妹從來不吃酒,這個我是知道的,你好生坐下吃你的酒就是了」

    張雪慧向來有些懼怕王夫人,不禁住了口,訕訕的坐了下來,只是心有不甘的盯了蕙畹一眼,秋桂瞥了她一眼,心道這個真真分不清里外,怎麼說,將來也是要嫁到張家的,怎的還沒過門,倒先來得罪起了小姑子,若不是自家小姐有涵養,就憑她,十個也不是小姐的對手,真真是個蠢人,不禁暗暗為大少爺不值。

    王夫人見嚇住了雪慧,側頭卻滿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趙氏,心道這麼個靈透圓滑的娘,怎麼生出了這麼個沒成算的丫頭,若是掂量著張家良善,嫁過去任意胡為,這算盤可是打錯了的。李毓蘭在一邊卻微微笑了,心道這才是那個丫頭嗎,犀利不吃虧,瞧著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心裡也不禁暗自為這個張雪慧致哀,有這麼個小姑子,想來這一輩子也別想站了上風去,兩人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嗎,還自己往上找,真真傻的可以。

    正想著,一抬頭正對上蕙畹的目光,蕙畹突然眨眨眼,悄悄衝她做了個鬼臉,李毓蘭不禁失笑,說實話,自上次的賞荷後,自己實在不討厭她,雖然鬼精鬼精的,卻也是個敢說敢做的爽利性子,比自己慣常接觸的閨秀都要順眼些。

    小嬸早就瞧著他們這一桌的動靜了,心道這個張雪慧可真真不看事,回去勢必要親自寫書信回去,讓嫂子仔細再掂量一下,這樣的媳婦娶回去可不大妙,左右現在還可轉圜,不然若等成了親,木已成舟,就啥都晚了。

    打定主意,遂也不大理會趙氏。一時飯畢,下人上了香茶,幾人仍坐著說話,不妨對面水榭卻影綽綽的好像來了人,王夫人忙讓身邊伺候的人去瞧,回來笑道:

    「是大少爺宗偉少爺和張家的兩個公子,吃了飯,在那裡賞梅談詩呢」

    蕙畹不禁心裡暗笑,若說博文宗民倒有可能,宗偉和博武湊到一起,再不會做如此風雅之事的,王夫人略略瞧掃了一眼在坐的幾個夫人和各家閨秀,心道這倒是個好機會,遂笑道:

    「 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們幾個,你去把他們叫到這裡來,各家夫人長輩在此,既然來了,哪裡有不來拜見的道理」

    婆子領命而去,不一時,四人就進了清水閣,當頭的是宗民,宗民進了清水閣,目光掃過蕙畹,臉上似有埋怨之意,蕙畹卻躲開他的目光,別過臉去和秋桂說話,宗民臉上不禁一陣闇然,幾人見過禮,蕙畹暗暗掃過在坐的幾個閨秀,均臉色微紅著,用餘光偷瞧著四人,即使刁蠻如張雪慧,都有些羞澀婉轉之態,蕙畹不禁暗笑。宗偉目光掃過幾個閨秀,瞧見蕙畹,不禁笑道:

    「原來你今兒真來了,我聽說你身子不適,以為你定在家裡貓著呢」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又不是過冬的熊,貓什麼貓,眾人知道兩個張府頗有淵源,且素來走得親近,想是平時熟慣了的,倒也都不太在意,王夫人笑道:

    「你們看了這會子梅花,可有了好詩句不曾,我們都是不讀書的,看了這麼久,也沒甚大用,比不得你們,都是讀書中了舉的」

    宗偉卻笑道:

    「嬸嬸說的哪裡話,你們這裡可是有個讀書精到的,我和哥哥都甘拜下風自愧不如呢」

    眾人都是一愣,王夫人卻知道他說的是蕙畹,不禁抿嘴低笑了兩聲,眼睛瞧了蕙畹一眼沒說話,張雪慧卻是個急性子開口道:

    「你說的誰」

    宗偉看了自己這個隔母的妹妹一眼,不禁暗暗皺眉,側頭瞧了一眼博文,不禁低歎,博文卻才注意到張雪慧,看宗偉的神色,大約也知道,想來就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不禁掃了兩眼,容貌倒也出挑,只說話有些莽撞,瞧著不是個穩重的性子。李毓蘭卻開口道:

    「那裡說別人,定是咱們未來的世子妃了,聽說皇上都稱有詠絮之才呢,可見是個有大才情的」

    張雪慧卻最聽不得,人家稱讚蕙畹,冷哼了一聲道:

    「她不過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懂什麼,想來是皇上顧著世子的面子,略稱讚兩句罷了,你們還當真了」

    話音甚是不中聽,蕙畹不禁眼角微微抽動,心道這是個什麼人啊,這麼蠢,自己的未婚夫在此,還不懂得收斂,卻還和自己過不去,難道把自己打壓下去,比在未婚夫前留個好念想還重要嗎,簡直不可理喻,遂也不理會她。博文搏武卻從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妹控,哪裡聽得如此貶低蕙畹的尖刻之言,遂也不管對方是誰,當即兩人就沉下了臉色,博武笑道:

    「雖說畹兒今年不過十多歲,但洪先生前日看了她的畫作也連連稱讚呢,難不成帝師的話也當不得真嗎」

    博文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敢說皇上的話當不得真,你不知道君無戲言嗎」

    張雪慧不成想自己不過一句話,這兩個人竟然就如此當面駁斥自己,使自己下來不來台,最令人恨的,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卻也不給自己留一絲臉面,張口就是一句君無戲言,難不成自己一句玩笑話,皇上還能問自己一個欺君之罪嗎。

    想到此,不禁覺得委屈非常,望著博文,眼睛裡竟是有些晶瑩的淚光閃動,蕙畹一瞧不好,急忙上前笑道:

    「雪慧姐姐說的不錯,我原不過是些許認識幾個字罷了」

    蕙畹原是來打圓場,卻不想張雪慧這半天沒落著一點兒好,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了,這時見她出來賣好,不禁有些耍起刁蠻來,伸手一推蕙畹道:

    「不用你裝好人,你這個討厭的臭丫頭」

    蕙畹身量小,被她一推,不防備,卻被推了個踉蹌,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卻被宗民從後面扶了一下,才堪堪站住身形,博武頓時大怒,揚起巴掌就要打過去,小嬸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聲道:

    「博武你作甚」

    蕙畹回過神,急忙上前一步拉著博武向後退了開去,博文臉卻一陣青一陣白的甚是難看,盯了張雪慧半響,突然轉身對小嬸道:

    「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待大考後,我自回去向爹娘稟明」

    接著轉身對宗偉深深一揖道:

    「貴府門第高華,我張博文高攀不起,請轉告世伯,回頭稟明瞭父母,定上門退婚領罪」

    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出了清水閣揚長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4 PM

無知無畏

    張雪慧卻有些愣在當場,即使不懂人情世故,她也曉得,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的名聲也就壞了,可是看到張博文竟然這樣決絕,不禁又羞又氣嚶嚶哭了起來,博武牽著蕙畹道:

    「畹兒咱們家去吧,這裡真真令人氣悶的緊兒」

    蕙畹當然不能這樣一走了之,遂也僵在那裡,場面一時難以收拾,王夫人不成想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成了這個樣子,心裡不禁暗暗悔恨不已,眾人一看這樣,那裡不會看眼色,紛紛告辭離去,不過一會兒工夫,竟是只剩下了這兩家人。

    趙氏雖知道自己女兒做差了,可瞧見博武一個小叔子竟然想打未過門的嫂子,不禁也有些氣憤難當,且他還不依不饒的嚷嚷著要退婚,不禁拉著女兒擦了擦眼淚道:

    「不是我護著自己的閨女,就算雪兒做的差了些,你這小叔子想打未過門的大嫂,終是說不過去吧」

    王夫人不禁瞪了她一眼,心道沒看見人家都要退婚了嗎,還挑這理,博武卻不是個軟性子,當即回道:

    「我們張家總共就畹兒一個女孩,不妨告訴你,誰要是敢欺負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不怕的,勢必要拼一個你死我活才罷休,家裡雖是母親掌家,可我和哥哥娶親,若是過不了我妹妹這關,就是仙女下凡,我們也不稀得要,那裡還來的什麼嫂子」

    趙氏一向聽說張家書香傳家,本來以為都是軟性子的斯文人,卻不妨這個博武如此蠻橫護短,不禁有些錯愕,王夫人一看,急忙瞪了他們母女二人一眼,繼續打圓場道:

    「這可是說的那裡話來,本來也是一家人,哪裡值得弄成這樣白眉赤眼的,到讓別人瞧了笑話去」

    小嬸心道,原以為這張雪慧不過是刁蠻嬌氣些,可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個不分裡外的蠢丫頭,且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動手推蕙畹,這真真沒教養到了極點,聽了王夫人的話,遂冷冷一哼道:

    「夫人說那裡話來,如今哪裡還有一家人,博文性子雖好,卻是最疼妹妹的,尋常的誰敢說一句硬話,可您著侄女竟然伸手就來推搡,不說博文兄弟不依,就是我都不答應,況畹兒如今雖未過門,可是真真皇家宗室之人,豈是你一個臣女,可以隨便侮辱動手的嗎,若是世子爺知道了,博文搏武的可是還不夠看呢」

    王夫人不禁一愣,心裡卻為張家這舉家護短的情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知道她說的是這麼個理兒,不免回頭又瞪了趙氏母女一眼,心裡這個後悔就別提了,自己怎的就想起來了,邀了這對母女前來。

    趙氏聽了小嬸的一番話,她是個通透明白的人,知道人家說的並沒有誇大,於是那委屈氣憤的心,瞬間去了大半,心裡不禁埋怨自己女兒莽撞,怎麼就動起手來了呢,可是也不能真讓張家就此退了婚約,不然自己女兒將來可是還能嫁誰去。想到此,遂放開女兒站起來道:

    「雖是雪兒莽撞,可俗話說長嫂如母,何況不過玩笑罷了,哪裡就值得姑爺張口就退婚,豈不甚是無禮」

    博武都再也不想理會這母女二人,宗偉卻叱一聲笑道:

    「長嫂如母,姨娘可真真會說,還沒嫁到人家裡,哪裡來的長嫂,再說就是長嫂,這樣不明事理,人家休了回家也是應該的」

    宗偉一句話卻把趙氏顯些沒氣的吐血,心道縱是平日裡和自己不和睦,可這個當口,畢竟該是一致對外的,怎的竟是胳膊肘向外拐,反倒向著外人了,真真令人生氣,遂開口道:

    「喲!我們家大少爺可真真是誰的哥哥,我倒分不清了」

    宗偉哼了一聲道:

    「誰的哥哥,我是蕙畹的哥哥,誰要是動了蕙畹,不說博文博武,就是我和宗民也是不答應的」

    趙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當然知道蕙畹一向和宗民宗偉交好,卻沒想到關鍵時刻真能越過雪慧去,畢竟雪慧和他們是骨肉至親,想到此,趙氏不禁氣道:

    「你這話你,父親聽了可是高興了,何時我們家大少爺這麼友愛弟妹了,可惜卻是外三路的」

    宗民道:

    「你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就是叔叔在此,我們也是這樣說的,本來畹兒就是十分溫婉的性子,何曾與人紅過臉,就是我父親和叔叔也是盡知道的,難道為了護短,就枉顧了對錯不成」

    趙氏倒是被他兄弟氣樂了,一時起了尖刻之心,不禁開口諷刺道:

    「我知道宗民少爺的心思,可惜你你這裡再表白也沒用,人家也不會念了你的好,何苦來哉」

    宗民臉色一變,王夫人怒道:

    「住口,你這些年體面了,竟是如此無法無天起來,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麼出身,在這裡信口雌黃,宗民宗偉再不好,也是主子少爺,那裡是你一個奴婢妾室說得的,越發沒了規矩」

    趙氏被王夫人披頭蓋臉的一頓呵斥,頓時有些清醒過來,暗叫不好,自己一時壓不住火氣,竟把事情越弄越糟了,不過這趙氏之所以受寵這麼多年,手段高在其次,還有一個就是能折能彎的,可以在用你的時候給你跪下磕頭,也可以在你無用的時候,一腳踹開,實在是個使得出來的。

    趙氏清醒了一二,急忙一褔道:

    「大奶奶說的是,我不過是咱府裡伺候主子們的奴婢罷了,奴婢剛才妄言了,奶奶大度,不要生氣才是」

    王夫人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揮揮手道:

    「好了,我和說不得正經話,你快帶著雪慧回去吧」

    趙氏一急忙道:

    「可是這婚約......」

    博武卻斬釘截鐵的道:

    「婚什麼約,娘親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家女兒白貼給我們家做粗使丫頭,我們家都是不要的,哪裡還有什麼婚約,真真可笑」

    蕙畹心裡暗暗計量,看情景,這張雪慧就不是個能受教的主,若嫁過來,還不知怎樣的雞犬不寧呢,這樣一鬧,也許婚約就黃了也未可知,於博文和自己家裡可都是大大的造化,想到此,遂也不開口說話,王夫人原以為也不過是說開了就罷了,誰知這張家卻來真的,看這意思真要退婚,那自己可是做不得主的,想到此,又開口勸道:

    「婚約之事是老太爺出面說的,我可是做不了主,所謂一動不如一靜,既然事情說開了,不如讓雪慧陪個情也就是了,您看如何」

    說著看向小嬸,小嬸心思也有些鬆動,畢竟心地良善之人,也不好真的不計後果,剛想到此,誰知張雪慧突然站起來,狠狠的看著張蕙畹道:

    「退婚就退婚,你們家不過是鄉野棚戶之家,一家子都是村夫蠢婦,有什麼了不起,一開始這門親事我就是不依的,像你哥哥那等村夫哪裡配得上我……」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打斷了張雪慧出口的一連串不敬之詞,卻是蕙畹,今天第一次,異常冷厲的看著張雪慧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辱罵我的家人,你再說一個字試試看,我張蕙畹發誓,讓你後悔自己曾經生下來過,你信不信」

    飽含戾氣的語氣和冷冽的表情,令張雪慧頓時有種錯覺,覺得她絲毫沒有說大話,而是能做到,遂愣愣的有些懼怕的看著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王夫人也不禁暗驚,這丫頭平日裡看著溫和文雅,想不到骨子裡竟是如此強勢霸道,細細一想,也不稀奇,她雖不大,卻是掌家理事多年且讀書知禮,自是很有些手段,和張雪慧這樣一個無知淺薄只知道耍刁蠻的蠢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牌子上的,前面不過看著情面讓著她罷了。

    心裡卻又暗罵張雪慧真真愚蠢的可以,這個節骨眼說這些話,豈不落了口實去,這下張家攥住了小辮子,這婚事算徹底完了,看你還去哪裡找這樣一門體面的親事,卻還不足,張蕙畹退後一步道:

    「我們家的事情我就能主的了五分,夫人您也是聽到了,她辱及家門,打罵叔姑,這樣的女子我們張家若是還娶進門,豈不成了整個大燕的笑柄了。我們張家實在無此福分,待回稟了爹娘,自會上門退親」

    小嬸瞥了張雪慧一眼道:

    「鄉野村夫,張小姐可是千金貴體,我就瞧著,你去找一個比我們家鄉野村夫強的來」

    說著也不顧王夫人苦苦挽留,一家人自回府去了,王夫人頹然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下面愣住的母女二人,才諷刺的道:

    「我真不知道張家原來是鄉野棚戶,鄉野村夫,你真以為你自己多高貴,人家是一門書香,皇親國戚,說實話,攀上這門親,你睡覺都該偷笑了,不成想你還不足,真真笑話」

    說著掃了眼趙氏道:

    「你這個閨女,我說句實話,真真的短教養,要我說還是回去好好教導些,知道輕重大小才是正經,來人送客」

    趙氏也想不到原不過小事,最後竟然發展成了這樣,不禁有些埋怨女兒,張雪慧,清醒過來,卻不知得了什麼注意,很不以為然的道:

    「退婚就退婚,我本來就不願意嫁給那個張博文,一個酸儒,有什麼出息」

    趙氏不禁狐疑的打量她片刻道:

    「難不成你自己瞧上什麼人了是嗎」

    張雪慧咬咬牙道:

    "他們家不是皇親國戚嗎,那丫頭不是什麼世子妃嗎,我定要嫁的比過她才成"

    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的左臉道:

    「您瞧著吧,將來這一巴掌我勢必要找回來的,我要讓她跪在我面前賠禮才罷休」

    趙氏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道:

    「你沒發熱吧,怎的竟說起了胡話」

    張雪慧道:

    「您忘了,爹不是說明年又是閱選之期嗎,我要進宮去參選,憑我的容貌,當個貴妃也不是難事吧」

    趙氏眼一亮,心道是啊!訂親的時候,原就是因為聽說皇上取消了閱選,自己才匆忙尋了個好親事定下的,可前些天聽老爺說,太后親自下了懿旨,明年的閱選照常進行,皇上倒也沒駁了去,故心裡很是遺憾,這下倒是因禍得福了。

    想到此,不禁看了女兒一眼道:

    「這麼說,你今兒是有意作為的了」

    張雪慧搖搖頭道:

    「一開始我也想著嫁給張博文算了,可張蕙畹我實實的討厭她,明明我的容貌比她強多了,偏人人都讚她是個好的,令人聽了就不由的生氣」

    趙氏微微一歎道:

    「這個倒不是娘親向著外人,那張蕙畹年紀雖然小,心機成算,為人處世上,我瞧著比我都老道幾分,你看她這麼小,就圈住了世子,定是有非常的手段,你應該向她學學才是」

    張雪慧嗤笑一聲道:

    「黃毛丫頭罷了,不就是那一套小孩子的伎倆,哄得宗民宗偉圍著她團團轉,我是不屑為之,想皇上定是個英明神武的,到時我得了寵,咱們一家子才是正根的皇親國戚,張蕙畹算的什麼東西」

    母女兩個計量了一路,飛黃騰達之後如何如何,就沒想到宗民宗偉之流她們甚至哄騙不了,何況閱人無數的皇上,真真無知者無畏,是很有道理的。他們兩個被名利富貴沖昏了頭腦,可張兆嶼卻不傻,娘兩個回府把今兒的事情一說,最後說是要退婚,明年參加閱選,張兆嶼不禁大罵他們糊塗,可是當著女兒,畢竟也不能說的太過,於是遣了張雪慧回房,才和趙氏道:

    「你道皇上是個貪戀美色的昏君嗎,你忘了,皇后的姿色是何等出色,不是依然冷落在後宮媽,且宮裡的爭鬥是最殘酷激烈的,你覺得憑雪兒的心機,在裡面能安然無恙待幾天」

    趙氏撇撇嘴道:

    「你不是說皇后受冷落,是因為皇上有意為之,以免外戚做大嗎」

    張兆嶼道:

    「那麼同樣我們張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實權,實際上,也不次於左相,你以為我們家就沒有這樣的憂慮嗎,再說你哪裡知道當今聖上的喜惡,他卻不喜歡姿色傾城的美女,而是中意那聰敏的才女,若是張家那丫頭進宮,沒準真的能寵慣後宮也未可知,雪兒才讀過幾本書,進宮不易於死路一條」

    趙氏卻是不信,心裡說,才女有什麼好,會填詩作詞寫文章,也不考狀元會那個有啥用,男人還不都是中意容貌好,身段妖嬈的,加上床上功夫好些,哪有不手到擒來的,自己不就是如此起家的嗎,自己家老爺,包括那府裡的大老爺,嘴上說的都是之乎之也,房裡的妻妾還不是一個賽一個的勾人,也沒聽說那個是有才情的,可見男人都是嘴上說一套,身上做一套的。

    因此不管張兆嶼如何說,卻執意同意退親,因著這個緣故,兩家倒也沒弄的多難看,蕙畹寫了一封詳細的家書回去,細細和娘親說了這裡發生的事情,言說這樣的大嫂娶回家,輕者家宅不寧,重者釀成滔天大禍也未可知。劉氏接了信,看到蕙畹在信裡說那張雪慧,竟然說自己一家是鄉野棚門,村夫愚婦,不禁大怒,暗暗慶幸這個媳婦終是沒娶進家來,遂急忙去信讓雲昊出面。盡快退婚。

    張雲昊也甚是氣憤,不想世上真有這樣淺薄無知的女子,故親自去了張府退親,本來以為還有一番交涉麻煩,誰知竟是順利非常,令蕙畹一家都很詫異,暗暗奇怪這張家是個什麼想法,不過也不會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畢竟在沒有交惡的情況下退了婚,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御街巧遇

    一場退婚風波,好不容易平息了,也到了正月十五,對於古代被禮教嚴嚴束縛的女人們來說,這幾天可說是解放的日子,從正月十四開始,至正月十八,整整四天,京城各處都高懸綵燈,白晝為市,夜則燃燈,異常熱鬧。

    這一天出遊民間也有游百病,散百病,走橋之說,因含有新的一年第一次月圓之夜的意思,故這一天也稱上元節,最特別的就是,這一天,無論嫁做人婦的女子,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出來遊玩觀燈,也是許多青年男女可以約會見面的日子,故難得的很。

    天子腳下的大燕皇城當然更是一片繁盛,十四開始,京城的氣氛就已經熱烈起來了,寬敞氣派的御街坊,高懸各色綵燈,至晚間更是絢麗非常。這樣可以正大光明出來見面約會的日子,紫安當然不會放過,趕到了十五這天早早的就來了張府,約著博文搏武蕙畹一起出去,蕙畹瞧了瞧小嬸,不免有些猶豫,小嬸笑道:

    「你去吧,難得能這樣自在,你們盡著性子去樂一晚也使得,我和你小叔過會兒也去」

    蕙畹不禁一笑,心道是啦!小叔一家四口去觀燈,倒更溫馨些,於是自去回房換衣收拾,因著今天再不用扮成小丫頭或是男子,所以也新鮮非常,秋桂更是激動的緊,秋桂一直覺得自家小姐要模樣有模樣,要才情有才情,可每次出門都是丫頭打扮,掩住了原本出色的容貌,實實的可惜,攤上這個機會,當然拿出百分的心思來打扮蕙畹。

    因此蕙畹一露面,就連天天見面的博文博武都頓覺眼前一亮,更別提楊紫安了。楊紫安在前廳等候,忽然伴著一陣悅耳清脆的鈴聲,蕙畹款款走了出來,楊紫安不禁有些楞在當下,目光所到之處嗎,只見今夜的畹兒真真端莊美麗。

    頭上並未梳什麼繁複的髮髻,而是將一半頭髮束於頭頂,卻帶了一個芙蓉白玉冠,白玉冠是用一塊塊羊脂白玉雕成花瓣,且每一塊花瓣上都鑲嵌以金邊,後連綴成千葉蓮花狀,用一支雲頭如意紋的玉簪固定住,餘下的青絲垂於腦後,冠前簪了一朵別緻的照殿紅,紅白相映,更添幾分爽利的俊俏。

    一身淺粉色暗花緞棉質儒裙,腰間繫著銀紅絲絛,垂下的流蘇在右衣襟處,綴著一個龍舟人物紋金鈴佩,上面幾個細小的精緻金鈴,微微一動腰身,即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耳畔垂著秋葉形羊脂白玉的耳墜,映著臉龐越發白皙,一雙點漆雙眸盈盈如波。微一抬手,凝雪的皓腕上掛著金質雙龍戲珠的細金鐲,金璃瓔珞圈,帶著頸間,端的一個絕色小佳人。

    蕙畹自入了冬,甚少穿的如此單薄,今日若不是秋桂強烈要求,蕙畹才不會自找罪受,掛了這一身叮叮噹噹的配飾,且蕙畹瞧著自己頭上的白玉冠和頸間的金璃紋瓔珞,真覺得有些無語,這只這兩樣就太貴重了些,不免有招搖之嫌,可秋桂說上元佳節女子都要打扮隆重的,蕙畹無法,只得依她。

    頭上這個白玉冠,還是以前小時紫安給她的呢,卻是從來沒帶過的,一則當時年齡太小,二則蕙畹也覺得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太貴重奢華了些,故一直收在家裡的櫃子裡,不知什麼時候,秋桂倒尋出帶到京城來了,今兒巴巴的拿出這個與她帶上。

    蕙畹覺得倒比梳那些髮髻更節省時間,故也就隨她去了,大約凡是女人都有虛榮的一面,特別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十分在意,故蕙畹這一番精心裝扮後,看到紫安驚艷的目光,遂心情大好,把那不喜之心也去了大半。博文看了楊紫安一眼,只微微一笑罷了,博武卻翻翻白眼道:

    「好了世子爺,以後成了親您盡可以盡情去瞧個夠,今兒還是算了吧,外面可都燃燈了,咱們在不去,恐趕不上熱鬧了」

    楊紫安和蕙畹被他說的都有些臉紅,楊紫安卻瞧了一眼蕙畹道:

    「今兒個外面可還冷的緊兒,你這一身打扮雖好看豈……」

    楊紫安的話沒說完,就住了,因秋桂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件淺粉色狐狸毛裡子的斗篷,緊走兩步給蕙畹披在身上,風帽上和邊上都鑲了白色的毛邊,即保暖又好看,旁邊的小丫頭遞上銅鏤雕花手爐,蕙畹道:

    「這個就不用了,太麻煩」

    楊紫安上前接過,親手塞到她手裡道:

    「今兒你穿的這樣,勢必不能戴著暖手套,外面又極冷,還是拿著這個好些,回頭仔細手冷」

    說著親手把風帽給她細細戴好,兩人原本舊年間相處就如此慣了的,秋桂是看常了,故沒覺的什麼,下面伺候的小丫頭們卻稀奇的緊,偷偷瞧著兩人,都掩著嘴低笑了幾聲,博文博武對看一眼,也是搖搖頭,雖是自己的親妹妹,但這世子爺也太著緊了些,真真有些婆媽了。

    楊紫安卻不以為意,端詳蕙畹片刻才道:

    「好了走吧」

    博武大聲歎道:

    「你們可是妥當了,再拖下去,我都要長蘑菇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笑道:

    「你不就是想著去瞧街上出遊的閨秀們嗎,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這樣著急,你若真瞧上了哪個,妹妹勢必尋了路徑,給你打探了消息回來,成全了你也就是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如此,我就先謝過妹子了」

    博文卻是臉色一暗,神色有些鬱鬱,蕙畹知道,大約勾起了他前些日子的煩心事,不免有些後悔失言,楊紫安瞧了瞧三人笑道:

    「這可是,剛才還催著我呢,這一會兒字子倒又不急了」

    博武忙道:

    「急,怎的不急,咱們趕緊的吧,外面真正熱鬧呢,咱們今夜好好的去散散」

    說話間,幾人出了侍郎府,上了馬車向御街行去,御街乃是距離皇宮最近的一條大街,也是進出皇宮必要經過的一條長街,綿延約有十來里,青石鋪路,寬敞整潔,兩側商舖樓閣林立,可說是京城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

    蕙畹他們到的時候,已經霎時熱鬧了,下了馬車,蕙畹舉目望去,正前方一個高大的牌樓,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御街坊」,牌樓裡面就是寬闊的長街,如今已經人滿為患,萬盞綵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遊人集於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喧雜十餘里,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一眼望去,彷彿連綿至百里不絕,好一片盛世繁景。博文笑道:

    「東坡居士有詩云:燈火家家有,笙歌處處樓,果然貼切」

    博武也道:

    「范成大的詩上說:吳台今古繁華地,偏愛元宵影燈戲。想來京城雖非姑蘇,但這繁華處較之也不在以下吧」

    楊紫安瞧著蕙畹,心中一動溫聲道:

    「我倒最喜歡稼軒居士的那闋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說著目光瀲灩的直望向蕙畹,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博武哧一聲笑了,蕙畹不禁臉頰緋紅,在燈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明艷非常,楊紫安不禁微微有些怔楞,蕙畹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手裡的手爐遞給他道:

    「這勞什子你替我拿著吧,如今倒不覺的冷」

    楊紫安這才回神,接了過去,觸手溫暖,彷彿握住了畹兒的手一般,遂笑著拿在了手中,蕙畹輕輕一笑道:

    「上元佳節的詩句我也記得一首:花間蜂蝶趁喜狂,寶馬香車夜正長。十二樓前燈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

    一語剛落,後面一個聲音道:

    「好一個:十二樓前燈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真真那裡得來的如此好句」

    蕙畹幾人回頭望去,見後面丫頭小廝們簇擁著一輛奢華馬車,停在了那裡,從上面下來一男一女,卻是李瑞清和李毓蘭,蕙畹不禁暗道,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京城彷彿也不大啊!

    正逢上元佳節,李毓蘭素知哥哥是個精於玩樂的,早就想好了跟著他出來玩,故纏了他幾日,到了十五這日,他才答應了,李瑞清也是無法,只得帶著她出來逛一逛,當然不能去他平日玩樂的地方,只得帶著她來這御街上觀燈瞧熱鬧。

    一下車正聽見前方幾步遠,好像有一個少女正在吟詩,詩句絕妙非常,可是為何聲音卻是有些熟悉呢,遂開口讚了一聲,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錦心繡口。等到少女回頭,李瑞清卻笑了,沒想到竟是她。

    李毓蘭卻開口叫叫道:

    「張蕙畹」

    李瑞清卻是一愣,遂有些不明白起來,張家退婚的事情,各府都是知道一些影兒的,但終礙於張家的體面,沒有肆意傳揚開去,但李瑞清卻從妹妹嘴裡知道了個清楚,對張雪慧沒什麼感覺,但對那個機智的張蕙畹,卻頗有興趣。

    僅僅十多歲大,皇上就親自下旨賜婚給了平安王世子為妃,且聽的皇上稱讚,其有詠絮之才,不免多了幾分好奇。李毓蘭並沒有告訴他,所謂的張蕙畹,就是當初那個叫畹兒的丫頭,所以李瑞清當然也不會把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想到一塊去,可是這個吟詩的丫頭一回頭,他就認出來,是賞荷那日的機靈丫頭,他還記的這丫頭的一手好字,可是毓蘭卻脫口而出,這丫頭就是那個張蕙畹,倒令李瑞清一時有些糊塗了。

    目光一閃,不禁暗暗打量這丫頭,是啦!就這丫頭這一身的體面,自己的妹子都未必趕得上,又那裡會是個卑微的使喚丫頭,她的眼神顯然也是認識自己的,那麼她果然就是那個丫頭了,念頭一轉,李瑞清不禁明白了一二分,想來這丫頭調皮貪玩,扮作小丫頭也是有的。倒不妨這個外傳溫婉和悅,大方得體的閨秀,竟原是個鬼精靈的性子。

    李瑞清還記得那日就是這丫頭捉刀,宗偉才拔了頭籌,拿走了自己那件冬青釉暗朵雲筆洗的,如今聽她隨口而出的詩句,竟真真頗具才情,看來真是名副其實,倒真不枉皇上的一聲讚譽了,李瑞清和宗民宗偉頗熟,卻和博文博武賞未見過面,但平安王世子楊紫安還是有過幾面之緣的,當然是認識的。

    但是看到一邊的楊紫安,心裡還是很驚訝,能放下架子,陪著沒過門的王妃來看燈,看起來這世子爺對張蕙畹定是真心喜愛的了,一想也是,張家如今雖騰達的快,卻也配不上皇室宗親之家,不是世子自己喜歡的緊,哪裡能有這麼大的恩典賜下來。

    想到此,上前躬身一揖道:

    「瑞清見過世子」

    從李瑞清目光灼灼的打量蕙畹的那一刻,楊紫安的臉色就有些沉了下來,但面子上總要過去,畢竟這清公子雖紈褲,但左相和皇后的體面也是要的,遂微微一抬手道:

    「清公子不用如此多禮」

    聲音冷淡疏離,李瑞清素聽說這世子爺有些孤傲冷漠,遂也不以為意,看了李毓蘭一眼道:

    「這是小妹毓蘭」

    李毓蘭在一邊打量楊紫安幾眼,不禁暗歎張蕙畹的好運氣,長的出挑,才情也好,家世也不錯,且那日自己可真真在一邊瞧的清楚,她兩個兄長和小嬸,都是那麼護著她,就不想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因著她,更不惜和一向交好的張家,撕破臉退婚,當時李毓蘭就感慨的很。

    想到自己的父親,雖也算疼愛他們,但她很清楚,父親絕對不會像張蕙畹的家人一樣,不計後果的去包容維護兒女,家族的榮辱興衰,總會在子女的幸福之前的,這也是京城所有大家族的慣例,但張蕙畹的家人,顯然是不同的,這種不同,令李毓蘭羨慕非常。

    現在又看到平安王世子楊紫安,劍眉朗目,俊秀非常,比之自己的哥哥都不在以下,雖然瞧著有些冷漠,但李毓蘭早就發現了,這平安王世子每每目光投向張蕙畹的時候,就會微微牽起嘴角,眸中的溫柔不自禁的流露,那種寵溺的喜愛,蕩漾開去,令人不得不再次羨慕張蕙畹的好運,竟然連未來的夫婿,也是如此的真心喜愛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她的一二分好運氣。

    李毓蘭也瞧出來了,宗民心裡定是喜歡這丫頭的,所以才自賜婚旨下了,就鬱鬱不歡,想到此,李毓蘭又不禁有些洩氣,這丫頭聰明的緊,且聽說不僅書讀的好,畫也甚好,大約宗民是喜歡這樣有才情的,自從想透了這一點,李毓蘭也讓爹爹請了先生來教自己讀書,可也知道,不過是枉費工夫罷了,,自己就是日夜抱著書苦讀,恐也是趕不上這丫頭一星半點的。

    想到此,不禁臉色一陣黯然,聽到哥哥叫她,遂上前一褔道:

    「臣女見過世子」

    楊紫安略略擺擺手,蕙畹卻笑了,一步上來拉住李毓蘭的手道:

    「李姐姐,原來你也來了」

    李毓蘭瞥了她一眼,低聲道:

    「你那日不是不認識我的嗎,現在拉著我作甚」

    蕙畹調皮的眨眨眼,湊到她耳邊道:

    「那日那個場合,我自是不好就認了的,我瞧著姐姐是個爽快人,就不要和妹妹計較了嗎,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兩個哥哥」

    說著拉著李毓蘭走過去道:

    「想必那天你是見過了的,這是我的兩個哥哥,張博文張博武」

    說著悄悄湊到李毓蘭耳邊道:

    「他們比宗民哥哥也不差」

    李毓蘭被她一語點中心事,不禁面色一紅道:

    「你原就是這麼個性子,大人們面前卻裝的那般穩重正經,落了個好聲名,真真奸詐,現在我娘親還讓我多和你學呢,你說,若她知道你私下裡這麼個性子。可不是要後悔死了」

    蕙畹嘿嘿一笑,偷偷做了個鬼臉,蕙畹一開始時還覺得這李毓蘭甚有些刁蠻,後來才發現,其實是個性子直爽的,再說,弄不好她真嫁了宗民,那以後也短不了來往的,故不如提前打好關係,所以才主動上來結交。

    博文博武都是躬身還禮,博武心道,常聽宗偉說,這左相府的二小姐粗魯,但瞧著也還好。雙方各自見禮畢,李瑞清卻笑道:

    「常聽宗民宗偉提起你們,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倒是有幸了」

    博文博武也寒暄幾句,李瑞清瞥了蕙畹一眼道:

    「街當是我新開的茶樓,名曰:引鳳閣,地勢頗高,可以縱覽御街夜景,地方也算清雅,不知在下可有這個榮幸,邀請幾位一起上去喝杯茶」

    楊紫安雖不喜李瑞清,但瞧蕙畹和那李毓蘭說說笑笑甚是親熱,遂不想駁了蕙畹的性質,故點頭應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5 PM

射娟猜謎

    引鳳閣是坐落於御街中間黃金地段的兩層精緻樓閣,外觀飛簷翹角典雅奢華,門口有齊整的青衣小廝迎客,見了李瑞清忙上前來行禮,李瑞清擺擺手回頭道:

    「裡面請」

    楊紫安若有若無的看了蕙畹一眼,才舉步走了進去,李毓蘭好奇的四處打量,蕙畹不禁笑道:

    「不是你家的嗎,怎麼瞧著比我還新鮮幾分」

    李毓蘭白了她一眼道:

    「這哪裡是我家的,這是哥哥自己在外面弄得,想來爹爹也還不知道呢,我今兒也是首一次來的」

    蕙畹不禁失笑,不自禁的掃了李瑞清一眼,正對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好奇中帶著幾分玩味i蕙畹錯開眸光,來打量裡面的擺設,一層設有散座,比街面上的熱鬧也不差,卻不是人生鼎沸的喧嘩,而是另一種迤邐的熱鬧,中間台上正粉墨上演著小戲,依依呀呀的聲音,聽在耳中,纏綿婉轉、柔漫悠遠。

    客人也大多都是富貴體面之人,喝著茶,聽著戲,吃著茶點,時不時交頭接耳點評幾句,間或叫兩聲好,來往小廝不停穿梭其中,真真好一番熱鬧的情境,楊紫安不禁微微皺眉,李瑞清道:

    「樓上有清靜雅室,請」

    楊紫安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進了二樓中間的雅室,蕙畹不禁暗道,這清公子果然捨得投資,他們進來的這間,雖不多大,佈置的卻極雅,進門的側面,擺著一個紫檀邊座嵌靈芝的插屏,上面清雋字體所書白居易的「兩碗茶」:

    「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碗茶;舉頭看日影,已復西南斜;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

    頗有幾分瀟灑的意境,右側靠牆有一個紫檀黑光漆裡彩繪描金博古格,格上一應器具,看的出都非贗品,卻真真的價值不菲,臨著街卻不是窗子,而是設了兩扇可進出的紫檀框鑲琉璃的門,隱隱能瞧見門外的廊柱圍欄,蕙畹頓時恍然,怪道在外面沒看到窗子,只瞧見廊柱飛簷和下面精緻的圍欄。

    原來如此,倒是好巧妙的心思。客人既可以喝茶聊天,也可以推門而出,去瞧那街景上的故事,中間擺著一張花梨木雕暗八仙的八仙桌,周圍設紫檀雕番蓮卷葉紋繡墩,側面設有雕古玉珮紋大架幾案,案上擺著一尊周弦文鼎和一隻定窯瓷雙耳罐,裡面插了一支盛開的虯枝紅梅,幽幽清淡的梅香,若有若無的飄蕩滿室,沁人沁脾。

    屋裡設了偌大的熏爐,因此很是暖和,外面的大衣服勢必是穿不住的,秋桂上前來服侍著蕙畹脫去了斗篷,李瑞清的目光閃過一絲驚艷,略略掃了兩眼,見這張蕙畹年紀雖不大,卻也初現娉婷,腰身不及一握,顯得越發有些盈盈裊娜之態。

    蕙畹原本想挨著李毓蘭坐著好說話,誰知,卻被楊紫安輕輕一拉,做到了他身邊,蕙畹不免嘟嘟嘴,楊紫安側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你瞧我這裡靠著街面近,一會兒,我陪著你出去看熱鬧也方便些」

    蕙畹睨了他一眼心道,這家話打量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定是又胡亂吃醋了,李毓蘭身邊靠著李瑞清,打剛才紫安就臉色陰沉的瞧著人家清公子,真真這醋吃的莫名其妙。但是也說明他對自己在乎,想到此,蕙畹不禁偷偷笑了。

    一時茶點上來,李瑞清道:

    「剛才聽得張小姐信口沾來之句,卻精妙非常,在下實在佩服」

    蕙畹一愣道:

    「那非是出自我的手筆,你誤會了」

    李瑞清卻笑道:

    「小姐謙虛了」

    蕙畹不禁有些無奈,心道自己明明記得是姚元之的,怎麼成了自己原創的了,猛的清醒過來,是啦!那姚元之好像是清朝人,這裡大概是沒有其人的,想到此,遂也沒再說什麼,只端起桌上的粉彩綠地纏枝花卉的蓋碗來端詳,秋桂卻和李毓蘭的丫頭,推開臨街的門,去看那街上的熱鬧。

    略做了一會兒,蕙畹就失了興致,這裡雖好,卻哪裡有街上好玩,不免起了念頭,想出去逛去,正想著,秋桂推門進來,小臉被風吹的有些發紅,精神卻極亢奮的道:

    「小姐,您出去瞧瞧去,對面好熱鬧,正在猜燈謎呢,綵頭是一盞走馬燈,好看的緊」

    蕙畹一聽,就要過去,楊紫安站起來道:

    「這裡坐著沒趣,不如我們都出去瞧瞧熱鬧倒好」

    說著一把拉住蕙畹對秋桂道:

    「去拿小姐的斗篷來,仔細冷風撲了,回去犯了咳疾怎生了得」

    秋桂急忙拿了斗篷來給蕙畹裹上,他們這一番來去,別人還罷了,李瑞清和李毓蘭卻不免驚訝非常,李瑞清心道,原就猜到是世子自己中意的,可瞧這情景,兩人倒像是青梅竹馬一般的熟絡,且一舉一動一都有一種難言的默契在,彷彿日日在一起慣了的,可這怎麼可能。

    李毓蘭微微歎息一聲,心道如果宗民對自己,有世子對張惠畹的一絲,自己大概也會滿足了,楊紫安把手爐仍舊遞給蕙畹,兩人率先走了出去,出了雅室是廊柱撐起的穿堂,外面是臨街的高高圍欄,站在廊下舉目望去,何止御街,整個京城都是燈火通明,遊人如織的。

    忽聽得近處一片喧鬧,蕙畹低頭看去,街對面不知何時搭起了一個高台,上面懸著各色綵燈,都精緻漂亮的很,正前方吊著幾個紅綢帶繫著的大紅絹帛,絹帛旁邊有四盞精緻的走馬燈,遠遠的都能看出,其做工精緻新巧,這個倒也不稀奇,卻是有幾個妙齡少女在台上站著,手裡好像拿著弓箭吧,圍觀的人群眾多,卻也不知道在作甚,蕙畹不免好奇非常。

    楊紫安瞧了她一眼,回頭低聲吩咐了小順子幾聲,小順子飛快的跑走了,不一會兒氣喘噓噓的上來道:

    「回爺的話,那裡是射箭猜燈謎呢,是花燈周家的,紮了四個走馬燈,做綵頭,所以引得這麼多人去瞧熱鬧」

    花燈周是京城有名的扎燈老字號,各府的花燈,甚至宮裡,每逢上元節前,都會去他們鋪子裡訂製幾盞新奇的,尤其以走馬燈最為出名,一盞周記的走馬燈,甚至可以賣到一百兩紋銀,就是如此,也不是隨時可以買到的,尤其這幾天正是上元節,正經是一燈難求。

    蕙畹問道:

    「我瞧著台上怎麼有幾個女子」

    小順子利落的道:

    「小姐不曉得,對面就是那花燈周的鋪面,今天特意拿出了這四盞走馬燈,卻出了么蛾子,讓大家看的著,摸不到,這周記的掌櫃真真刁鑽的很......」

    李毓蘭不等他說完急道:

    「怎麼刁鑽了,你說清楚點兒」

    小順子嘿嘿一笑道:

    「卻是在台上設了弓箭,和咱們大燕考武科一般,先要射斷了前方的紅綢,絹帛落下,上面才是燈謎,還要猜出燈謎,那走馬燈才能拿走的」

    博武道:

    「這也不算難啊」

    小順子道:

    「少爺們精於騎射,必是不難的,可那周記的掌櫃先前就說明了規矩,只需女子參與的,男子則不成」

    李瑞清笑道:

    「這老周倒是鬼精鬼精的,你們看他那幾盞走馬燈是上好的,但他算盤打得精,卻不過掛著勾人罷了,那裡能讓人輕易得了去」

    秋桂卻眼睛一亮道:

    「小姐咱們上去試試吧,沒準就能得一個來,回去送給博英少爺或蕙晴小姐多好」

    蕙畹還沒說什麼,李毓蘭卻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丫頭真真會想,縱是你家小姐才高八斗,能猜出那刁鑽的燈謎,可是一箭射斷那紅綢,可是極難做到的,我看還是算了吧」

    秋桂卻得意的道:

    「這個卻難不倒我家小姐......」

    蕙畹瞪了她一眼,秋桂才諾諾的住了口,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蕙畹心道,這丫頭真是沒事找事,就是那走馬燈新奇些,想自己雖然以前跟著楊紫安習學過一陣騎射,但後來和紫安分開後,卻練得極少了,哪裡就能一箭射落那紅綢帶。

    李毓蘭卻有些興奮的道:

    「那好,張蕙畹,我要那個最左面的,看見沒,上面有麻姑獻壽的那個」

    蕙畹不禁滿頭黑線,自己這裡還在糾結,她那裡都已經挑揀上了,遂開口道:

    「姐姐若是喜歡,妹妹令下人去買了來就是了,何必費這工夫」

    李毓蘭道:

    「買了來有什麼趣,就是這樣才有個好綵頭的」

    蕙畹不見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好綵頭你自己去才算好不好,鼓搗我去作甚,可是回頭看了看秋桂眼巴巴的模樣,蕙畹一歎道:

    「好了!我去試試,不過先說好,若是沒得,你們也不要惱就是了」

    秋桂眼一亮急忙點頭,李毓蘭顯然是終於找到了她感興趣的事情,有些興奮的道:

    「我和你一起去」

    楊紫安卻道:

    「既如此,不如我們都過去,順便也去往外面逛逛去」

    說話間,一行人移去了對街,蕙畹他們加上跟著的丫頭小廝們,真可謂浩浩蕩蕩的一群,且一個個衣飾名貴,氣度不凡,且前面有兩個妙齡少女,圍觀瞧熱鬧的人,想他們定是來博彩的,故他們一到,就讓出一條通道來,蕙畹幾人並未費什麼力氣,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有周記的掌櫃的主持博彩,大約經過了剛才多次失敗,這時卻沒有少女再上來,都退到一邊瞧熱鬧,周掌櫃是個五十多歲的精明人,顯然是認識李瑞清的,一見他就笑道:

    「原來是清公子,清公子也來賞光,小老兒臉上更有光彩了」

    李瑞清道:

    「你這老貨越發財迷了,不過四盞走馬燈罷了,值得你設這麼難的局來難為人嗎」

    那老周道:

    「公子風雅,我老周這不就是班門弄斧嗎,上元佳節,大家塗個樂子唄,您若是喜歡,回頭我另扎幾個送您府上去」

    李瑞清擺擺手道:

    「這倒不用,你說的好,我們今兒也按著規矩來吧」

    老周略略掃了後面的幾人,不僅有些暗驚,別人還罷了,最前面的這一男一女,卻真不是尋常的,老周時常在各府走動,卻也見多識頗廣,不說兩人的氣質風度,就是兩人這一身的穿戴,那裡是尋常家裡尋的出來的,況清公子貴為左相之子,行動間,尚以此二人為首,說不準,就是哪個宗室的貴冑吧。

    想到此,急忙笑道:

    「我裡面另有兩個精巧的燈,這兩位小姐若是喜歡,在下也不吝嗇,就送與你們賞玩吧」

    蕙畹不禁一喜,心道,這倒便宜,誰知李毓蘭卻道:

    「那有什麼趣,我們定要自己博得了,才有意思」

    蕙畹臉色一滯,心道,敢情不是你去射箭,這話說的真真輕巧,卻也沒轍。周掌櫃顯然沒想到她們會拒絕,也只好道:

    「如此哪位小姐來」

    李毓蘭一指張蕙畹道:

    「她來,我不會射箭,更不會猜謎」

    張蕙畹不禁一歎,心道:是啊!你不會射箭,這樣積極幹嘛。周掌櫃不禁一愣,這個女孩雖然出色,但瞧著年齡不過十一二的樣子,不免暗暗搖頭,但也不好再說什麼,一招手,小廝呈上弓箭,蕙畹低頭看去,不禁鬆了口氣,大概是專門給女子用的,故做的甚是小巧,且並不粗糙,木製的弓背上,雕有精巧的暗花文。

    蕙畹把手爐遞給秋桂,伸手就要去拿小弓,楊紫安卻一伸手攔住她,把自己小指上的一個碧玉翡翠扳指,給她套在拇指上,略大些,但也勉強掛的住,低聲道:

    「那弓弦頗利,仔細傷了手」

    蕙畹對他笑笑,拿起弓箭向前走去,站在畫好的線外,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蕙畹目測了下,遂站好姿勢,緩緩拉開小弓,老周不禁一愣,心道,自己倒小瞧了這丫頭了,不說別的,只她這一站和拉弓的姿勢,就知道是個行家。

    李瑞清在一邊瞧著,目光不禁浮起激賞和迷茫,她到底還有多少面,是自己沒見過的,機靈調皮的小丫頭,大方得體的閨秀,還有現在立於前方的颯爽女子,不過兩次見面,卻令自己已經眼花繚亂了。

    耳邊只聽啪的一聲,羽箭飛去,紅綢應聲而斷,羽箭咚的一聲釘在後面的廊柱上,絹帛唰的展開在眾人面前,台上台下短暫的沉寂後,是不絕於耳的熱烈掌聲,楊紫安不禁牽起嘴角,就說這丫頭在射箭上頗有天賦,果然。

    博武不禁大喊道:

    「畹兒,好樣的」

    博文急忙嚇道:

    「博武不得妄言」

    博武這才想起,這是大街上,自己喊出妹妹的閨名不妥,急忙閉嘴,好在人生鼎沸,也沒幾個人聽了去。蕙畹放下手裡的弓,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技術還沒在,老周走過來笑道:

    「恭喜小姐,拔了頭籌,不過即是按規矩來,那麼請小姐猜謎」

    蕙畹這才記起,還要猜謎才行,遂抬頭望去,紅色的絹帛上是幾個金色大字,在燈光的映照下發出熠熠的璀璨之光,卻也清晰非常。謎面很簡單,就三個字:

    「問管仲」

    謎底是打一字,台上台下看熱鬧的百姓,頓時議論紛紛,蕙畹卻瞧了周掌櫃一眼,能出此燈謎,看來這掌櫃的也是個博學之人,瞧著外表倒不像。這個謎面看似簡單,其實極難,蕙畹低頭想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抬頭道:

    「可是他字」

    周掌櫃卻道:

    「不滿小姐,這個燈謎實實不是我能出的來的」

    蕙畹一挑眉,李瑞清笑道:

    「你倒是說謎底對是不對吧,囉嗦這些作甚」

    周掌櫃道:

    「謎底卻對,但在下卻不懂,這是前日我給洪大人府上送了幾盞燈去,煩勞他給我出的」

    博武卻哧一聲樂了道:

    「你說這是出自洪先生之手」

    周掌櫃點頭,博武笑著低聲對博文道:

    「這倒真是正好,想來除了我們家畹兒,也沒旁人能猜的出來了」

    周掌櫃看了蕙畹一眼道:

    「小姐高才,想來別人和在下一樣,還糊塗著呢,請小姐指點」

    蕙畹笑道:

    「這個其實也不難,問管仲一句,本是出自《論語?憲問》,當時孔子答了一句」

    博文道:

    「孔子答:人也,可這也不通啊」

    蕙畹道:

    「人可通仁,意為仁也,一個人一個也,可不是念他嗎」

    蕙畹一語剛落,卻聽台下一人笑道:

    「我說誰猜破老夫的燈謎,原來是你這丫頭。」

    蕙畹回頭望去,卻不禁一怔。



博文展才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洪先生,周掌櫃急忙熱情的走下台去,一躬身道:

    「洪大人,您老制的燈謎,今兒可是被這位小小姐猜出來了呢」

    洪先生一捋自己的鬍子,笑著看了他一眼道:

    「你這老頭,今年運氣不好,竟是遇上了她。別人卻還能糊弄一陣,她卻不成」

    周掌櫃疑惑的道:

    「怎麼,您老認識這位小姐」

    蕙畹急忙走了下來,屈身一褔道:

    「師傅好興致」

    抬頭卻不禁一驚,剛才在台上卻沒瞧的很清楚,洪先生右首竟是還站著兩人,前面一個,身穿石青緞地平針繡八團海水江崖的錦袍,外罩一件黑色猩猩氈的大氅,身姿挺拔,氣勢非凡,風帽遮住臉,卻看不清晰五官,但這人身後之人,卻是白面無鬚的胡康胡總管,那前面的,不必想,蕙畹也知道該是楊紫青了。

    說話間,楊紫青的風帽撩開,露出束髮金冠下一張含著淺淺笑意的臉,眼睛盯著蕙畹,目光深處彷彿有絲絲的疑惑,蕙畹待要下跪行禮,卻被後面走過來的楊紫安悄悄拉住,楊紫安卻只躬身一揖。楊紫青瞄了他一眼道:

    「我說這幾日不見你的影兒,原來是有佳人相伴」

    楊紫安嘿嘿一笑,並沒辯駁,蕙畹頓時恍然,想來楊紫青是微服出訪,不欲令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此,遂也一褔道:

    「小女見過爺」

    楊紫安微微一笑溫和的道:

    「不想,你箭射的這樣好,剛才看你在台上拉弓的樣子,倒令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來」

    蕙畹不禁一僵,含糊的道:

    「和哥哥們玩笑著略學過些,並不精於此道」

    「 哥哥」

    楊紫青滿含性味的道:

    「你說你哥哥,今兒也來了嗎」

    蕙畹點頭,這時博文搏武李瑞清和李毓蘭也都走下台來,即使皇后不大受寵,但李瑞清和李毓蘭畢竟是國戚,當然是見過皇上的,故一見是皇上,李瑞清還罷了,李毓蘭卻有些莽撞,抬手一指楊紫青驚道:

    「皇……」

    一個皇字剛出口,蕙畹急忙上前,一把摀住她的嘴道:

    「李姐姐想要那個黃色的走馬燈嗎」

    楊紫青目光掃過李毓蘭,不禁微微皺眉,行為莽撞,姿色平常,但是看起來卻和這才情不凡的張蕙畹,很是投契,不禁暗暗納罕。李瑞清急忙上前來見禮,在妹妹耳邊叮囑了幾句,李毓蘭才屈身一褔。楊紫青擺擺手道:

    「你們兄妹兩個倒也自在」

    博文博武卻在一邊狐疑的看著楊紫青,蕙畹眼珠一轉,指了指博文博武道:

    「回爺的話,這就是我的兩個兄長」

    博文博武卻也不是傻的,瞧了瞧蕙畹和楊紫安的神色,頓時有些明白過來,急忙深深一揖,洪先生一瞧這裡人太多,遂笑道:

    「古人云,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們去對面的茶樓坐坐吧」

    蕙畹不禁一歎,心道才剛出來,這一轉身又回去了,可也知道皇上在,哪裡有她說話的份,李毓蘭卻一把拉住蕙畹道:

    「喂!張蕙畹,我的那個走馬燈,你答應要射給我的,不能走」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小姐你也太不會看場合了吧,可也知道這李毓蘭在家必是嬌縱慣了的,故有些莽撞也是有的,但也可愛直白的很,遂開口道:

    「李姐姐,咱們不是得了一個嗎,那個給你就是了,況且,我已經射落了一個,得了綵頭,哪裡還有再去的道理」

    周掌櫃卻笑道:

    「不妨,一開始就講明了規矩的,若射中了可繼續博彩,小姐請」

    周圍瞧熱鬧的百姓們頓時掌聲雷動,紛紛大喊著讓蕙畹繼續去猜謎,楊紫青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辭了,盡快去射了來也就是了,我也瞧瞧,洪大人到底還制了什麼奇巧的燈謎」

    李毓蘭卻一撅嘴道:

    「剛才那個沒趣的緊,你在哪裡吊了半天書袋子,我也沒聽明白,咱們快去瞧瞧,後面的可有好的」

    洪先生瞥了李毓蘭一眼,不禁暗暗搖頭,左相的三個兒女,兒子清公子卻很有些才情,然無心仕途,兩個女兒卻都不喜讀書,平日瞧著倒罷了,可和蕙畹站在一起,卻不免有些失色。楊紫青卻好奇的望向蕙畹,剛才看她站在台上,英姿颯爽的樣子,真真和當年的博蕙異常相似,且聽她妙解燈謎,真可說博覽群書,不然那裡能信口沾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紫青總覺得今夜看見的張蕙畹,和在西暖閣恭謹無趣的女子,彷彿判若兩人,想到此,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蕙畹無法,只得再次上台,餘光瞧了眼台下,卻掃到楊紫青猜度的目光,不禁一愣,手裡的箭卻也射了出去,心不在焉且畢竟久不練習,有些生疏了,這一劍卻沒有射中。

    人群中一片遺憾的歎息聲,蕙畹放下弓箭對周掌櫃一褔,就要下台去,周掌櫃卻道:

    「小姐請留步」

    說著一招手,下面的小廝呈上來兩盞走馬燈,卻比上面掛著的幾個,看上去更精巧些,周掌櫃笑道:

    「小姐雖只射落一盞,但妙解燈謎,實實的令在下長了見識,這兩盞走馬燈就送與小姐賞玩吧」

    蕙畹不禁心裡一樂,接過來道:

    「如此,就多謝周掌櫃了,猜燈謎那裡算的什麼大才情,不過彫蟲小技罷了」

    說著一褔身走了下去,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回了引鳳閣雅室,進了雅室,眾人急忙參見皇上,楊紫青顯然今兒心情甚好,擺擺手道:

    「都坐下吧,朕今兒微服出訪,你們都不必如此拘禮,自在些才有趣」

    眾人這才落座一時上了茶來,楊紫青抿了一口茶,掃了博文搏武一眼道:

    「你們兩個有一個高中解元的,是也不是」

    張搏武急忙站起來道:

    「正是在下張博武」

    楊紫青略略打量了他幾眼道:

    「你的那篇君子之道,詞鋒犀利且針砭時事,朕瞧著甚好,」

    說著又看了旁邊的張蕙畹和張博文一眼道:

    「你們家倒真真不虧是書香世家,個個都是才情不凡的,若是博蕙……」

    說到這裡,楊紫青突然想起,提起死去的博蕙恐不妥,遂按住話頭,沒在說下去,輕輕咳嗽一聲道:

    「洪先生,朕瞧著這張博武的才思甚是敏捷,您說可是」

    洪先生不禁瞥了博武一眼,暗暗搖頭,前幾日他聽得皇上屢屢稱讚博武的那篇文章,故尋了機會調來瞧了瞧,這一瞧倒令洪先生瞧出了門道,這哪裡是博武寫的,分明就出自蕙畹之手,想著找了博武來問他一問,卻不巧被雜事纏身,一時竟忘了這件事,此時皇上提起,不免又想了起來,責備的目光看向搏武,卻發現這小子也是滿臉通紅,羞愧難當的樣子,倒不禁莞爾,可見這小子也知道錯的。

    洪先生素知道,博武的學問也還過得去,若是憑自己的本事去考,未必不中,但比起蕙畹畢竟差了一些,能憑一篇策論高中解元,卻真真的無此大才,畢竟他沒有蕙畹的絕佳資質,也沒有博文的刻苦,想到此,笑著點點頭道:

    「聰明是有一些,但不如博文刻苦,需知認真讀書才能成就大器,博武要時時謹記」

    洪先生一語雙關,博武連忙鞠躬道:

    「博武受教了,定當勤奮刻苦」

    秋桂不禁在一邊掩嘴偷笑,卻不防被楊紫青看到,打量她兩眼道:

    「這丫頭,朕瞧著有些眼熟,倒彷彿那裡見過一般」

    秋桂唬了一跳,急忙跪下道:

    「奴婢秋桂,舊年間是博蕙公子身邊的丫頭,現在跟著我家小姐了」

    楊紫青恍然大悟道:

    「是啦!朕想起來了,博蕙曾說過,你是秋天桂花盛開時候的生辰,故給你起了名字叫秋桂」

    秋桂悄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這皇上怎麼這麼久了,還記得那時的事,心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楊紫青的一句話,卻令屋子裡的氣氛有些莫名的緊張,楊紫青奇怪的掃了眾人一眼,卻異常慈祥的道:

    「秋桂是吧,你起來吧,朕不過想起了舊事,倒擾了大家的興致」

    眾人這才略略放鬆,楊紫青似笑非笑的瞧著蕙畹道:

    「剛才你那個燈謎解的甚巧,朕昨個也得了一個,你也來解解可好」

    蕙畹不禁一愣,抬頭和楊紫青對視,他目光中的好奇那麼明顯,蕙畹急忙道:

    「剛才本是巧了的,前日裡聽哥哥們正讀到《論語?憲問》才想起來的,猜謎我卻不大通,兩個哥哥卻都擅此道」

    楊紫青道:

    「!原來如此」

    不禁把目光投向博文博武兄弟,洪先生卻不著痕跡的掃了蕙畹一眼,心裡暗讚這丫頭機智,楊紫安也不禁鬆了些氣,楊紫青道:

    「我的謎面卻是摘自《滕王閣序》裡的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謎底也打一字,你們誰若能猜到,朕也是有賞的」

    李毓蘭道:

    「我若猜到,皇上也有賞嗎」

    楊紫青微微頷首道:

    「當然,君無戲言」

    目光卻掃過蕙畹看向博文博武兩兄弟,博文搏武本不擅這等機靈巧思之事,如今不免有些侷促不安,正巧小廝端了幾碗熱疼騰的元宵上來,蕙畹頓時覺得腹中有些飢餓,楊紫安瞧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想是晚膳吃的匆促了些。胡康伺候皇上先嘗了一口,楊紫青道:

    「你們也吃,不要拘束,吃飽了再猜謎,沒準就猜中了」

    幾人才端起碗吃了起來,蕙畹吃了六個,再要吃,卻被楊紫安一把攔住,低聲道:

    「粘甜之物,吃多了容易積食,反而不好,你若愛吃,明日再吃幾個也使得,今天卻不可再吃了」

    蕙畹遂放下碗,楊紫青看著兩人這一番來去,不禁微微一笑,站起來去挨個去看,那紫檀黑光漆裡彩繪描金博古格上的器具,博武趁此機會,偷偷用手肘拐了蕙畹一下,蕙畹會意,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睛字,博武卻還是沒明白,博文卻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蕙畹見博文明白了,遂白了博武一眼,低聲道:

    「二哥,你真笨」

    博武疑惑的撓撓頭,元宵撤下,重新上了茶來,楊紫青才又落座笑道:

    「怎樣,元宵你們也吃了,可猜中了朕的燈謎」

    李瑞清早把剛才蕙畹和她兩個哥哥的小伎倆,看了個滿眼,心裡卻不禁驚訝,這張蕙畹雖小,卻是頗有成算的,且知道蹈光隱晦,實在難得,更是把她兩個哥哥,不著痕跡的抬了出來,李瑞清當然清楚,會試眼看著就要開了,這張家兩兄弟,若此時入了皇上的眼,將來即使不中,皇上賞個恩典,這出身也是有了的,由此看來,這張蕙畹何止出色,簡直聰敏非常,從容中盡顯智慧,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

    博文接到妹妹的眼色,遂開口道:

    「回皇上,可是眼睛的睛字」

    楊紫青目光劃過一絲笑意道:

    「何解」

    博文道:

    「杜甫的《徐卿二子歌》中有,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句子,故秋水為目。共長天一色,長天又可稱青天,目青合二為一故稱睛」

    楊紫青站起來道:

    「妙!解的妙,正是如此」

    說著不禁打量博文幾眼,見文雅俊秀,穩重處卻頗效其叔,不禁點點頭,摘下手上的白玉雕花扳指道:

    「瞧你妹妹射箭頗有章法,想必你也不差,如今雖無戰事,然,我們也當居安思危,騎射也不能疏忽了去的,這個扳指就賞給你吧」

    博文急忙跪下雙手接過,並謝恩,楊紫青掃了眾人一眼道:

    「時辰不早,朕也該回宮去了,你們自己玩吧」

    眾人急忙恭送,皇上出了雅室,洪先生走到蕙畹身前,伸手敲敲她的頭,低聲道:

    「你這丫頭又弄鬼,回頭找你算賬」

    說完也隨著皇上走了,幾人才鬆散了下來,這一場故事下來,眾人也不禁都有些疲倦,楊紫安道:

    「可是,這一鬧倒真是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博文還有些激動的神思不屬,博武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博文才回神,幾人和李瑞清兄妹告辭,蕙畹把走馬燈送了李毓蘭一盞,李毓蘭才眉開眼笑了,令蕙畹不禁莞爾。

    回了侍郎府,已是三更十分,小叔一家四口早就回來了,蕙畹略略說了今晚的事,張雲昊聽了大喜,他自是知道,博文博武入了皇上的眼,若中了會試,到了殿試的時候,那就絕對錯不了的。即使不中,將來也不難出仕,實在是大大的造化。

    何況博文還得了皇上的賞賜,這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婚事上不順,卻難得有這等機遇,也算因禍得福了,遂心裡想著,明兒寫一封家書回去,給兄長報喜,雖是欣喜,但時辰終歸不早了,一家人收拾了,各去安置不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6 PM

故友重逢

    春闈九天,於農曆二月開考,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場,每場三天,所以過了正月十五,賀家兄弟和劉言鵬也陸續到了京,賀家兄弟的舅舅在禮部任職,故賀家兄弟當然在舅舅家安置,而劉言鵬理所當然的住到了小叔家。

    劉言鵬正月二十到的京,賀家兄弟卻還沒到,劉言鵬和博文博武即使同窗,又是親戚,更是親熱非常,劉言鵬當然聽說了張蕙畹的事情,對於突然蹦出來的這個三小姐,因聽說是博蕙的雙生妹妹,故頗為好奇,卻始終沒的相見,只聽得賜婚給了世子,想著這次該是能見到了,誰知和姐姐都說了大半天話了,也沒瞧見那張蕙畹的影子。

    劉映雪掃了弟弟一眼,大約也明白些他的心思遂笑道:

    「畹兒去給平安王請安去了,聽說年下著了寒,身上不好呢,這會兒子可也該回來了」

    說話間,就聽外間屋的有些響動,一個丫頭道:

    「三小姐回來了」

    劉言鵬不禁好奇的向門口望去,萬福如意的團花棉門簾打起,走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子,杏眼俏鼻,紅潤潤的小嘴,膚色瑩白,臉頰圓潤,和昔年的博蕙有**分相似,卻也不盡相同,顯然是剛脫了外面的大衣服,裡面穿著一件大紅緞鑲邊的棉繡衫,領口下擺處均有四層花邊,領口下端,白蘭黃三色絲線盤繡成柳葉式雲肩,下綴如意雲頭,映著胸前的金璃紋瓔珞圈,極為亮麗貴重,下面是一條鵝黃色雲紋側褶群,緩步走動,露出腳下的一雙粉紅嵌金絲的羊皮小靴。

    頭上一半頭髮綰起,用一支金鑲茄楠香木雕龍嵌金的挖簪別住,鬢邊簪了一朵鵝黃色芍葯絹花,剩下的青絲垂於腦後,真真好一個標誌體面的小佳人。蕙畹早知道劉言鵬到了,進來一瞧,果然,倒比那些年長大了許多,臉膛有些發黑,想來因他一向喜歡騎射之故,眉眼卻沒怎麼變,像是穩重了不少i。想起舊年間兩人還時不時因為一些小事拌嘴,不由的有些感慨,小嬸笑道:

    「可說,你真是個不禁念叨的,我剛還說該著回來了,你後腳就進了屋,想必你也知道這是言鵬」

    蕙畹上前款款一褔道:

    「見過……」

    這舅舅二字卻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小嬸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罷了,你們自去稱呼你們的去吧,博文博武也是直接稱呼名字的」

    蕙畹卻也笑了,眨眨眼道:

    「那我也和稱呼紫安哥哥一樣,叫你言鵬哥哥可使得」

    不知怎的,劉言鵬總覺得眼前這個婷婷而立,妙語如珠的少女,甚有幾分熟悉,竟似故友一般,不禁笑道:

    「妹妹將來貴為世子妃,這一聲哥哥,想來已是我的造化了」

    蕙畹臉一紅,博文博武一步邁進來道:

    「我聽得明兒伯之仲之也快到了,這一次咱們又湊到一起,可是好幾年功夫了,難得的緊,務必尋個日子聚一聚才好」

    說著遂自去拉著劉言鵬去外間屋商量,小嬸也不理他們,卻小聲問蕙畹:

    「王爺可還好」

    蕙畹道:

    「我瞧著好了一些,想來再將養些時日,也就大好了,有太醫在那裡晨昏請脈,倒也不妨事」

    小嬸急忙道:

    「阿彌陀佛!王府如今已是人口稀少,清冷非常了,這王爺要是再病了,可不更冷清了,過幾年你嫁過去就好了,也熱鬧些」

    蕙畹臉一紅道:

    「小嬸又打趣」

    小嬸瞥了她一眼笑道:

    「我倒是有些可憐咱們世子爺的,找了你這麼個小王妃,可是有的等了」

    蕙畹站起來道:

    「小嬸越發不好好說話了,我這可是要去了」

    小嬸急忙拉住她道:

    「好了!我們娘們好好說話就是」

    蕙畹才重新靠著沿炕上的引枕坐了下來,下人上了茶來,小嬸聽的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三人道:

    「外面不及屋裡暖和,你們進屋來說就是了,有什麼大事,值得這樣鬼鬼祟祟的」

    蕙畹卻笑道:

    「這幾個人湊不到一起還罷了,湊到了一起再沒有什麼正經事的,不定想著去哪裡淘氣去呢」

    三人一掀簾子走了進來,劉言鵬卻笑道:

    「畹兒剛才說的話,我可是聽見了的,人說雙生之間甚有些奇妙相通之處,果然有幾分道理,你說話的口氣都和當年的博蕙很像呢」

    蕙畹挑眉道:

    「我猜的可是,紫安哥哥可是沒少和我說,你們那時精緻的淘氣,所以你們的事情,我都是盡知道的」

    劉言鵬一笑道:

    「哪裡什麼事,不過是想著明天去拜見洪先生罷了,我聽博武說洪先生竟然破例收了你當弟子,那老頭可是挑揀的很,你怎麼就入了他的眼去,想來也是個別樣聰明的了」

    蕙畹一笑道:

    「過獎!過獎,聰明倒不一定,但我頗勤奮,大約師傅是瞧上了我這點」

    劉言鵬哧一聲笑道:

    「你得了吧,莫要來糊弄我,博文宗民難道不刻苦,不是也沒入他的眼去」

    博文卻笑道:

    「這個大約也講緣分的吧,博蕙和畹兒都投了洪先生的緣分也是有的」

    說笑一陣,也到了晚膳時候,小叔也回來了,給劉言鵬特意擺了接風宴,畢竟舟車勞頓,吃了酒菜,劉言鵬就去客院安置不提,張雲昊卻不乏,和劉映雪坐在次間沿炕上說體己話,張雲昊低聲道:

    「我說博文這婚怎的退得如此乾脆,你猜怎的」

    劉映雪把手裡的活計在燈下看了看,有一搭無一搭的道:

    「怎麼了,難不成他們那個刁蠻不知上下的女兒,還能找到比博文好的去,我倒是不信的」

    張雲昊道:

    「我聽禮部的王大人說了,今年開春春闈和內宮的閱選趕在了一起」

    劉映雪笑道:

    「這倒是好,皇上外選賢才,內納椒房,這是大喜事啊,可關張家那丫頭什麼事,等等!不會是張家那丫頭也在閱選之列吧」

    張雲昊點點頭道:

    「正是,我也是聽尚書張大人說起的,今年宗民宗偉家各送了一個女兒進宮閱選呢,張雪慧正是其中一個」

    劉映雪哧一聲道:

    「要我說,宗偉的父親越發有些糊塗了,就張雪慧那丫頭,你是沒見過,魯莽刁蠻非常,且心胸狹窄,還沒有她娘的心機,送這樣的女兒進宮,不是送了個禍頭子進去嗎。弄不好,還會牽連父兄,真真得不償失,再說那宮裡是個什麼地方,是個最踩低巴高的地方,非是女孩家的好歸宿啊」

    張雲昊道:

    「宗偉的父親也是說過幾次的,卻聽說那娘倆執意進宮,又哭又鬧的,弄得個不清淨,所幸最後撩開手,隨她娘倆去了」

    說著不禁一歎道:

    「人言妻賢夫禍少,果然頗有道理」

    說著瞧了劉映雪一眼,雖然過了這些年,燈下的妻子卻依然膚光勝雪,眸光輕盈,不禁動了那迤邐纏綿的心思,低聲道:

    「咱們也安置了吧,如今博英蕙晴畢竟單薄了些,再添一個弟弟妹妹才好」

    劉映雪抬頭,見丈夫眼中□湧動,不禁臉一紅,遂喚了丫頭來收拾安置不提。翌日,蕙畹卻也要去交功課,故仍扮成了丫頭,跟著三人去了怡然居,他們到的時侯,洪先生倒也悠閒,正在作畫,洪先生的畫作頗有意境,卻很少提筆,不知今日怎的有了興致,幾人進來行過禮,洪先生略問了劉言鵬幾句,就衝著蕙畹招招手道:

    「丫頭來瞧瞧師傅這幅畫可好」

    蕙畹走過去一瞧,卻是一幅竹石圖,畫竹勁直,岩石清雋,雖不過修竹數枝,秀石幾塊,但形簡而意足,不禁笑道:

    「竹清石秀,極有風骨,真真好畫」

    洪先生卻笑道:

    「好畫當有好題跋」

    說著讓開身子道:

    「丫頭來給師傅錦上添花如何」

    蕙畹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首詩,於是也不退讓,提起筆唰!唰!唰!的寫了兩句在上面,洪先生看去,不禁撫鬚大笑道:

    「題的妙題的好」

    博文搏武和劉言鵬湊過來瞧,卻只兩句:

    「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桿」

    劉言鵬打量片刻道:

    「想不到畹兒這一手字體,和博蕙也有七八分相似啊,卻寫得比博蕙還更好些」

    洪先生和博文搏武對看一眼都暗暗笑了,蕙畹卻道:

    「我時常臨博蕙的帖子,得了幾分神韻也是有的」

    劉言鵬這才點點頭,洪先生對旁邊的下人道:

    「拿去細細裱糊了,就懸於我這書房的牆上」

    下人急忙應了,拿著畫下去了,幾人重新落座,洪先生瞧了他們一眼道:

    「再過半個多月就是春闈,你們心裡可有了計量」

    博武沖蕙畹使了個眼色,蕙畹會意開口道:

    「不知今年是否仍是師傅出題」

    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休要在我眼前弄鬼,你們那些小伎倆趁早收起來,今年還是依了舊年的例,翰林院幾個大人出題,最後的策論雖是出自我手,但你們都要憑真本事才好」

    說著掃了博武一眼道:

    「比起金榜題名,為人忠實誠懇才最重要」

    幾人急忙恭敬受教,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想來這老頭近些年沒人教導了,故逮著這個機會竟是長篇大論了起來,想到此,不禁嘴角抽了抽,洪先生目光掃過她,有些深深的遺憾,心道,若是畹兒能去春闈,今年的策論定可精彩絕倫,哎!造化弄人,也是無可奈何啊!

    蕙畹幾人略坐了一會兒,直到幾個翰林院的官員來尋洪先生,幾人曉得此時正是他忙碌的時候,急忙告退了。出了學士府,時間尚早,幾人遂想著出去逛逛,博武說宗民宗偉左右也無事,故遣了兩個小廝去兩府傳話,定在常樂坊前會面。

    常樂坊卻是京裡的又一個繁華區域,不次於御街,因距離皇宮較遠,管制也松,故除了酒樓茶肆,京城裡的花街也都雲集於此,卻和及第街相鄰,很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不過蕙畹好像記得,南京夫子廟也是緊挨著秦淮河的,看起來,學子和風月也是有一定共存性的。

    常樂坊顧名思義,真正長樂的很,白晝為市,入夜後,也是別有一番迤邐的繁華,因為比鄰及第街,多有趕考或滯留於此的舉子們,常年駐守,故久了,形成了一種矛盾的和諧,可說雅俗共存,兩邊的店舖商家,雖沒有御街那樣莊重奢華,卻也比御街更鮮活。

    市井小民,販夫走卒,乃至各府的少爺貴婦,也會來這裡走動,所以較之御街更熱鬧幾分,別人還罷了,劉言鵬卻是十分新鮮,這個也瞧瞧,那個也看看像就想一個剛進城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般,不過也透出了她舊時的幾分可愛來,看了他一眼,蕙畹不禁莞爾。

    側頭對上宗民的目光,宗民臉色一暗,避了開去,蕙畹不禁一歎,這一程,事情竟是一個接一個的,也沒得時間和宗民說清楚,看起來他仍然未能釋懷,自己還需尋個機會點通他才好,畢竟從小的情分,也不能就此生分了去,念頭剛轉到這兒,就聽劉言鵬道:

    「你們看,那個竟是個什麼所在,如此富麗堂皇,我瞧著怎麼和宮殿似地」

    博文一旁低聲道:

    「不可胡說」

    劉言鵬才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住了嘴,眾人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前方和及第街交口,屹立著一座碧瓦紅牆的三層樓院,外面看去應該頗大,隱隱有絲竹之聲傳將出來,簷廊下有一個大大的金子招牌:

    「軟玉樓」

    下面鮮亮的紅漆大門緊緊閉合著,上懸幾盞亮麗的大紅燈籠,門口卻有幾個彪形大漢守門,劉家家教甚嚴,又兼劉言鵬這兩年離了這些舊日的玩伴,故有些不通世情,宗偉卻門清的很笑道:

    「這裡可是個好地方,回頭晚上我做東,請你來這裡消受一夜,你就明白了」

    蕙畹呸一聲道:

    「張宗偉,你這話回頭我去告訴張伯伯去,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宗偉急忙過來道:

    「我不過說著玩罷了,好妹妹千萬別去告訴我爹,不然出了人命也未可知,再說這裡貴的嚇死人,尋常的那裡消費的起,我也不過跟著請公子來聽過一次小曲罷了」

    另外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宗民打圓場道:

    「宗偉,畹兒面前,不可肆意胡言,近午時了,我們尋個體面的飯店吃酒去吧」

    宗偉這才住了嘴,劉言鵬卻一指前面道:

    「博武,那裡可是你家開的」

    蕙畹一愣,抬眼過去,軟玉樓斜對面卻有一家新開的二層酒樓,招牌上有三個大字「劉張記」,如今的劉張記卻已經叫的極響了,劉張兩家現在也不是當年的光景,劉張記保留了那些小吃食外,主營也過度到了大的菜品上,蕙畹卻一直沒大理會,只略略聽娘親提過一兩句而已。

    這時看上去頗有幾分野趣,廊簷下垂下的竟是莊戶人家常見的玉米、稻穗,和一些紅彤彤的辣椒等物,一串串的甚是可喜,來往客人卻多是華衣錦服之人,博武道:

    「是啦!這真是咱家的酒樓,大舅家的天峰表哥在這經管著,前些日子上咱們家來了,畹兒去了王府,故沒碰上,我們也一直沒得空來,正好今天既然來了,我瞧著怎麼倒像小時候咱家的院子,所幸就在這裡吃吧,倒也便宜」



狗血橋段

    進了劉張記,蕙畹不禁笑了,記得前些年和三舅話敢話的,提到過幾次現代的農家院,沒仔細說,只說了個大概,不想這裡竟然就是那個樣子,廳裡打成一個個半開放式隔間,隔間裡盤了鄉村的土炕,窗子上貼了喜慶的窗花,頂棚上垂下的也是辣椒、干麥穗等農家常見的東西,和高雅華貴離得甚遠,卻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在京城裡,城裡人多有獵奇心理,奢華講究的卻見得多了,這樣的原汁原味的反而能引起轟動,穿堂小二來來去去端的菜也都是大盆大碗的,瞧著頗有幾分鄉土氣息,生意卻甚是紅火,找了一圈卻沒有位子,宗民笑道:

    「聽我爹說,你家三舅開的這個劉張記紅火的很,果然」

    博武拉住一個忙碌的小二道:

    「喂!還有位子嗎」

    小二匆忙的道:

    「喲!這位少爺,甭管您是誰,來咱們劉張記吃飯,都是要提前兩天預定的,不然那裡來的位子,您竟不知道,幾位可以現在去預定,明兒再來賞光也就是了」

    說著一轉身忙去了,蕙畹不禁搖搖頭道:

    「好了,自己家的買賣咱們更要守規矩,不然何以約束別人,咱們去另尋一家也就是了」

    博文點點頭,幾人剛要出去,卻不妨劉天峰從外面走了進來,一瞧見他們不禁大喜道:

    「博文、博武、畹兒、你們怎麼今兒上這裡來了,怎麼,這是要走嗎」

    蕙畹笑道:

    「不走也沒法子啊,沒空座了不是嗎」

    劉天峰卻笑道:

    「別人來,的確沒空座,可咱家自己人能沒有嗎,走吧,樓上我留著一間呢,就是預備接待咱家親朋好友的,還不曾用過,得了,今天你們幾個先開開例」

    說著領著幾人上了二樓,二樓顯然更安靜了不少,劈成一個個的小屋子,別說博武說的蠻有道理的,驀一看,還真有幾分張家村的味道,張家兄妹心有感觸,遂覺得異常親切,進了屋子裡,博文才給天峰表哥挨個介紹,天峰卻比天福表哥有天分,精明靈透,兼又隨著劉三舅跑了幾年的買賣,也是頗為玲瓏的,自然也是知道這幾個人都是世家子弟,故親熱寒暄了一陣。

    宗民宗偉劉言鵬卻對屋子裡的擺設,頗有探究的興趣,蕙畹打量一陣,也不禁暗笑,劉三舅真是個實幹家,這裡若是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就是一個尋常莊戶人家的屋子呢,角落裡的水缸,牆壁上掛著的鋤頭鐮刀,滿是那麼回事的,宗民伸手把鐮刀拿下來道:

    「這個卻是做什麼用的」

    博文笑道:

    「這個我卻知道,小時候娘親經常拿著它去田里打草回來喂牲口,也可以割麥谷,卻是莊稼人離不開手的傢伙什呢」

    宗民一聲點點頭,博武好奇的問道:

    「天峰表哥,咱們家的飯館子都是這樣的嗎」

    劉天峰卻瞄了蕙畹一眼道:

    「那裡,只京城是這樣的,別的地方還是一般的食肆,或是平常的酒樓式樣,這次劉劉張記在京城開店,三叔說了,畹兒表妹說過的,越富庶講究的地方,越反其道而行之,方可成事,咱們家也不比那些年了,如今也不缺銀子使,故弄了一個別樣的來試試,沒指望著賺錢,可不成想到真真應了畹兒表妹的話,那裡想到這天子腳下的達官貴人們,都是喜歡這個調調的,竟是迎來送往,絡繹不絕,你不提前兩天定,都是沒有空座的」

    劉言鵬不禁笑道:

    「其實想來卻很有道理,這些東西我瞧著甚是稀奇,看起來做個田舍翁也很逍遙啊」

    蕙畹叱一聲笑道:

    「你們都是城裡長大的富貴孩子,哪裡知道莊稼人的辛苦,一年到頭都要勞作辛苦的,沒有一天閒著的時候,我娘親和幾個舅舅舅媽都是這樣過來的,你想做田舍翁,說說罷了,真讓你去種莊稼,沒準餓死了也未可知」

    劉言鵬哭笑不得道:

    「我不過感慨一句,你卻說了這麼一大車話來衝我,你這愛和我抬槓的性子,怎麼也和博蕙一樣呢」

    蕙畹一愣,是啊!自己竟然忘了這茬,遂笑笑道:

    「我不過說玩話罷了,言鵬哥哥莫生氣,天峰表哥,把咱家的肥雞肥鴨趕緊宰殺了,給言鵬哥哥下酒」

    眾人不禁大笑起來,博文伸手一點蕙畹的額頭道:

    「就你這丫頭嘴頭子伶俐」

    一時上了飯菜來,果然都是大盆大碗的,酒杯也是鄉村的粗瓷碗,幾人卻甚是盡興,蕙畹不喝酒,略吃了些就拉著天峰表哥在一邊說話,任她們幾個久別重逢的鬧去,蕙畹道:

    「怎麼咱們店裡沒有暖鍋子,不正是現在這個時節的吃食嗎」

    劉天峰道:

    「你說以前咱們家裡冬底下的時候,弄些菜乾鹹肉混在一起,咕嘟熟了吃的那個」

    蕙畹道:

    「是啊,你把那個鍋做的大些,然後不拘什麼,凡能吃的菜和肉都洗淨切好了上來,讓客人自己涮著吃,豈不更得趣」

    劉天峰眼睛一亮道: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怪不得三叔常誇你機靈,果然是個好主意」

    蕙畹笑道:

    「我不過也是隨便一說,不過你要記得,肉要弄的薄薄的才好,另外挑幾種蘸料配上,好吃且省事」

    劉天峰道:

    「現在天還冷得緊,快些弄出來,咱們還能賣上一個多月,你們吃著,我去後面和廚子研究研究去」

    說著竟飛快的走了,蕙畹不成想他是個急驚風的性子,眼瞅著他麻利的出去了,不禁有些傻眼,只得回來繼續聽這幾個人,前五百年後五百載的侃大山,別人還罷了,宗民卻一直有些鬱結在心,今日沾了酒多喝幾杯,竟有些醉了,看蕙畹坐到了自己身邊,遂側目看了她一眼,剛到上的一碗酒就又干了。

    眾人都一愣,這才發現今天的宗民有些不對勁,宗民看別人不給他倒酒,自己卻拿起罈子來連著倒了兩杯喝了下去,還要倒第三杯,蕙畹抬手攔住道:

    「宗民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反而無趣」

    宗民伸手輕輕推開她道:

    「無趣,如今我哪裡還能有趣,畹兒......你......你......」

    說著竟也沒說下去,看他這個樣子,蕙畹不禁一頭火氣上來,心道在這裡你扮哪門子情癡,想到此,伸手一把拽過他手裡的酒碗,啪的放到桌子上道:

    「張宗民,你忘了嗎,我在左相府說過的話,一開始我們就不可能,難道你不知道嗎」

    一向和風細雨的蕙畹,如此疾言厲色的說出這番話,令在場的幾個,都不由的愣愣的望著她,宗民也有些傻住,看著蕙畹嘴裡喃喃的道:

    「左相府......左相府,你說什麼來著」

    驀地想起來道:

    「!你說那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者……」

    說到這裡,不禁停住了話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道:

    「你說真的」

    蕙畹認真的點點頭道:

    「真的,也許你不理解,但這就是我的底線,所以對不起,你永遠是我的宗民哥哥」

    張宗民臉色瞬間有些頹敗,過了半響,目光複雜不信的看著蕙畹道:

    「難道,你能保證世子就能做到嗎」

    蕙畹沉默半響開口道:

    「說實話不能保證,但最起碼現在他可以做到,如果將來他做不到,那麼他也會只是我的紫安哥哥罷了,你明白嗎」

    張宗民大受打擊,卻也被蕙畹的堅定觸動,原來她說的是真的,原來不是自己想的,自己晚了一步,而是自己早就被否決了。蕙畹深吸一口氣道:

    「宗民哥哥你很好,真的,但是我們不適合,所以釋懷吧,有什麼呢,我相信在宗民哥哥的心裡,還有比兒女情長更大的抱負,且俗話說的好,天涯何處無芳草」

    宗民不禁牽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心道,是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是我去那裡再去找一顆你這樣的芳草,雖是如此,但是種是說開了,宗民剛才還覺痛苦難當,但過去了畢竟是過去了,也許日子久了,就雲淡風輕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宗民端起酒杯道:

    「好!今日不說這些,是我執拗了,來為了我們故友重逢,也為了即將到來的春闈,乾了這杯,期望咱們幾個同窗,能一起金榜題名,到時候我們再來喝酒」

    一句話使得氣氛重新熱絡了起來,蕙畹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就說宗民不會死鑽牛角尖,可是蕙畹不禁想,若是換到紫安身上,自己還能這樣瀟灑理智的面對嗎,不能,蕙畹很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心裡喜歡著紫安,這也是自己最近才明白的,小時候的那種默契依賴,發展到現在,彷彿兩人已經再也分不開了,不知何時,這種感情已經生根發芽茁壯的成長起來,就像春天種下了一顆樹種,到了秋天卻發現,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想到此,蕙畹不禁亦喜亦憂,算了,明日事來明日憂。一餐飯鬧了兩個時辰才散了,幾人出了劉張記,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大約要落雪吧,陰沉沉的,各家都紛紛掌起燈來,可是街上的行人卻沒見少,反而好像多了起來,順著長樂坊走去,是幾家書肆和賣筆墨紙硯的店舖,幾人剛豪情壯志了一番,故直接逛到了這裡來,想買些書回去發奮,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這臨時抱佛腳有啥用。

    可是幾人執意前來,故蕙畹也只得跟了來,這邊倒清靜一些,蕙畹側目望去,不只書肆,還有一些賣古董字畫的店舖也在這邊,其中一家叫藏寶齋的,瞧著甚有些體面,蕙畹開口道:

    「你們在這裡逛,我自去那邊逛逛」

    說著抬腳走了進去,屋裡卻不止字畫,還有不少玩器古董和玉器,廳堂不大,客人也不多,櫃檯邊上只站著一個帶著帷帽的妙齡少女,和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頭,蕙畹不禁想起,門口處停著的馬車和車伕,想來是他們的。

    蕙畹不過掃了一眼,就沒再關注他們,自去打量四壁上掛著的字畫,還真有幾間珍品,遂仔細端詳著,掌櫃的一看這位年紀這般小,且是個丫頭打扮,故也不來招呼,只在櫃檯上和那個小姐說話。

    不妨又進來幾個人,掌櫃的急忙笑道:

    「喲!這不是馮少爺嗎,怎麼今兒有空來我這店裡了」

    蕙畹抬頭掃了一眼,見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錦衣男子,穿的倒是鮮亮華貴,長的也過得去,就是面色看上去彷彿有些酒色過度的晦暗,且兩眼賊溜溜的,瞧著就不像啥好鳥,蕙畹暗想這傢伙看著就想最典型的紈褲子弟,剛想到此,那馮少爺就開口道:

    「老陳頭,你行啊,剛一進來,我還以為到了軟玉樓了呢,竟是怎麼有這麼幾個漂亮的丫頭在」

    那掌櫃的急忙道:

    「馮少爺說笑了,我們這裡是正經的買賣家」

    可是那個陪著自家小姐挑揀玉珮的丫頭卻不依了,大概平日是個不吃虧的,呸的一聲道:

    「你胡說什麼,這樣侮辱我家小姐的名節,回頭讓我家老爺把你抓起來下了大獄,你就消停了」

    那馮少爺正愁找不到樂子,一聽樂了,走過去道:

    「喲!真是個厲害的小妞呢,我今兒就把你家小姐弄回去拜堂成親,等你家老爺來了,我爽利的叫一聲岳父大人,就齊活了,不過我先要驗驗貨,不是絕色的,爺可不要」

    說著竟然伸手來掀那小姐的帷帽,蕙畹不禁暗驚,這個馮少爺可是何人,竟敢這樣大放厥詞,而且對方已經說了,自己有官家背景,這廝還如此不懼,可見定有依仗,可是看這情境,蕙畹倒也不好走了,小丫頭真有幾分厲害,護著自己小姐向後面退了一步道:

    「放肆,我家小姐豈是你能調戲的,你可知我家老爺是誰」

    那馮少爺倒是笑道:

    「憑你家老爺是誰,若是爺我中意了,就是個宗室郡主,我也娶得」

    說著竟又來伸手,蕙畹暗叫糟,這時門簾再次打起,博文一步邁了進來,看到這情景,大喝一聲道: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無視法紀,調戲女子,該當何罪」

    原來是博文見這半天蕙畹還沒出去,故進來尋她,可巧就撞上了這麼一出,蕙畹卻放鬆下來,心裡暗道,怎麼覺得這場景這麼熟悉呢,真的好像電視劇裡的狗血片段啊。那馮少爺見竟然出來一個抱打不平的,遂打量了博文片刻道:

    「那裡來了個書獃子,竟是回去讀你的書要緊,在這裡管爺的閒事,待會兒讓你吃不完逗著走」

    蕙畹也怕真打起來,博文吃虧,急忙緊走兩步出去喚人,不過片刻功夫,小小的藏寶齋已經站了十來個人,那馮少爺一開始原仗著人多,現在一瞧呼啦啦來了這些人,且個個衣著不凡,遂暗暗叫糟,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的道:

    「你們可知道爺是什麼人,爺的姐姐是宮裡最受寵的敏妃娘娘,爺是國舅爺,你們想怎樣」

    博文卻笑道:

    「原來是馮國舅,幸會了」

    轉而臉色一肅道:

    「我大燕的律法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馮國舅難道比王子還大嗎」

    姓馮的道:

    「好!你們等著,一會兒爺來收拾你們」

    說著領著兩個小廝灰溜溜的走了,那主僕二人才鬆了一口氣,那個小姐此時走過來沖博文盈盈一褔道:

    「謝過這位公子仗義相助,還請留下姓名,待小女回去稟告了父親,讓父兄親自登門道謝」

    博文急忙一躬身道:

    「小姐不必多禮,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說著對一邊瞧的津津有味的蕙畹道:

    「走吧!天色不早,家裡該惦念了。」

    蕙畹只得跟著他們走了,那位小姐正在遺憾,不妨蕙畹又掀開門簾,探進頭來燦爛一笑,飛快的道:

    「剛才那位公子是侍郎府張家的公子,叫張博文,小姐要記得啊」

    剛說完,外面一個男子的叫聲傳進來:

    「畹兒,快些」

    蕙畹沖主僕二人做了個鬼臉,就放下門簾跑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7 PM

花朝赴約

    藏寶齋的兩主僕一愣,不禁莞爾,小丫頭道:

    「張博文,我好像聽說過呀,不就是前些日子和張雪慧退親的那個侍郎家的侄少爺嗎,對了,他妹妹賜婚給平安王世子的那個」

    小姐微微頷首道:

    「原來是他」

    那小丫頭低聲道:

    「真真好個文雅的書生呢,瞧著性子極好的,卻怎的攤上了這事,不過沒娶那刁蠻的張雪慧,也是他的造化了」

    那小姐低聲嚇道:

    「小桃,不可胡亂編排人家,走吧,天色不早了,恐娘親惦記了」

    說著兩人出了藏寶齋,竟自家去了,這小姐原是刑部左侍郎邱聯恩的掌珠,刑部左侍郎邱聯恩,也算是能臣,膝下有兩兒一女,兩個兒子卻都是妾室所出,只一女是嫡妻曾氏所得,名喚珺瑤,現年十五韶齡,人如其名,生的如珠似玉,因是嫡出,又是幼女,故父母愛如珍寶,但卻知書達理,家教甚好。

    今天本是因父親生辰即到,出來想為爹爹選購一樣稱心的壽禮,可是逛到了申時,才在藏寶齋瞧上了一件青玉獸的硯滴,不想卻遇上了紈褲上來調戲,若不是那張博文出手相救,恐名節被毀不說,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後怕之餘。不禁對張博文頗為感激,回得府來,稟明瞭父母,邱聯恩夫妻卻唬了一跳,安撫了女兒回房安置,兩口子卻細細說起此事來,曾氏道:

    「這張博文可是賜婚平安王世子的那個張家的公子」

    邱聯恩點點頭道:

    「正是他,其父如今是平安的府台張雲卿,其叔就是吏部侍郎張雲昊,聽說去歲中了鄉試,想是來京會試的」

    曾氏靈光一閃,低聲道:

    「聽說前些日子和府尹張大人府上退了親,你可知道原因」

    邱聯恩道:

    「略聽見些影子,卻不真切,不過我和其叔共過事,觀其叔做派,家教卻是不差,想來有些不虞之隙也是有的,待我明日親自登門道謝便了」

    曾氏卻道:

    「那你略略留心一下」

    邱聯恩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曾氏道:

    「瑤兒不小了,今兒我瞧她對張博文頗為感激,再說兩人這一停事,也是緣分所致,若那張博文果真不錯,我掂量著就給女兒定下來,等會試過了,再行婚娶豈不很巧」

    邱聯恩卻有些為難的道:

    「張家雖沒根底,卻實實的是天子寵臣,皇上甚為倚重,且和平安王聯為姻親,如今正炙手可熱,這親事可是咱們家高攀了,且咱們畢竟是女家,如何張的開口去」

    曾氏瞪了他一眼道:

    「你真真越發的愛惜面子,這次瑤兒得了張博文相助,你上門道謝,順便探探張家的口氣就是了,回頭我再尋個機緣,請了那張夫人過府來透個話過去,事情哪有不成的」

    邱聯恩一想也是,遂點頭應了,曾氏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

    「那張博文既然如此出色,府尹府上卻因何退親,別是有那為人知的錯處倒不好了」

    邱聯恩道:

    「張家那個女兒你難道不知,有名的刁蠻,且其母頗為勢利,聽說因她言辭間衝撞了,張博文的父母,張博文一怒之下才退了婚事,仔細的我也不知」

    曾氏點點頭道:

    「那張雪慧的確沒甚家教,不知上下的。這就好,若成了,可是瑤兒的大喜事」

    夫妻商量妥當。自去安置。翌日,下了早朝,邱聯恩就帶著長子邱文然,去了張雲昊府上拜訪,聽的何管家來報說刑部邱大人來訪,張雲昊不禁一愣,雖共過幾次事,卻只能算點頭之交,且這邱聯恩為人有些嚴肅恭謹,並不好結交,故張雲昊和他沒甚交情,這時他突然過府拜訪,且呈上禮單,真真令人猜不透去。

    本是同級,張雲昊當然不可托大,急忙親自出府迎接,邱聯恩的長子邱文然雖庶出,但為人正直穩重,卻也是今年要參加會試的,所以邱聯恩攜了他前來,也有些別樣的心思,張家和主考官洪大人有通家之好,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洪大人的眼光多高,除了皇上和世子,聽說唯一一個弟子就是張家早夭的三公子博蕙,前些日子聽說,卻不知怎的,又瞧上了張博蕙的雙生妹妹,就是皇上賜婚給平安王世子的張家小姐,竟然也收在了身邊,悉心教導。

    倒令京裡的大人們都訝異非常。邱聯恩想著讓自己長子和張博文兄弟年齡相當,若是相投,到也是以後的臂膀。故帶著兒子前來。

    張雲昊迎出來,兩人寒暄一陣,讓到堂屋奉茶,邱聯恩表明來意,張雲昊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家是來表謝意的,不禁笑道:

    「卻是沒聽他提起」

    邱聯恩點點頭道:

    「施恩不圖報,真乃君子也,可否請出來容我當面感謝」

    張雲昊忙道:

    「大人不用這樣多禮,路遇不平出手相助,本也是應該之事」

    說著吩咐道:

    「何必,去叫博文少爺出來見客」

    何管事答應一聲出去,不一會兒就走進來一個翩翩公子,邱聯恩昨個得了妻子的囑托,遂用心打量了一番,見身上穿著一件石青緞雲紋錦袍,腰間垂下絲絛,伴著一塊青白玉雙鵝戲蓮的掛件,頭上同色綸巾,腦後垂下飄帶,五官端正,俊美儒雅,卻真真是不差,且行動穩重,頗有章法,遂心裡甚是喜歡。

    張博文不曾想,昨天順手嚇退了那紈褲子弟,今日那小姐的父兄竟然登門致謝來了,且竟是刑部的侍郎大人,心裡不禁暗暗狐疑,他們是怎麼找來的,不過還是上前見禮,那邱聯恩含著笑意道:

    「昨天小女得公子相救,才得平安回轉,在下特來感謝」

    張博文急忙道:

    「大人不必如此,救人於危難,乃是君子操守,卻不知大人是如何找到晚輩的」

    邱聯恩道:

    「小女言道,卻是你身邊有一個叫畹兒的丫頭,告訴她的」

    張博文不禁哭笑不得,就說這丫頭昨日怎的那麼托拉,原來去打小報告去了,遂道:

    「妹子年紀尚幼,且有幾分淘氣,還請大人不要在意」

    邱聯恩不禁驚訝的道:

    「你說那個小丫頭是你妹妹嗎,未來的世子妃」

    張雲昊不禁道:

    「我說畹兒昨個回來和你小嬸嘀咕什麼呢,原來是這事,倒是真真淘氣了」

    說著沖邱聯恩一笑道:

    「正是她,我這侄女素常是個十分穩重的,想來頗喜歡令千金,起了結交之意,故此才留了姓名的」

    邱聯恩卻也笑道:

    「常聽人讚令侄女有詠絮之才,若不嫌小女粗陋,在下實是求之不得」

    說著話頭一轉道:

    「小女雖不比令侄女金玉之質,但也粗淺的讀了幾本書,去年及笄後,雖有幾家上門求親的人家,因內子不捨,故延耽到今,說起來,真是可歎」

    張雲昊也不傻,心道這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這裡來了,遂狐疑的看了邱聯恩一眼,見他目光若有若無的掃向博文,不禁暗自一笑明白了一二分,因有前車之鑒,遂不敢貿然搭話,只虛應兩句過去。邱聯恩也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故也沒惱,說了會子話,就告辭離去了。

    回府和曾氏細細說了,曾氏一聽心裡大喜,心道,看起來要從哪張家夫人身上著手,此事方可成,卻不可急躁,需的慢慢來謀,想到此,遂暗暗計量。這裡暫且不提,卻說忽悠半個月轉瞬即逝,二月十二春試就要開考,氣候也漸漸轉暖,春天已至,宮中的閱選也開始了。

    蕙畹聽說張雪慧竟然去參加閱選,不禁暗暗一歎,自己果然猜的不錯,無知者無畏,也明白了張家那母女之所以這麼痛快答應退婚的原因,大約是想著去攀皇家這根高枝,卻不明白,往往越高處也是最危險的,想來以張雪慧的智商,這樣一來無異於緣木求魚,不過現在她和自己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蕙畹也就不想去關注她。

    春闈開考的第一天卻也是民間的花朝節,這一天也可以算女兒節吧,女子都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郊外踏青,貴族少女們也紛紛下帖,邀幾個閨中好友或姐妹,在自家的花園裡撲蝶觀花,蕙畹當然不可避免的收到了眾多花貼,別的都不熟悉,蕙畹也沒多大興趣,唯有一張花貼引起了她的主意,粉色的帖子上很簡單,只有一首小詩,和些許幾句話:

    「春到花朝染碧叢,枝梢剪綵裊東風。蒸霞五色飛晴塢,畫閣開尊助賞紅。近日院中牡丹盛放,特斗膽邀小姐賞花」

    落款卻是珺瑤兩字,蕙畹不禁甚是好奇的問道:

    「這是何人送來的」

    秋桂笑掩嘴一笑道:

    「剛才管家說了,是刑部邱侍郎府送來的,想來是他家的大小姐了,就是上次博文少爺救得那位」

    蕙畹卻笑道:

    「你說這邱家倒也有趣,自那次後,她家夫人尋了幾次機會,請小嬸過府,聽小嬸說,聽口氣,卻是相中了博文,不想大哥剛退婚,卻又染上了這朵桃花」

    秋桂哧一聲,瞥了她一眼道:

    「還不是小姐告訴人家的,不然那裡能尋到咱家來,明兒可就是花朝了,您可快些給句話,我好回了管家去,到底答應那家的邀約啊」

    蕙畹舉了舉手裡的花貼道:

    「就去邱家的好了,上次博文退婚,終是因我而起,若是這邱小姐性情真好,我回頭稟了娘親,哥哥的親事也算圓滿了。」

    第二天,蕙畹收拾妥當了,只帶了秋桂,前去邱府,也怪不得上次在長樂坊碰到那邱珺瑤,她家的確離著長樂坊不遠,只隔了兩條街,到了府門前,秋桂上前呈上花貼,不一會兒兩個婆子匆匆迎了出來。

    引著蕙畹從側門進了邱府,邱府的風格偏於江南的園林,亭台閣榭都甚是精巧,蕙畹雖帶著帷帽,卻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前面倆個婆子暗暗打量的目光。這兩個婆子是曾氏身邊的,有些體面,蕙畹這次來,身份在那裡擺著,曾氏掂量著,畢竟是女兒家互相邀約,自己自是不好出面,又恐怠慢了蕙畹,故遣了身邊兩個體面的婆子來迎。

    兩個婆子見過些世面,但仍然對這位張小姐非常好奇,可惜面紗遮住了容貌,一時看不清晰,可是穿衣打扮卻精緻的很,伸出的一雙白皙的小手,卻是膚色晶瑩,剔透亮澤,雖是年齡還不足,但這通身的氣派卻已是不凡,遂暗暗點頭。

    過了垂花門,不禁眼前一亮,花園雖不大,卻有一個大大的花圃,裡面卻都是盛開的牡丹,姚黃魏紫,其中不乏名品,迎著陽光競相開放,端的美麗非常,臨著花圃有一八角涼亭,裡面此時正站著一個妙齡少女,看身量,卻正是那日見過的女子,帷帽卻已卸下,一張凝雪一般的鴨蛋臉曝露在陽光下。

    要說姿色雖好,卻比張雪慧遜色一些,但眉眼溫柔,盈盈淺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雅,且只看她親自題寫的花貼就知道,也是念了書的,遂暗暗點頭。

    邱珺瑤早就聽父親說了,那天的小丫頭,實際上就是張家未出閣的小姐,且甚有才名,母親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張博文的人品、長相,家世都堪為良配,況且兩人甚是有緣,雖嘴上不說,心裡卻已十分滿意。

    可是前些天母親卻特意的喚她過去,言道:讓她與花朝這日下花貼邀請張家小姐過府賞花,還說張家這位小姐和旁人不同,卻是個能主事的。珺瑤也就大致明白了,這是說親事能否成,卻是要看這位張家小姐對自己的印象,心裡卻也沒惱,原本對蕙畹就有仰慕之意,故遵從了母親之言。

    這一早梳洗穩妥了,聽的下人說道了,急忙來花園等候,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垂花門邁進來一個不大的少女,卻和那天的打扮天玄地別,穿著一身淡粉色的暗花緞的儒裙,腰間翠色絲絛,垂下流蘇旁,繫著一支白玉蜻蜓佩,領口垂著一串飽滿的明珠綴飾,頸間金璃紋的瓔珞圈,後面的丫頭上來卸去帷帽,真是那天那個調皮的小丫頭,現在看來卻穩重大氣,頭上一半青絲束起,梳了一個挑心髻,上插一朵金鑲珠石蘭花蟈蟈簪,鬢邊簪了一朵鵝黃色宮制絹花,簡單卻也俊俏,眸光晶瑩,流轉間,彷彿帶著十分的靈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珺瑤還沒回神,旁邊的丫頭小桃,卻伸手一指道:

    「你......你不是那個叫畹兒的丫頭嗎」

    邱珺瑤急忙嚇道:

    「放肆,不可妄言」

    卻急忙迎上前就要行禮,蕙畹一把扶住她道:

    「你本是姐姐,那裡有給妹妹行禮的道理,我一見姐姐就覺得一見如故,我們兩個就不必客氣了,姐妹相稱就是,得姐姐今日相邀,妹妹心內甚喜。」

    說著沖那個叫小桃的丫頭眨眨眼,攜了珺瑤的手,進了亭子,亭子裡設了兩把雕花木椅,和一張檀木香幾,幾上青花纏枝高足盤上擺著時令果品。一時下人上了茶來,蕙畹略略抿了一口,看小桃還不住的盯著自己,不禁笑著對珺瑤道:

    「那日我扮成小丫頭隨著哥哥們去散散罷了,畹兒本就是我的閨名,姐姐以後就稱呼我畹兒就是了。」



三張鼎甲

    一趟邱府之行,蕙畹不禁暗暗點頭,這個邱珺瑤的確不錯,即使只第一次見,可是一個人的品性卻能從她的行為舉止上,看出端倪來,邱珺瑤是一個溫柔和悅,文雅穩重的好女子,回到家,小嬸拉住她問道:

    「如何,這邱家小姐你瞧著怎樣」

    蕙畹點點頭道:

    「堪稱大哥的良配」

    小嬸笑道:

    「我也看她極好,但有前車之鑒,故想著多瞧瞧罷了,她娘親邱夫人也是曉禮看事之人,咱們家雖不調嫡庶,但畢竟嫡女更體面些,況又是咱家的長房長媳」

    蕙畹點點頭道:

    「我回房給母親寫信,細細說明白,看看娘親的意思,咱們在做決定吧」

    小嬸點點頭,劉氏的回信很快就稍了來,說讓蕙畹和小嬸瞧著打理就是了,模樣如何道還罷了,只一樣,性情必是要好的。這一來一去,春闈也過去,只等著月底放榜,博文他們幾個舊友也放開了去樂了些日子。

    到放榜這一日,剛剛過了巳時,張府門前就來了送喜報的小吏官,博武和劉言鵬均中了貢士,博文卻不負眾望,高中頭名會員,小叔小嬸大喜,賞了送喜報的小官吏,急忙張羅著給各處親戚朋友家去送信報喜,擺了酒宴招待得了信來賀喜的至交親朋,好一通忙亂。

    不止他們三個,賀家兄弟和宗民也都中了貢士,只宗偉落了榜,他倒也不在意,橫豎他也志不在此。小叔和博文說了邱珺瑤的事情,博文一開始有些猶豫,是蕙畹說那邱小姐她也瞧過的,性情人品是個好的,且知書達禮,博文才點了頭。

    小叔小嬸這才出面請了媒人上門提親,邱家心裡正急著呢,因知道博文中了會元,故曾氏和邱侍郎都有些急躁了,畢竟像博文這樣前程似錦的年輕才俊,可是不大好找,待等到媒人上門,才放了心。曾氏急忙回去給女兒道喜,邱珺瑤心下也甚是喜悅,曾氏滿臉喜色的道:

    「聽你爹爹說那張博文是個好的,果然,品性好,這學問也是拔尖的,真真那裡尋來的這一起好親事,想來你終身有靠,為娘這也放了心,將來你過了門,切記得要孝敬公婆友愛叔姑,不可驕縱了去,畢竟長房長媳要做表率的」

    邱珺瑤臉上一紅,點頭應了,自去趕製自己的嫁衣繡活,到殿試前,兩家終是過了小禮,親事也算正式定下了,殿試這一天,別的倒還罷了,只楊紫青出的策論題目卻有些刁鑽:

    「君子不黨」

    博文忽然記起蕙畹前幾日閒話和他說起過的,皇上一向最厭煩那結黨營私之輩,看起來果然,可這個題目卻並不好答,弄不好影射到那位朝廷權臣,倒也不好收場,暗暗沉吟片刻,想起了一個主意,自己只需按四書五經上的,引了古典來借古諷今就好了。

    想到此,斟酌片刻,遂下筆寫了起來,楊紫青在大殿上的寶座上坐著,打量了下面的貢生們幾眼,目光在博文博武身上停了一下道:

    「胡康,你說這張家真是不凡,朕還記得前些年在這裡點了張雲昊一甲探花郎,今兒朕竟又在這裡瞧見了他的兩個侄子」

    說到這裡低低一歎道:

    「朕本來還以為會欽點博惠一個狀元郎的,可惜......」

    胡總管忙笑道:

    「皇上倒是長情,如今過了這些年了,您還惦記著,想博惠少爺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鑼聲敲響,殿試結束了,受卷、掌卷、彌封等官員。收存了試卷,等著閱卷官們閱卷。貢生們紛紛退了出去,楊紫青也起駕回了養心殿,三日後,洪大人親自呈上十張佳卷給皇上御覽,楊紫青翻了翻,果然有博文博武兄弟,遂拿出來瞧了一遍,卻不免有些失望。

    兩人的試卷雖也算錦繡文章,然畢竟少了一份針對時事的犀利,但是沒有令人眼睛一亮的感覺,尤其張博武,若是拿了他那篇秋闈的君子之道來,楊紫青都覺得高明甚多,再看其他幾人的卻還不如這兄弟兩,遂開口道:

    「洪先生,以為何人當得這屆三鼎甲」

    洪先生掃了一眼旁邊站立的楊紫安道:

    「全憑聖上裁奪」

    楊紫青露出一抹笑意道:

    「算起來這張家兄弟和那這張宗民也算你的半個學生了吧,才思卓絕,也算難得的很了」

    說著親自御筆點了博文博武和宗民為三鼎甲,三張三鼎甲載入史冊,一時蔚為奇觀,傳為美談,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三甲出來了,洪先生和楊紫安相偕退出御書房,走到宮門處,楊紫安才道:

    「三鼎甲出來了,且都是您舊日的學生,可我觀先生頗有些鬱鬱不足之色,何也」

    洪先生目光一閃,微微一歎道:

    「雖說他三人得了這三鼎甲,也算實至名歸,然,若是蕙畹能來,我想定是一篇可看大用的錦繡文章,不說別的,就瞧她代搏武捉刀寫的那篇君子之道,就直接針砭時事,犀利之餘可見其目光敏銳,胸有丘壑,我不過是覺得遺憾罷了,如此奇才睿智,卻只能隱於閨閣,藏於後宅,當真有些暴殄天物」

    楊紫安一愣,低頭沉思片刻道:

    「雖然蕙畹聰敏,但我們自小在一起,性情卻是知之甚詳的,她不喜官場,她更嚮往田園生活,我想若她能選擇,也不會做一個出將入相的朝廷棟樑,而是做一個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的田舍翁」

    洪先生細細一想,也不禁釋然,搖搖頭道:

    「是啦!這丫頭,於農桑嫁檣之事上,甚為有意,古人云:三軍可多帥,匹夫不可奪志,是我執拗了」

    兩人相視而笑。喜訊出來,張家又是一場大熱鬧,遠在平安城的張雲卿夫妻更是大喜非常,張雲卿張羅著給祖宗上香,劉氏令人再重新修葺內宅,購置物品,以備媳婦進門,蕙畹卻有些厭煩了京裡的應酬,因張家一門雙進士,加上本系天子寵臣,且如今親戚也多了起來,蕙畹想躲清靜卻是極難的了,兼春暖花開,心中也思念雙親,想著母親身邊只有年幼的博峻,畢竟不能幫忙商量,遂和小叔小嬸兩個哥哥說了,想家去。

    博文曉得自己的成婚大禮,無論如何都要在平安城去完成的,因此,那邊勢必又添了諸多雜事,母親一人恐操勞太過,有畹兒在會輕鬆許多,故點頭同意了,小嬸拉住她的手道:

    「你家去也可,就是世子那裡你要如何說」

    蕙畹卻笑道:

    「紫安哥哥那裡想來無事,我聽的近日皇上就讓他去巡檢河工,這一去,恐要不短的時日,左右我和他也是要分開一段的,無差」

    小叔卻道:

    「巡檢河工是當務之急,今年瞧著天色雨水不小,提前防治才是道理,且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不可耽誤了,且河汛歷來是千古難治,且其中齷齪貪墨甚多,想來皇上這次下了決心肅清,不然也不會遣了世子前去」

    說著看了博文搏武一眼繼續道:

    「如今你們兩個也即將出仕,雖年輕卻要穩住,無論在那裡都要做個清廉的好官,才不枉皇上的恩典」

    兩人急忙點頭受教。商量穩妥了,蕙畹就收拾了,決定這一兩天就家去,卻被搏武催著去了平安王府知會楊紫安,平安王如今已是大癒,精神很好,午膳後,卻沒有歇晌,在院子裡侍弄廊下幾株名品將離草,見蕙畹來了,衝她招招手道:

    「來!丫頭,你瞧瞧這株紫玉可是怎麼了,瞧著都蔫頭耷拉腦的了」

    蕙畹走過去細細一瞧,是一株罕見的雪白紫玉,雪白的大朵剔透花朵,雖然還盛開著,卻有些發黃發暗的沒精神,蕙畹仔細觀察,發現葉莖間有長圓形的病斑,遂指了指那幾根葉莖道:

    「這幾枝勢必要剪下來,這株紫玉或可成活,不然您這滿園的將離草,恐不出數日就會凋謝了去」

    說著接過花剪利落的卡嚓卡嚓,剪下了病枝,一抬頭正對上楊紫安似笑非笑的目光,楊紫安來了一會兒了,聽的下人說,畹兒到了,他就知道,她勢必要先來父王這裡請安,所以直接過來這裡尋她,卻看到父王和她在一起侍弄花草的情景,午後的暖陽穿過碧瓦,灑在兩人身上,泛起一片金芒,一老一小在哪裡和悅的說話,兩人之間那種自然的和諧,令楊紫安很是觸動。

    心裡不禁遙想以後萬千個日子裡,有了畹兒,想必能永遠這樣溫馨祥和,將來還有兩人的孩子,想到此,楊紫安不禁牽起嘴角,平安王側頭看了一眼紫安,不禁打趣道:

    「你就這麼等不及嗎,不過就一會兒子的功夫,也要來這裡盯著」

    楊紫安和蕙畹聽了,臉色都是一紅,蕙畹道:

    「我今天是來辭行的」

    「辭行」

    平安王和楊紫安同時一愣,蕙畹點點頭,平安王道:

    「咱們進去說吧」

    幾人邁步進了裡面,平安王靠著團花如意引枕,坐在沿炕上道:

    「你兩個兄長如今高中,想必侍郎府裡甚是忙碌,你卻怎的這時回去」

    蕙畹掃了一眼楊紫安有些黑沉不快的臉色,開口道:

    「因家裡只有幼弟,且大哥成婚,必是要回平安城的,我怕娘親太過操勞,故想回去幫忙料理一下,也是為人子女的孝道」

    平安王點點頭道:

    「若是如此,卻是個道理,不若再耽擱幾天,我三天後也動身,咱們父女一起回去,倒也便利」

    蕙畹一聽,忙應了,平安王瞄了紫安一眼揮揮手笑道:

    「得了,你們去吧,有什麼體己話盡去說,可不要拌嘴」

    兩人互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臉紅,兩人一前一後退了出去,順著抄手遊廊進到了紫安的紫雪齋,如今正是紫籐花開的時節,院子裡的花廊上,綠葉籐蔓之間紫花盛開,瘦長的莢果迎風搖曳,遠遠看去,彷彿一片片紫雪覆蓋其上,美麗非常。

    花廊下設有古籐木椅小幾趣味盎然,蕙畹道:

    「紫安哥哥,我們就坐那裡去吧」

    紫安瞥了她一眼,攜了她的手走了過去,坐在其間,感覺陣陣清香撲鼻,下人上了茶來,蕙畹瞧了一眼,是個清秀小太監,淺淺抿了一口茶道:

    「這次進京,你身邊怎的都換成了小廝伺候起居,畢竟不周到,還是挑幾個丫頭來吧」

    楊紫安眉頭一動,看了她一眼道:

    「你不在意」

    蕙畹卻笑道:

    「在意但也不用草木皆兵吧,我知你待我的心,再說,這樣的事情,若你有心,身邊縱沒有丫頭還不都一樣,若是你無心,我相信,臥於花間,也自沾惹不上一絲的」

    楊紫安仔細端詳了她片刻道:

    「其實我正想和你說,秋月和夏荷冬雪放了家去,尋了好人家嫁了,春花卻配了二管家的小子,現也管著府裡的雜事,等我們大婚後,仍調了她來吧,在你身邊伺候,一個都是熟慣的也順手,另一個跟著你,也有些體面,且她是個細心有成算的,也能幫著你料理一下內務」

    蕙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瞧著辦就是了,左右不是眼前的事情,本就是你的丫頭,怎麼安排,任你自己的心意就是」

    楊紫安眉頭一皺道:

    「你這是說的甚外道話,你我可是外人,不說現在,就說前些年,我可有什麼事情是瞞著你的,你若如此,可真真辜負了我這些年的心了」

    蕙畹不禁一愣,自己不過一句玩話,不想他竟是惱了起來,遂側目打量他,見他臉色沉鬱,眸中似有怨氣未疏,暗自想了想,遂明白了一二分,想是自己這一次家去,沒提前知會他的緣故,他心裡彆扭的堵起氣來了,想明白了箇中情由,蕙畹不禁失笑,不想越大越成了孩子了,多大的事情,值得這樣入心去,想來自己勢必要哄他一哄才是,想到此,開口道:

    「你知我向來最厭煩應酬的,這一程卻躲不過去,也擔心娘親,故動了回家的念頭,卻是這兩日才動的心思,可巧你忙的緊,我們竟沒得了見面的空,故也就沒知會你,本是我錯在先,紫安哥哥大人大量,就寬了妹妹這一會如何」

    蕙畹話說的俏皮可愛,令紫安也繃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一點她的額頭道:

    「就你這丫頭諂媚的緊,真真我也是沒法子,你道我是那般小氣之人嗎,只因母妃去後,父王身體又不好,我也無兄姐姊妹,本孤淒的很,幸好有了你在身邊,我們雖未成就大禮,可是咱們兩個的情分,論起來,父母尚且靠後些,可你這次家去,臨行了才來知會我,我心裡可能好受嗎」

    一番話說的蕙畹不禁有些慚愧的低下頭去,紫安目光閃過一抹笑意道:

    「下不為例,但是這次也是要罰的」

    蕙畹驚愕的抬頭道:

    「罰什麼,你說話的口氣,怎的和洪師傅一模一樣了」

    紫安卻緊緊握住蕙畹的手,低聲道:

    「我的罰卻和洪先生不同」

    說著緩緩靠近,直到炙熱的唇貼在蕙畹的額頭上,蕙畹才不禁一愣,紫安一觸急開,臉卻已經通紅通紅的,蕙畹也感覺渾身有些燙燙的難受,臉上如火燒一般,耳中聽得遠處秋桂和小順子兩人的低笑聲,遂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過了半響,紫安才又輕聲道:

    「三日後,你和父王回平安城,恐那時我已不在京了,想來不能相送,別的倒還罷了,只記得要給我寫信,不可寫的過短,三天一封,不可間斷,不然回來我必不饒你」

    聲音低沉卻含著淡淡的離愁,蕙畹不禁抬起頭來,還沒分開,此時的紫安眸中,就已經寫滿了思念,蕙畹心裡一暖,吶吶的道:

    「你......放心,我會好......好的,你也要答應我,自己保重,好好的......」

    說道最後,聲音裡卻不由自主的帶著些微哽咽。紫安眸光柔和的盯著她,看了半響,一伸手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低聲道:

    「嗯!咱們都好好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09 PM

一家團聚

    兩天後,楊紫安出了京,三天後,蕙畹隨著平安王回了平安城。博文被外放到江浙地區的一個小縣去做父母官,這也是必須經過的一段磨練,博武卻不知怎的,得了青眼,被楊紫青留在了京裡,進鴻臚寺做了一個主簿,鴻臚寺相當於現代的外交部,管招待外賓的,官職不大,卻是皇上的近臣,頗有前途。

    宗民點了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講,算是三人中,品級最高的,但是卻沒有實權,不過一個普通的文官罷了,因博文外放了官,故邱張兩家忙亂的在一個月內就行了大禮,娶進了蕙畹的大嫂邱珺瑤,進門沒多久就隨著博文去江浙上任去了,劉氏雖擔心,卻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因怕他兩人畢竟年輕,挑了幾個穩重踏實的僕人,隨著兩人去了。

    博武在京有小叔照應,劉氏倒還略略放了心,卻只暗暗讓小嬸打聽京裡待嫁的閨秀,掂量著給博武也尋一門可心的親事去,大嫂進門前的那段日子,家裡著實忙亂了一陣,過後就清爽了,蕙畹也過上了她夢寐以求的米蟲生活,看看書,寫寫字,作作畫,悶了,去別院散散,和紫安魚雁往來,也甚是慇勤。

    楊紫安規定的三天一封信,蕙畹只能事無鉅細的,把自己的生活小事也細細道來,紫安也是,甚至許多公事,都會和蕙畹說的,並且詢問她的意見,楊紫安很清楚,正如洪先生所說,雖然不知道蕙畹某些奇詭的想法,是從何處得來的,但是卻非常實用,所以也不會迂腐的只把她看成一個閨閣少女,或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還是一個可以和自己心靈相通的知己,共同做事的朋友。

    這種三天一封書信的習慣,一直持續到兩人婚後,只要楊紫安點了外差,兩人必是如此的,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提,平淡和樂的光陰,總是過的飛快,忽一下,三個春夏悄然流過。三年裡博文和邱珺瑤誕下張家的嫡長女,身為祖父的張雲卿,起了名字叫睿婕,張雲卿暗暗希望,自己這第一孫女能像蕙畹一樣聰明機敏。

    博武的婚姻卻至今無有音訊,博武雖心思活動,但秉性卻有些固執,尋了幾家閨秀,他竟都不不允,眼看著就耽誤到了二十,婚姻之事卻還不成,劉氏難免著急,可巧,張雲卿任期滿了,皇上下了旨,命他進京述職。

    聖旨到了平安城,即使張家再故土難離,也只能收拾了,舉家遷往京城,平安府這裡只留下了幾個看家的老僕人,這一行浩浩蕩蕩的竟有十來輛車之多,劉氏心裡也計量了這一年功夫了,蕙畹眼瞧著就過了十四,最遲明年也該嫁了,這三年,她和世子來往親密,也不避嫌,小時還好,這一天天大了,劉氏也恐被那起子嚼舌頭的小人瞧了去,弄出不好的口舌之禍,故也想著兩人既然這樣分不開,所幸早些成婚也就是了。

    更兼搏武的婚姻實在的也不能等了,這次進京勢必要盯著他成了家,自己才放心,且雲昊夫妻也在京,等博文夫妻進京來,這分開南北的一大家子,終是團圓了。因此,劉氏這才收拾的異常徹底,打算著進京好好的住上一陣子,況雲昊也來信說了,估摸著這次皇上召張雲卿進京,十有八九是要留在京裡了,所以張家這次倒真真像搬家一樣。

    蕙畹這一停,也有半年多不見楊紫安了,因他身份貴重,很多事情是可代替楊紫青出去辦的,加上辦事老練穩重,近兩年皇上越發倚重,竟是經常遣出京去各處巡檢,所以兩人聚少離多,現在還在南邊去查檢稅銀之事呢,前日來信說,下月可回京,正好那時也入了夏,想必皇上不會再派他外務了才是。

    且平安王已經上了請婚折,入了秋最遲明年春可望行佳禮,蕙畹一開始本不大滿意,畢竟自己還不到十五,可是這裡的女孩子,大都是這個年紀就出嫁,而且劉氏說的好,世子可是不小了,看在他一等你這些年的份上,房裡連個丫頭都沒有,再拖恐也實在說不過去。

    蕙畹想想也有道理,遂也沒反對,攬境自照,蕙畹發現,古代女子好像發育的蠻早的,自己現在不到十五歲,可是看上去卻相當於十七八的樣子,倒也不顯幼小。早在去年,劉氏就張羅著給她置辦嫁妝,蕙畹也很清楚,自己嫁的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皇室宗親,自是不能簡單,讓人家瞧了笑話去。請用 WwW.5026.com訪問本站

    蕙畹本就是張劉兩家唯一的女孩,且都清楚的知道,兩家如今的光景,卻有七八分都是從這丫頭身上得來的,故幾個舅舅都天南海北可著勁的搜羅了那珍奇之物,預備給蕙畹添妝,因知道蕙畹這場婚事,是皇上親自主婚,定不會在平安城行大禮,故都送到了京城侍郎府封存起來。

    大件的傢俱床榻等物,三舅也尋了那上等的木材,聚集了南邊的精工巧匠,無比給侄女打造貴重體面的傢俱箱籠,可以說,蕙畹和紫安的婚事,如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但是沒有諸葛亮,這東風恐怕也不是召之即來的。

    話說一路行來,秋桂掀起車簾,向前望了望道:

    「小姐,快到了呢,這都瞧見城門樓子了」

    蕙畹抬頭看了她一眼道:

    「你這京城來的次數也不少了,怎的還這樣蠍蠍螫螫的,小心讓人聽了笑話了去」

    秋桂道:

    「可是咱們已經三年沒來了」

    蕙畹放下手裡的書卷,歎了口氣道:

    「你這次何必非要跟著我進京呢,大娘既然給你定下了親事,你不該拖得,我這裡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等你成了親,我尋個機會,把你們要到王府去,我們不是還在一塊嗎」

    秋桂卻道:

    「我跟著小姐一晃也這些年了,小姐又待我極好,我自是要親自伺候小姐行了佳禮才能放心,原先應了父母替我尋的這親事,就是圖他是個老實本分的,我也不想怎樣,只想著還能伺候小姐,就是我的造化了,讓他等一等又何妨」

    蕙畹目光泛起一絲晶瑩,開口道:

    「你這丫頭就是有些執拗,算了,隨你吧,只有我一天,你就跟著我,也就是了」

    兩人正說體己話,就聽見吳貴在外面道:

    「瞧著前面像是二老爺府裡的何管家,在那裡候著呢」

    說話間到了城根前,果然是何管家,何必急忙上前來行禮,迎著他們這一行人直接去了侍郎府,何必早就遣人來報了信,故一到了府門前,張雲昊和劉映雪早就領著博英和蕙晴,站在門口候著了,張雲卿和劉氏一下了馬車,張雲昊和劉映雪就要上前行大禮,張雲卿夫妻急忙扶住兩人。

    劉氏看著雲昊,不免有眼角有些潮濕,細細想來,這一別竟是好些年了,叔嫂原就親比母子,故雲昊一見劉氏,也是有些分外喜悅,開口道:

    「請恕弟失禮,未能出城迎候兄嫂」

    說著又是深深一躬,劉氏扶住他,仔細端詳片刻,卻是又大了好些了,這些年竟然沒得了見面的機緣,劉映雪牽過一兒一女道:

    「快來見過大伯大伯母」

    兩個小的要下跪磕頭,卻被劉氏一把摟在懷裡道:

    「這可使不得,雖是春天,地上畢竟寒涼,回頭病了可怎麼好,一家子罷了,咱們進去再說吧」

    說著摸了摸兩人的頭,著意的親近了一會兒,才放開。兩個小的一眼瞧見蕙畹,雖然三年未見,卻也不認生,一左一右撲到蕙畹身上揉搓,蕙畹挨個抱了抱才作罷,一家人說笑著進了府裡,張雲昊已把東邊的院子收拾了出來,供兄嫂落腳,待安置妥當了,張雲昊才讓兄嫂上座,自己和劉映雪正經八倍的行了大禮,讓一兒一女也磕了頭才作罷。

    張雲卿劉氏自是備下了見面禮給了兩個小的,博峻和蕙畹也拜見了小叔,一家子才落座說話,劉氏卻道:

    「怎麼不見博武」

    小嬸道:

    「聽說近日來了個外國的時節,博武正忙著呢,想必抽不開身來,嫂子放心,我已經遣了小廝去盯著,他一出了衙門,就讓他趕緊家來」

    蕙畹卻挑挑眉,對那個外國使節頗為好奇,以前卻沒趕上過,但從皇宮和市面上所見的洋物件看來,蕙畹覺得挺像英法那邊的,她瞧見過楊紫青曾經把玩過的一個鼻煙壺上,刻畫著一個白膚金髮的歐美女子,且養心殿的那個金色自鳴鐘也是,下面有一行細小的英文,但是卻沒真見過外國人。

    心裡琢磨著回頭仔細問問博武才是,看看能否弄些好東西來,正想著,外間屋有動靜,一個小丫頭道:

    「博武少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如意團花的簾子一打,博武走了進來,蕙畹打眼看去,卻和三年前有些不大相同,了,顯然是還沒來得急換常服,官袍玉帶,神采飛揚,好個少年得志的翩翩佳公子,看見劉氏急忙要下跪,卻被張雲卿呵住道:

    「還不去換了常服來,這樣豈不失了國體」

    博武這才想起自己一身官服,急忙道:

    「娘親略等等孩兒換了衣服再來給您磕頭」

    說著沖蕙畹調皮的眨眨眼,一陣風似地的衝了出去,劉氏卻不免搖搖頭道:

    「終是還沒成家之故,瞧著還是有些毛躁」

    小嬸倒笑了:

    「要說瞄上咱家的可也不少,可一探博武的口氣,竟都搖頭,也不知他到底要尋個什麼樣的才滿意」

    說著靈機一動道:

    「想來博文的親事是畹兒尋來的,莫非博武的婚事也應在畹兒身上不成」

    蕙畹忙道:

    「大嫂的事情那可是湊巧了,趕上大哥英雄救美,成就的好姻緣,和我卻沒干係,回頭不如讓二哥也去街上溜躂溜躂,來個打抱不平啥的,說不得二嫂就有了著落」

    幾人一聽不禁笑了起來,博武這時卻掀了簾子進來道:

    「可是畹兒又編排我什麼了,遠遠的我就聽見了,你也不要編排我,想必是你著急嫁了,攛掇著我快快成親呢」

    蕙畹臉一紅,呸的一聲道:

    「都當了這些年官了,也該出息了,怎的還如此貧嘴,看將來,找一個十分厲害的嫂子來轄制你,看你到時還說不說嘴了」

    博武先見給父母磕頭行了禮,聽到她的話,湊上去笑道:

    「你二嫂厲不厲害我倒是不曉得,我只瞧著我妹子是個厲害的,還沒成親,就管的咱們世子爺聽話的緊,我只保佑我,千萬不要得一個妹子這樣的就好了」

    蕙畹臉上頓時騰的一下紅到了耳後,劉氏一瞧,遂嚇道:

    「博武不許胡說,世子也是你可以隨意編排的嗎」

    博武嘿嘿一笑,悄悄沖蕙畹做了個鬼臉,博峻早就和博英湊到一塊不知嘰咕什麼去了,一家人說了會子話,張雲昊自是知道兄嫂旅途勞頓,遂也不敢多擾,告退離去,張雲卿夫妻拾掇著略歇了一覺,到了晚間,卻是開了熱鬧的家宴,一家子親親熱熱的吃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

    轉天張雲卿遞了折子,等候召見,同僚親戚之間也需走動應酬,所以卻忙的很,劉氏雖沒進過京,但天生的是個有大見識的婦人,且管了這些年買賣內務,自是也不會失了體面,就是不清楚京城的規矩,有弟妹在一邊支應幫補,也是十分穩妥的,所以這次蕙畹反倒輕鬆了起來,遂和博武打聽了那洋人的事情,博武果然告訴他是英吉利國來的使節,而且帶了許多稀奇物件,可惜咱們大燕唯一一個英吉利的通譯,卻趕在這時死了老娘,扶靈回鄉去了。

    這都半個多月了還沒回來,那個使節也只能在驛館候著,語言不通皇上自是不能召見,命博武陪著,聽到這裡,蕙畹眼睛一亮道:

    「你們那驛館我可去的」

    博武狐疑的盯著她道:

    「那是官驛,一般人不可進入,你去作甚」

    蕙畹不免有些失望,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湊到博武耳邊嘰咕了個主意道:

    「你說這樣可使得」

    博武道:

    「這樣倒不難,正好皇上讓我陪著他在京城逛逛呢,讓他瞧瞧我天國上邦的民風,不過你見他卻是幹什麼」

    蕙畹笑道:

    「我不過是想弄些稀奇玩意解悶罷了」

    博武卻打趣道:

    「難不成還嫌你的嫁妝不夠多,自己也要去添置一些」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宗民宗偉最近還好嗎」

    博武皺眉搖搖頭道:

    「宗偉還好,宗民卻不大好,那些年宗偉說左相家的二小姐刁蠻,我卻還沒理會,這嫁了宗民,卻是真真不消停,三天兩頭的不是打這個,就是罵那個,那年上元節我瞧著倒也好,怎的竟是這麼個秉性」

    蕙畹道:

    「李姐姐我接觸的不多,但是也曉得一些,雖直楞些,卻是個爽利快意恩仇的性子,想必宗民哥哥也是有錯的,不然何至於弄到如此」

    博武一歎道:

    「虧了當初你沒許了他,誰知宗民瞧著文雅,卻是個如此花花的性子,房裡本就有兩個通房的丫頭,開臉做了妾室,卻還不足,竟是把軟玉樓的一個花魁,名叫瑾兒的娶了家去,聽說甚是得寵,那李毓蘭一開始還多少隱忍些,後來不知怎的,竟是撕破臉鬧的個不可開交了,算了,你不要去參合他家的齷齪事,如今,我都是躲得極遠的」

    蕙畹不禁有些楞,不想宗民和李毓蘭卻成了一對怨侶,想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博武說的對,自己的身份還是不湊上去的好。宗偉悄悄的道:

    「你不曉得如今還有件稀奇事呢」

    蕙畹道:

    「什麼稀奇事」

    博武道:

    「你可還記得宗偉的庶妹,就是和大哥退了婚的那個」

    蕙畹點點頭道:

    「記得,張雪慧,不是聽說進宮閱選了嗎」

    博武道:

    「就是她,你說就她那個秉性,在後宮裡能出頭,豈不是大大的稀奇事了,聽說吃了些苦頭的,沉寂了這幾年,不想上月卻突然得了皇寵,封成了慧貴人,雖品級小,但聽說常有聖眷,你說可不是稀奇事嗎」

    蕙畹卻不禁暗驚。



洋人約翰

    雖然和張雪慧接觸的不多,但是蕙畹也很清楚,她是個斤斤計較小家子氣的女子,雖說退婚完全是她不知禮數的妄言妄為,但難保她不會記恨,若是一朝得了勢,恐要生出那不好的事情來,即使楊紫青不是一個聽信讒言的昏君,但畢竟傷與口舌也不大妙。

    況如今父兄小叔都在官場,且風頭正健,騰達的太快,難免遭嫉,是是非非縱潔身自好,恐也難避開去,想到此,心裡不免憂慮,看著搏武道:

    「皇上不是一向喜歡有才情的女子嗎,怎的這次眼光變了」

    博武壞壞的一笑,看了蕙畹一眼低聲道:

    「這個畹兒就不明白了,這女子在我們男人眼裡,也分幾等的,性情好,出身好,容色好的為上等,若是再有才情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但畢竟還是尋常者眾,不然清公子的軟玉樓怎麼會門庭若市,姿色才情之外,男人通常也喜歡外表美麗的庸俗女子」

    說著一指旁邊博古架上的青花纏枝花卉賞瓶道:

    「就像這只花瓶,看著賞心悅目之餘,還有那說不出來的妙處,好了!等你成親後去問世子就明白了,這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張蕙畹眼珠一轉,忽明白了一二分,臉一紅,呸一聲道:

    「如今你也學的壞了,看我回頭告訴娘親去」

    博武急忙道:

    「好妹妹,我說著玩罷了,弄到爹娘眼前可就不好了,回頭哥哥給你尋幾樣順心的洋物件給你賠罪如何」

    蕙畹撲哧一聲笑道:

    「說話算話」

    轉而面色正經的道:

    「那你要小心些了,平常不可行差做錯,不然恐讓人揪了小辮子去借題發揮」

    博武一愣道:

    「你說張雪慧」

    蕙畹點點頭道:

    「雖說她自己也點頭了,可是畢竟遭了咱家的退婚之辱,若是她記著恨,找機會下個絆子,咱家恐有禍至,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博武倒是不在意的道:

    「皇上甚是聖明,況且她也不過是被皇上召寢過幾次罷了,遠遠談不上什麼寵妃,自己尚且沒站穩腳跟,怎會不自量力的來尋咱家的麻煩,且咱家和他們張家也算頗有交情來往,雖親事未成,也算是通家之好,若是咱家有什麼禍事,她家也摘不清楚去,她若是動了這個心思,豈不是搬了石頭來咂自己的腳,得不償失嗎」

    蕙畹暗暗思量片刻道:

    「她在宮裡這些年沒沉寂下去,恐也是長了教訓,學的乖了,也許懂了些人情輕重,我就是怕她一時糊塗,只想著當年的那點子過節,莽撞行事了,到時可不妙」

    博武一揮手道:

    「就她,算了吧,咱家雖然都在朝為官,但是兢兢業業的辦差,清清白白的做官,哪裡會有把柄讓她尋了去,再說皇上也不會聽一個婦人挑撥的,你放心吧,對了!我明兒找個機會把那個英吉利的使節約出來,你自己想要什麼東西,自己去問他要好了,先說好,我可是聽不懂他們那個國家的嘰裡咕嚕的鳥語,你自己想法子溝通,但是有一樣,你可不能這樣就去」

    蕙畹低頭看看自己道:

    「我這樣不好嗎」

    博武白了她一眼道:

    「小時倒是個穩重太過的,這長大了到越發的毛躁了,如今請婚折子都上去了,你這丫頭怎麼著也是個世子妃了,這樣拋頭露面,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傳到王府去恐不好」

    蕙畹點點頭道:

    「那我扮成小丫頭好了」

    博武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如今已經快十五了,真真長大了,眉眼本來生的就極好,如今更是出挑,膚光勝雪,內蘊華彩,一行一動大氣穩重,加上一雙靈動晶亮的秋波,就算是自己看了十幾年的親親妹子,博武都不得不說,真真是萬里挑一,小時還可,如今這丫頭通身的氣派,打扮成小丫頭恐不倫不類,會更招眼也不一定。

    想到此,搖搖頭道:

    「不妥,這下人身份也不方便」

    說著瞄了眼外面的院子,博英和博峻正一左一右的哄著蕙晴蕩鞦韆,一陣陣笑聲傳過來,博武莞爾,不禁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眼前靈光一閃笑道:

    「你就穿還扮成男子好了,如今你這模樣扮起來,定是一個翩翩的如玉公子,和當年的博蕙不可同日而語了,且你曾經常年扮男子,也不會讓人輕易看破了去」

    蕙畹也不禁靈機一動:是啊,這些年過去了,博蕙早就被遺忘了,想來縱是遇到了熟人,也不會聯想在一起的。想到此,不禁點點頭。兩人打好了主意,第二天午後,博武果然就把約翰約進引鳳閣。

    博武和約翰已經接觸了幾天,且這個約翰也是粗通一些漢語的,雖然有時候有些雞同鴨講,但是十句話裡,兩人也能互相明白個四五句,蕙畹在二樓雅室候著,心情說實話,有些緊張,腦子裡不禁劃過十幾年沒有過的一些英語單詞和句子,想像著這個約翰是不是和自己前世見過的外國人一個模樣。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門外一陣英語夾雜不倫不類漢語的聲音傳來,還有博武的說話聲,蕙畹不禁站起來,雅室的門打開,走進來一個穿著燕尾服的高大外國人,胸前和袖口的繁瑣精美的蕾絲,使得他彷彿一個從中世紀走出的英倫貴族,也許他就是一個貴族也不一定,畢竟在古代可以出使外國的,大約都不是一般的背景。

    白膚金髮,很年輕,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五官很深,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彷彿一望無際的碧藍大海,深邃而神秘,這是個很英俊的外國男子,而且氣質優雅,一看見蕙畹,就熱情的道:

    「how are you............你......好......」

    一連串英漢摻雜亂七八糟的問候語,蕙畹不禁笑了,直接用記憶中的英語回答:

    「你好,約翰先生,我是張搏武先生的弟弟,見到你很高興」

    結果是巨大的,博武彷彿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蕙畹,表情不可置信,彷彿蕙畹瞬間變成了一個哥斯拉一般,約翰更是突然彷彿上帝降臨,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表達激動的心情的話,還嫌不夠,直接上前來就要給蕙畹來個擁抱,博武一看不好,急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約翰衝過來一下就抱住了博武,場面有些搞笑,博武一把推開約翰道:

    「在我們這裡,你們國家那套禮節還是收起來為好」

    博武這句話說得又快又急,約翰莫宰羊的表情看這著他,蕙畹在一邊撲哧笑了,博武瞪了她一眼道一會兒道:

    「一會兒,我再審你,現在趕緊翻譯給他聽,若是讓他抱了你,世子知道了,你哥哥我恐怕要自刎謝罪了」

    蕙畹吐了吐舌頭,對約翰用英語解釋了一番,約翰才一攤手,表示無可奈何,卻是十萬分好奇的看著蕙畹,小廝進來上了茶,蕙畹請兩人落座,約翰和蕙畹用英語做了彼此介紹後,兩人天南海北的聊起天來,一開始蕙畹用詞遣句還難免生澀,後來熟悉了一會兒,才漸漸找到感覺,流利了起來,且這約翰會一些漢語,故溝通無礙。博武在一邊無奈的看著聊的異常熱烈的兩人,伸手一扯蕙畹的衣服道:

    「喂!你二哥還在一邊呢,而且你二哥沒有你厲害,洋人的話都會說,所以你能不能考慮一下你二哥我,也和我說說,你們兩個嘰裡咕嚕的說的啥」

    蕙畹一笑道:

    「也沒什麼,就是問他一些他們國家的風土人情罷了」

    博武瞪了她一眼道:

    「你什麼時候學會洋人話的,我怎麼不知道,怪不得一聽洋人,你非要見不可,我聽著你比通譯說的還好呢」

    蕙畹眼珠一轉,笑道:

    「在杭州的那兩年,有一個也是英吉利來這裡遊歷的老先生,趕上朝廷禁海,滯留了下來,輾轉在杭州落腳,賃了小叔府衙旁邊廟裡的屋子落腳,小叔小嬸看他可憐,遂多有照顧,那時我淘氣,喜歡玩耍,故常去尋他玩,久了,就會了他們的話」

    這件事蕙畹說的半真半假,人卻是有的,也真是和小叔有些交往,蕙畹那時心情煩亂,故也常去尋他玩耍聽故事,但是不過半年的功夫,海禁就銷了,那個老先生也回國去了,而自己的英語那裡是那麼短時間就能學好的,還不是現代十幾年的苦功,這樣說,不過想混過去罷了。

    博武卻點點頭,好像聽小叔說過這件事,要說別人這麼短的時間內精通洋話,他是絕對不信的,但是蕙畹身上,他卻一點也不懷疑,記得小時候,她剛剛會說話就會念詩,爹爹小叔教過一次的文章,她就差不多能通篇誦讀下來,更不要說後來了,更是不得。

    所以在博文博武乃至紫安等一同一起進過學的同伴眼裡,蕙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所以現在她這樣說,博武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突兀,想起一事來,忙道:

    「你快問他來咱大燕幹什麼來了,皇上讓我探聽他的來意,可他說話我是一個字也聽不懂,那裡探聽的出來,我這正愁呢」

    蕙畹轉頭問了約翰,這約翰和杭州的那個老外不同,那個就是個一般的旅行家,而這位是個真正的貴族,反正說了一串家族的尊稱,蕙畹覺得也沒必要記住,不過他來這裡卻不是國事訪問,而是頂著貴族的光環,想來這裡做生意淘金的。

    博武一聽點點頭,心道原來這樣,自己還以為他有什麼緊要國事呢,遂放下心來,想著回去寫個折子呈上御覽,闡明約翰的來意,自己這差事就算交了。蕙畹一聽他是來做生意的,不禁轉了腦筋。

    想自己最遲過年後,就要嫁給楊紫安了,紫安雖然是皇室宗親,有爵有祿,但是家裡的一應開支應酬頗巨,估計光指著俸祿是不夠的,不然以平安王那樣的性子,也不會置辦豐樂樓一干產業了,想來是家大業大,外面瞧著風光無限,裡面不見得多有家底,且王府這些年沒有女主子,自己一去,必是不能推脫的,想來定要掌起家務於王爺分憂。

    若是能提前置辦些產業,將來也有個底子,縱是用不到,留著保險也好啊,不是自己未雨綢繆,想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個時代太變態,若是將來楊紫安真的有了什麼外心,自己手裡有銀子撐腰,一抬腿就走了,也更有保障,當然這些心思,絕對不能讓楊紫安知曉的,不然說不准現在他就會掐死自己,但是蕙畹覺得,女人還是要有些成算才好。

    娘親就是例子,爹爹算是正經人,前年不還有一個下屬,非要把自己一個能詩會文容色嬌艷的侄女 ,嫁給爹爹當二房嗎,以蕙畹看,爹爹當時不見的得沒動心的,定是是瞧過了,是個好的,遂私下裡和娘親透了些話過去,娘親倒也沒說什麼,卻是私下裡請了三舅過府來,和爹爹喝了一次酒,懇談了一夜。

    從此爹爹就沒在提,蕙畹暗自忖度,以三舅的精明,必不會直截了當的阻止,後來讓秋桂尋了上房裡伺候的丫頭打聽了,果然,三舅也沒說旁的話,只和爹爹敘了一夜的舊事,爹爹就歇了心思。

    想來也是,當年張家是個甚家境,聽外祖母說過,娘親嫁過來之前,連隔夜的米糧都沒有,後來這一步一步的才這樣了,所謂患難夫妻,正如爹娘一般,估計是勾起了爹爹對娘親的憐惜和敬重,再加上也確實心思也不是很大,故就此揭了過去。

    蕙畹想,若不是娘親有手段,置辦下了如今這般家業,恐爹爹即使不會寵妾滅妻,也會娶上一兩個來添堵的,想到此,遂開口和約翰商量起來,兩人從午後一直說到近掌燈時分,約翰也是頗為高興,博蕙說待來日給他引薦三舅,再細細商議。

    博武一看時候不早,急忙催著蕙畹出了引鳳閣,三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本來三人該散了的,誰知約翰異常興奮,硬是拉著博武不放手,一定要三人一起吃晚飯,博武推脫不過,只得依了他,卻沒去劉張記,而是去了會賓樓,畢竟那裡沒那麼糟亂。

    一邊讓小廝回去給府裡送了信去,說和畹兒在外面吃了,三人直接到了會賓樓,可巧到了門口竟碰上了個熟人,不是別人,就是也來這裡吃飯的李瑞清,李瑞清顯然和博武已經混的極熟悉,兩人寒暄幾句,目光掃向蕙畹。

    畢竟也三年不見了,一時只覺得眼熟的緊兒,加上旁邊有個洋人,竟是沒認出來是蕙畹,盯了蕙畹片刻道:

    「這位是.....」

    博武看了蕙畹一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蕙畹上前大方的一揖道:

    「在下是搏武的表弟,劉天雲,久聞請公子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幸會幸會」

    緊急情況,蕙畹只得先借用二舅家的表哥名諱一用了,李瑞清急忙一拱手道:

    「哪裡,不過紈褲虛名耳,遠不及令表兄少年登科,光耀門庭」

    約翰聽他們之乎者也的說了一通,自己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忙用英語道:

    「CHRIS,你們說的什麼」

    CHRIS是蕙畹為了溝通方便,給自己臨時起的英文名字,蕙畹遂給他介紹,李瑞清稀奇的望著說的一口流利英文的蕙畹,對博武道:

    「想不到你家還有如此通洋文的表弟,真真令在下佩服」

    博武微微咳嗽一聲道:

    「所謂相情不如偶遇,正好我們也要請約翰吃飯,請公子可否賞光」

    李瑞清也不推辭:

    「那我就討饒了」

    說話幾人進到了會賓樓,這一餐雖說有些語言障礙,但是有蕙畹在一邊插科打諢,倒也吃得賓主盡歡,酒足飯飽後,李瑞清道:

    「前面就是我的軟玉樓,不如請幾位去哪裡樂一樂可好」

    蕙畹一愣,博武頓時一口茶噴了出來,蕙畹急忙站起來道:

    「時候不早,恐家裡惦念......」

    剛說到這裡,就被約翰打斷,中英文摻雜的表達了非要去的決心,蕙畹當然不能去,雖然也很好奇,剛想著如何推脫了去,就聽見門外一陣喧鬧聲,幾人不由的好奇,京城誰不知道,這個會賓樓頗來頭,好像是哪個宗室的產業,敢在這裡鬧事的還真沒有,所以好奇心驅使,博武推開門向外面望了望,這一望卻不禁大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11 PM

軟玉風情

    喧鬧的正是旁邊屋子的門口,一個女子攔著兩個錦衣男子,正在糾纏,女子穿著一件銀紅的透紗短衫,裡面只著了蔥綠色抹胸,露出胸前一痕雪脯,霎時誘人,下面白色繡海棠花的綾子裙,頭上側梳墜馬髻,別著一朵盛開的海棠花,和裙子上的交相輝映,明艷非常。

    柳眉星眼,微翹的紅唇,帶著十足的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安分的良家女子,女子旁邊是一個錘髻小丫頭,年齡不大,形容尚幼,但是卻也伶俐的很,這倒不是令搏武驚的原因,令搏武驚的是,他們攔住的兩個人,一個面白無鬚竟是大內總管胡康,另一個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了吧,搏武不禁暗暗為這女子抹了把汗,按理說該上前去,可是想到畹兒和約翰也在,故有些猶豫。

    他猶豫的功夫,不想胡康眼尖,一眼就打上了他,正愁無法脫身去,眼前這個女子實實的刁蠻,今兒原是皇上臨時起意,要出來逛逛,於是帶著倆個侍衛出了宮,逛到了這長樂坊來,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正逛到會賓樓,楊紫青就把侍衛留在門口,自己帶著胡康進來用膳,菜品很不錯,楊紫青吃的很滿意,可是出來的時候,卻遇上了這個個女子,樓道窄辟,無意中碰了一下,誰知這位竟然不依不饒起來,非要尋個說法。

    楊紫請那裡見識過這等無賴女子,胡康也是沒法子,待要呵斥幾句,畢竟小事,對方又是女子,恐不妥,可是這樣卻也過不去,正煩惱著,不想一眼看見了張博武,胡康急忙道:

    「張大人」

    張搏武待要縮回頭去,已經晚了,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來,那女子是這長樂坊無人不曉的一個破落戶,原是一個商人婦,夫家是做綢布生意的,可誰知嫁了一年不到,就一病去了,留下嬌妻守寡,這麗娘雖本性風流,有些水性,但是卻有些真本事,接了丈夫的鋪子,拋頭露面的做生意,更比她死去的丈夫強上百倍。

    如今在城裡也有些名聲,因容色妍麗,人稱麗娘,實實的不是一個尋常的良家婦女,年紀也不算大,二十七八歲吧,卻最喜挑逗年輕男子,可巧今個也來這會賓樓打牙祭,迎面撞上了楊紫青,楊紫青本來生的不差,加上金冠華服,氣勢不凡,這麗娘不禁動了迤邐之思,遂尋了個借口挑逗於他,誰知看著是個機靈的,卻是個榆木疙瘩,點不通透,遂發了潑勁,竟就是攔著不讓兩人走。

    正僵著,不妨旁邊屋子又來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郎,遂笑道:

    「今兒可是怎麼了,這京城的俊俏人,全來了會賓樓,倒令麗娘我開了眼」

    說著竟用一雙含情的鳳眼,掃了博武一眼,搏武也不在街面上走,哪裡會認識她,不妨有如此大膽的女子,不禁也是臉色泛紅,女子看他紅了臉,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楊紫青這個氣啊!心道,張搏武更是不中用,這人剛過來就臉紅了,如何指望他,正想著,張博武那屋子的門又開了,卻是又走出了三個人來,楊紫青一看,才鬆了口氣,這清靜令蕙畹不禁有些慌亂。

    不過看見皇上的慌亂,很快被這一出好笑的戲碼代替了,遂暗自偷笑,李瑞清一瞧,急忙喝道:

    「沈麗娘,你越發大膽了,你道這是何人,你也敢肆意招惹,回頭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麗娘和李瑞清本有些私密的情事,見他說的毫不作為,心道糟了,看來這幾位不是尋常的男子,但她機靈的很,飛快的收了潑辣的嘴臉,沖楊紫青款款一褔道:

    「公子得罪了,奴家不過瞧著公子面善,故開個玩笑罷了,請公子海涵」

    說著微微側頭,對著楊紫青送去一泓秋波,楊紫青也不欲再和她糾纏,一揮手道:

    「罷了」

    那沈麗娘站起身,掃了幾人一眼,目光在約翰和蕙畹身上逗留片刻,咯咯笑了幾聲道:

    「如此,麗娘告退」

    說著沖李瑞清道:

    「明兒,麗娘做東,請清公子去我府上吃酒,公子可定要賞光啊」

    說著瞥了清公子一眼,領著小丫頭竟自下樓去了,總是李瑞清一向風流不拘,也不禁有些尷尬,蕙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道這傢伙絕對和這個麗娘有一腿,瞧剛才兩人那個眉來眼去的官司就知道,楊紫青當然也不傻,瞪了李瑞清一眼道:

    「這究竟是個什麼女子,竟是如此大膽」

    李瑞清簡單的說了,房外說話也終不是個事兒,幾人遂又進了蕙畹他們的雅室,蕙畹原想跪下行禮,可是一想今天自己的打扮,還有約翰也在一邊,這楊紫青大約不想曝露了身份去的,正左右為難,楊紫青目光卻盯著約翰打量,博武低聲道:

    「這是英吉利來的時節約翰,爺,還不曾見過的」

    約翰卻不知道誰對誰,只喜歡人多熱鬧,遂高興的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李瑞清和張博武不約而同的看向蕙畹,楊紫青這才瞧見一邊的蕙畹,神色一怔,心道這是誰,瞧著怎的如此面善,蕙畹暗自掂量著,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身份說明不行,不挑明豈不又落個欺君之罪,博武也是左右為難,楊紫青開口道:

    「這個位公子甚是面善,卻是何人」

    博武為難的道:

    「這......這......」

    蕙畹靈機一動,忙開口道:

    「在下克裡斯」

    「克裡斯,倒是個洋人的名兒,你也是英吉利來的嗎」

    蕙畹道:

    「不是,我只是略通他們的話」

    楊紫青恍然大悟道:

    「原來你是張博武另尋來的通譯」

    蕙畹也沒回答是或不是,只含糊的支應過去,楊紫青看了約翰一眼,對張搏武道:

    「他來幹什麼,你可知道了」

    張博武急忙道:

    「他是想來咱們大燕做生意的」

    楊紫青笑了:

    「互通有無也無不可,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裡」

    李瑞清道:

    「我是想著這裡離我的軟玉樓頗近,想請幾位去做一做,近日有教坊新排演了歌舞曲牌,倒也新奇」

    楊紫青一挑眉道:

    「軟玉樓,聽著甚是熟悉」

    胡康悄悄湊近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楊紫青笑道:

    「原來是這麼個軟玉溫香的所在,倒是聽說過,不如我也去見識見識,如何」

    蕙畹急忙道:

    「在下還有事情,不便一同前往,這就告辭了」

    楊紫青卻一揮手道:

    「這裡有個洋人,你這個通譯不在,如何使得,清公子的軟玉樓卻是個十分風雅的地方,咱們去略做做,只看看他的新奇歌舞曲牌在走也就是了」

    蕙畹不禁傻眼,心道這究竟是怎麼弄得,怎麼竟是自己騎虎難下的要去那個軟玉樓了,遂悄悄看了博武一眼,博武悄悄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無妨,那裡哥哥去過,不是那醃趲之地,況且有我在,你跟著去瞧瞧好了」

    蕙畹不禁微微一歎。幾人出了會賓樓,拐了個彎就到了軟玉樓,三年前蕙畹來這裡,卻是白天,只看見緊閉的大門和隱約的絲竹盈耳,今日來正是晚上,兩扇紅漆大門開來,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不知多少輛的精緻馬車軟轎,飛簷下吊著一盞盞紅燈,門口有招呼客人的小廝,卻不是蕙畹想像的老鴇子,邁進裡面就是好一片紙醉金迷的景象。

    裝飾華麗但並不流俗,迎上來一個三十來歲頗有風情的女子,看見李瑞清急忙上前施禮,李瑞清道:

    「如煙,給我們安排二樓的座位,我們今兒看看你排的歌舞曲牌」

    那喚如煙的女子,略略掃了蕙畹他們一圈,在約翰身上都沒多大吃驚,卻在看見蕙畹時,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這裡的佈局像個大大的戲台,二樓是一圈的圓形圍欄,圍住一個個雅座,蕙畹幾人坐在二樓正中的位置,前面舞台上的情景清晰可見,視野很好,下面有些散座,大約還沒到時候,沒有幾個人。

    楊紫青坐在中間上首的位置,左邊做了約翰,接著下面是蕙畹,畢竟蕙畹要跟著翻譯的,楊紫青顯然對英吉利的風土人情頗有興趣,問了許多,蕙畹只得一一翻譯過去,楊紫青卻驚訝的瞥了蕙畹一眼,訝異於她不大的年紀,就能說的這麼流利的洋話,且總覺的這個少年有些好看的過分。

    這如今坐的離自己不遠,竟然隱隱約約的彷彿有一絲馨香盈動,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楊紫青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側目仔細打量蕙畹,眉清目秀,光華內蘊,穿著一件白色的雲紋錦袍,腰間絲絛垂下,掛著一塊羊脂白玉的雕麒麟斧形佩,雖然簡單,但是卻也不可多得,可見家世不差,頭上同色綸巾束住頭髮,垂下飄帶於腦後,眉目俊秀清雅,尤其一雙瀲灩雙眸輝光流轉,紅唇挺鼻,白如玉的雙頰邊,是一對元寶似地小耳。

    燈光下晶瑩剔透的,有些微微發著淺紅光潤的色澤,不過等等,楊紫青的目光停在蕙畹的耳際,半天沒回神,蕙畹一回頭,正對上楊紫青灼灼的雙眸,眸中的彷彿有些看不清的東西流動,蕙畹不禁有些惴惴,這時下面的歌舞也開始了。

    軟玉樓的確很得趣,從頂棚垂下的一串串明燈,此時都熄滅了,只舞台一周懸著的琉璃燈點了起來,使得舞台上亮如白晝,看的分外清晰,後面是吹拉彈唱的女子,前面是隨著樂聲而動的舞姬,霓裳環采絲竹陣陣,且個個容顏絕美,不可多得,蕙畹不禁暗暗服氣,怪不得這清公子的軟玉樓名聲如此大,卻原來真真有品質,看來這聲色場所的經營,也是要動腦筋的。

    她看的有趣,卻不知道昏暗的燈光下,楊紫青正悄悄的注視著她,楊紫青心道,從她耳邊的耳環痕跡可以肯定,她絕對是個女子,怪不得她剛才要執意家去,而且她是認識自己的,從她對自己敬畏眼神就能看出來,故自己讓她一起來軟玉樓,她也沒敢違逆,從她的行動言行上看,卻頗有氣度,不像個尋常的小家碧玉,然,大家閨秀卻是何人,有如此的本事能通曉洋文。

    目光仔細尋索過她的臉,落在旁邊的博武臉上,細看之下,兩人竟然有幾分相似,腦中靈光一閃,楊紫青不禁想了起來,這個女子不是旁人,該是那年見過的博武的妹妹張蕙畹吧,什麼克裡斯,真真會弄鬼,轉而卻不禁笑了,不成想這幾年不見,倒是越發出挑了,且彷彿性子也變了,竟敢和自己哥哥出來下館子。

    想到此,不禁又是一笑,此時歌舞停歇,燈光重新亮起,舞台上緩緩行來一個懷抱琵琶的綠衣少女,秋水為神,玉為骨,裊裊婷婷婀娜多姿,就連見多識廣,閱女無數的楊紫青,都不禁多瞧了兩眼,蕙畹不禁一歎,心道如此美麗卻偏流於風塵,可惜可惜,博武湊過來道:

    「看見沒,這就是軟玉樓的四大花魁之首名喚綠珠,因喜穿綠色而得名,色藝雙全」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不是看多了這般絕色女子,才看不上大家閨秀的吧,閨秀多呆板無趣,那裡有這樣的風情,若是如此,可就糟了,恐他這親事成不了了,難不成也像宗民一樣娶一個花魁回去,這可萬萬使不得,正想到此,卻見綠珠款款一褔,舞將起來,卻是一曲新奇的琵琶舞。真正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靈動非常,身段輕軟的不可思議。

    一曲畢,李瑞清看了楊紫青一眼,見沒別的反應,不禁暗暗佩服,不愧是聖主明君,卻真真定力不凡,軟玉樓的規矩,四大花魁各有特色,雖是清館卻可以陪著吃酒說話,但每晚也只一次機會,也不難,只要合了花魁的心意就行。

    綠珠俏目向樓上掃去,她也不傻,瑾萱從良,被翰林院張大人贖身進府,雖說只是騰妾,卻總歸有了歸宿,且張大人年輕英俊,又是世家公子,卻令他們其他幾個羨慕非常,因此也動了心思,無奈軟玉樓雖然官員商賈不少,卻酒色之徒者眾,卻哪裡再去尋一個張翰林,今兒可巧輪到自己上台,如煙又悄悄和她說了,清公子引了人來,綠珠不禁心下竊喜,清公子故交好友眾多,且多是年輕才俊,那個張翰林就是他帶來的,卻不想瞧中了瑾萱,自己不知是否也有瑾萱的好造化。

    想到此,一雙妙目抬頭向二樓中間的雅座看去,果然,除了一個金髮藍眼古里古怪的洋人外,其他幾個都異常出色,綠珠不禁嫣然一笑,蕙畹不禁一愣,清公子卻笑道:

    「綠珠向來眼高,看來今日卻是在座的,有她心儀之人了」

    說著對楊紫青相詢:

    「爺,可喚她來陪著坐坐,雖是風塵女子,但頗有幾分才情,琴棋書畫不說十分的好,但也少有匹敵者,實乃是我這裡的花魁之首。」

    「有才情嗎?」

    楊紫青似笑非笑的掃了蕙畹一眼道:

    「喚她上來就是,爺倒是想見識見識」



破釜沉舟

    綠珠緩緩行來,近看卻比遠觀更有風情,綠珠久歷風塵,一眼就能看出楊紫青是主客,且清公子何人,左相之子,言談舉動間,尚且恭肅有禮,可見不是王孫就是貴戚,旁邊的張大人她是見過幾次的,當年的三鼎甲之一,如今的鴻臚寺卿,天子寵臣,也只落個陪坐,那麼坐在上首的這位,定是頗有來歷了,卻真是難得的好機會。

    想到此,眸光一轉,款款一褔道:

    「綠珠給各位貴客請安」

    楊紫青掃了她幾眼,見她膚如凝脂,面如白玉,手如柔荑,領如蝤蠐,聲若珠玉,巧笑盼兮,已經換下舞衣,卻仍是一身淡綠如煙的削肩湖絲裙,腰間一串明珠束腰,垂下翠琅玕,行走間環珮叮咚,清脆悅耳,明眸流轉,天然攜帶了萬千風情,果真一個難得的佳人,楊紫青微微抬手道:

    「你叫綠珠」

    綠珠頷首道:

    「正是小女」

    楊紫青眼中流露出幾分興味道: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綠珠雖稟絕世之姿,卻是薄命紅顏,令人可歎,想來你這絕艷的容色,可於昔日的佳人相較,故也稱綠珠」

    綠珠開口道:

    「公子謬讚,小女子陋至粗顏,怎可真於綠珠相較,不過卻也習得綠珠一曲,願以悅君耳」

    楊紫青一挑眉道:

    「!倒要洗耳恭聽」

    綠珠側身坐在一邊的繡墩上,手裡琵琶一起,開口卻是一首綠珠的成名曲《明君》:

    「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

    曲調雖淒涼婉轉,但唱曲之人卻嫵媚動人,搭起來,十分引人憐惜,就是蕙畹都覺得實在賞心悅目,何況在做的幾個男人,要說這女子也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是卻少了一份綠珠該有的氣節,眸光微動間,有幾分急切明顯的討好,不免流於諂媚庸俗,可惜了。

    一曲,畢楊紫青拍拍手道:

    「果然,恍若綠珠在世,倒也難得」

    說著瞥了蕙畹一眼,心下不免暗暗相較,這綠珠美則美矣,卻有些失於莊重,風塵女子畢竟流俗了,而這張蕙畹雖儒袍綸巾,難窺其裙釵風姿,卻星眸神采,光華難掩,且貴氣穩重,實實的一個難得的女子。

    楊紫青不免暗暗遺憾,昔年間見她,雖也出挑,但畢竟年貌尚小,不成想,幾年不見,倒是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也不怪紫安心心唸唸一刻也放不下去了。綠珠多精明,不過一會兒功夫,就發現首座的這位貴客,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張大人旁邊的公子,綠珠暗暗納罕,遂著意打量了幾眼,不禁暗驚。

    遂扮的十分相像,但這裡是何種地方,卻是常見風月,一眼就瞧出,這位恐怕是個男裝的佳人且舉止大方得體,容貌不俗,若是換了儒裙金釵,恐比自己的容色也不差,而且通身有一種貴族官宦家的氣質,大約是哪家調皮的閨秀,喬裝來這裡見世面,雖有些不和禮法,但也是有過一兩次的,而且她張口和旁邊的洋人說話,一連串嘰裡咕嚕的番邦話,甚是流暢,到令人十分新奇,想來上座的貴客也是曉得的,不然也不會棄了自己,去關注她。

    想到此,綠珠羨慕嫉妒之餘,不免起了好勝之心,自己一個花魁頭牌,難道比不過一個呆板無趣的大家閨秀嗎,瑾萱那丫頭還能逗敗左相千金,佔了張翰林的獨寵,何至於自己卻做不來呢,一想到瑾萱,綠珠不禁又看了蕙畹一眼,細看之下,卻和瑾萱有三分相似。

    蕙畹回頭,正對上綠珠打量的目光,目光令人不大舒服,不禁微一皺眉,張博武笑道:

    「綠珠不愧是綠珠,在下今日即飽覽秀色,又享了耳福,真真造化」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低聲湊近他耳邊道:

    「你這個樣子,回去我告訴娘親去」

    博武面色一變,尷尬的輕輕咳嗽兩聲,不在說話,楊紫青即知道了他們兩人的關係,自是不免失笑,瞥了一眼綠珠道:

    「清公子言說,綠珠姑娘才情不凡,且即為綠珠,豈能無詩乎」

    綠珠盈盈淺笑道: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紅殘鈿碎花樓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蕙畹不禁暗笑,這綠珠的確會取巧,不過也甚是機變就是了,這本是牛僧孺《周秦行紀》裡的一段典故,竟被她信手沾來,楊紫青也不免一愣,笑著點點頭道:

    「倒真是個機靈的,可見也真有些才情」

    目光一轉,掃了蕙畹一眼道:

    「今日見了綠珠,到也不虛此行,時候也不早了,咱們就此散了吧」

    綠珠一愣,心道自己才覺得有望,怎的就散了,遂心思一轉,急忙道:

    「小女尚有一事相求」

    眾人把目光都投向她,綠珠道:

    「三日後是軟玉樓的拋彩爭魁之日,姿色之餘還要文采,小女雖有些歪才情,但總也有些忐忑,故請幾位公子賜教一二」

    「拋彩爭魁」

    楊紫青疑惑的看向李瑞清,李瑞清道:

    「我這軟玉樓裡,每年必是要選一次花魁的,除了歌舞姿色,才情也是一向,備選的姑娘可以把自己出的題目寫於綵燈之上,高懸廊下,來往的客人隨意競猜,誰的猜中的越少,誰就是這年的花魁了,綠珠就是去年以一個燈謎獲勝的」

    說著瞅了一眼綠珠道:

    「不妨你投機取巧,來這裡尋幫手,倒是個十分機靈的」

    綠珠原不過是藉著這個由頭,給楊紫青露個口風,希望他那日再來,這時一聽李瑞清如此說,到真動了心思,姿色上自己出挑,可這才藝上,卻輸了那兩個一籌,難得有今日的機緣,若是得了好題目,也不枉自己這一番屈意賣弄了。

    想到此,急忙款款一褔道:

    「小女子在此先謝過了」

    楊紫青倒是來了些興致道:

    「燈謎對子都可以嗎」

    李瑞清點點頭,楊紫青低頭想了半天,一時還真尋不出絕難的,蕙畹卻是有些急躁起來,眼瞅著這就走了,怎的又出了這么蛾子,遂也低頭想著,給她一個交差,好散了家去,眼前一亮,想起了一副對子來,遂開口道:

    「我這裡倒有一個上聯,送與姑娘便了」

    綠珠一愣,不成想竟是她,蕙畹看了她一眼道:

    「看我非我,我看我也非我,如何」

    楊紫青目光一閃笑了,道果然極難,可有下聯,蕙畹不禁眨眨眼笑道:

    「這個我卻也不知道下聯的,是書上看來的,想必符合綠珠姑娘的要求了」

    她說的俏皮,楊紫青不僅瞥了她一眼,低聲暢快的笑了起來,站起來道:

    「這可是真該散了」

    綠珠無法,只得退了下去,幾人出了軟玉樓,卻已是月上中天,恭送楊紫青上了軟轎,轎夫起轎,楊紫青卻掀開轎簾,眼睛看著蕙畹道:

    「你這個我非我卻很不錯,來日若有機緣,再來領教下聯」

    說完放下轎簾走了,胡康不禁回頭看了蕙畹一眼,心道瞧著皇上今兒倒是對這個通譯很有幾分興趣,不免疑惑。蕙畹卻是一驚,心道,楊紫青這話什麼意思,莫非看破了自己的喬裝,這一停事,想來是自己莽撞了,以後該謹小慎微一些,可也是無法,她那裡曉得,就趕的這樣巧。

    兩兄妹回到家,張雲卿夫婦還沒有歇息,卻在上房候著兩兄妹呢,見兩人平安回來了,才放下了心,略問了幾句,博武蕙畹自是不能全盤交代,只說吃了飯在引鳳樓喫茶來著,劉氏才點點頭,數落了博武幾句,交代以後不可帶著妹妹逛的如此晚,才放他兄妹自去歇息不提。

    蕙畹卻得了教訓,只讓博武把三舅引薦給了約翰,加上通譯不日可到京,倒也沒她什麼事了,卻得了約翰送給她的不少好物件,舉凡玫瑰花樣式的胰子,以及香水,鏡子等,雖是尋常用品,但是卻精緻得用的很,蕙畹很是喜歡。張雲卿於三日後得了召見,皇上甚喜,正好禮部左侍郎告老,遂點了張雲卿補上,雖無大實權,是個閒職,但是張雲卿卻很滿意。

    他和雲昊私下裡也是商議過的,這些年張家騰達過快,若是他再點了個至關緊要的官職,雖一時盛極,然,盛極必衰乃是常理,故心中夙夜憂慮,自去年,張雲卿就動了歸隱田園的心思,這些年雖一路順風順水,卻也是忐忑憂思,戰戰兢兢的,想來並不如貧苦時自在,且如今兄弟兒女眼瞅著都各有歸宿,張雲卿不免起了怠惰之心,也是想著這些年,妻子身心操勞,倒不如致修歸田含飴弄孫的好。

    可這官場卻是個騎虎難下的,如今自己不老不小,告老歸田恐也說不過去,再尋機緣也就是了,所以如今得了個禮部的閒差,倒也很和心思,雖是閒差,但畢竟是升了職,故親朋好友紛紛來賀,也是熱鬧了幾日,原也有官員的府邸,張雲昊卻說什麼也不讓兄嫂搬出,言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團圓了,卻哪裡有再分開的理,張雲卿夫婦無法,也就在雲昊府上安置了下來。

    大約是張家太紅遭嫉,半個月後,卻出了一件大事,這幾天不知怎麼,皇上歇朝,小叔博武和爹爹關在書房裡不知道商量什麼機密事,邱侍郎也來過兩次,也頻繁外出,蕙畹打量著這情景,心裡不免忐忑,總覺彷彿出了大事,看爹爹和小叔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有不好的事情了。

    所以這天命秋桂門口瞧著,博武一回來,勢必要引他來自己房中,到了二更時分,博武才進來蕙畹房裡,蕙畹急忙遣退了下人,拉著他問道:

    「可是大哥哪裡出了什麼事」

    博武驚訝的道:

    「你怎知道」

    蕙畹面色一變道:

    「那麼我是猜中了,這個也不難猜,如今咱家也算家大業大的了,京城裡也頗有關係,縱是有眼紅的,想來使壞,恐也要掂量掂量,卻是比不得大哥遠在南邊,且孤身一人,我聽紫安在信裡提過,南邊的那些官員自成體系,難轄制的很,大哥本有些孤直,加上我聽說,皇上去年讓他緊盯鹽稅之事,要知道十之賦稅八九來自鹽稅,這個可是個棘手的差事,那幫南官,狗急跳牆,群起而攻之,大哥縱是清廉,也是架不住的,你快和我說,倒是出了多大的事」

    博武不禁重新打量蕙畹,洪先生常說,畹兒若為男子,一國之相也當得,原來自己還不信,今天聽她的一番話,才知道,看她平日裡隱於閨閣內宅,不想卻真真眼光犀利,對朝廷大事看的這樣清楚明白,一語就道破了關鍵,是啊!如今南邊九省的鹽政司聯名參了大哥一本,大哥就是有一百張嘴,恐這次也辯駁不開去的,人家下好了套,向你身上潑髒水,你那裡摘楞的清。

    想到此,博武眼中不免升起一絲希望,畹兒這丫頭素來機靈,沒準就能有個什麼法子,遂細細於蕙畹說了,原來今年一開年,博文因考評政績均優,故讓皇上點了個鹽政督查,卻是大大的升了官,博文也是意氣風發,立志肅清鹽政,以報聖恩,可鹽政之弊,已存在幾十年,先帝在時,都沒能肅清,如何是你一個小小督查去了,就能辦的了的。

    且那些官商勾結,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同氣連枝,就是來了個總督,也是不懼的,何況你小小的督查,博文卻也有一招狠得,逃鹽稅是吧,那好,直接攔了私鹽進出的要道,不繳清鹽稅,這私鹽也休想再販賣,販賣私鹽,已經是朝廷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了,可博文卻較真的管了起來,擋了眾多人的財路,他還能好的了。

    不知怎的,下級官員彈劾了他一個受賄貪墨的罪名,博文自是不怕,可人家上下勾結,卻在博文府裡的後院起出了髒銀和賬本,竟真真有博文衙門的印章,這一下,你百口莫辯,如今已經被上級督撫關押了起來,並聯合九省鹽政司參了博文一個貪污受賄。

    蕙畹不禁一驚。急忙道:

    「那大嫂和侄女他們可好」

    博武道:

    「世子正巧在南邊,得了信趕去了,所以他們倒還好,再說大嫂家裡也不是無名的百姓,他們自是也不敢太放肆」

    蕙畹不禁暗自?舌,這就是典型的上下串通栽贓嫁禍,真是齷齪。心裡不禁暗暗著急,楊紫青雖是明君,卻最喜擺弄平衡之術,他是命博文去肅清鹽政,如今事情鬧成了這個樣子,蕙畹相信,楊紫青也必是能看出來,這是明顯的栽贓嫁禍,但蕙畹也清楚,到了這個時候,十有八九皇上會先平息鹽政的亂局,再做它圖,要平息亂局,首當其衝,就是要有一個代罪羔羊,而犧牲博文怎麼看都是最好的結果,不然能下旨把九省的鹽政官員全部罷免嗎,那豈不動搖了根本。

    想到此,蕙畹不禁大驚,不行,無論如何自己不能讓大哥有不測,大哥還這麼年輕,前程似錦,且嬌妻幼女,想到此,開口道:

    「紫安可說了什麼不曾」

    博武忙道:

    「世子言說他自會盡力保全博文,讓咱們再京裡也想一下應對之策」

    蕙畹不禁暗驚,若紫安都這樣說,可見事情真的不好了,想必,他在那裡,是為了保著博文的安全,不然博文若這節骨眼出了不測,這罪名就真真坐實了,如今卻是要看楊紫青的態度了,若是他有心想保博文,就會直接命紫安把博文押送回來,再審理調查,若是他不想保,估計會即可招紫安回京。

    博文失去了紫安這個護身符,估計這輩子也別想進京了,想到此,急忙道:

    「皇上的意思可知道」

    博武一歎道:

    「這兩日皇上歇了朝,上了折子,也是不理會的」

    蕙畹不禁暗道不好,這楊紫青看來是打定了主意要犧牲博文了,不行,必須想法子改變他的決定,博武離開後,蕙畹左思右想,想到了一個主意,遂暗下決心,如今也只能如此一試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1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 06:11 AM 編輯

背水一戰

    楊紫青這兩天正在煩心的時候,張博文的事情他心裡清楚,估計是鹽政司那裡上下勾結陷害於他,楊紫青很明白自己這一招棋下的過早了,其實也怪張博文冒失激進,當初自己就是看中了他穩妥的性子,才讓他進鹽政去試試水,如今不禁沒試出深淺,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

    楊紫青當然知道,這也不能怪張博文,他真的沒想到連上面的督撫都跟下面是一路的了,看來想一次肅清絕無可能,九省鹽政司聯名參張博文,這那裡是參張博文,這是變相的要挾自己,震怒之餘,楊紫青也心煩意亂的很,如今之計,唯有快刀斬亂麻,平息鹽政之亂,勢必張博文這顆棋子就不保,可是若是殺了張博文,於紫安和博蕙的情分上,又過不去,真真難辦。

    故此楊紫安這兩日歇了朝,避居養心殿誰也不見,胡康卻進來回道:

    「洪大人在宮門外候著見」

    楊紫青估計又是一個說清的,遂擺擺手道:

    「不是說了嗎,誰也不見」

    胡康卻呈上一篇文章道:

    「洪大人言道,皇上若不見也可,只這篇文章定要瞧瞧」

    「文章」

    楊紫青一挑眉道:

    「洪先生倒是越發沉得住氣了,竟不是來說清,而是來和朕談論學問的」

    說著打開一看,卻是三年前殿試的時候,自己出的那篇策論題,君子不黨,向下看去,開篇即引用了古典,《荀子》有云:

    「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中間闡述了朋黨之弊,合群之利,最後一句,古人云:

    「自古來,以個人好惡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者,終不過分崩離析、身敗名裂,落得個生死兩茫茫。然,此真理也,是故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然若小人得意,君子何當」

    一篇文章措辭犀利,直指弊政,雖有質疑君主之嫌,楊紫青也看出來了,卻隱約也是為了博文之事,卻不知這是何人所作,如此大才,堪當大用。想到此,楊紫青道:

    「胡康,先生可還說了什麼」

    胡康道:

    「奴才在宮門處瞧見,除了洪大人,旁邊還有一頂軟轎,彷彿有人,卻不知究系何人,洪先生只說,若皇上想要見這寫文章之人,他自當舉薦」

    楊紫青不禁笑了道:

    「洪先生倒是能掐會算的很,知道朕看了文章,必是要傳見的」

    遂道:

    「讓他帶著人進來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胡康領命而去,蕙畹在軟轎裡坐著,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雖說昨天想了這個破釜沉舟的主意,煩了洪先生搭橋,卻也知道不一定就成了,雖說洪先生對自己掰出來的那篇朋黨論頗為讚賞,其實蕙畹心裡也不知道如何救博文,且這篇文章有些質疑皇上,故也有幾分險,但是如今她也顧不得了,她只知道,勢必要讓楊紫青改變主意,押解博文進京來審。

    京裡不比南邊,自己家關係眾多,怎麼也能緩上一緩,最不濟,至少性命無憂,以她對楊紫青的瞭解,看見自己的那篇文章,應該會召見自己的吧,那麼自己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改了主意呢,正心裡掂量著,只見遠遠的胡總管走了出來了,蕙畹一喜,看來自己這破釜沉舟之計初步奏效了,胡康笑瞇瞇的站在宮門處道:

    「洪先生,您老可真有法子,這幾天皇上可是連後宮的娘娘們都沒見,您可是第一個,得咧,讓那寫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子下轎吧,皇上召見呢」

    洪先生一笑道:

    「畹兒下來吧,隨為師進宮面聖」

    「畹兒」

    胡康心道怎麼聽著像個女子的閨名,遂好奇的看過去,只見,轎中伸出玉筍似地青蔥玉指,掀開轎簾,緩緩下來一個素裝麗人,一照面,胡康就認出了,正是那夜軟玉樓的通譯,不禁一愣,蕙畹緊走兩步上前一褔道:

    「臣女張氏蕙畹見過胡公公,胡公公這一向可安好」

    胡康更是一驚,指著她道:

    「哎呦喂!我的天老爺,原來是張小姐,這三年不見,倒是變了個樣,奴才眼拙,竟是沒瞧出來」

    客氣了幾句,轉頭看了洪大人一眼道:

    「洪大人,您可是會逗悶子,皇上要見那寫文章之人,怎的竟是張小姐」

    洪大人一笑道:

    「若是皇上要見的當真是寫文章的人,那麼就沒錯,正是她」

    胡康上下重新掃了蕙畹一眼,心思一轉,瞬間就明白了一二分,舊年間,瞧著這小姐就是個頗有才情的,但卻著意隱藏,糊弄了過去,看來不是個喜出風頭的性子,這一次,想是是為了救其兄才初露鋒芒的,瞧皇上如獲至寶的表情,真不知她這一進去是福是禍,想到此,心下不免一歎,開口道:

    「都說張家一門書香,卻原來小姐更是高才,既如此,兩位裡面請」

    楊紫青手裡拿著文章,反覆的看了幾遍,愛不釋手,引古喻今,真真好一篇錦繡文章,不知卻是出自何人之手,怎的卻沒考科舉,倒埋沒了這許久,正想著,胡康進來道:

    「回萬歲爺,到了」

    楊紫青面色一喜道:

    「快傳進來,朕真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遂有些急迫好奇的瞧著門口,團龍如意的門簾唰的打起來,洪先生躬身走了進來,身後卻款款進來一個窈窕少女,楊紫青不禁一愣,洪先生被賜了恩典,可以御前免跪,於是蕙畹前行幾步,跪下道:

    「臣女張氏蕙畹,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紫青不禁一驚道:

    「你是張蕙畹」

    蕙畹伏在地上道:

    「臣女正是」

    楊紫青略一琢磨,舉起手裡的文章道:

    「這篇君子不黨是出自你的手筆」

    蕙畹道:

    「臣女不才,賣弄一二,實實的有苦衷,請皇上恕罪」

    楊紫青手裡的文章啪的一聲甩在與書案上,洪先生和蕙畹都不約而同的嚇了一跳,洪先生急忙道:

    「皇……」

    楊紫青一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表情莫測的開口道:

    「胡總管,送先生出宮」

    胡康道:

    「洪大人,請吧」

    洪先生擔憂的看了蕙畹一眼,低低歎了口氣,退了下去,楊紫青面色有些陰晴不定,一瞬間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自己對她屢次試探,卻都被她混了過去,難道自己就這麼入不得她的眼去嗎,竟是躲得這般,生怕被自己瞧上了,難道她不知道,這也是欺君之罪嗎,如果這次不是為了救其兄,自己還不知道要被她蒙騙多久呢,原來自己的感覺沒錯,她真的是一個聰敏不凡的女子,自己卻因為她的屢屢躲避,與她失之交臂,難道她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嗎,天下皆在自己手中,何況她一個區區小女子。

    想到此,不免內心惱了起來,回身坐在後面的寶座上開口道:

    「你可知罪」

    蕙畹一愣,心念電轉開口道:

    「臣女救兄心切,請皇上恕臣女貿然見駕之罪」

    楊紫青心道,你倒油滑,哼了一聲道:

    「舊年,朕曾試你才藝,你可還記得你說的什麼」

    蕙畹不禁暗驚,心道這是楊紫青明白過來,要和自己倒後賬,這可不妙,但細細一想,自己那時也不過是說不善詩詞歌賦罷了,哪裡有什麼,可是也知道,和皇上辯駁,不是找死嗎,遂只低聲道:

    「臣女知罪」

    這一聲卻是溫軟無比,聽在楊紫青耳朵裡甚是舒服,遂把那惱她的心壓下了一些,開口道:

    「即是知罪,起來回話吧」

    蕙畹這才鬆了口氣,站了起來,卻仍頷首,時辰尚早,不過才辰時,御書房琉璃窗外射進來一縷朝陽,照在她的身上,顯得越加通透明亮,一襲淺綠色的儒裙春裝,裹住窈窕的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婷婷立於光影裡,真真美的驚心動魄,可惜卻看不見容貌。想到此,楊紫青道:

    「抬起頭來」

    蕙畹低聲道:

    「臣女有罪,不敢抬頭」

    楊紫青臉上劃過一絲笑意道:

    「恕你無罪」

    蕙畹緩緩抬頭,和楊紫青的目光一對,隨即又低下頭去,楊紫青突然明白了,何謂驚鴻一瞥,自己那夜回宮也私下裡想過,張蕙畹若是女裝是何種風姿,可是遠不及親眼所見來的震撼,這一瞥,楊紫青竟然覺得,彷彿自己後宮的那些傾城佳麗,都瞬間失色,不是勝在五官容色上,而是她的一雙瀲灩雙眸,和她通身的書香氣,還有眉稍眼角不及掩藏的靈氣,這個張惠畹卻真算得是仙姿玉質,不同凡人。

    楊紫青低頭看了眼案上的錦繡文章,心裡更添了幾分喜愛,柔聲開口道:

    「胡康,賜座」

    胡康在一邊卻是看的膽戰心驚,就剛才兩人那一瞥,胡康就看出了,皇上恐怕入了心,這可如何使得,張蕙畹如今何種身份,卻是未來的世子妃,若是皇上動了心思,可是君奪臣妻,兄占弟媳,大大的醜事啊,不禁暗自焦急,但也不能違逆聖命,遂搬了個繡墩放在下首。

    蕙畹謝了座,側身而坐,楊紫青也不是色迷心竅的昏君,所以雖是甚喜歡她,卻也不會坐那烽火戲諸侯的蠢事,博文一事,自己實在不想再拖下去,拖的越久,恐更難處理,想到此,開口道:

    「你寫這一篇君子不黨,朕甚是傾慕你的才氣,也知道你的意思,朕今天可以給你句話,張博文這次冤屈了,待過幾年,朕自會給他平反,且你放心,朕保證,不會牽連你的父兄,還會尋個機會,加官進爵以示補償......」

    楊紫青話沒說完,蕙畹蹭一下站了起來,怒氣盈胸,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開口道:

    「補償,家人都沒了,榮華富貴要來何用」

    楊紫青一愣,面色一沉道:

    「張蕙畹,你......」

    大膽,放肆,兩個字沒說出口,卻發現,現在的張蕙畹一掃剛才的拘謹,抬頭直視著自己,一雙剪水明眸中,燃燒著洶洶的火焰,渾身劍拔弩張,彷彿一個戰場上對敵的將軍一般,整個人亮麗的令人不敢逼視,煥發出一種奪目的美麗,不禁令楊紫青有瞬間的失神。

    胡康在一邊輕輕咳嗽一聲,楊紫青才回神道:

    「張蕙畹,你這是質疑朕嗎」

    張蕙畹卻也不懼,嘴角牽起一絲諷刺的笑意道:

    「皇上剛才不是說了,臣女兄長是冤枉的,那麼為什麼冤枉不能昭雪,卻要枉死,這就是皇上的聖意嗎,臣女領教了,皇上不怕臣子們寒了心,冷了血,以後再無人可用嗎」

    楊紫青一掌拍在案上道:

    「張蕙畹你大膽,你給朕跪下」

    張蕙畹跪了下去,腰板卻仍然挺得筆直,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楊紫青,清晰的眸光彷彿能看到楊紫青的心裡去,令楊紫青不禁有些難看的惱怒,待要治她個大不敬之罪,心裡卻又實在不捨,沉默半響,開口道:

    「朕知道你們兄妹情深,但國家、國家、國在前,家在後,鹽政不能亂,你非無知女子,當知道取捨乃是為君之道」

    蕙畹知道他說的原也不錯,但是博文的性命,她無論如何不能眼巴巴看著就這樣丟了,想到此,俯身連著磕了三個響頭,頭扣在地磚上咚咚作響,抬起頭來時,雪白的額頭卻已經一片血色通紅,直視楊紫青開口道:

    「臣女只想保得長兄一命足矣,並無其他奢求」

    楊紫青掃了她的額頭一眼,心裡不禁憐惜非常,手指輕輕敲擊書案發出叩叩的輕的響,看了看地上跪著的蕙畹,站起來又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幾步,才大道:

    「胡康,傳朕諭旨,著平安王世子楊紫安,親自押解張博文進京候審」

    說完看著張蕙畹道:

    「這下你可以起來了吧」

    張惠畹急忙又磕了一個頭道:

    「臣女代一家老小,謝皇上隆恩」

    許是剛才磕頭的時候用力過猛,更也許是從昨晚到今晨憂思難寐,且水米未進,這一站起來,頓覺天旋地轉,渾身一鬆,竟向旁邊倒去,楊紫青一驚,下意識的伸手一接,就把蕙畹接在了懷中緊緊抱住。



不飲已醉

    蕙畹一睜眼就見明黃色的頂棚,不禁有瞬間失神,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

    「醒了」

    蕙畹下意識的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對面靠窗 的沿炕上,倚著明黃團龍引枕的,不是楊紫青卻是何人,蕙畹突然清醒,急忙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躺的地方,竟是一張明黃的軟榻,飛快的掃了自己一眼,衣服很完整,繡鞋卻已經腿了去,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妥,遂急忙側身下塌,楊紫青揮揮手,一個旁邊恭立的綠衣宮女上前,服侍著蕙畹穿上繡鞋,蕙畹急忙站起來,緊走幾步跪下道:

    「臣女御前失儀,請皇上治罪」

    楊紫青微微含著笑意,打量了她幾眼,剛睡醒,頭上的髮髻有些蓬鬆,雙頰有些淺淡的暈紅,和剛才的機靈果敢不同,卻呈現出來一種慵懶別緻的風情,更別有動人心處,楊紫青放下手裡的書卷,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柔聲道:

    「起吧,朕恕你無罪」

    蕙畹忙要磕頭謝恩,卻被楊紫青一把攙扶住手臂道:

    「不要再磕頭了,仔細頭又疼了」

    語氣溫柔寵溺,竟然讓蕙畹有片刻的錯覺,以為自己眼前的是楊紫安,可是蕙畹很快清醒過來,急忙站穩了,向後連退了兩步,脫離開楊紫青的掌握,楊紫青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蕙畹餘光匆匆掃了一眼室內,卻不是剛才見駕的御書房,對面的沿炕上有一紫檀雕花炕幾,上設青花三友圖玉春瓶一對,青花彫進寶圖盆,珊瑚盆景,明黃的坐褥引枕,東側碧紗落地罩裡面隱約可見雕花的羅漢床和明黃色幔帳,碧紗罩上面有三字匾:

    「體順堂」

    蕙畹不禁大驚,她舊年曾在宮裡走動大半年,知道這體順堂卻不是別處,乃是皇上獨居的寢宮,自己怎麼會上這裡來了,實在大大的不妥,且四周雖明亮,卻是角落裡的落地琉璃燈射出的光芒,可見時辰已經不早,自己可不能在這裡久留了,想到此,急忙一褔道:

    「臣女謝皇上隆恩,臣女告退」

    楊紫青掃了她一眼道:

    「你也不用急著告退,朕已經命胡康親自去侍郎府走了一趟」

    蕙畹一楞,自己來這裡卻是沒知會家人的,胡總管這一去,豈不更是添亂。楊紫青打量她的神色繼續道:

    「朕讓胡康傳了口諭,說你進宮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甚喜,故留你在宮中陪伴幾日」

    蕙畹不禁一驚急忙道:

    「這卻如何使得,臣女......」

    楊紫青手裡的斗彩團花茶盞,啪的一聲,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蕙畹嚇了一跳,停住話頭,抬頭看向楊紫青,他的臉色甚是陰霾,目光深邃而霸道,蕙畹突然醒悟,楊紫青畢竟不是紫安,他不容人反對,挑戰他的威嚴,可是自己滯留宮中,那裡是回事,心裡暗暗掂量著,如何脫身出宮。楊紫青目光一閃,開口道:

    「你不是要救你兄長嗎,即便押回京來,恐還要想出對策才是,此案的卷宗現就在朕的御書房裡,朕瞧了兩天,也沒找出破綻,縱是朕想給張博文開脫,也是要尋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吧,朕准你在宮裡查閱鹽政司呈上來的卷宗,你若找出證據,張博文自是可免一死,若是你尋不出來,你知道,即使他進了京,也是國法難容」

    張蕙畹倒抽一口涼氣,暗道:是啊,自己只想到了眼前的拖延之計,博文進了京,卻仍然死罪在身,如何能免一死,博文的生機,卻真的在那一堆鹽政司上呈的卷宗上,若是皇上准許自己查閱,自己也許就能從中間找出蛛絲馬跡,滯留宮中雖不妥,但為救博文,也只能是賭上一把了,想到此,盈盈一褔道:

    「謝皇上體恤,臣女感激萬分,可否容臣女現在就查閱」

    楊紫青嘴角牽起一絲笑意道:

    「既如此,卻也不急在一時,如今已經到了晚膳時辰,你先陪著朕用膳後,再一一查閱也使得」

    這一說,蕙畹還真覺得腹中飢餓難耐,是啦!自己這一天一夜幾乎水米未盡,遂開口道:

    「謝皇上恩典,只是君臣同桌而食,尚且不和禮法,況區區臣女」

    楊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你和朕講規矩,那麼查閱卷宗卻是你一個臣女的本分嗎」

    蕙畹不禁噎住,楊紫青卻笑道:

    「放心,朕又不是老虎,你怕何來」

    說著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

    「況你上午的言行何嘗又合乎半點規矩」

    張蕙畹臉色一滯,卻也沒再搭話,楊紫青輕擊手掌,胡康進來,楊紫青道:

    「傳膳吧,就擺在......」

    說著看了一眼侷促不安的張蕙畹,略一沉吟道:

    「擺在西次間好了」

    張蕙畹暗暗吐了口氣,西次間比鄰御書房,比這裡卻好了太多。皇上的晚膳也並不如想像的奢侈,但卻精緻非常,份量不多,種類卻不少,一個個的精緻小碟子裡面也不過就一點兒的份量,雖是說和皇上一起用膳,但是蕙畹卻坐在下首的杌子上,面前放了一張雕葡萄紋的檀木小幾,蕙畹心裡不禁一歎,大約自己這待遇,已經是皇上給的最大的恩典了,可是餘光掃了眼,高坐炕上的楊紫青,總覺得自己彷彿矮他一截,尊卑立現,這令蕙畹有些不大不自在。

    楊紫青今天心情大好,不禁覺得今天的飯食尤其香甜,遂進了兩小碗飯,但是蕙畹卻截然相反,雖玉粒金蓴,仍食不知味,只略略進了半碗飯就住了,楊紫青微微皺了下眉,吩咐道:

    「另熬一碗糯糯的燕窩粥來」

    胡康楞了一下,目光複雜的掃過張蕙畹,退了出去,宮女太監上來收拾了,上了新茶來,蕙畹卻有些坐立不安的道:

    「可否容臣女一閱卷宗」

    楊紫青卻含著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

    「既你如此急迫,那就隨了你的意,胡康,把鹽政司的案卷拿過來」

    不一刻厚厚的卷宗擺在了炕幾上,楊紫青伸手一指對面道:

    「你坐過來瞧吧,這兒的燈亮一些」

    蕙畹掃過去,沿炕側設了一對銅托牛角燈,卻是明亮的緊,略一猶豫,還是走過去,卻立於沿炕邊,拿起桌上的卷宗細細翻看,裡面是鹽政司呈上來的,博文上任其間受賄證據賬本等物,明細的很,且每筆賬上均有博文鹽政督查府的官印,和至少三個經手官員的小印,一看上去卻鐵證如山,但是假賬不管怎麼做,都有漏洞,這是蕙畹所堅定的信念。

    蕙畹從來沒這麼慶幸過,現代時自己學的是財務,而且干了好幾年,要不然,此時估計就要無計可施了,蕙畹看了一眼賬本上繁瑣的大寫數字,遂向一邊的小宮女要了眉墨和宣紙,在桌上開始把賬本上的數字一一轉為阿拉伯數字,再分別列成丁字帳的形式,頓時一目瞭然。

    但是厚厚的賬本,卻是要列上一陣子的,蕙畹全神貫注的做她的事情,楊紫青卻斜斜靠在引枕上,手握一卷書冊,有一搭無一搭的瞧著,目光卻透過書的縫隙,打量忙碌中的蕙畹,眼中不禁浮現訝異,看她要了眉墨和紙過來,接著就看她飛快的翻著賬本,手下刷刷的在紙上寫著什麼,卻甚是流利通暢。

    楊紫青不禁好奇的向紙上掃去,不禁一愣,紙上密密麻麻的列著一連串的洋數字,楊紫青在洋人進貢來的鐘錶上見過這種數字,卻沒真的見人用過,看她用的如此自如,可見是個極精通的,這張蕙畹每每帶給自己震驚,楊紫青甚至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隱藏起來的。

    楊紫青的目光掃過青蔥玉指上移,落在她伸出的凝脂皓腕上,皓腕上帶了一對璃紋細金鐲,映著她的手腕越發的瑩白如玉,春裝羅裙本就輕薄,燈光一照,隱約可見裡面膩白的肌理,削肩而上,脖頸處的領口沿著攢邊的細細薄紗,掩住裡面的透體春光,弧度優美的下顎,紅潤的櫻唇上有些微微的晶亮水澤,大概是剛喝了茶的緣故,挺鼻上面是一雙晶瑩的眸子,如今低低垂下,伸展出高高翹起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瀲灩的光芒,秀眉微蹙,劉海低垂,頭上別的一支翡翠蜻蜓簪,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燈影下,卻真真如振翅欲飛一般。

    楊紫青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弦彷彿也隨著她頭上的翡翠蜻蜓,微微顫動著,如平靜的心湖,突然悄悄落下一顆石子,細細的波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楊紫青不禁暗暗後悔,當初自己怎麼就下旨賜婚了呢,不然以張家的家世,且只有一女,必是要進宮閱選的,那時候,這樣才貌雙全,舉世難尋的佳人,就名副其實的屬於自己了,可如今,即使心動,即使喜愛,但她即是臣妻,又是弟媳,自己已然錯失,心裡頗有不甘。

    這時也不得不羨慕起紫安來,能得如此蘭心慧智的解語佳人為伴,也不枉此生了。蕙畹這一算,卻是忘了今夕何夕,胡康呈上燕窩粥,楊紫青示意給蕙畹,胡康遂輕聲道:

    「張小姐!張小姐!張小姐......」

    喚了她幾聲,蕙畹才聽見,抬起頭來,胡康急忙呈上燕窩粥道:

    「皇上賜下燕窩粥」

    張蕙畹急忙要謝恩,卻被楊紫青一抬手止住道:

    「你站了這許久,不累嗎,坐下吧,這裡不是朝堂,不用如此拘謹,且這帳一時半會兒恐也查閱不清,你要是一直站著,豈不要累死了」

    蕙畹一想也對,抬頭掃了楊紫青一眼,此時的楊紫青溫柔和悅,竟和平日判若兩人,其實和紫安兩人頗有些相像的,不禁令蕙畹突生出有幾分難言的親切,遂卸下了些許心防,遂謝了恩,坐下喝粥,楊紫青掃了她一眼,大約這兩日憂思,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不禁心下憐惜,開口道:

    「卿可知庖丁解牛乎」

    蕙畹一愣,不曉得楊紫青問她這個作甚,遂點點頭道:

    「《莊子養生主》裡的一篇」

    楊紫青微微一笑道:

    「可解其意」

    蕙畹眼珠一轉,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楊紫青讓她勞逸結合,遂看了看桌上的賬本,恐怕今夜也弄不完的,且自己的眼睛確實有些酸澀難當,不禁開口道:

    「謝皇上指點迷津」

    楊紫青不禁低聲笑了,和她說話真真令人愉悅,聰明機敏,不用自己著意解釋,只一點即通,蕙畹喝了粥,側頭掃了窗外,這西次間窗外是養心殿的後院,透過琉璃窗,可見院內的兩株女兒棠,枝頭簪滿了粉嫩的海棠花,一簇簇的,在明亮的月色中,顯得分外嬌媚。楊紫青道:

    「坐了這會子了,不如隨朕去院子裡走走可好」

    說著不待蕙畹回答,已經率先下了炕,龍行虎步的向外面走去,蕙畹只得跟了出去,春末風清,卻有明月當空,好一個難得的月夜,蕙畹不禁深深吸了口氣,院中的女兒棠卻不禁勾起了蕙畹些許思鄉的情緒,平安城的家裡也有兩顆,記得剛搬去時,也不是很高大,後來,自己歸家時,雖然遠不及眼前這兩株蓊潤繁茂,卻已是鬱鬱蔥蔥的了。

    海棠樹下設了石桌石凳,胡康拿了軟墊放在凳子上,楊紫青坐下道:

    「你也坐吧,如此月色,不要辜負了,朕與你賞月談詩如何」

    蕙畹一愣,張口要拒絕,楊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舊年朕曾問你,你說不善辭賦,不過些許識得幾個字,如今還要推辭,卻是不能了吧」

    一句話堵住了蕙畹的退路,蕙畹只得坐下,細細看去,月光下的海棠別樣嬌艷,一陣夜風拂過,隨著葉子淺淺的沙沙聲,落了一地的淺淡的花瓣,令人不免歎息剎那芳。楊紫青頗有興致的道:

    「古今詠海棠的詩詞多矣,唯獨東坡居士的最絕,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霏霏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卿覺得如何」

    蕙畹也被眼前的瞬間美景震懾住,隨口道:

    「我倒記得一首詠秋海棠的,栽植恩深雨露同,一叢淺淡一叢濃。 平生不借春光力,幾度開來斗晚風?」

    楊紫青一怔道:

    「這個朕倒不曾讀過,卻是何人所作,頗有大氣之風」

    蕙畹搖搖頭道:

    「很久以前看過的,臣女也記不得了」

    楊紫青微微一笑,月光下,對面的佳人,何嘗不是最嬌艷的一朵,月色、海棠、佳人、交織釀出一壇最香醇的美酒。令楊紫青不飲已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9-29 12:52 PM 編輯

琴挑蕙畹

    這天一早,蕙畹才找出幾個疑點,把博文貪污受賄私賬和督查府進出公賬一對就出了紕漏,幾處進出竟然相差無幾,可見系出一人之人,而這個人就是向鹽政督撫舉報之人,也是博文督查府裡主薄齊安。

    張蕙畹暗叫不好,急忙拿了私帳去稟告楊紫青,這日楊紫青心情卻愉悅非常,雖然還在歇朝卻已經有了精神處理積壓政事,白天他和蕙畹人一個御書房,一個西次間各自忙碌,御膳這日卻都擺在了西次間,晚間安排蕙畹歇在西次間耳房榻上,但是目前蕙畹還沒用到往往吃過飯後人會閒談一刻。

    談話內容頗廣從朝廷弊政到詩詞歌賦,從繪畫到樂理包羅萬象,蕙畹原就知道楊紫青喜好,畢竟有求於他故屈意交好,也不在蓄意隱藏和他侃侃而談,楊紫青原也是一個才高之人,雖帝王心胸卻也有幾分文人氣息,且喜好頗廣平日常跟後宮嬪妃,雖廣有顏色卻無幾個秉真才情,就是有些真才情和眼前蕙畹一比也是天上地下之別。

    越瞭解越喜愛越喜愛越遺憾,就是此時楊紫青心情,楊紫青不得不說,張蕙畹真乃世所難見之奇女子也,秉性柔佳卻又柔中帶鋼,並不一味諂媚附和,且才氣縱橫琴棋書畫除了棋藝外均太過出色且,非尋常閨閣見識胸中自有丘壑,這樣女子真正是集天地造化之功而生,那裡是凡俗女子可比較。

    不說別就她那一片策論,楊紫青很清楚假使三年前她也去殿試,那麼三張三鼎甲必出一家也。且容顏秀色麗質天然,最要緊是毫不做作,勝在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楊紫青竟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年白活了,總共加起來。沒有這天快活,所謂知己紅顏當如是吧。

    正想著胡康進來道:

    「張小姐有事求見皇上」

    楊紫青頗為無奈,要說蕙畹不好地方,就是禮節恭肅,並無一絲逾矩,卻令楊紫青覺得有些疏離不舒服,他心裡想若是人也能像平常朋友一樣自在相處該是何等迤邐光景,想到此不禁暗暗一歎一擺手道:

    「讓她進來吧」

    蕙畹手裡拿著私賬躬身走了進來行了禮,和楊紫青細細說了其中緣由,楊紫青雖知道她有些不同尋常才能,卻不想她這麼快就查了出來,這可是戶部官員們集思廣益都沒瞧出來,她說許多東西,楊紫青並不大理解,但是卻也知道這個齊安實在乃是此案關鍵,然楊紫青也早就收到了消息,這個齊安舉報了張博文後就莫名失蹤不知去向了。

    以前楊紫青是打定主意犧牲博文,也就沒有下力氣搜尋,如今既要為博文開脫卻勢必要尋出此人,方可想到此開口道:

    「胡康命禁宮暗衛速速出京,趕往江南尋了這齊安與朕帶回來。」

    胡康領命而,去蕙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雖不是十分有把握,但是最起碼看到了一線生機,緊繃神經忽鬆散下來,竟然覺得有些眩暈不由身子一晃,楊紫青急忙伸手扶住她道:

    「你這日可是累很了,女兒家本身子嬌貴,那裡禁得住,即是已經尋出來證據,接下來你就不要操心了,朕即應了你,自會盡力,你去歇一會子去吧臉色難看緊」

    蕙畹也覺得太陽穴一蹦一蹦隱隱作痛,可是卻也知道自己滯留宮中日已是不妥,如今既已無事那裡肯再停留,急忙後退步跪下道:

    「臣女謝皇上厚愛然,閨中女兒日不歸,已是逆了閨訓何干敢在做延遲,請皇上准許臣女出宮」

    楊紫青不禁一愣,是啊,自己竟忘了她不是自己妃嬪,可以永遠留在宮中留在他身邊,她是臣女臣妻、更是弟媳自己和她卻是有緣無分,想到此心中不免湧起一股恨,不相逢未嫁時,難過掃了蕙畹一眼見她容色暗淡芙蓉面上儘是疲憊不禁開口道:

    「你若這樣回去也不妥,不若在耳房歇息個時辰,重新梳洗了再回家去吧,不然恐你父母瞧見你樣子憂心,來人扶小姐下去休息」

    一日沒合眼蕙畹也真有些支撐不住,遂也沒反對,想著自己歇一會子就好,但她連著幾日操勞早就耗費了全部精神加上事情終有轉機心思放鬆了一些,故一沾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楊紫青本來巴不得她留在宮中越久越好故,吩咐了宮女點了安息香不去喚她。

    因此這一覺,蕙畹竟睡到三更時分才清醒過來,一睜眼耳邊就飄來若有若無琴聲,彷彿從窗外傳進來,蕙畹坐起來見耳房中並無一個太監宮女,只有紫檀靈芝紋案上白玉雕獸面紋香爐裡香煙裊裊,蕙畹下了塌摸摸頭髮有些散亂故拿起案上一把牛角玉梳簡單梳理順了把側頭髮綰在腦後仍用翡翠蜻蜓簪別住,略略理了下身上宮裝。

    自己衣服早就換了下來,如今身上卻是一件宮女綠色宮裙,也為了方便,畢竟若不是宮女在宮裡,滯留被人傳出去總是不好,收拾利落了蕙畹舉步邁出了西次間,順著琴聲尋去後院海棠樹下,卻是楊紫青正在月下撫琴。

    今天楊紫青很不一樣,穿了一件白色團龍錦袍束髮金冠,朦朦月光越過簇簇淺淡海棠花,落在他身上氤氳出一圈迷離朦朧光暈,顯得猶如夢境一般,琴聲從他修長指尖跳出,蕩漾在這明明色中清越非常。

    卻是一曲《鳳求凰》,蕙畹頓時心驚,自己情急之下竟倒疏忽了楊紫青何人,封建社會手握絕對權力帝王霸道掠奪,幾乎是與生俱來本能,且他非優柔王者,而是一個稟帝王術於胸中,嚴厲之君這樣皇上百年難遇,卻也很極難對付,《鳳求凰》是昔日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而奏一曲,卻哪裡適合自己和皇上。

    剛想到此,楊紫青驀地抬頭,灼灼目光注視著她,眸光深邃晶瑩不可見底,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開口隨著琴聲而歌: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楊紫青聲音和紫安很像,磁性而低沉有一種大提琴音色,厚重質感異常好聽,蕙畹面色複雜望著楊紫青人,就這樣對視著,竟是誰也沒有移開去,一曲畢楊紫青開口道:

    「朕之一曲可愉卿耳乎」

    蕙畹卻沒接話緩緩一褔道:

    「臣女參見皇上」

    楊紫青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悅,蕙畹目光掃了案上古琴,琴身通體墨黑隱隱泛著幽綠,有如綠色籐蔓纏繞於古木之上,不禁驚道:

    「這......這琴可是當日相如之綠綺嗎」

    楊紫青道:

    「不想你卻識得」

    蕙畹卻也習琴藝多年,當然也有些愛琴之癖,故上前幾步仔細端詳,琴內有銘文篆刻:「桐梓合精」果真是,綠綺蕙畹伸手一拂,連串清越音色跳出楊紫青笑道:

    「相如一曲成就千古佳話,不知朕今一曲可有同妙否」

    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誰說古人保守了,不過比較委婉罷了,古人是玩曖昧鼻祖,蕙畹心裡快速思量著,該如何對付他,楊紫青性格,是你越拒絕恐,他越有興致,上位者劣根性,對他用硬沒用軟卻也不成,要從根本上難他一難,令他自己歇了心思為上。

    想到此,蕙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開口道:

    「皇上琴藝超群,臣女也曾習學過幾日,今日也以一曲相何如」

    楊紫青站起來,立於一側道:

    「朕洗耳恭聽」

    蕙畹微微一笑,坐下試了試音準,腦子裡想了想,玉指一撥連串琴聲流瀉而出,楊紫青眼中湧上讚賞,蕙畹明眸若有若無掃了楊紫青一眼,也隨著琴聲淺吟低唱起來: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餘音裊裊繞樑不絕,楊紫青不禁有些怔楞,望著蕙畹,這是怎樣聰明機智女子,自己用相如鳳求凰相詢,楊紫青想了半,雖說和紫安情分深厚,然如此女子卻是那裡再去尋一個來,遂心裡起了一絲奢望,心想不妨試探一二,若是蕙畹對自己有哪怕一絲情意,自己何妨再賜世家貴女於紫安為妃,以蕙畹智慧和才情和自己並肩而立,也當得于于民卻也是有利,當然這也是是楊紫青私心。

    他不想放下這個女子,在發現自己也如尋常凡夫俗子一樣動了心,前提下,這種由心而發喜愛,有一種楊紫青從來沒體會過美妙滋味,驀然回首彷彿自己過去二十多年都猶如一眼枯井了無意趣。

    因此以一曲鳳求凰來試探蕙畹,不想蕙畹卻用文君一曲白頭吟相和,意思是告訴紫青她要不是為凰,而只要一心人足矣,而她一心人顯然不是自己,且即使把她留在身邊,自己何嘗又給起她一心人,想到此不禁悲喜交加,放手和不捨瞬間湧上胸臆混亂如麻,一時難以分辨,沉默片刻才開口道:

    「你確定紫安就是你一心人嗎」

    蕙畹遲疑片刻搖搖頭道:

    「不確定,但是臣女曾立下誓言,擇婿唯一要求就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者,若紫安做不到,那麼臣女誓死不嫁,即使嫁了也情願和離」

    「和離」

    楊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免驚訝看著蕙畹,這是怎樣女子,外表柔美溫和內裡卻堅如玉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楊紫青頓時清醒了過來,看似大度得體才情絕世,蕙畹卻真真是一個不折不扣小女子,她不適合朝堂也更不適合後宮,不知怎一向最厭煩妒婦楊紫青對她驚世駭俗想法,卻不厭惡,反而從心中湧出一股憐惜,是憐惜,憐惜她敢為人所不為敢,做人所不敢做之事,但是卻不莽撞,一進一退皆顯出超凡智慧,這是一個有大智慧女子,可以談笑間化戾氣為祥和,自己又怎麼忍心去責怪為難與她呢。

    想到此,楊紫青不禁微微一歎開口道:

    「朕即不是你一心人,也不可能做到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更不捨為難於你,故朕放手」

    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空中皎皎明月繼續道:

    「惟願今於卿對坐傾談一夕可否」

    蕙畹不禁燦然一笑點點頭道:

    「臣女自當從命」

    說實話,蕙畹都沒想到能如此容易,其實細想起來也很符合楊紫青性格,他歷來殺罰果斷,即知不可為,當然不會糾纏,況蕙畹很清楚,這裡面還有紫安和平安王情分在,畢竟平安王曾助他與危難之中,紫安又和他親如同胞,加上自己堅定表達了立場,慧智如楊紫青自是不會再糾結下去。

    這樣拿得起放得下君王,卻是古今罕見令人敬佩之餘,不禁也有一絲絲心動,若是沒有紫安在前,自己也許會被他打動也未可知。人放開了心中顧忌,藩籬,敞開心胸傾談,蕙畹再沒有絲毫隱藏,無論楊紫青說什麼都會把自己知道也許對他有用傾囊相告,楊紫青如獲至寶。

    他完全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麼多精緻心思,何止詩詞歌賦治韜略農桑經濟她無一不通,娓娓道來令楊紫青受益匪淺,且她眼中閃現熠熠光芒比天際晨星更璀璨,楊紫青目光掃過她煥發奪目神采絕麗容,顏暗暗收納於心細細藏起來,以待他日慢慢回想。

    楊紫青知道窮極自己一生大概也再也忘不了今,忘不了今皎皎明月和這個如星月般奪目女子。



紫安回京

   或許應該說張家,齊安十天後被禁宮暗衛尋到,帶入京中,齊安其實也是個舉人出身,落第後,尋門路進了督查府做了主薄,一開始也抱著好好當差念頭,但是鹽政司向來就是一鍋渾水,進來了想獨善其身絕無可能,再說他官卑職小,略略掙扎幾次,就同流合污了。

    雖如此,卻也未完全泯滅良知,尤其對新到任鹽政督查張尤其敬佩,覺他做了自己敢為之事,且敢以自己身家性命,錦繡前程做賭注,立志肅清鹽政,雖知道這過是蚍蜉撼樹,但心裡卻暗暗佩服,想他們竟找到自己,設計扳倒張搏,齊安畢竟沒有張勇,而且如何置身家老小性命顧,因此無奈舉報了張。

    自己卻急速安置了妻兒,偷偷潛在鄉下避風頭,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即使如此,那些人還是放過他,派人追殺他滅口,若是他機靈,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齊安這才明白,即使自己舉報了張,自己也難保性命,因為都知道張豈是無名之輩,張家雖是世家大族根深葉茂,但卻是近年來天子寵臣,鼎盛之家,且和平安王府結了姻親,那裡是那麼好碰。

    說好,皇上就保了張,那豈白費功夫,但是如果自己一死,就變成了死無對證,張罪就算真落實了,即使皇上也難翻案,險險躲過了幾次,已經筋疲力盡,最後禁宮暗衛找到他時,他竟然有鬆了口感覺,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全盤托出,至少能保住妻兒平安,打定了主意,遂很配合和暗衛悄悄進了京城。

    楊紫安押著張於半月後進京,轆轆囚車消磨掉了張胸中大志,經此一事,張終於知道,畹兒說對,官場自有一套規則在,若你想違逆,勢必會遭到群起而攻之,當初自己出升鹽政督查之時,畹兒特意給自己捎來一封家書,裡面歷陳鹽政弊端,但最後也警告他可妄動,根葉未深且孤立無援,獨善其身以待時機。

    可自己卻被皇上器重托付密旨,沖昏了頭腦,竟忘了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是世子及時趕到,恐僅自己性命保,妻兒安全也堪憂,免精神萎靡,心灰意冷,在等待聖命這幾日,張也做了最壞打算,想來自己這一次再也進了京,見到雙親弟妹了,因他很清楚,皇上明知道他是冤枉,也絕可能以大燕整個鹽政,來救他一個小小張,且案件關鍵人齊安也已見蹤影,想來被滅口了也未可知,沒有齊安,皇上就是有心,恐也難度悠悠之口。

    但卻與三日後,接到了八百里加急諭旨,著世子押送自己進京,張禁暗暗稀奇,琢磨了這半個月,也沒想明白,皇上為何要冒著風險押自己進京,直接放棄才是他雷霆之風。楊紫安掃了一眼囚車裡張,一路雖有自己照顧,依然蓬頭垢面和往日儒雅判若兩人。

    心裡也免暗暗掂量,楊紫青性格他非常清楚,是為了私情而至事於顧人,而且他作風冷峻,取舍間即快又準,這次雖說自己安慰了幾次,但是心裡卻也知道,恐皇上會放棄,以平鹽政之亂,誰知竟然是,看這情形,皇上是要力保了,這完全合楊紫青性格,疑惑之餘,免也心下暗喜,若測,他們兄妹向來情深,恐畹兒要承受住。

    遠遠就見城門處一大堆人,離得遠看清晰,但是楊紫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帶著帷帽蕙畹,那種強烈感覺告訴紫安,那個迎風而立女子,就是自己心心唸唸畹兒。一年見了吧,楊紫安頓覺思念之情暴漲數倍,在胸臆中翻滾,恍若要立時破胸而出一般。

    帶著濃濃思念望前方佳人,輕薄白色儒裙,裹住娉婷身姿,晨風拂過,衣袂飄飄,彷彿清減了很多,卻平添了些許舊日少見羸弱之態,霎是惹人憐愛,想來這一向為之事憂思過度所致,想到此,紫安免心疼至極。

    蕙畹一家因得了信,想著進了刑部,因案子為聖上親審,卻能探視,故在城外等著,想著無論如何先見上一面才是,故一早攜家帶口在這裡候著,蕙畹攙著劉氏,如今有了生機,張雲卿才告訴劉氏知道,劉氏聽了,真真如晴天霹靂一般,還道說這一個月怎見家書,原來竟是出了這等大事。

    劉氏雖系村婦,但見識卻差,也明白這事雖說有了開脫因由,說好長子就性命保了,劉氏心道,榮華富貴都過是眼煙雲,轉瞬即逝,官場風雲變幻,真真險峻萬分,掂量著這次若僥倖開脫了出來,如辭了官,仍會老家平安城去,雖如為官體面,但圖個平安和樂才是真道理。

    雖心裡已經有了十分準備,但看到木龍囚車裡狼狽兒子,劉氏還是忍住淚如雨下,紫安一揮手,大隊人馬停了下來,蕙畹掃過紫安,看向後面囚車裡,心裡禁酸澀無比,這哪裡還是那個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後,風光上任大哥,頭髮散亂,鬍子邋遢,最令人難過是彷彿消磨掉了滿腔意,眼中光芒黯淡,如一灘死水一般波瀾起。

    張蕙畹禁暗暗心驚,恐經此一事,再也無心仕途了,想到此,低低歎口,眾人對紫安行過禮後,劉氏緊走幾步靠近囚車,伸出微顫手去打理有些散亂髮絲,眼中頓時湧出抑制住晶亮,哽咽開口:

    「請恕孩兒孝,能承歡漆下,卻還令雙親擔憂.....」

    張雲卿開口打斷他道:

    「做很好,只......只......」

    後面話竟是說出口來,蕙畹緊忙上前,低聲道:

    「大哥寬心,齊安已經羈押在京,案子有望翻轉」

    眼睛一亮,看著蕙畹,忽然明白過來,想來親人們知想了什麼法子,才保了自己一命,他比誰都清楚,這簡直難如登天,也知道,能在這個節骨眼使上力,想出點子,非聰敏畹兒莫屬,可平安王都沒能辦到事情,畹兒究竟是如何辦到。

    想到此,疑惑看向蕙畹,蕙畹明白他心思,伸手握住他手道:

    「大哥放心,我無妨,家裡也無妨」

    這才暗暗鬆了口,其實現在想起來,自己這一大家子,每到關鍵時刻,主心骨都是小畹兒,知道她是好,還是真真聰敏無敵,每每總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故此心下大定,望著劉氏開口道:

    「珺瑤已經有了身孕,孩兒這一出事,倒是連累她日夜寐,還請娘親顧念一二,多多開導於她,畢竟她腹中是我張家骨血」

    劉氏本難過緊,一聽這個,臉上倒露出了一絲喜色,急忙點點頭,蕙畹轉過去正對上紫安目光,蕙畹款款上前,深深一褔道:

    「畹兒這裡多謝紫安哥哥了」

    大庭廣眾之下,紫安自是好太過親近,伸出一半手,又縮了回去,透過帷帽前低垂薄紗,仔細打量蕙畹,果是清減少,昔年有些圓潤臉頰消減了下去,卻顯得眉眼更加亮麗,即使隔著薄紗,紫安也禁心搖意動,卻真真出落了。紫安微微湊近她,低聲道:

    「你們用了什麼法子說動了皇上,父王來信說,這一向,皇上連他面都是避而見」

    蕙畹目光微閃,看著紫安心裡暗暗掂量,是否要直言相告,可是又有些拿準紫安會會怪她莽撞,且畢竟自己利用是楊紫青愛美惜才之心,這裡面曖昧官司,如何能讓紫安知道,蕙畹素來知道,紫安雖看似溫,卻在自己身上頗為霸道,然舊年也會無故吃宗民醋,更何況,自己在宮中和楊紫青晝夜相處兩天一夜,如果自己全盤相告,卻真曉得,他會如何,即使表面上多,估計心裡也會存了疙瘩。

    可若隱瞞於他,卻也妥,蕙畹心下轉了幾個過子,突然想到,自己和他婚事想來久,婚後再尋個機會告訴他,到時他若還惱自己,若軟語哄他一哄也就是了,想來事過境遷,也無大事。想到此,蕙畹含糊道:

    「想來是洪先生說了情」

    紫安一愣,覺還是那裡對勁,但是一想也有幾分道理,畢竟洪先生和皇上有師徒之誼,又兼機智很,也許尋個由頭,就說動了皇上也未可知,想到此,微微一笑,上下掃了她一眼道:

    「這一向可是憂思甚了,瞧著清減了少,還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正經,莫要病了」

    蕙畹心中一暖,抬頭仔細打量紫安,穿著一件藍色織金錦雲龍紋蟒袍,前身從肩部騰躍過來一隻巨蟒,間以祥雲紋飾,下端行蟒兩團,下擺處飾海水江崖,竟是莊重肅穆高貴很,更襯得他身材修長,勢凡,大概因為趕路,面色有些風塵,顯得有些晦暗,金冠下一雙劍眉微微皺著,灼灼眸光卻緊緊看著自己,貪婪傳達著他心裡思念。

    蕙畹禁有些臉紅,湊近他,柔聲道:

    「你先去交了差事,晚上我過府給王爺請安,陪他老人家用膳」

    楊紫安眼睛一亮,揚起一個令人炫目笑容,低低道:

    「好。」

    暫壓在刑部大牢,這個倒令張家異常放心,因如今岳父邱聯恩已升任了刑部尚書一職,是他女婿,自是會多加顧念。

    再說楊紫安排好了,自進宮覆命,御書房裡,楊紫青這一次見到紫安,心裡卻有了些微妙變化,雖是大方瀟灑放了手,但是楊紫青卻也萬分後悔,那樣美麗機智女子啊,楊紫青甚至覺得,蕙畹若是有心,真可以傾傾城傾江山也為過,但是她卻甘於平凡,喜歡那種無爭無斗恬然生活,自己既真心喜歡她,自是能由著自己心勉強於她。

    而且楊紫青也很清楚,雖然有些有傷自尊,但蕙畹真對自己無絲毫男女之情,而且他看出來,那丫頭對紫安是喜歡,兩人之間有一種少見默契和溫馨,彷彿別人永遠也插進去,就像,對!就像當年蕙。

    和蕙畹近身接觸幾日後,楊紫青竟然覺得她和昔年蕙非常相似,若是男女有別,事實擺在眼前,楊紫青真會以為兩人本就是一人。當然他知道這絕無可能,可是面對紫安,卻也抑制住從心底湧上嫉妒和羨慕,嫉妒他可以得佳人青睞,羨慕他可以和佳人相守。

    有蕙畹那樣慧智女子相伴,他可以想像出,日子該是多麼美好,因此楊紫青有些複雜看著紫安,紫安敏感覺得皇上這次太對,看著自己目光,彷彿有審視,還是淡淡嫉妒和羨慕,令紫安一時摸著頭腦,沉默半響,楊紫青伸手扶起紫安道:

    「這一程,皇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幾日吧」

    楊紫安躬身退了出去,身子堪堪退到門邊,楊紫青聲音再次傳過來:

    「紫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你真能做到嗎」

    楊紫安禁一驚,抬頭望去,發現楊紫青緊緊注視著自己,目光深邃而犀利,楊紫安心裡電光石閃轉了幾個念頭,大概想通了一些事,心裡禁真惱了幾分,暗道,自己一向被那丫頭哄騙慣了,卻一時妨,又險些被她糊弄過去。

    父王尚且能辦到事情,洪先生如何會辦到,想來是那丫頭動了心思,他自信最瞭解那丫頭,而且他也很清楚,如果畹兒有意,讓皇上喜歡上她,太容易,所以當年自己才迫及待搶先求了賜婚,就是怕皇上見到她動心,畢竟臣難與君爭。

    令紫安欣慰是,那丫頭也和自己是一個心思,幾次君前奏對,都機智應付了過去,這次紫安也大約能猜到幾分,想來畹兒也是無法,為了救,孤注一擲,進宮見了皇上,以她才情只要展露五分,皇上必如獲至寶,且這丫頭近年越發出挑,姿色妍麗,配上她世所少見才情,一向頗慕才情皇上,如何會動心,可是這丫頭這次卻實實莽撞了。

    看情形,她到聰明緊,自己尋了法子說服了皇上,雖是為了救兄,可置自己與何種境地,竟是又把自己忘到了腦後,怪得城外見她時,多有討好愧疚之色,原來如此,過這些待自己回去,再和她算賬,目前卻要先應付皇上為上,想到此,開口道:

    「作為男人,哪有悅顏色,且春蘭、秋菊、牡丹、芍葯、均各佔勝場,若要擇一而對,時間久了,恐也會厭煩了去,然,對臣而言,畹兒卻是是任何一種,她身上有蘭精神,菊清高,牡丹絕麗和芍葯風姿,且臣對她,怕皇上笑話,已經愛入骨血,那裡還能分開來去,三千弱水雖廣,然,若那一瓢是畹兒話,臣甘願只取一瓢飲,因,若是沒了畹兒這一瓢清泉,縱有三千弱水又有何趣」

    楊紫青禁有些震撼,是啊!自己徒有三千弱水,只缺了蕙畹這一瓢,卻彷彿已經成了自己人生最大遺憾。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1 PM

久別重逢

    紫安出了宮,心裡著實惱了,不是惱蕙畹擅作主張,而是自己回來了,她還試圖隱瞞,紫安心裡一直認為,他和蕙畹之間是最親近,且自小在一起情分,有什麼說不得,值得如此藏著掖著,只聽皇上口氣,紫安就能猜到,皇上對畹兒動了真心,不然以皇上性格,如何會放了畹兒,正因為動了真心,所以不捨為難她罷了。

    紫安心裡覺得異常彆扭,知道皇上也心悅畹兒,自己有一種說不出危機感,遂心情有些鬱鬱不喜,回王府後,先來見過父王,平安王楊奇因在平安城裡暑熱難耐,且經常陪著他種花養草說話畹兒進了京,自己一個人在平安城無趣,故也進了京。

    要說楊奇對蕙畹真真是發自內心喜歡,在平安城這幾年,雖說尚未行大禮,但是蕙畹幾乎每天都會過府給自己問安,陪自己談詩作畫之餘修剪侍弄花木,蕙畹本就聰慧少見,又兼得了名師指點,於學問上自是一般人不可比,談論起學問來,頭頭是道,言之有物,且書法繪畫都極是出色,更難得是溫婉穩重,大方得體,且對侍弄花草很在行,令楊奇著實過了幾年舒心日子。

    在他心裡,總覺得蕙畹竟如自己女兒一般了,乍一離了,覺得身邊空蕩蕩難過,故也隨後進了京,正好趕上張博文出事,於情於理楊奇自是不能袖手旁觀,但皇上這次卻閉宮不見,也沒法子,好在最後聽聞有了轉機,這才放下心來,楊奇也很清楚,這次估計是皇上操之過急了,畢竟鹽政積弊日久,那裡能一朝一夕就能肅清,俗話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想破局,必是要緩緩圖之為上。

    但平安王也不會上折子,他很清楚,自己這個皇上侄子性格,乾綱獨斷,自登基之後就最厭旁人指手劃腳,即使自己是他親皇叔,若是摻和進去,恐也會被他疑心,畢竟雖是情分深厚但天下之主還是楊紫青,且他自負驕傲很,即使錯了,也容不得旁人點破,楊奇自是不會做如此討嫌之事,心下卻也疑惑,這樣皇上,輕易不會改變決定,這次如何突然變了主意,力保張博文了呢,令人異常費解。剛想到此,周公公進來道:

    「世子爺到了」

    說話楊紫安一步邁了進來,請安畢,楊奇仔細打量他,這一次出去辦差,卻是有些黑了,也瘦了,但這都無妨,楊奇卻發現,紫安眉梢眼角間有些鬱鬱不快之色,不免納罕道:

    「怎麼,差事不順嗎」

    紫安一愣道:

    「不是差事事情,畹兒說,晚上過府來陪您進晚膳」

    楊奇聽了,面色一喜,急忙道:

    「我這一程子見她倒少了,想來家裡事情忙亂,今兒可是得了空,老周你吩咐下去,讓廚房做幾個丫頭愛吃菜,正趕上紫安也回來了,咱們今兒也熱鬧熱鬧」

    周公公笑著答應了下去,楊奇掃了紫安一眼道:

    「如今尚早,你回房去沐浴更衣,略歇一會子去吧,瞧著臉色不好」

    紫安遂告退出來。夏天日常,蕙畹來時候,夕陽還沒完全落下,卻是金黃一片,還有些餘熱未散,一踏進院裡,就瞧見楊奇又在廊下侍弄花草,蕙畹上前行禮畢,攙住楊奇道:

    「這太陽還未全散盡,外面熱很,您卻站在外頭作甚,您只指揮著,讓下人們干也就是了,回頭著了暑氣,恐不妥當」

    楊奇笑著看了看她道:

    「偏你這丫頭是個十分小心,我不過站這一會子罷了,那就能怎樣了呢,放心,無事,我好很,還等著抱我孫子,且著重保養著呢」

    蕙畹臉一紅,楊奇側頭看了她一眼,低聲笑了起來,緊接著抄手遊廊處,紫安快步走了過來,楊奇看了看他才笑道:

    「我說今兒你這丫頭怎麼想起過來了,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來看我老頭子,竟是來看未來夫婿來了」

    蕙畹目光掃了紫安一眼,低聲道:

    「王爺又打趣,若是您嫌棄畹兒,我這就回去好了」

    平安王哈哈笑道:

    「行了,你們兩人官司我也管不了,不過今兒難得咱們一家團圓了,好好吃頓團圓飯吧,你們兩個這一回來,咱們這王府才有了些人氣,不然就我一個老頭子,可是有什麼意思」

    蕙畹急忙道:

    「近日有些糟亂,以後畹兒會每日來給您問安」

    楊奇卻笑道:

    「過不了多久,咱們就不用這樣折騰了」

    蕙畹一愣,狐疑看著他,楊奇哧一聲笑道:

    「等你們行了佳禮,你還能回娘家去不成,自是要在咱們家」

    蕙畹臉一紅,楊紫安看了蕙畹一眼,心道這佳禮自己還需盡快上折催請,勢必要把這丫頭圈在自己身邊,不然那裡能放了心去,這個鬼丫頭,想著,不禁瞪了蕙畹一眼,蕙畹疑惑看著他,心道這傢伙早晨還好好,怎不過這會子功夫,倒是變了個臉,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晚膳擺在正房花廳,四周放了幾個松石地粉彩描金花卉大瓷盆,上面堆了雕琢精緻塊冰,使得一進花廳,就感覺分外清涼,楊奇坐在上首金漆龍紋交椅上,蕙畹和紫安坐在下首紫檀方杌上,一時,下人們挨個進來擺飯,楊奇卻興致頗高道:

    「老周,去把咱們從平安城帶來極品玉帶春拿來,此等團圓時刻,豈能無酒」

    蕙畹急忙道:

    「您身體,少飲酒才好」

    和楊奇接觸久了,蕙畹覺得,他病十有**就是現代先天性心臟病,大約也不是很嚴重,不然恐也活不到如今,若是注重保養,時刻小心,也無大礙,所以近些年著意幫著他調理,仔細吩咐過周公公,盡量少飲酒,少食多餐,每餐不可太飽,飯後慢步走上一圈,卻不可過量,雖說是一些現代人盡皆知東西,但是在這裡卻無人知曉。

    周公公一開始還奇怪,未來女主子怎吩咐自己這些有沒,可是他也曉得,未來世子妃雖小,卻頗有見識,故也就按照蕙畹說勸著王爺照做了,不想一年後,果然很見成效,王爺身子竟是比那些年強健了不少,遂更是讓王爺堅持了下來,如今已經和常人無異,因著這個,蕙畹雖還沒過門,周公公已經先信服了。平日裡竟是把蕙畹吩咐,比王爺還認真聽從,每每楊奇總是咕噥著,自己越來越沒有威望了,但是周公公知道,他心裡可舒坦著呢,不然哪能一聽未來世子妃過府,就急忙命廚房準備她愛吃菜品。

    因此,他這一吩咐,周公公卻是遲疑瞧著蕙畹。楊奇卻有些可憐巴巴看著蕙畹道:

    「咱們今兒高興,放心,我就喝一點,保證不多喝」

    蕙畹拿他真沒轍,時間長了,蕙畹發現,平安王和紫安真真是親父子,平常看著莊重高貴,可是私下裡卻都有幾分孩子氣賴皮,蕙畹對周公公道:

    「去拿一小壺來好了」

    周公公笑著吩咐下去,楊紫安望著兩人不禁莞爾,看起來,自己不在這段日子裡,畹兒已經把父王都管服帖了,遂一掃剛才心中鬱悶,心情頓時好了不少,酒呈上來,蕙畹給楊奇和紫安都斟滿了一杯,楊奇掃了她一眼道:

    「你也喝一杯吧,這團圓酒,可是不能免,再說,將來你們兩個成婚後,有些應酬,飲酒自是少不了,左右這酒清香綿長,無妨」

    蕙畹於是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楊奇不禁笑了,端起酒杯道:

    「來!來,咱們王府雖是一直人丁不旺,但如今卻也比舊日強些了,父王如今也沒別想頭,就盼著你們盡早成婚,好給父王添幾個健康孫子孫女,父王就於願足矣了」

    蕙畹不禁臉色大紅,紫安卻似笑非笑瞄過蕙畹,開口道:

    「父王放心,孩兒自當努力」

    蕙畹面上紅暈直紅到耳後去了,悄悄瞪了紫安一眼,心道這一年不見,怎越發不要臉面了,不過還是把杯中酒喝了,雖說清香綿長,但是蕙畹還是覺得有些微辣,入喉不禁嗆了一下,咳嗽了起來,秋桂急忙倒了茶來,卻被紫安接了過去,送到蕙畹嘴邊,蕙畹喝了幾口才略好些,楊奇不禁笑道:

    「畹兒可是真真沒用很,不過一杯酒罷了,那值得這樣,想來是你平日裡不沾酒緣故,來!秋桂,給你家小姐再倒上一杯,習慣了就好了」

    秋桂無法只得又給蕙畹倒了一杯,這一餐蕙畹竟是喝了三小杯酒,雖不至於醉了去,但是卻滿面通紅,有些微醺,飯畢,楊奇站起來道:

    「你們小兩口也不用在我面前立規矩了,我自去外面散散去,你們說你們話去吧」

    說著轉身出了花廳,花廳中頓時只剩下紫安和蕙畹,紫安瞥眼打量蕙畹,想來吃了酒緣故,白皙臉上,染上一層明艷粉色,映一雙晶亮眸子越發瀲灩,幾許醉意縈繞其中,平添了幾分嫵媚風情,夏季炎熱,穿很輕薄,一身鵝黃色輕紗裙,裹住娉婷身姿,不過一年時間,已經凹凸有致了,粉色宮絛束住不盈一握纖腰,垂下流蘇搖動間,顯得腰身越發輕軟。

    頭髮挽起一半,用一隻粉色芙蓉簪別住,鬢邊垂下幾縷髮絲,彷彿攜帶了幾許別樣慵懶風情,耳畔綴著明晃晃南珠,白皙優美頸項下面,攢花鑲邊掩住前胸,卻是輕薄蟬翼紗,微微透出裡面蔥綠色抹胸上面一支富貴牡丹,端俊俏緊。

    看到這裡,紫安不禁感覺渾身發熱,竟是有些把持不住,急忙錯開頭去,略略沉靜一刻,不禁暗暗好笑,如今自己竟然只瞧著這丫頭,都心旗搖動,不知到了洞房花燭,軟玉溫香一刻,又當如何。想到此,不禁覺得心中縈上幾許纏綿。竟是把惱她心思去了幾成,微微一歎,伸手牽過她手道:

    「走吧,上我屋子裡坐會兒去,我有話要審你」

    蕙畹瞟了他一眼笑道:

    「如今紫安哥哥真是出息了,想是平日裡審問官員慣了,如今回了家來,還放不下,竟是要審問起我來了」

    紫安哭笑不得伸手點了點她額頭道:

    「你不要在這裡賣乖,你先仔細在心裡掂量掂量,可是要有什麼話要和我說,若是等我問你,你可想著,我必是要重重罰你」

    蕙畹不禁一愣,心道難不成他曉得了什麼,不過轉念一想不大可能,自己這一停事做隱秘,就是洪先生也只知道些皮毛,若不是楊紫青自己說,他如何能知道,以她對楊紫青瞭解,他是個極愛面子人,且有君王最基本驕傲,想來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紫安,想到此,不禁心下大定。笑道:

    「你莫要嚇我,我何曾有什麼事情來著,不過每日裡在家裡看書做活計罷了」

    楊紫安瞥了她一眼,她那點小心思,如今可再也瞞不過自己去,不過見她如此了,還不吐口,不禁又著惱了幾分,哼了一聲道:

    「你也不要這樣說嘴,待一會兒,我問了你,你就想著怎麼受罰就是了」

    蕙畹不禁翻翻白眼,不理會他。進了紫雪齋東次間,雖是也放了幾個冰盆,但大約蕙畹喝了酒緣故,依然感覺有些燥熱不定,遂這裡有冰降溫,仍有些微微汗意,遂吩咐道:

    「秋桂,你去廚房裡給我弄一碗,咱們在家時做那個冰品來,多做些,給王爺也送去一碗,消暑解渴最是好」

    秋桂應了,轉身去了,蕙畹卻覺得走了這一會兒子,反而酒勁湧上了來,有些渾身發軟,反正自己和紫安也是熟慣,故靠著團副如意引枕,歪靠在沿炕上,閉上眼睛,想著先歇一會子再說,楊紫安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恐是不勝酒力,且見她額頭隱隱有些汗意,遂命下人端了溫水來,親自擰了溫熱帕子上前給她輕輕擦拭。

    感覺舒服溫熱,蕙畹不禁睜開眼睛,入目是紫安灼灼眸光,和平常溫溫不同,此時紫安眼中彷彿蘊含著烈烈火光,令蕙畹不禁一驚,伸手接過帕子道:

    「我自己......」

    來字沒出口,就被紫安灼熱雙唇堵住,蕙畹頓時感覺腦袋嗡一下,渾身更是酸軟無力,竟由得他含著自己唇研磨深入。



溫香軟玉

    這,紫安攬住懷裡熱身子,唇緊緊貼在她唇上,有淡淡酒度過來,令人醺然欲醉,輾轉研磨了一會兒,竟覺得不足起來,試著伸出舌頭去撬開她牙關,蕙畹本就渾身發,那裡有力氣抵抗,況且,有些醉意上湧,遂順從毫無抵抗張開了紅唇,紫安毫不遲疑探了進去,四處游弋,彷彿一個帝王巡視著自己領地,忽擄住了她丁小舌,緊緊糾纏,婆娑起舞,唇齒交融,相濡以沫。

    蕙畹頓時感覺頃刻間彷彿升入雲端一般,飄飄然不知今夕何夕,紫安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手不由摸到她輕腰間,輕輕一拉,束腰宮絛散開來,蕙畹薄紗儒裙幽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凝脂白皙臂和雪脯,紫安呼吸越發粗重,舌也離開蕙畹唇,沿著脖頸曲線向下細吻。

    蕙畹覺得身上彷彿瞬間燃起了一把烈火,滾燙如燒,只有紫安唇和微涼手,能稍稍降,紫安唇輕輕落在她繡著金色富貴牡丹蔥綠色胸圍頂端,蕙畹不禁一震,清醒了一二分,卻苦於被他身子壓住,動彈不得,不禁嚶嚀一聲,開口道:

    「嗯....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

    聲音糯輕,卻帶著濃濃求饒味道,紫安瞬間清醒過來,抬起頭來,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懷裡佳人,已經體橫陳,衣衫散亂,胸前一截子雪脯曝露開來,燈光下散出幽幽暗,面色暈紅,雙眸含春,雖有幾絲狼狽,卻明艷非常,望著自己目光中,有少見求饒和無所適從,還有淡淡迷離春意。

    紫安不禁暗暗一驚,自己險些衝動之下,鑄成大錯,急忙伸手給蕙畹掩上衣襟,低聲道:

    「對不起,畹兒,我莽撞了」

    蕙畹本來就個現代人,覺得未婚夫妻之間,適當肌膚親近也無不可,可卻很快發現自己想太理所當然了,她對紫安根本毫無抵抗能力,如果不紫安自己停下來,蕙畹真不敢想後果如何,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紫安心裡愧疚難言,也許畹兒醉態太迷人,也許聽了皇上話,心裡有些不安定,竟差點就在這裡要了她,畹兒自己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寶貝,自己萬萬不該輕薄於她,想到此,深吸兩口氣,壓住心裡旖旎,蕙畹也已經整理好衣服做了起來,楊紫安看了她一眼,剛一番耳鬢廝磨,把她頭上髮髻弄得鬆散開了,如瀑一般青絲散落在腦後,更有不同尋常風情。

    楊紫安尋出一個牛角梳,親自給她梳理秀髮,如絲般順滑青絲,劃過手心,有一種說不出感覺,小時候紫安給蕙畹打理過頭髮,故也不算生疏,只把兩邊頭髮挽成一個髻,卻棄了原來芙蓉簪不用,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個垂珠流蘇碧璽花簪別在她頭上,端詳了片刻,見映著明亮珍珠流蘇,顯得小臉越加晶瑩剔透,滿意放開了她。

    蕙畹伸手摸了摸道:

    「這那裡來」

    紫安笑道:

    「雖不值什麼,卻我親自挑,你莫要嫌棄了」

    蕙畹不禁瞥了他一眼,紫安低頭湊近她耳邊長長一歎道:

    「真想明天就佳禮好」

    蕙畹臉騰一下紅了,心道男人果然都用下半身思考動物,平常穩重文紫安也一樣,想到此,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倒覺得再等一兩年好」

    紫安急道:

    「這可不成,你小,可為夫,你瞧瞧,都已經老了」

    蕙畹撲哧一聲笑道:

    「這一年不見,你越發愛胡說,不過二十多歲年紀,那裡能提到一個老字」

    紫安湊近她低聲道:

    「你不急,可畹兒也要可憐可憐為夫難處,你看博文和我一般年紀,孩子都多大了,再拖下去,恐你過門時,我可就真老了,讓人家說咱們老夫少妻多難聽」

    蕙畹瞥了他一眼,卻笑盈盈沒說話,紫安越發添臉湊近她低聲道:

    「若再拖下去,為夫那天把持不住,可不就糟了」

    蕙畹臉一紅,一把推開他道:

    「咱們做著好好說話,讓下人瞧見了笑話」

    紫安嘿嘿一笑道:

    「那裡有人,早被我遣出去了」

    正說著,秋桂身影進了院子,蕙畹急忙一用力推開他道:

    「這可該著做好了吧」

    紫安微微一笑,退了一步,坐在沿炕另一側,秋桂一進屋就感覺不大對,仔細打量了小姐幾眼,見臉色有些不尋常紅潤,一雙水眸含著淡淡春意,頭髮已經不剛樣子,顯然重新打理過了,頭上簪子也換了一個更別緻,嘴唇有些淺淺不明顯紅腫,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禁臉一下也紅了,把做梅子冰放在炕桌上,轉身仍退了出去。

    紫安不禁笑道:

    「你這丫頭倒越發知情識趣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紫安卻對桌上東西起了興趣,一個通體碧綠翡翠碗,裡面盛著滿滿一碗淺紅色碎冰,晶瑩剔透,紅綠相映,甚鮮艷,碗裡插著一個銀湯匙,紫安端起湊到鼻端嗅了嗅,有一種梅子清,遂道:

    「這什麼,倒精巧好看緊」

    蕙畹接過來,舀了一勺喂到他唇邊道:

    「你嘗嘗,這我在家時玩著做梅子冰,消暑最好」

    紫安張嘴吃了一口,嗯!入口清涼酸甜,卻不錯,蕙畹卻再也沒讓他,自己竟自吃了起來,眼看著一碗碎冰吃了一大半,紫安急忙伸手攔住她道:

    「不可貪涼太過,女兒家本身子嬌弱,你也讀過醫經,當知道不可多食寒涼之物,這東西雖涼爽可口,但吃多了,仔細肚子疼,本要為了消暑,回頭弄得病了,可不就弄巧成拙了」

    說著伸手把梅子冰拿過來開口道:

    「秋桂」

    秋桂應聲走了進來,看這情景,遂把梅子冰端了下去,另讓小丫頭舀了水來給蕙畹淨手,蕙畹無奈搖搖頭,心道紫安不回來說真,心裡有些想念,可一回來了,又覺得他管得太寬了,性子忒婆媽了一點,不過也知道,他既然開口攔了,就必要依從,遂只得就著水洗了手臉,紫安微微一笑道:

    「剛吃了冰,卻上一盞茶來就好,免得寒熱一遇傷了脾胃」

    秋桂掃了蕙畹一眼,微微抿嘴一笑下去吩咐了,一時重新上了茶來,紫安端起淺淺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

    「咱們來說些正經事,可想好了」

    蕙畹一愣,疑惑抬頭看他,不知這從何說起話,紫安牽起嘴角重複道:

    「我剛讓你想,要和我說話,你可想好了」

    蕙畹不禁笑道:

    「那裡有什麼好想,我以為你說著玩笑呢」

    紫安哼了一聲,瞥了她一眼道:

    「讓我給你提個醒,博文事情怎麼回事」

    蕙畹目光一閃,頓時心裡有些嘀咕,難道他竟知道自己做事了,可這怎麼可能,楊紫青怎可能會告訴他,那不明明白白就把君王面子捨了嗎,想到此,含糊道:

    「大哥何事,案子不有了轉機嗎,想來大哥性命無憂了,別聽天由命……」

    她話還沒說完,楊紫安手裡青花粉彩茶碗?一聲,重重放在炕桌上,蕙畹不免唬了一跳,楊紫安目光直直盯著蕙畹道:

    「畹兒,你還要糊弄我到幾時」

    蕙畹一愣,偷偷瞧他,見此時楊紫安眉頭微皺,剛還春意蕩漾臉上,如今卻迸發出不小怒意,蕙畹不禁有些心虛,自己做那件事,若說對別人也沒什麼,但惟獨對紫安卻有些說不過去,畢竟自己他未過門妻子,加上這古代,對女子名節要求極苛刻,若旁人沒準就以一個婚前失節罪名退了婚去也未可知,當然以她和紫安情分,自到不了如此地步,但蕙畹知道,他既知道了,恐心裡悶悶不郁。想到此,放下手裡茶盞,微微一歎道:

    「我知道這事我做有些失了分寸,但當時情勢危急,若我不想法子見皇上,你覺得我大哥今天還能這樣進京來嗎,估計早就沒了性命也未可知,我知道你心裡彆扭,但紫安,你要知道,我不想今後日子裡,身邊只有你在,還想我家人父母,還有你,甚至你父王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在我身邊,為了這個,我不惜一切代價,勢必要賭上一次,賭贏了我們大家都好,如果賭輸了,最壞也不過那個樣子罷了,不破釜沉舟又能有何應對之策」

    紫安突地伸手握住她道:

    「你敢賭,賭起,可畹兒,你可知道,我輸不起啊,富貴爵位我都可以輸掉,但惟有你,只有你,我今生最輸不起珍寶,你想過,如果皇上不放手,咱們該何等境況嗎,我到此時都不敢去深想,我非小肚雞腸之人,而這件事你做真真險很,名節名聲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我絕難承受失去你可能,你可知道我至今還在後怕」

    蕙畹不禁動容,反手握住他手低聲道:

    「紫安哥哥,我知道錯了,下次若再有這樣事,我勢必會先知會你知道」

    紫安微微一歎道:

    「你不要拿這些好聽話哄我,我也知道你從小就個有主意,我也管不住你,只望咱們能快快成親,以後有我時刻在身邊看管著你好」

    蕙畹不禁一嘟嘴道:

    「我又不犯人,你也不牢頭,那裡用找看管著」

    紫安伸手敲敲她額頭道:

    「就真真刑部大牢,我瞧著要關住你這個鬼靈精,也難上萬分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說吧,可認罰」

    蕙畹不禁有些惴惴看著他耍賴道:

    「你先說罰什麼」

    紫安叱一聲笑道:

    「少跟我在這裡賴皮,既然錯了,就要認罰」

    蕙畹眨眨眼諂媚道:

    「那紫安哥哥你要罰輕些啊」

    紫安啼笑皆非瞪了她一眼,目光一閃,笑道:

    「你先閉上眼,我再告訴你罰你什麼」

    蕙畹不禁道:

    「閉上眼作甚,你就直接說好了」

    紫安瞟了她一眼,蕙畹畢竟理虧在先,遂輕輕閉上了眼睛,紫安悄悄俯近她,發現她雖然眼閉上了,長而捲翹眼睫卻如蝴蝶翅膀一樣微微抖動著,不免微微一笑,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罰你以後每天都要親我一次,這次就吃虧些,先來好了」

    蕙畹剛聽清楚他話,就被他唇瞬間奪去了呼吸,一回生兩回熟,這紫安吻更加熟練而深入,唇舌交纏竟不知吻了多久,饜足放開蕙畹,蕙畹大口大口吸氣,險些就窒息而亡了,不免有些惱他,紫安極力按壓下身體內不停上湧慾念,瞧了蕙畹一眼,見小丫頭彷彿真惱了,不免低頭哄了她幾句,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可和其他女子也這樣過」

    紫安一愣不禁笑道:

    「我道你惱什麼,原來吃醋了,你這可冤枉我了,這些年我身邊何曾有過什麼女子來著,再說縱有,你道我那等輕浮浪蕩之徒嗎」

    蕙畹想了想也,不過這傢伙吻技可不賴,兩次都把自己親渾身發如置雲端,想到此,開口道:

    「那你這個和誰學,不然怎麼這樣熟練」

    紫安不禁啼笑皆非道:

    「你不知道宗室有專門教這些書嗎,男子舉凡過了十四,就准許有通房之人了,我如今都多大了,雖未成親,但也曉得一二,哪裡用特意去學」

    蕙畹不禁傻眼,想了想,也啦!剛第一次時候他還有些生澀,不過第二次就彷彿熟練精到了,可見男人在這些上面有舉一反三天賦,想到剛相濡以沫纏綿,蕙畹不禁再次紅了臉,站起來道:

    「這可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累了這些日子,早些歇著吧」

    說著逃也似竟要離去,紫安剛開了些葷腥,哪裡捨得就如此放了她去,一把拉住她手道:

    「作甚這般著急,咱們再說會子話吧」

    蕙畹回頭看他,見他笑瞇瞇不懷好意,遂打量出了幾分他心思,臉一紅抽開手去道:

    「有話明兒再說吧,今兒我可累了,要回去歇著了」

    紫安無法,只得親自送了她回府。經此一事,兩人不僅沒添嫌隙,反倒更好蜜裡調油,楊紫安嘗了甜頭,每天必要纏著她親熱一會子方罷,卻刻意隱忍,倒也沒出了大格。齊安拿出了另一本自己私留下賬本,洗去了博文貪污罪名,並在皇上授意下,反而告了鹽政督撫一個栽贓陷害之罪,楊紫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緝拿了鹽政督撫,另派了穩重張兆嶼前去接任,雖大大升了官,卻也個燙手山芋。

    故為了安撫張兆嶼,楊紫青把其女張雪慧提了一級,封為慧嬪,博文雖昭雪,卻已經心灰意冷,不顧皇上挽留,執意掛冠求去,楊紫青卻不准,折中許他回平安城去暫且做幾年平安府府台再說,張博文遂叩拜了皇上,擇日回鄉上任不提。

    卻說張雪慧,當年閱選進宮之後,經了幾多苦難,知道自己把皇宮想太簡單了,這裡就個人吃人地方,吃了多次暗虧,也沒有娘親護著,張雪慧漸漸長大了,再不往日刁蠻大小姐,她很清楚,要想這這裡出人頭地,必須要學會隱忍,因此她變得聰明了,唯一不變她把自己經受一切苦難都歸結在了蕙畹身上,雖過了這些年,對蕙畹恨意卻不減反增,私下裡念念不忘尋機會報復回去,但一切前提自己必須有得寵。

    這次父親點了要職,自己也跟著得了體面,升了位份,加上自己在娘親那裡學來手段,屈意承歡,倒也得了幾分造化,近日竟連著侍寢了兩夜,不過唯一遺憾就皇上每次總事畢後,就讓宮人送她回去,並不與她說話,張雪慧萬分遺憾,這夜卻意外沒送她走,張雪慧不免暗喜在心。想著皇上大概只有幾分喜愛自己了,暗暗掂量著如何能合了皇上意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2 PM

雪慧進讒

    這幾日楊紫青有些心緒煩亂,並不是因為事,而是紫安又上了請婚折子,期望盡快完婚,楊紫青捫心自問,若世子妃不是蕙畹,估計他立時就會毫不猶豫准了,明日成婚也可,但卻偏偏是蕙畹,說實話,自己真一語成箴,那兩日一夜光景,竟是至今都歷歷在目,難以丟開,後宮佳麗三千,但解語者卻無一人,雖理智放手了,可是眼睜睜看著心上人嫁人,也甚是不爽,不爽之餘,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暫且拖延一二。。

    他還記得那夜蕙畹明亮,似有珠光流轉雙眸,盈盈淺笑間那麼令他難忘,在後宮裡刻意尋找多日,竟沒有一雙相似明眸,令楊紫青不禁失望已極,張雪慧,算是他有印象低等妃嬪之一,當初在敏妃那裡寵幸了她,主要是看上了她妖嬈風姿,而且說實話,出身高低不論,床榻上卻頗有幾分手段,更兼容貌絕麗,更添了幾分**好處,所以招寢了幾次,但是對此女興趣也只限於**滿足而已。

    說起來,自己何嘗對哪個嬪妃上心過,至今也不過只對蕙畹動了真心罷了,然而偏偏蕙畹是自己這一生也無法擁有女子,且整個大燕從上到下,也只有一個張蕙畹了,令楊紫青遺憾惋惜,明知道不可得,卻仍在心裡暗暗思慕著,楊紫青覺得自己彷彿有些走火入魔了,對和張惠畹有關一切事情,都有十分興趣。

    想知道她是如何長大,想知道她為何如此聰慧,她一切一切,都迫切想知道,想瞭解,於是今夜他留下了張雪慧,張雪慧是張兆嶼女兒,而兩個張家有通家之好,是世人皆知事情,雖然不清楚兩家有何種淵源,但想來必是常來常往,按常理,張雪慧,待字閨中時候,應該是蕙畹接觸過,因這個原因,楊紫青今夜留下了慧嬪。

    宮女太監已經把剛才弄亂床榻重,新收拾齊整,張雪慧在宮女服侍下香湯沐浴過後,仍被送回了甘露殿,這是對皇上留寢妃嬪一份恩賜,可以在寵幸後,沐浴香湯,這在宮裡是無上尊榮,也算是得寵一個信號,故此著意裝扮過後張雪慧,含著驚喜和激動款款而來。

    皇上並沒有在內殿,胡康躬身道:

    「請慧嬪娘娘在這裡稍待一刻」

    張雪慧早就學十分聰明了,且這次爹爹陞官,自己得了恩典,見了娘親一面,雖匆匆沒得敘話,娘親卻偷偷塞給她了不少銀子,便於她上下打點,胡康何人,她很清楚,雖只是個閹人,但卻是宮中皇后都不敢得罪人物,皇上身邊體面奴才,且掌管著內宮,說實話,在這大燕後宮中,除了皇上太后,就是他了,權利之大,令後宮嬪妃們紛紛討好。

    張雪慧品級不高,平常和胡總管說句話時候都少,得了今兒機會,急忙拿出一張預備好銀票悄悄塞給他道:

    「這個是我一點兒心意,留著給胡總管吃酒吧,還望胡總管以後多多照顧」

    胡康是內宮老油條了,也沒推辭,笑著接了收在了懷中,張雪慧見他收了,不禁面露喜色,低聲道:

    「不知皇上……」

    胡康道:

    「皇上正在沐浴,想來還要些時候,請慧貴人安心等待,老奴退下」

    說完躬身退出了甘露殿。雖招寢過幾次,但都是匆匆來匆匆去,張雪慧對甘露殿印象甚至只有那張龍塌,和四周明黃紗帳,今夜還是第一次看清這甘露殿,遂舉目好奇打量過去,甘露殿是皇上招寢嬪妃寢殿,裝飾自是美輪美奐,舒服之極,腳下鋪著柔軟地毯,使得腳步落上悄無聲息,明黃色紗帳籠著寬大南漆羅漢床,剛才自己還躺在上面婉轉承歡。

    寢殿內設有供皇上歇坐寶座,寶座面西,上鋪著紅白氈,花氈,籐席,明黃緞繡花卉迎手靠背坐褥,後面列著紫檀嵌象牙話映琉璃炕屏一架,共計十二扇,紫檀青白玉如意置於炕側小幾,另還有容鏡、順刀、炭盆之物,均是難得一見稀罕精巧物件,地上掐絲琺琅爐內冉冉裊裊飄出淡淡龍誕香,氤氳在整個殿內,憑添了一份情致纏綿曖昧。

    想到剛才**交歡,雖然她感覺到皇上依舊冷漠疏離,但是張雪慧還是暗暗竊喜,畢竟後宮都知道,皇上歷來如此,冷清很,能爬上龍床,就已經非常不易,況且自己還得以接連招寢,想到此,不禁心裡湧上希望,也許再過不久,自己就能和敏妃那個賤人同起同坐了,甚至可以踹開她,躍居其上,再也不用看她臉色。

    垂地幔帳開合,楊紫青走了進來,張雪慧急忙款款一褔嬌軟道:

    「嬪妾參見皇上」

    楊紫青靠做在寶座上,小太監急忙呈上香茶,楊紫青淺淺抿了一口才道:

    「起吧,胡康賜座」

    胡總管搬了一個錦凳放在下首,張雪慧不禁暗暗失望,她本來以為自己有機會和皇上坐在一起呢,楊紫青側目打量她,雖說兩人已經數度翻雲覆雨,但是卻真沒認真注意過這個慧嬪,對她印象,只停留在姿色不差,身子**上,若不是這次啟用了張兆嶼,楊紫青還真不知道,在床上放浪形骸,伺候自己分外舒服慧貴人,竟然是出自張家一族。

    張家前有德高望重三朝元老,後有身為朝廷能臣兩兄弟,幾代經營,算是鐘鳴鼎食書宦之族,卻不想這樣家族出來女兒,竟有如此手段,令楊紫青訝異過很久,但畢竟是男人,即使看不上如此艷俗女子,但她身子卻真真**蝕骨,令楊紫青不免多次眷顧,是個放鬆身心好消遣。

    這是頭一次認真正視她,甘露殿頂棚明亮宮燈,照在她身上,顯得她身段曼妙,風情妖嬈,著意裝扮過,粉色薄紗裹住豐滿身子,燈光下,薄紗輕透,可清晰瞧見裡面白皙凝脂玉臂和下面修長勻稱雙腿,前胸處微微敞開了些許,露出裡面大紅色繡彩蝶肚兜,圍住呼之欲出高聳雪脯。

    楊紫青還記得那種柔軟觸感,頭髮側梳成一個墜馬髻,上面別了一支宮制大紅牡丹,五官明麗,可惜眼睛卻不夠清澈,不用細看,只略略一掃,楊紫青就知道她心裡轉什麼淺薄心思,不免湧上幾分失望厭惡,但一想到,她大概是唯一一個和蕙畹有過交集後宮嬪妃,遂忍了忍,開口道:

    「你舊年在家時,可見過張侍郎家小姐,就是張博文妹妹」

    張雪慧一愣,再也沒想到如此迤邐時刻,皇上竟提起那個臭丫頭,大概張雪慧和蕙畹是前世冤家,不知怎,只聽到蕙畹名字,張雪慧就有幾分怨恨,心裡掂量著皇上怎麼會提起她,略一想來明白過了,那丫頭如今大了,到了該成婚時候,皇上一向和平安王世子有兄弟情分,想來是替平安王世子打聽,不禁心裡起了幾分怨毒。

    憑什麼那臭丫頭一路順風順水,前些日子聞得她哥哥張博文下了大牢,自己還竊喜了一陣,可不知怎麼轉眼又無事了,張雪慧心裡這個遺憾就別提了,她恨不得張蕙畹還有她那兩個哥哥,還有她爹娘,他們一家子,都下了大牢才好呢,才能徹底解了自己心頭之氣,可偏偏他一家越來越騰達,令張雪慧也越來越嫉恨。

    現在聽皇上動問,心道這可是個好機會,自己說幾句話,興許這張家就有麻煩了,即使張家無礙,也最好能把那丫頭好親事給攪黃了,想到此,開口道:

    「皇上問是張蕙畹」

    楊紫青微微露出一絲淺笑道:

    「是啊!就是她」

    張雪慧小人得志,激動竟也沒注意到皇上表情開口道:

    「見過幾次,恕嬪妾直言,那張惠畹是個刁蠻任性大小姐,不知進退,粗俗無禮女子」

    楊紫青目光幽轉冷,盯著她,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

    「是嗎」

    胡康不禁暗暗替這位不識時務慧嬪捏了把汗,心道,也不知道這個慧嬪到底和張蕙畹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說出如此惡毒不實謠言,若不是皇上和自己都知之甚詳,恐這一下,張蕙畹就命運就逆轉了也未可知,皇上心思,胡康自是清楚很,他對那張蕙畹本就傾慕非常,動了真心,且是得不到,男人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因此皇上更是惦記了十分去,且這些年,唯一一個上了心女子,那裡容得別人如此詆毀,這張雪慧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看在剛才那張銀票面子上,胡康輕輕咳嗽一聲以示提醒,誰知張雪慧太急切,竟瞧也沒瞧胡康繼續道:

    「不敢欺瞞皇上,嬪妾兄長和堂兄和她經常在一起廝混,是個不不大安分女子,嫁入宗室恐玷辱皇家,還望皇上三思」

    楊紫青低低哼了一聲道:

    「想不到慧嬪竟如此瞭解,到令朕有些驚訝呢,你不知道,朕舊年曾召見過那張蕙畹嗎,還曾讚過她有詠絮之才。」

    張雪慧不禁一驚,是啦!急切中竟忘了這停事,遂急忙開口道:

    「想來皇上也不過略略見過一面,不知其真正性情,被那狡猾丫頭欺瞞了,也未可知,對啊!這就是欺君之罪,請皇上明鑒」

    「欺君之罪」

    楊紫青聽到這裡,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蕙畹那麼聰敏大方女子,如何能讓慧嬪如此怨恨於她,聽話音,竟是恨不得把她凌遲處死了才好,胡康再也忍不住開口道:

    「娘娘想來受了別人謠言蠱惑,未來世子妃老奴造化,曾有過數面之緣,卻是個極敏慧莊重,溫婉得體閨秀」

    說著沖張雪慧遞了一個眼色過去,張雪慧頓時清醒過來,自己操之過急了,想那張蕙畹即賜婚宗室,必是曾經進宮給太后請過過安,自己說了這些話,卻不能輕易取信皇上反會遭疑,想到此,急忙道:

    「嬪妾冒失,在家時,雖粗略見過幾面,但並無多接觸,只不過聽其他閨秀們私下談論過,竟就當了真,請皇上恕罪」

    「哦」

    楊紫青掃了她一眼道:

    「原來如此,朕還以為你和她有什麼大不了恩怨呢,這樣道聽途說,就敢在君前奏對,你實實大膽」

    張雪慧不禁一驚,撲通跪在地上,楊紫青站起來,走到她身前,目光如冷電般掃視了她幾圈,如此俗艷女子,也配詆毀蕙畹,真真可笑,挑了挑眉,臉上揚起一絲嘲諷冷意道:

    「傳朕諭旨,慧嬪失了女子貞靜淑德,善懲口舌之利,敬事房銷名薄一年,以示薄懲,下去吧」

    張雪慧頓時面如死灰,她很清楚銷了名薄,就是再也沒有侍寢機會了,後宮佳麗千萬,那裡用一年,估計一個月皇上就會忘了自己,這不就是說,自己不僅沒上位反而失寵了嗎,不,不,她不想就這樣隕落在後宮,她甚至可以想像自己淒慘下場,就像那些白髮宮妃一般,成了皇宮裡無人在意擺設,想到此,急忙跪行兩步,一把抱住楊紫青大腿,梨花帶雨道:

    「皇上,皇上,嬪妾知錯了,皇上開恩啊,」

    楊紫青彎下腰,伸手捏住她下顎,一用力抬起了她臉,讓她面對自己,雖說以前一直知道他冷漠,但是張雪慧也真沒見過他現在樣子,冷酷薄情之外,眼光恍如萬把冰刃直直刺向自己,令張雪慧不禁瑟瑟發抖,楊紫青厭惡掃過她面容開口道:

    「知道為什麼朕會懲戒於你嗎」

    張雪慧愣愣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楊紫青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朕來給你解惑,就憑你,也配指責詆毀蕙畹,你給她當粗使丫頭,都遠遠不夠格呢」

    說完一把放開她,身子一轉毫不留戀快步出了甘露殿,張雪慧頃刻間失去了全身力氣,癱軟在地毯上,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剛才她看很清楚,皇上何止是對張惠畹圍護有加,甚至那種發自於心傾慕和喜愛,那麼昭然若揭,毫不隱藏,想到此,不禁更加怨恨老天不公,為什麼自己處處都鬥不過那丫頭,即使上一刻還使勁渾身解數,婉轉承歡男人,下一刻卻因為那個臭丫頭而棄自己如敝履。

    想到此,心裡更是對蕙畹恨之入骨。胡康走過來道:

    「慧嬪娘娘請」



盂蘭盆會

    楊紫青靠座在體順堂南炕上,批閱桌上折子,一抬眼,見胡康進來,遂放下手裡硃筆道:

    「胡康,朕聞得張家和蕙畹他們家有通家之好,為何慧嬪如此怨恨蕙畹,這令朕頗想不通」

    胡康道:

    「老奴倒是聽到過一些影子,雖說兩家關係交好,卻也有些嫌隙」

    「哦!說來聽聽」

    楊紫青一挑眉道,胡康略略猶豫才道:

    「聽說當初慧嬪娘娘待字閨中時候,因當時取消了閱選,原是許了給張博文大人為妻,是平安城張老太爺主動開口,張老太爺於張侍郎家有提攜之恩,故沒推辭,就應了」

    楊紫青臉色微沉道:

    「既是訂了親事,為何後來又進宮閱選了,難不成張兆嶼竟有膽子欺君嗎」

    胡康急忙道:

    「這倒不是張大人錯,只是定了,卻也沒怎樣,後來兩家婚事散了,正巧太后下了懿旨,仍舊行閱選之典,因此慧嬪娘娘就進了宮來」

    楊紫青臉色稍緩道:

    「張博文年少才俊,前途似錦,且家世清白,卻為何婚姻之事沒成」

    胡康道:

    「老奴聽說因蕙畹小姐緣故,慧嬪娘娘不知怎得罪了蕙畹小姐,因此兩家弄得不好,才退了婚」

    楊紫青點點頭:

    「哦!原來有這段因果,怪不得她今兒這樣誹謗蕙畹,心思著實惡毒,若朕聽信了讒言,豈不要誤會了蕙畹,真真可惡至極」

    胡康在心裡默默為慧嬪默哀,心道真是個沒運道,得罪誰不好,得罪皇上心尖子,恐她這一生也就到這裡了,想到這裡,卻看到楊紫青有些鬱鬱之色,知道又是為了張蕙畹,遂開口道:

    「皇上寬心,以老奴淺薄見識,張小姐自是萬里挑一,才情卓絕世所罕見,但也驕傲非常,若是進宮話,也恐非幸事,再說皇家自古最忌專寵,也非我大燕造化,到是嫁進宗室為上」

    楊紫青拿起手邊紫安請婚折子看了變響,深深一歎道:

    「這個道理朕也是知道,故才放了她,可是後來仔細想想,蕙畹如此聰慧,若是她所出子嗣,該是何等睿智,若是為君話,想必能為我大燕帶來不一樣繁榮盛世也未可知」

    胡康一驚,急忙道:

    「皇上年少登基,英明神武,德被四海,乃我大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曠世明君,幾位皇子不過年幼,那裡會差了去,皇上多慮了」

    楊紫青被他這一番話說心裡甚是舒服,不禁笑道:

    「是啊!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樂業,何必汲汲於後世之事,朕卻是杞人憂天了,如今朕正當年,何必想這些久遠之事,果然一葉障目」

    說著瞥了一眼炕桌上折子笑道:

    「紫安這小子倒是比朕還有福氣,讓他略等一時也是該,那裡有這樣順暢就抱得佳人,朕要拖他一拖」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老奴那些年就瞧著世子爺別樣著緊蕙畹小姐,等了這些年,想必等急了才催婚」

    楊紫青哧一聲笑道:

    「哼!等急了也應該,若是朕話……」

    說到這裡,方意識到不妥,遂低低歎了口氣道:

    「安置吧。」

    再說紫安,這幾日卻也是心裡著急,上了兩個折子婉轉請婚,卻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且紫安即曉得皇上心思,自是不能當面提出,故此焦躁煩悶很,且自從開了些許葷腥,發現越發隱忍不得,看到吃不著滋味,真真逼得他快要暴血而亡了,幾次差點就把那丫頭就地解決了,可是心底深處卻是不想委屈了她去,因此,近些日子竟是連親吻都不大敢了,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糟了。

    心裡不禁暗暗埋怨皇上,因慾求不滿,心情自是也好不了,蕙畹見他如此,不由嗤笑,紫安整個就一個婚前焦躁症,遂想著尋個機會去散散,可巧七月一過,博武說城西海子邊上有一座廣化寺,因臨著海子,故每年盂蘭盆會甚是熱鬧,百姓們多喜去哪裡放河燈,盂蘭盆會是佛家盛典,從七月中元前三天就開始熱鬧起來,比之上元節佳節也不差。

    因百姓眾多,也吸引了眾多買賣家前往兜攬生意,久了,就形成了京城內有名廟會,蕙畹聽了,不禁動了心思,於是七月中元這一天吃了午飯,就拉著紫安和博武上了馬車,往城西而去,紫安見她興致頗高,也漸漸寬了些心思,隨著她一起看路邊景致。

    城西臨著海子,海子兩側有沿岸垂柳,隨風搖曳著輕軟枝條,給這個夏末午後,添上了一份難得清涼,離著廣化寺還有一小段距離,就已經漸漸熱鬧了起來,又行了一會兒,馬車卻是走不進去了,索性幾人下了車步行。

    博武和紫安一露面,就吸引了眾多目光,這一天,許多未出閣妙齡少女也來拜佛放河燈,因此也引了許多年少男子出來,男女雲集,甚是熱鬧,但是像博武和紫安這樣出色,卻也是鳳毛麟角,且一看就知非富即貴,那個不多看兩眼,故引來了眾多傾慕好奇目光。

    紫安卻毫不動容,伸手從車裡把蕙畹扶了出來,紫安略略掃了蕙畹一眼,今天她穿著一件梅紅色羅帶雲肩繡衫,平針繡四合如意雲頭,其上用釘線繡出人物故事紋,頗為精緻,映胸前金璃紋瓔珞圈光華燦燦,下面綾子白繡雲龍紋側褶群,微一動作,裙擺搖動,露出腳下一雙雪青緞穿珠福壽花紋繡花鞋,眉目清明,五官精緻。

    頭上梳了一個時興桃心髻,別著紫安送流蘇碧璽花簪,垂下珍珠流蘇,映照姿色越發明艷,一雙靈動剪水雙瞳,掃過四周,不禁又引來一片矚目眼光,紫安不禁微微一笑道:

    「前面不遠處就是廣化寺了,現在咱們先去哪裡略逛逛,等到了掌燈時分在放河燈」

    說著目光不禁有些悵惘,蕙畹知他大約想起了過世平安王妃,遂伸手握住他手道:

    「紫安哥哥,莫要傷懷,如今不是還有我嗎,只要你和王爺都安好,想必王妃在天上也會開顏」

    紫安看了她一眼,是啊!如今雖母妃早喪,卻還有畹兒,還有父王,不久將來,還會有自己孩子,還有什麼值得傷懷呢,且想來母妃早已修淨土因,得脫蓮台,功德圓滿了,想到此,不禁心裡鬱悶開解了去。

    「喂!你們看,前面有雜耍藝人,好不熱鬧,咱們去瞧瞧吧"

    博武伸手一指前面大聲道,蕙畹和紫安同時望過去,前方不遠處空地上,聚集著不少人,站在這裡,都能聽見不絕於耳叫好聲,還有嘩啦啦響動,紫安牽起蕙畹手,隨著博武走了過去,廣化寺門前有一大片空場地,許多做買賣都在這裡擺攤,博武說是圈了一塊平整地方,賣藝一對父女。

    父親瞧著年紀不算年輕,怎麼也有四旬往上,身子卻很健朗,手裡一把大環刀舞虎虎生風,蕙畹是個外行,不過是看熱鬧,只覺得刀光閃處,很好看,一套刀法耍完,老者一拱手道:

    「眾位京城老少爺們、夫人、小姐們,我們父女遠道而來,不過是借貴寶地賺些嚼谷,請眾位賞口飯吃,下面請看小女劍術」

    說著向後一退,後面走出來一個清秀少女,秋桂低聲道:

    「小姐這位姑娘奴婢瞧著和您年齡相仿」

    蕙畹點點頭,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樣子,雖姿色平常,卻身姿窈窕,發育極好,兼因練武關係,自有一種颯爽英姿,也很招眼,少女一個起手式,開始耍了起來,和她父親又不同,輕靈婉轉,妙趣橫生,圍觀百姓響起一陣熱烈掌聲,女子背劍而立,父女兩個拿著銅鑼開始圍著圈收錢。

    到了蕙畹眼前,秋桂從錢袋裡拿出一塊一兩銀子,咚!一聲放在了銅鑼裡,少女不禁驚訝抬眼看了他們一眼,低聲道:

    「謝謝」

    博武卻扯起一個笑意,低聲道:

    「不成想,你這丫頭倒是比我還有錢,平日裡煩你做些活計,你還有收什麼辛苦費,今兒倒是大方了起來,怎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秋桂白了他一眼道:

    「少爺如今大了,卻東挑西撿不肯娶妻,小姐說過,我們勞動都要有價值,你若扣門不願意給,那就快些取個少奶奶回來,那裡還用找煩勞我,你即得了媳婦,又省了錢,何樂而不為呢」

    紫安叱一聲,再也忍不住看著博武笑了起來,博武尷尬咳嗽兩聲道:

    「你這丫頭被畹兒寵越發沒規矩,爺不與你計較」

    秋桂衝他做了鬼臉。突然側面傳來一陣喧鬧,蕙畹抬眼看過去,竟有些哭笑不得,剛才自己還說,這京城治安蠻好,沒瞧見,電視劇裡小偷、無賴、地痞等來這裡搗亂,這可不就來了嗎,可是打眼一瞧,蕙畹不禁笑了,真是緣分不淺。

    卻不是尋常地痞,而是舊年間曾經調戲過大嫂那個馮少爺,博武當時不過露了一小頭,早就忘了,紫安更是沒見過,秋桂那年也沒跟著,故只有蕙畹識得,說起來,還是大哥媒人呢,想到此,蕙畹不禁打量了他幾眼,倒是沒甚變化,依舊是標準紈褲子弟,酒色之徒。

    其實這馮公子雖喜在街面上胡鬧,又性好女色,但是卻也挑揀很,今兒盂蘭盆會,大姑娘小媳婦全上街來,他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故攜著幾個保鏢來了廣化寺逛廟會,卻有些看花了眼,加上平素見柔弱溫婉女人居多,咋一見這賣藝小妞,雖姿色平常,卻英姿颯爽,不與別個女子相同,且身子凹凸有致,甚是曼妙,故不禁暗想,若弄上床不知何等**。

    色心一起,故上來調戲,卻不妨玫瑰花好看,卻扎手緊,手還沒碰到,就被少女一劍砍來,僥倖躲快,也削去了一角袍袖,不禁真惱了幾分,一招手,身後上來四個大漢,他開口道:

    「真是給臉不要臉,爺瞧著他們像爺府裡逃奴,給爺帶回去,好好審問」

    父女兩個不禁大驚,少女道:

    「呸!誰是你家奴才你胡說」

    「胡說」

    馮少爺嘿嘿一笑道:

    「待你跟爺回去,就知道爺是不是胡說了,給我帶走」

    少女不禁有些慌了,博武不禁大怒,待要上前,卻被一個清脆古怪男聲攔住了身形,從後面走出來一個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錦袍,頭系綸巾,年齡瞧著也不過十五六歲大小,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雙眸子滴溜溜轉著,含著十分興趣和俏皮,紫安一瞧,不禁湊近蕙畹耳邊低聲道:

    「我瞧著她扮也是像模像樣,比你不在以下」

    蕙畹不禁笑了,是啦,這是個女扮男裝女公子,想來也是常扮男人,行動舉止上都頗似樣子,卻也真瞞不過她和紫安眼睛去,畢竟也是自己老把戲了,不過這古代禮教極嚴,自己是機緣巧合了,尋常女子這樣做,卻也算驚世駭俗,想到此,蕙畹不禁好奇打量她。

    眉目清明,五官俊秀,膚色卻不白皙,略略成小麥色,體態瞧著比自己高壯,渾身上下有一種和賣藝少女異曲同工颯爽,很不同一般,不過為什麼眉眼間,瞧著有幾分熟稔呢,馮少爺不成想又來個管閒事,這些年自己胡作非為慣了,除了三年前遇到過幾個吃飽沒事小子,還真沒人敢來壞他好事。

    不過掃了這個出來管閒事少年一眼,見雖是男子,卻有幾分清秀明淨之態,和女子風情又是另一個樣子,不禁猥褻笑道:

    「怎,你這麼個清雋小公子,也來管閒事,莫不是也瞧上了那個丫頭,也好,你跟著爺一起回府,咱們三個大被同眠,豈不更銷......」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啪!啪!哎呦!馮少爺捂著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公子卻也毫不停手,不知從那裡尋來馬鞭子,啪!啪!左右開弓,狠狠抽了馮少爺一頓,馮少爺左躲右閃甚是狼狽。

    後面四個大漢,這時才回過味來,上前就要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小子,剛踏前一步,就被女公子揮鞭攔住道:

    「喂!以多欺少可是勝之不武,你們一個個來,本公子挨個教訓」

    幾個大漢一愣,博武不禁笑道:

    「他倒有趣緊,本來就是作惡之徒,哪裡會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

    果然,幾個大漢根本不理會她,上前就要動手,博武蹭一下竄過去,擋住幾人道:

    「喂!人家說了,以多欺少可不是好漢,即便不是好漢,拜託你們,也要些臉面吧,不然太無恥了。」

    蕙畹和紫安互相看了一眼,不禁莞爾失笑,看來這熱鬧越來越大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2 PM

又遇故人

    四個大漢雖說平素仗勢欺人慣了,但也十分精明,頗會看上下眼色,一瞧出來管閒事博武,屹然挺立,氣勢不凡,渾身仿似有一種威嚴官氣,不禁就有些怯了,退後兩步扶起馮少爺,低聲嘀咕了幾句,馮少爺打量博武幾眼,側目向蕙畹這邊一掃,不禁魂魄頓飛。

    剛才自己只注意那個賣藝小妞了,倒不曾想真正美人卻在這裡,這個美人,姿色明媚,身段窈窕,加上穿衣服得體,更顯出一種精緻美麗,尤其一雙明眸,流轉間竟彷彿會說話一般,靈動解語,和賣藝小妞一比,就如珍珠比沙礫,鮮花比野草,竟是比軟玉樓綠珠還出挑幾分,真真是個少見絕色。

    越瞧不禁心裡越發抓撓緊,蕙畹還暗地裡好笑,心道不知博武這次打抱不平,是否也能像博文一樣弄個如花似玉媳婦回去,故瞧頗有興致,不妨轉眼這個馮少爺卻突然轉移了目標,一雙色迷迷眼睛,竟瞄向了自己,蕙畹還沒惱,紫安一步擋在她前面,冷聲呵斥道:

    「大膽」

    馮少爺,這才瞧見,原來美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旁邊幾個大漢掃了紫安和蕙畹幾眼,不禁暗驚,這兩人氣勢更是不同,估摸著大有來歷,招惹起來恐討不到好,急忙低聲對那馮少爺道:

    「少爺這幾個人瞧著不像一般百姓,咱們還是算了吧」

    馮少爺此時色迷心竅,本就是個極好色,見著出眾蕙畹,那裡捨得就此丟開手去,撥開身邊兩個大漢,嘿嘿一笑,對紫安道:

    「你是何人,和小美人什麼關係,若是兄長話倒也好」

    紫安厭惡瞥了他一眼,並沒理他,秋桂在一邊開口道:

    「喂!你這個無賴,還不快快滾開,要不一會兒你想滾,恐怕都是滾不了了」

    馮少爺呵呵笑道:

    「哦!原來這裡還有一個俊俏丫頭,等著,爺先娶了你家小姐再好生安置你......」

    話裡透著十分猥褻,博武不成想這馮少爺突然轉了風頭,衝著蕙畹去了,不禁暗中替他致哀,以世子對畹兒珍愛勁,那容得他如此放肆,真是找死都不會找個痛快,剛想著,就聽見哎呦一聲,馮少爺被世子一腳踢飛了出去,?一聲,落在兩米開外。

    雖不用上戰場,但皇家子弟武藝騎射功夫卻是必須,且紫安更是經了高人傳授指點,自是不差,那裡容他如此放肆,故沒等他再說什麼污言穢語,一抬腳就把他踹了出去,幾個大漢不禁一驚,心道只這一腳就知道,眼前男子是個練家子,自己雖人多,恐也討不到好,且這一行人一瞧就知非富即貴,說不準背後就有什麼了不得大靠山,招惹不起,急忙扶起自己少爺勸著回去算了。

    馮少爺今兒幾次三番挨打,加上聽到旁邊看熱鬧百姓笑聲,覺得臉真是丟到姥姥家了,那裡肯就這樣走了,扶著肚子站起來,指著紫安道: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敢踹你馮爺,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馮爺是誰嗎」

    蕙畹探出頭來,看著他狼狽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我知道你是誰」

    馮少爺見到美人笑顏如花,不禁色心又起,呵呵一笑道:

    「小美人難道認識我,那更好,這就跟了我回府,爺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楊紫安聽了又要上前踹他,卻被蕙畹攔住,看了馮少爺一眼道:

    「榮華富貴,就憑你」

    馮少爺此時才略略沉下心思,重新打量蕙畹,越打量越驚,這小美人從頭到腳細看之下,卻都是內造精巧之物,不說百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恐也是沒有,說不準是那家郡王宗室郡主出遊也未可知,想到此,不免有了些怯意,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蕙畹心道這傢伙還有些腦子,並不是無可救藥,誰知後面那個女公子卻提著馬鞭一步上前道:

    「喂!你剛才不是還趾高氣昂嗎,怎麼瞧見扎手就蔫了,真是孬種」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這可是誰家小姐,雖說爽利,卻是個惟恐天下不亂性子,馮少爺那裡經得起激,心裡琢磨,自己這些年雖娶了不少妾室,卻至今沒有一個正妻,因姐姐說過要給他尋一個宗室之女,尊貴之餘,也可多一個靠山,可自己卻一直不大願意,只因他影綽綽瞧見過幾個宗室千金,尊貴是有,但是姿色總歸差了些,倒是沒趣緊,若是眼前這個小美人,自己娶回家去顛龍倒鳳,豈不十全十美。

    想到此,上前一步道:

    「我姐姐是當今敏妃娘娘,少爺我也算舅爺,至今還未婚娶,不若小美人說給我你是那個府上家門,我上門提親豈不是一樁美事」

    那女公子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沒瞧見人家小情人比你強多了嗎,人家眼睛又不瞎,豈能棄珠玉而選頑石,況且我瞧著你連頑石都不如,倒像是那茅坑裡石頭,臭緊」

    圍觀百姓一陣大笑,馮少爺氣滿面通紅,在小美人面前被人如此奚落,更是下不來台,不禁暗恨不已,招呼一聲道:

    「你們幾個把這小子給我抓起來,狠狠打」

    主子有命,幾個大漢只得上前來就要動手,眼看女公子就要吃虧,那女公子也不慌張,伶俐向後面一退,沖後面大聲喊:

    「大哥二哥,你們快來救命啊」

    眾人不禁順著她目光看過去,人群後面卻是又來了兩個俊逸男子,博武不禁大喜道:

    「伯之、仲之,你們怎麼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卻是賀家兄弟,賀家兄弟那年會試雖不如張家兩兄弟和宗民風光,卻也是榜上有名,但父親本已是封疆大吏,故只點了兩個京城閒散官職,這些年在京城裡呆著,和博武宗民宗偉沒事在一起聚聚,也頗為愜意。

    兩人去歲已分別成婚,因這一程子蕙畹卻沒進京,就是三年前在京滯留那段日子,也沒得見面機會,故蕙畹和賀家兄弟這一次卻是真真多年沒見,不是博武喊出名字,蕙畹還真就不敢認了,那麼既然這個女公子稱呼賀家兄弟為兄,那麼她應該就是賀家小姐了。

    想到此,不免重新仔細打量了她幾眼,怪道剛才自己覺得有些熟稔,卻原來五官眉眼之間和舊年間賀仲之有幾分相似。賀家兄弟今兒怎麼來了這裡呢,事兒也巧很,賀家共有兩子兩女,伯之仲之和長女均系嫡夫人所出,次女乃是一個騰妾所出,且現在年齡尚小,先不提,就說這個賀總督本系一個卑小武將,能得了如此爵祿,卻和夫人娘家分不開。

    這賀夫人爹爹本是先帝時大將軍,那時還有征戰,故頗有地位,可說是世代簪纓,後來到了賀夫人一代,兄弟卻都以科舉出仕,老將軍遂引為憾事,楊紫青一登基,老將軍就告老回鄉躲清閒去了,不在再兒孫們俗事,且性子有些古怪,幾個孫子孫女卻都不喜,獨獨喜歡外孫女,就是賀家三小姐賀靖羽,自小養在身邊,親手□騎射武藝,雖是女兒家,卻也是假充男兒養,加上又疼寵,故有些不拘性子,但家教不錯,性子雖不羈,卻也是很懂禮節。

    如今過了十五,老將軍想著老待在自己身邊,恐耽誤了終身大事,故令人送了她家去,不想這丫頭倒是個有主意,因心裡久慕京城繁華,故沒回家,帶著幾個家人直接進了京,來找她大哥二哥玩耍,賀家兄弟見了她,也是無法,只得命人送了信回去,讓她在京城裡呆上一段時日。

    這賀靖羽卻是個十分活躍性子,終日打扮成男子模樣各處逛,那裡有熱鬧勢必要去瞧上一瞧,今兒盂蘭盆會自是不會錯過,和兄嫂一起來逛廟會,賀靖羽是個急性子,不耐煩和嫂子們乘車慢行,卻騎著馬比兄嫂先走了一步,所以正趕上這場熱鬧。

    她雖有些莽撞卻十分機靈,眼瞧著若是四個大漢一起上,自己恐要吃虧,掃了搏武一眼,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個會武,還是個只會咋呼文弱書生,不過那個小美人旁邊俊美男子倒是個練家子,不過看他那冷冰冰樣子,估計不是個喜好管閒事,萬一在一邊不插手,豈不糟了。

    眼睛一瞄,人群縫隙間瞧見了賀家馬車,遂高聲呼救,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自己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漢,卻不想旁邊這個咋呼書生,倒是認識自己兄長,賀伯之賀仲之對這個妹妹真真有些無奈,要說自小不在家裡,且又是同胞,當然親厚無比,可是僅僅幾天,兩兄弟就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卻是個十分喜歡惹禍性子,又被外祖父寵慣了,自是不好約束。

    父親還來信讓他們兄弟給妹妹尋一門好親事,兩兄弟卻暗暗苦惱,妹子性子和大家閨秀相差甚遠,卻哪裡好尋親事,正自煩惱,突然一眼瞧見了站在妹子身邊張博武,兩兄弟對了個眼色,心道怎麼竟忘了他。

    張博武也是個老大難,東挑西撿耽擱至今,親事未成,但家世人品都是個知根知底,卻哪裡去找比他更適合人選,且性子也有些跳脫,沒準和妹子就合了拍子,電光石閃間,兩兄弟暗暗打定了主意,卻一轉眼瞧見了楊紫安,不禁一驚,急忙上來就要行大禮,卻被紫安一把攔住道:

    「倒不妨你們兄弟也來廣化寺湊熱鬧」

    兩兄弟知他不想曝露身份,遂也就沒繼續,寒暄一陣,兩兄弟瞥見後面蕙畹,不禁同時一愣,不過瞧她和世子之間無形親密,頓時恍然,這位應該就是博蕙雙生妹妹,被皇上賜婚給世子張家三小姐,張蕙畹吧,卻一直沒見過面,今日得了機緣,不免多注意了幾分,果然眉眼之間和舊年博蕙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卻也不同,這個張蕙畹是令人十分驚艷。

    幾人還沒寒暄完,那馮少爺卻開口道:

    「想不到你們這幾個管閒事,倒都是認識,想敘舊,回家去敘,不要在這裡耽誤爺好姻緣,」

    賀靖羽哧一聲笑道:

    「你這傢伙真是蠢笨如豬,你看現在我們這麼多人,你才幾個人,還不趕緊滾回去瞇著,還在這裡作甚,難不成要討打嗎」

    賀伯之瞪了她一眼,這才看見對面馮少爺,馮少爺不成想這幾個人如此不識時務,自己都報上了自己姐姐名號,他們還不懼,不禁開口道:

    「爺可是舅爺,你們敢怎樣不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和這位小美人說話,與你們什麼相干,奉勸你們不要管爺閒事為好」

    蕙畹不禁為敏妃悲哀,她知道一些敏妃事,一個靠山不硬女子在宮裡掙扎這些年,沒有隕落,其中心酸苦楚自是不言而喻,聽說是個非常聰明女子,不成想竟有個這樣胡作非為兄弟,慢說敏妃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就是正當寵時候,楊紫青也絕不是個糊塗昏君,不會縱容外戚仗勢欺人,這馮少爺卻真真如那賀家小姐說蠢笨如豬。

    轉念又一想,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博文間接大媒,雖說不懼他,但也少惹麻煩為妙,畢竟父兄都在朝為官,樹敵太多也不好,想到此,蕙畹溫聲開口道:

    「你姐姐即是當今寵妃,你身為皇親更該曉得利害關係,當街調戲民女,自是你不對,若是驚動了官府,想來你也討不到好去,速速退走為上」

    馮少爺卻也瞧出了些上下,這幾個人,尤其這個小美人和她旁邊男子,恐非常人,弄不好就是個自己惹不起角色,若是驚動了官府,恐這下場真不好說,想到此,遂活了心思,萌生了退意,卻仍嘴硬道:

    「既然小美人說了,爺就饒了你們幾個,免得你們說爺仗勢欺人,小美人,咱們回頭再見」

    楊紫安臉色一冷,低聲嚇道:

    「還不快滾」

    馮少爺不由自主抖了一抖,心道這個男人看著年紀不大,卻怎麼有如此氣場,一愣之下,卻也沒敢再說什麼,被幾個大漢扶著匆匆退走了。一場鬧劇這才歇了,賀靖羽好奇看著蕙畹道:

    「你真很厲害哎!幾句話,那蠢豬就走了,而且你怎麼這麼好看」

    說著上來要拉蕙畹手,賀伯之急忙道:

    「靖羽不得無禮,這是張家三小姐,不可唐突」

    同時對蕙畹和紫安尷尬一笑道:

    「這是舍妹,平日裡愛做男裝打扮,出來胡鬧,還望見諒」

    蕙畹卻笑了上前一步歪歪頭道:

    「原來是賀姐姐,你好,我是張蕙畹。」



借刀殺人

    賀靖羽不禁笑了直白道:

    「你和那些做作閨秀們不一樣哎,我喜歡你」

    賀仲之不禁咳嗽兩聲岔開話題道:

    「可惜博文去了平安城,這一次回京也沒和他見一面,我和哥哥很有些遺憾呢」

    博武道:

    「經此一事,讓他會平安城去怡情養性幾年,倒也不錯,」

    賀兄弟不禁暗暗一歎,博文事情雖說瞞緊,等閒官員不知裡面底細曲折,但大致也明白一二,真真險很,差點兒身家性命就交代了去,雖說得了天子聖寵,可這聖寵卻也不是那麼好消受,風光之外也險峻十分,想來這次博文卻也心灰意懶了。遂不在提起此時。

    因廟會有趣之處就在於慢慢逛,融入其中才好,這麼一大幫子人,卻也不大方便,且博武多會看眼色,自是不會跟著畹兒和世子討嫌,可巧遇上了賀家兄弟,於是和賀家兄弟竟自逛去了,只留下了蕙畹和紫安兩人。

    蕙畹看著隱沒在人群中博武和那個特例獨行賀家大小姐,不禁微微一笑低聲道:

    「紫安哥哥,你看這個賀小姐如何」

    紫安瞥了她一眼,見晶亮眸子有些賊兮兮亮光,不禁失笑,伸手點了點她頭道:

    「行了,你都快成小媒婆了」

    蕙畹不禁嫌惡一嘟嘴道:

    「什麼媒婆,這麼難聽,應該說小紅娘」

    紫安低聲笑了一陣道:

    「好!好!小紅娘,那邊可是熱鬧緊,你不想去嗎」

    蕙畹立時把八卦博武和賀小姐心思收了起來忙道:

    「去,怎麼不去,咱們快走吧」

    紫安微微揚起一個淺笑,伸手牽了她向熱鬧處走去,吹糖人、算命測字、捏面人,套圈,一幅活生生市井百態,真是熱鬧非常,臨近廣化寺大門,卻有一個老漢擺了幾隻粗瓷大魚缸,裡面自在悠遊金魚,吸引了不少客人駐足。

    蕙畹和紫安也湊過去瞧了半響,蕙畹買下了一個粗瓷小魚缸和幾條紅色金魚,紫安不禁笑道:

    「家裡錦鯉還少,要買了這幾隻這樣小回去作甚,倒是不好養活,也不大好看」

    蕙畹道:

    「錦鯉可都是養在塘池裡,若不出屋子如何能看到,總不如屋子裡放一盆有趣,瞧著也有些生機,前月那個洋人約翰和我舅舅鋪子開張了,約翰送了我一個彩繪玻璃魚缸,我剛才看到這個魚才想起來,因此買了幾條,想必放在那個魚缸裡很是漂亮」

    紫安探頭看了看道:

    「那好我也買幾條養在我哪裡,將來咱們成了婚,他們不也湊在一起團圓嗎,討個好綵頭,也希望這些魚能給我帶來好運,皇上能盡早准了我請婚」

    蕙畹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可真是走火入魔,病急亂投醫了,幾條魚而已,瞧著好玩罷了,那裡能有這樣用處」

    紫安瞥了她一眼,低聲湊近蕙畹耳邊嘀咕了幾句,蕙畹臉騰紅了起來,白了他一眼,把手裡魚缸塞到他手上,自己竟自向廟門而去,紫安微微一笑,回頭吩咐跟著下人再買幾條魚,並這個魚缸一起送回府去,自己卻追著蕙畹快步跟去,卻不妨蕙畹還沒到廟門前就突然停了身形,愣愣瞧著從裡面緩緩走出來一行人,彷彿遇到了熟人。

    樣楊紫安順著她目光望過去,廟門處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婦人,前面一身大紅錦緞織金裙,姿色雖不差,卻有些憔悴鬱鬱之態,而且瞧著有些眼熟,但是一時竟也想不起在那裡見過,後面卻令紫安不禁暗暗訝異,一身淺粉色輕紗儒裙,如煙似霧霞影紗,裹住窈窕身姿,腰肢輕軟款款行來,帶著一種嬌弱無依風情,姿色頗為妍麗,加上眼波流轉間,彷彿帶著天生幾分春情,故引來往男子都會注視她兩眼。

    這並不是紫安訝異地方,紫安奇怪是,這個看上去有些輕浮女子,五官卻和蕙畹有那麼二三分相似,令紫安很有些不舒服,這女子雖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內眷,但是出身卻明顯不是良家女子,遂有些臉色沉暗。

    頭前婦人瞧見蕙畹也是一愣,目光複雜打量了蕙畹一圈,才開口道:

    「你......是張蕙畹」

    蕙畹不想在這裡竟遇到了李毓蘭,想起博武和她說過宗民府裡醃趲事,不免有些暗暗皺眉,卻襝衽為禮道:

    「李姐姐一向可好」

    李毓蘭不禁細細打量眼前蕙畹,幾年不見,她越發明媚鮮艷,紅衫白裙,眉目如畫,整個人正如自己院子前面那株即將盛開絕品茶花一般,散發出一種嬌艷精緻高貴,和她一比,自己彷彿瞬間成了路邊無人矚目野草,令李毓蘭不禁又嫉妒又羨慕。

    即使鮮花再美,也需要園丁精心呵護,才能盛開嬌艷美麗,而這個張惠畹運氣更是比旁人好上千百倍,不禁得了慇勤園丁,就是其他人這些年又何曾忘卻了去,想著,不禁暗暗掃了後面瑾萱一眼,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諷刺,心道你不是一直仗著宗民專寵得意洋洋嗎,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你所依仗也不過是一個虛幻夢罷了,一個出身娼寮賤人,也妄想和自己平起平坐。

    想到此,臉上飛快浮起一個親熱笑容道:

    「果真是你,遠遠我還道我眼花瞧錯了人呢,這幾年倒是越發出挑了,你和我們家爺情分不同,即進了京,為何沒來我們府上,我倒還好,想必我家那位爺會高興什麼似地」

    蕙畹不禁皺皺眉心道,這李毓蘭還是如此莽撞,說出話來含沙射影不中聽,什麼叫情分不同,自己如今一個待字閨中少女,如何能和成家立業宗民牽扯上干係,豈不不妥很,紫安臉色更是一冷,一步跨過來道:

    「畹兒,咱們進去吧,耽擱在這裡作甚」

    李毓蘭當然是認識楊紫安,一愣之下卻也沒放了蕙畹,還是一手拉住蕙畹道:

    「來!來!張蕙畹,我給你介紹我們家爺如今最愛妹妹,你瞧瞧可是眼熟不,若不仔細瞧,竟是和你有幾分相似呢」

    蕙畹不妨她會如此,一抬眼卻正好對上後麵粉衣女子。粉衣女子正是宗民從軟玉樓收來妾室,花魁瑾萱,蕙畹聽博武說過,但是親眼見到,不禁暗罵宗民糊塗,這些年過去了,想不到他心裡還有這些心思,找個和自己像算什麼,被人知道了去,兩人面上都難堪。

    瑾萱一直自負貌美才高,也是因著這個,自己才能跟了張宗民,專房專寵,卻也漸漸生出了些心思,想著自己若能生個子嗣出來,憑著寵愛,弄不好就和李毓蘭比肩了,遂漸漸也棄了一開始謹慎小心,平日裡和李毓蘭頗多爭執,加上張宗民本就不喜嫡妻,竟自明裡暗裡偏幫著瑾萱,更兼李毓蘭本就沒甚心機,不比瑾萱久歷風月見多識廣,且手段非同一般,故瑾萱雖不過是個騰妾,卻和李毓蘭堪堪鬥了個平手。

    雖然人前仍居於李毓蘭之後,在府裡,卻已經是各自為政不分軒輊了,府裡幾個妾室通房和她姿色都無法相比,故非常自負美貌,這時乍一見到蕙畹,不禁暗中一驚,這個張蕙畹她聽說過,各府內院裡誰不曉得,未來世子妃,有名才女,不過又如何,見識過李毓蘭手段,瑾萱已經對這些所謂世家千金,從根本上輕蔑起來。

    出身好有屁用,不還是受自己一個小妾氣,因此雖說被蕙畹短暫驚艷了一下,卻仍不過瞟了她一眼,竟是連禮都不行一個,蕙畹不禁暗氣,心道這個李毓蘭真真綿軟,一個小小妾室竟然也敢如此,不免眼神幽蹦出一絲犀利冷光道:

    「李姐姐越發糊塗了,咱們主子間說話,卻哪裡有奴才插嘴餘地」

    後面跟著幾個丫頭婆子不禁相互看看,心道這才是正經主子款,自家夫人就是會瞎咋呼,竟讓一個窯子裡□得了體面,真真白頂了世家小姐名,瑾萱不禁臉色一陣難堪,她一向在府裡仗著宗民寵,無法無天慣了,卻不妨被一個外人教訓了去,自是下不來台,遂開口道:

    「主子又如何,還不就是個擺設罷了......」

    後面話沒說出口。就被蕙畹厲聲呵住:

    「放肆,這是那裡規矩,竟敢編排主子是非,李姐姐,如此膽大妄為奴婢,還不令人關起來,好好教訓,待老實了再放出來,不然就叫了人牙子來,乾脆賣了清靜,需知這口舌之禍可毀家滅,縱容寬泛不得」

    李毓蘭心裡這個痛快,遂開口道:

    「還不把這個沒規矩賤人,送回府裡關起來,倒在這裡丟人現眼」

    那瑾萱不禁一怔,才知道,這個看上去溫軟閨中小姐,卻不是和李毓蘭一樣好欺負角色,心裡不禁暗暗叫糟,她其實很清楚,若是按禮法,自己不過一個騰妾,作為主母李毓蘭就是立時發落了她,她也無法,畢竟身份等級有別,她是吃準了李毓蘭不敢得罪宗民,才敢肆意對她無禮,如今沒想到她真敢發落自己,不禁大聲道:

    「李毓蘭,你敢動我一根寒毛,爺回來找你算賬」

    楊紫安再也看不下去開口嚇道:

    「佛門清靜之地,大呼小叫成什麼體統,竟有這樣刁鑽奴才,還不快捂了她嘴,送回去好生管教」

    後面兩個婆子原就是李毓蘭陪嫁婆子,也曾見過楊紫安,這一向被瑾萱欺負夠嗆,聽了世子爺發了命,遂毫不客氣,拿了帕子捂著瑾萱嘴,拖拉著就上了一邊馬車,蕙畹頓時也明白了一二分,自己剛才還道李毓蘭天真莽撞,可是現在細想起來,她這招借刀殺人之計,卻使得真真恰到好處,看來內宅果然是個大染缸,即使當初李毓蘭,也學會了這些齷齪手段,不禁心裡湧起一絲厭惡,不想再和她糾纏,微微一褔,冷淡道:

    「姐姐保重,妹妹告辭」

    說完就和紫安相偕進了廟去,李毓蘭有些發怔,之後卻微微苦笑,她也知道,恐這張蕙畹瞧出了她手段,不想和自己再有交集,心裡卻不禁一歎,自己若是有她好運氣,也情願明刀明槍光明磊落,可是不是她話,自己恐發落了瑾萱,宗民又會跳出來護短,自己也是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不過今天盂蘭盆會竟是沒想到,有這樣大收穫。

    怪不得剛才自己在裡面還抽了一支上上籤呢,果然靈驗很。遂拋下了心裡些許悵惘,面露喜色上了馬車,馬車寬大,一邊凳子上正坐著,被兩個婆子摀住了嘴捆起來瑾萱,一雙狐媚杏眼,如今卻目眥欲裂瞪著自己,豐滿妖嬈身段掙扎中,輕薄絲裙卻扯開了一兩條口子,露出裡面白皙肌膚,狼狽不堪。

    李毓蘭覺得現在真是自己近幾年來最解氣時刻,伸手把她嘴裡帕子拽下來,接著就是瑾萱一連串謾罵和詛咒,以及回去要告訴爺芸芸,李毓蘭卻氣定神閒道:

    「你還做夢呢,你還道爺真喜歡你啊,若不是你臉有三四分和張蕙畹想像,你打量他會看你一眼嗎。」

    瑾萱不禁一愣,是啊,自己剛才瞧著那個張惠畹真有幾分眼熟,如今李毓蘭一說,竟是有些影子,平日裡和宗民床榻纏綿之時,有那麼幾次宗民大醉,嘴裡喚名字卻是畹兒這兩個字,難不成是那個張惠畹嗎,不,不,她不信。李毓蘭湊近她低聲道:

    「你以為你是個什麼貨色,你不過就是一個最低賤□罷了,我不妨再告訴你,剛才發落你那個男人,你道是誰,他就是平安王世子,皇上視如同胞皇弟,你想他既然開口了,難不成爺還能保你不成,那不是拿自己前程開玩笑嗎,你若當初安安分分,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如今我瞧你就認命吧,回頭我叫了人牙子來把你賣個好些去處,憑你姿色和手段,再去勾搭一個也不難,卻是要從此離了我們府裡了」

    瑾萱不禁有些傻了,腦子裡轉了幾轉,覺得李毓蘭說不像假話,遂急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換了一副可憐兮兮表情道:

    「夫人,您大人大量,瑾萱今後再也不敢了,您務必要救我一救,我畢竟伺候了爺這麼長時間,而且說不定,說不定,我肚子裡已經有了爺骨肉,若是有,將來生下來,就交給您養,我還是您奴婢」

    李毓蘭原來天真,早就被磨蝕光了,看著此時哀哀求饒瑾萱,心裡暢快至極,開口笑道:

    「你現在來求我也是枉然,你得罪了世子,也許爺還會看在你這張臉份上,保你一二,可是你得罪了張蕙畹,你以為他還會護著你嗎」

    說著哈!哈!哈!竟是大笑起來。瑾萱頓時洩了全身力氣,癱坐在馬車地板上,嘴裡喃喃低語:

    「不!不會,我才是爺心上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4 PM

中秋宮宴

    紫安悄悄瞄了蕙畹一眼,低聲道:

    「怎麼,不開心嗎,因為剛……」

    話沒說完,蕙畹就打斷他:

    「不,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感覺人好像變很快,李姐姐以前是一個那麼天真女子,雖然莽撞但不失可愛和真性情,可是今天我和她只是短暫偶遇,她都能這麼快使出這樣手段,複雜難測心機,真很令我吃驚,吃驚之餘,不免有些難過」

    紫安伸手拉住她,輕聲道:

    「你放心,你永遠也不會成為她,我不允許這樣事情發生,不管多久,就我們兩個,只有我們兩個」

    蕙畹不禁站住腳,抬頭看他,旁邊洋槐枝葉間灑下鱗鱗光影,映著他認真臉上眸中,亮閃閃一片晶瑩,即使周圍人聲鼎沸香火繚繞,蕙畹竟然感覺,彷彿此刻天地只剩你我,不禁綻開一個燦爛笑意,輕聲道:

    「好。」

    廣化寺莊嚴肅穆,據說求籤很靈驗,蕙畹在大殿跪拜起後,旁邊和尚端了籤筒過來,蕙畹原不大信這個,但是卻對這種形式很好奇,遂接過搖了幾下,一直竹籤跳了出來,蕙畹拿著左看右看沒看懂,上面寫著:

    「劉先生入贅東吳。」

    下面有四句判詞是:

    「欲求好事喜非常,爭耐姻親只暫忙,畢竟到頭成好事,貴人接引貴人鄉。」

    簽頭注著上上兩字,似是而非不知說啥意思。紫安卻探頭看了一遍,不禁露出喜色道:

    「是支上上籤」

    遂拉著蕙畹去旁邊解籤,解籤是個五旬老者,儒袍綸巾瞧著頗有幾分書卷氣,拿過簽不禁一楞,抬頭打量這一對男女,心道若是問婚姻之事,這兩個人應該都不是尋常人,劉備入贅,一個王者,一個郡主,卻真真天生良配,富貴已極,遂開口道:

    「小姐可問何事」

    蕙畹還沒開口,紫安忙道:

    「問婚姻之事」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問家宅父母」

    老者手捋鬍須笑道:

    「此簽是難得一見上上籤,問什麼都是大吉,但是若問婚姻之事卻最好,得此簽者必得貴婿,老夫恭喜小姐了」

    紫安不禁咧開嘴笑了,蕙畹臉一紅,老者卻又道:

    「不過......」

    紫安急忙道:

    「不過什麼,難道還有波折不成」

    老者手捻自己鬍鬚,看了看兩人道:

    「是有些波折,但最終會否極泰來,所謂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啊」

    紫安不禁有些憂慮,蕙畹給了銀子,拉著他出了大殿,老者把手裡簽反過來,後面還有一行小字,雙龍戲珠,不禁暗暗驚訝,這個簽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抽中,聽師傅說過,以前有一位皇后娘娘來廣化寺抽中過,師傅說此簽可兩解,端看簽主心思為何,卻是那邊都是大吉。想來剛才那個錦袍男子,大約就是其中之一了,卻不知這女子是那府裡小姐,有如此極貴之命。

    紫安出來,臉色卻有些鬱鬱不歡,蕙畹看了他一眼道:

    「抽了上上籤,你怎還不樂」

    紫安卻握住她手道:

    「可是那人說還有波折,我害怕波折,我想安安穩穩行了佳禮,我們日夜在一處才好,畹兒,說實話,我有些怕,我怕萬一我一疏忽,沒握不住你手,這一生我還有何意思」

    蕙畹反手緊緊握住他手,低聲道:

    「放心,即使你疏忽了,我也會拽住你,只要你心裡只有我,那麼這一輩子我就是你」

    紫安低頭看著她白皙堅定小臉,不禁暗暗定心。出了廟門,太陽已緩緩西落,紫安看了看時間尚早,遂和蕙畹上海子邊一家館子裡吃飯,只在大廳找了個臨窗位子而坐,這裡只供應素齋,兩人簡單吃了一些,早早在海子邊上雇了一隻畫舫,沿著海子飄蕩而去,欣賞兩岸瑰麗風光。

    到了掌燈時節,兩岸燈火齊燃,照夜色下海子如白晝一般明亮,水面碧波上蕩著三三兩兩船隻。漸漸已經可以看見沿河緩緩飄動河燈,有精巧花型,也有船型,飄飄蕩蕩隨波遠去,寄托著生者希望和思念。

    蕙畹和紫安在船艙裡親手疊了幾隻河燈,將自己心願寫在裡面,蕙畹好奇看了看紫安,紫安倒是很大方給她看,第一個是給父母,寫著:

    「願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終亡,隨其所居,遂彼生處,存者福樂壽無窮,亡者離苦生安養」

    第二個上面卻是詩經裡句子:

    「惟願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蕙畹不禁一笑,紫安卻要看她,蕙畹早就快手快腳把河燈放好蠟燭,遞給了秋桂,秋桂小心放在水裡,遂波飄走了,紫安不禁斜睨了她一眼道:

    「你看我使得,我瞧瞧你又怎樣,敢是寫了什麼不想讓知道心思不成」

    蕙畹白了他一眼,臉上染上一抹緋紅,燈光映照下,更添了幾分嫵媚麗色,紫安不禁心裡一動,湊近她低聲道:

    「你不讓我瞧,我也猜得出,想必也是想盡快嫁給我對不」

    蕙畹臉更是通紅,伸手推了他一把道:

    「出去啦,我們把你河燈放了去,在這裡貧嘴作甚,可那裡有一個世子模樣,越發無賴了」

    紫安不禁牽起一絲笑意,把手中河燈放入水中,舉目望去,不禁很是震撼,無數盞河燈被放入流動水中,星星點點,閃閃爍爍,給這個盂蘭盆會留下了不盡之思,也把海子裝點成了夜色中流動燈海,美麗非常。

    盂蘭盆後,紫安心情反而定了,不像之前那樣焦躁不安,時序也漸漸入了秋,閒時光陰如梭,轉眼又是一年中秋。今年中秋,蕙畹卻不能在家和家人賞月團圓,因平安王在京,勢必要進宮去參加宮宴,而且太后特意下了懿旨,令蕙畹今年也一起進宮。

    大燕這位太后,蕙畹不過舊年謝恩時候,見過一次,這些年不在京城,逢年過節也就免了請安,故對太后印象,蕙畹極是模糊,感覺上就是個年紀不大貴婦人,不同於平安王妃弱質芊芊,卻有些貴重和嚴肅,令人望而生畏。

    按理說,自己和紫安並未成親,中秋節團圓家宴,是不用蕙畹參加,不知今年怎想起下了一道這樣懿旨來,蕙畹也是無法,只得十分順從,讓娘親和小嬸把貴重衣服首飾往自己身上按,因為沒成婚,自是沒有正式吉服,但自己穿若不得體,不止自己沒面子,恐還連帶平安王府沒了體面,故此這次蕙畹並沒有怎麼反抗,任娘親和小嬸打扮。

    整整拾掇了一個時辰,才收拾妥當,蕙畹站起來,在屋角穿衣鏡前照了照,還行,不是自己想像中俗氣,清雅很,一身流水紋淡黃色暗花段儒裙,領口襟處用釘帶繡,將翠色素緞帶釘縫成竹子紋飾,下擺處繡了一叢風骨極佳蘭花,素雅凝重又極具端莊含蓄之美,把蕙畹身上書卷文雅氣質,更襯托出十分來。

    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束住不盈一握纖腰,越發顯出發育極好豐胸曲線,垂下同色流蘇伴著一隻萬福如意翠琅佩,簡單而不寒酸,頸間帶了一個串珍珠項圈鎖,項圈由大小相等光華奪目珍珠串制而成,兩端口上彎做如意造型,上掛黃金嵌寶如意紋長命鎖,耳畔兩隻綠葉翡翠明珠墜,兩側頭髮挽成精巧髮髻束於頭頂,用一支玉葉金蟬簪別住,餘下青絲順滑披在腦後,因通身有些素淨,故在鬢邊簪了一朵大紅宮制牡丹,顯得素淨文雅中又有幾分富貴俏皮,小嬸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

    「可真是,這一打扮起來倒越發標緻了,竟是比那畫上仙女還好看些,」

    劉氏掃了一眼蕙畹,欣悅之餘,不免有些酸澀,是啊!這一晃彷彿昨天還抱在懷裡娃娃,忽就長成大姑娘了,也快要離了娘身邊去了,即使知道世子是個難得男子,且王爺也極好,可畢竟有些不捨得,從今年中秋節開始,大約畹兒再也不會和自己一家人親親熱熱吃團圓飯了,想到此,不禁眼眶微熱,秋桂進來道:

    「世子爺馬車在外面候著呢。」

    劉氏急忙略略抹了抹眼角,尋來外面穿斗篷於蕙畹披上,親自繫了前面緞帶道:

    「外面風涼很,到了屋子裡再脫了外面衣裳,仔細著了涼,勾起舊疾,要記得穩重知禮,縱是那裡規矩大,你也要忍著些,不能起了你牛性子來,那裡可不是個尋常 去處......」

    小嬸撲哧一聲笑道:

    「我說嫂子,蕙畹最是穩重得體,錯不了規矩,指定會給咱張家長了臉,您就放心吧」

    劉氏道:

    「我曉得,不過也總覺得要叮囑幾句,好了,娘親再囉嗦,世子可就急了,回頭你想聽娘親囉嗦,卻也不容易了」

    說到後來竟有些哽咽,蕙畹伸臂抱住劉氏低聲道:

    「娘親放心,蕙畹醒」

    說著放開了劉氏,隨著秋桂出了屋子。府門外楊紫安正立在車外等候,看見蕙畹揚起笑意,蕙畹不禁看了他一眼,石青緞織錦五彩雲蟒袍,莊重間更顯出昭昭王者氣,含著淺淺笑意站在那裡,玉樹臨風,皎潔如月。蕙畹不禁有剎那眩惑,這個男人就是自己一生良人,總覺如在夢中一般。

    兩人上了車,馬車轆轆而行,紫安抑制不住開心道:

    「今年中秋,終是我們兩個在一起過了,想來明年,後年,後面每個中秋節,都有畹兒陪著我了」

    蕙畹卻嘟嘟嘴道:

    「我雖進宮幾次,但如此正規御宴,我還不曾參加過,心裡有些忐忑,且宮裡規矩多如牛毛,我若行差半點,恐被人笑話了去」

    紫安不禁好奇打量蕙畹,見她雙眉微皺,神色好似不安,卻真是少見不自信,不禁令紫安瞧著甚是新奇,遂開口打趣道:

    「原來我畹兒也有害怕事情,我以為什麼時候都是從容淡定呢」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平常人,七情六慾自是不可免,那裡都能淡定面對呢」

    「七情六慾」

    紫安不禁瞧了蕙畹幾眼,心裡不禁有些抓撓難受,車內暖和,蕙畹外面斗篷已經腿了下來,貼身儒裙顯得她豐胸細腰身段妖嬈,紫安想到那耳鬢廝磨纏綿景致,不禁覺得心猿意馬蠢蠢欲動,可是瞧見蕙畹少見薄施了脂粉胭脂,故只得把心裡綺念壓了下去,暗暗掂量著,一會兒送她回來時,尋個機會再好好體會一下那溫香軟玉感覺。

    蕙畹還奇怪紫安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抬頭就見他一雙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眸光裡有深幽光芒閃動,立即就明白過來,這傢伙不定又在琢磨什麼不健康東西了,遂用帕子一甩,正甩到紫安臉上,紫安才回過神來,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心裡有想什麼沒臉事情呢,這個樣子」

    紫安卻沒皮沒臉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蕙畹不禁臉上一熱,一把推開他道:

    「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

    紫安不禁歎道:

    「皇上再不准婚,我命也快沒了半條了」

    蕙畹呸一聲道:

    「還胡說,你若再這樣,佳禮前咱們就別見面好了」

    紫安一驚急忙道:

    「不行,那不是現在就要了我命嗎,好畹兒,你就念在紫安哥哥等了你這麼多年份上,可憐可憐我吧」

    說著拉住蕙畹一雙玉白小手輕輕摩挲,蕙畹臉一紅,剛要說他幾句,外面小順子道:

    「爺,到宮門了」

    紫安遂臉色一正,把蕙畹斗篷於她仔細穿好,兩人才下了車,平安王卻已經早到了一步,已經在宮門前候著了,蕙畹急忙上前襝衽為禮道:

    「畹兒無禮,竟勞王爺久候,實實不該」

    平安王擺擺手道:

    「咱們爺倆之間不用如此,我也剛到,瞧見了你們馬車,故此在這裡等著和你們一起進宮」

    說著略略掃了蕙畹一眼,不禁暗暗點頭,宮宴設在乾清宮,大燕宗室承繼不旺,但也有幾十人之多,蕙畹小時候在宮裡習學過一陣時日,但是原本見過幾個宗室子弟,日久年深,早就不記樣子了,故一眼掃過去,竟都是生臉。

    平安王他們一到,殿裡其他宗室王爺郡王均起身為禮,平安王略略寒暄幾句,就在左首第一桌做了下來,這大燕有一點蕙畹覺得還蠻人性化,就是並沒有男女分席,而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在一起,倒是自在很多,右首席位都空置著,紫安說是給有子嗣或是品級高嬪妃留得,正前方高高御階上是明黃九龍寶座,左右各有一個矮些軟榻,想來是給太后和皇后預設座位。

    過了半刻鐘,殿門處小太監高呼道:

    「太后駕到,皇上皇后駕到」

    在做宗室親貴急忙起身肅立接駕,楊紫青和皇后扶著太后緩緩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十幾個盛裝嬪妃。楊紫青走到御階前,略停了一瞬,若有若無掃了蕙畹一眼,眸中光芒一閃,才上了御階。蕙畹卻沒注意他,目光卻落在嬪妃隊伍中,竟看到了她,蕙畹不禁頗為驚訝。



溫香滿溢

    環肥燕瘦各色嬪妃中,最後進入殿裡不是別人,卻是張雪慧,這一晃竟是經年不見,大殿頂棚明亮宮燈下,好像和蕙畹記憶中張雪慧有些不同了,尖銳菱角被磨蝕圓潤,舉手投足有一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謹慎和小心。

    穿著一件粉色宮裝,頭上挽了輕鸞髻,明晃晃流蘇鳳釵下,粉嫩桃花臉有些脂粉掩不住憔悴,姿色依舊妍麗,但眉梢眼角彷彿帶著淡淡清愁,卻給她添上了一絲弱不勝衣嬌柔弱態,更顯得楚楚令人憐惜。

    和舊年那個囂張少女,看上去簡直判若兩人,蕙畹不禁很是訝異,能在這裡出現,應該在後宮裡有些地位才是,不然就應該是有妊,卻不知為何,有如此鬱鬱之色,正納悶著,張雪慧也抬眼對上了蕙畹目光,即使兩人距離不近,蕙畹仍然感覺出張雪慧眼中愕然和怨恨,尤其怨恨,是那麼深切不容忽視,看蕙畹不禁心裡暗暗發涼,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紫安悄悄湊近她低聲道:

    「怎麼,冷了嗎」

    蕙畹側頭看了他一眼,咬著嘴唇搖搖頭。竟然在皇宮中秋御宴上看見了張惠畹,張雪慧不禁暗恨不已,也許是自己命不該絕,因為蕙畹而至冷落後宮,她自己都以為再也沒有翻身機會了,但是卻在兩個月後發現有了身孕,張雪慧不禁狂喜不已,打點了銀兩,才尋了太醫來確診,也因為這個原因,自己又重新站了起來,雖然沒有侍寢,或是得皇上召見,但是待遇已經有了天反地覆變化。

    大燕內宮規矩,中秋宴除了四妃之外,有子嗣或是有妊宮妃也可參見,故張雪慧有了這次機會,她還著意打扮了,心裡打定主意,勢必要吸引住皇上視線,以重新得寵,可是看見蕙畹,張雪慧發現完全控制不住心裡嫉妒和恨意,自己依憑了腹中骨肉才勉強進了這裡,還敬陪末座,而張蕙畹還待嫁閨中,已經尊貴非常,就在皇上最近首座上。

    再瞧旁邊世子對她體貼,即使這樣遠,張雪慧都能瞧出來,她是被男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珍寶,而自己,卻已淪為昨日黃花,上天何等不公,且她心機深沉,一身素淨打扮,在一堆奼紫嫣紅女眷宮妃中,顯得那麼鶴立雞群,文雅秀麗。

    嫉妒怨恨之餘,張雪慧不禁暗暗悲哀,為何即使自己比她機遇不差,運氣卻差這麼多,彷彿她天生就是被男人寶貝明珠,而自己卻比路邊沙礫還不如,瞥了上座皇上一眼,張雪慧瞬間清醒過來,急忙收起滿腔恨意,重新換上一副楚楚可憐樣子,她知道此時自己不能把張蕙畹怎麼樣,首要是要先再得了皇上青睞,不然自己境遇堪憂,即使有皇嗣在身,在後宮裡也難保平安。

    且要想對付張蕙畹,也只有自己重新得了寵,才會有機會。楊紫青站在御階上,眾人跪倒高呼萬歲,楊紫青微微一笑道:

    「都起吧,今兒是家宴,民間以中秋為團圓節,咱們也鬆散鬆散,都坐下吧」

    眾人謝恩才依次坐下,胡康一揮手,下上來兩對提著食盒太監,樂聲細細揚起,每桌都有兩個太監伺候斟酒布菜,蕙畹略瞧了瞧,都是精緻漂亮和樣品一般菜餚,嘗了一口,卻和自己想像中有很大差別,小時候經常在宮裡吃午飯,覺得比這大宴上菜品有滋味些,想來這不過是個形式罷了,遂略略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紫安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慣常喜歡滋味重吃食,這個清淡些,恐不和她脾胃,遂也沒勉強她。整個宴席除了若有若無細樂,竟無半點響動,真真無趣緊,蕙畹不禁想著自己家裡這時熱鬧,今年除了博文,張家竟是少有全和,想來今年團圓飯定是不一般,想到那年自己為了哄小惠晴,種在院子裡桂花樹,三年時間真長成了,雖還不是很繁盛,但已經開了稀稀落落桂花,原本自己還想和小惠晴弄些下來做桂花甜糕,這一程子事忙,卻忘了,等回去敲些下來好了。

    想著,唇邊不禁溢出淺淺笑意,楊紫青端起酒杯,無意中瞥見蕙畹唇邊笑意,不禁一怔,一口飲盡杯中御酒,竟覺得甘美非常,側頭微微掃了一眼右側宮妃們,不禁暗暗一歎,自己枉有佳麗三千,卻無一人能及分毫,這樣一想,剛剛入口甘美竟瞬間化成了淡淡苦澀。

    太后雖說這些年不大管事,但是能於亂局中穩定帝位,也非尋常女子,眼光更是犀利,再說知子莫若母,只略略一眼,她就看出皇上今晚上不大對勁,滿殿宮妃佳麗,竟是全沒入了他眼,他眼中情意雖淺,卻全投向了一個人,太后不禁側目打量過去。

    太后自然知道她是誰,張家三小姐,張氏蕙畹,就在數年前,張家還名不見經傳,可是數年經營,如今張家甚至超越了世家大族風光,這在大燕不得不說是奇跡,且張家確是沒根沒葉,沒有幫扶,要說一切源頭,太后覺得該是當年那個聰敏非常,五歲就中了童試狀元張博蕙。

    洪老頭多挑剔,就連皇上和紫安都是迫於人情收入門下,可是卻對博蕙頗多讚譽,太后曾經問過洪老頭:

    「以皇上睿智,尚且不願為師,何如青眼一個稚童」

    當時洪老頭說:

    「睿智,皇上天下無二,但於學問一途卻不如博蕙靈通機變,博蕙雖幼,但天賦異稟,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試問哪個為師者,得遇如此學生能不欣喜若狂」

    太后當時不免有些傻眼,但後來小傢伙隨著紫安在宮裡進學,她也曾好奇在窗外偷瞧過一兩次,粉雕玉琢小娃娃,可愛非常,而且確如洪老頭所說機敏非常,更難得小小年紀竟知道韜光隱晦,等閒不會出頭,大概也是因為這個關係,才得了自己那個性格孤傲兒子心意,與他暗地裡頗多維護,可惜後來聞得竟夭折了,太后也不免感歎物極必反。

    博蕙夭折,使得皇上著實傷心了一陣,下了大力氣去治理南邊時疫,同時張家並沒有因為博蕙隕落而沉寂,反而得了皇上更多恩遇,一門加官晉爵,且唯一小姐也賜婚給了紫安,一門榮寵至今不絕,加上後來傳為佳話三張三鼎甲,竟是有兩個都出於張家,令旁人羨慕之餘,不免暗暗嫉恨,才有了後來張博文禍事。

    鹽政之亂太后略略曉得一二,以她對皇上瞭解,應該是毅然決然捨了張博文才是,畢竟事當前,一個張博文能值什麼,可是最後卻峰迴路轉,皇上竟然費時費力千方百計保住了張博文,太后訝異之餘,命身邊人去探聽底細,傳回來消息,令太后很是驚訝,皇上歇朝就是為了迴避說人情,可洪老頭卻帶著張家小姐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得了召見,使得皇上在一夕之間改了主意。

    也是從這時起,太后才真正注意到這個張家小姐,張蕙畹,以前不過略略見過一面,印象頗為籠統模糊,尋人著意打聽了一下,不禁暗暗喝彩,這張蕙畹簡直就是第二個張博蕙,且和張博蕙是雙生龍鳳胎,大約兄妹兩個都得了天地造化,鍾敏靈秀於一身,哥哥那樣,妹妹也不差,身邊太監給太后尋來了張蕙畹流於外面字畫,即使高傲目無凡塵太后,也不得不說,這絕不是個一般女子,畫,看出是隨意所作,江畔楊柳,春日融融,畫技不俗,而最不俗卻是邊上那闋柳絮詞,太后至今仍記憶猶新: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捲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何等玲瓏大氣奇女子,即使太后也心嚮往之,故借了這個中秋宮宴,特特下了懿旨宣她進宮,一來是想仔細瞧瞧,能有如此志向女子是何等出色,二一個也是為了忖度皇上對這個張蕙畹是個什麼心思,不過剛剛一瞬,太后已經明白了皇上心意,但是張蕙畹呢。

    太后不找痕跡細細打量她,一身素色裝扮在滿殿奼紫嫣紅中,顯得那麼不同一般,所謂淡極始知花更艷,五彩紛繽麗色中,她竟然是最嬌艷一朵,而且眉眼溫柔,舉止大方,卻真真一個最體面大家閨秀,和旁邊紫安兩人之間,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麼和諧溫馨,不用言語,一個眼神,兩人就能看出彼此心思,默契十足。

    太后不禁暗暗訝異,回過頭瞧了一眼皇上,卻見皇上眼底瞬間染上一絲落寞,太后不禁暗暗搖頭,看來自己多慮了,即使皇上有心,這個張惠畹卻是無意,只看她流轉間眼波,就知道,她心都在紫安身上。

    宴會早早散了,因為不知怎,楊紫青半途突然失了興致,自行走了,皇上一走,宴席當然就沒有繼續下去必要了。蕙畹不禁暗暗鬆口氣,這裡氣氛真真拘謹令人不舒服。出了宮門,平安王楊奇瞧了兩人一眼微微一笑道:

    「我去洪先生怡然居去坐坐,你們兩個自去鬆散吧」

    紫安大喜,平安王瞥了他一眼,自去了,紫安牽了蕙畹手道:

    「時間尚早,我們回王府去吧,湖上有小舟,我們們盪舟湖上,去欣賞今夜月色」

    說著低聲湊近她耳邊道:

    「只我們兩個」

    蕙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道:

    「你會撐船,不會翻了船吧」

    紫安哭笑不得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忘了,小時候在平安城,那次不是我撐船」

    蕙畹不禁一愣道:

    「是啊!我卻忘了,那時還笑話你是個船夫來著」

    紫安瞪了她一眼道:

    「就你這丫頭沒心沒肺,後來聽說你去了,我哪日裡不是把咱們間點點滴滴在心裡過一遍,那幾年我就是這樣熬過來」

    蕙畹不禁抬頭,見他彷彿沉寂在過去日子裡,整個人竟然流露出一絲淡淡悲傷,於是伸手緊緊握了握他手道:

    「紫安哥哥,我好好站在這裡,不用去想那些不開心事情了,如今我在,就在你身邊,而且保證不會再離開」

    紫安這才頓時回神,低頭看著她,月色下笑顏如花,心裡不禁回轉過來,是啊!些日子早就過去,如今她就在自己身邊,想到此,不禁釋然一笑。

    京城平安王府比平安城裡要大一些,府裡引了活水,形成一個不小人工湖,紫安命下人備了酒菜放在食盒中,兩人上了湖畔小舟,紫安拿起撐桿,一撐,小船平穩向湖心蕩起,湖心建了一個小巧湖心島,四周沒種荷花,而是植了許多蘆葦,正值秋季,蘆葦抽穗,開了潔白蘆花,遠遠看去,月色下蘆花,竟如一片晶瑩細雪一般,在夜風中層層拂動,美麗非常。

    他們並沒有上湖心島,紫安只把船泊在了蘆葦蕩中隱了起來,把艙中軟墊拿了出來,兩人在船頭席地而坐,抬頭是皎皎明月,低頭是清淺碧波,兩側是層層密密蘆花,這個夜晚如詩境一般美麗。

    紫安從食盒裡那出一個透明琉璃長頸酒瓶,和兩個琉璃高足杯,蕙畹不禁拿起細細看了看道:

    「這個倒有趣,那裡得來」

    紫安把食盒中小菜放在船頭笑道:

    「那日我去你三舅那個洋鋪子裡去尋魚缸,瞧見這個,於是一併買了回來,你三舅又送了我一壺酒,喏!就是這個,說是那個約翰帶來葡萄酒,倒在這個杯子裡才有趣,剛剛我想起來,遂讓他們尋了出來」

    蕙畹不禁笑道:

    「你說這個裡面是葡萄酒」

    紫安點點頭:

    「我卻還不曾嘗過,你三舅說不比咱們酒有力,清甜很,如果子露一般,想來你喝些也不妨事」

    說著扒開木塞子,一陣酒香氤氳開來,紫安給兩人都斟滿,蕙畹端起來細瞧,映著月色,真真漂亮,紅艷艷彷彿最上等剔透紅寶石一般,不禁勾起了蕙畹對現代一些遙想,遂淺淺抿了一口,醇香甘甜,適口很,故很快一杯酒就喝光了,紫安瞥了她一眼,心道這個酒倒是對她脾胃,但是知道她一向不勝酒力,遂在她喝了第二杯後,就拿開來道:

    「不可多飲」

    蕙畹正覺得自己今日酒量奇好,興致也提了起來,不妨被他打斷,遂嘟嘟嘴道:

    「這酒左右像果露一般,有甚要緊」

    紫安卻把整個酒壺拿過來放到一邊,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

    「回頭成了親,只你我兩個,你喝多少,我都不攔你,可是今日大好月色,且一會兒還要送你回府,你喝醉了,我可如何交代」

    蕙畹不禁哧一聲笑道:

    「我道你真真已經修煉臉皮厚很了呢,原來也曉得愛惜臉面,打量我不知道,你今晚拿了這酒出來,心裡定是沒安什麼好心」

    紫安不禁嘿嘿笑了,所幸身子移了過去,貼在她身邊而坐,伸手攬住她身子,唇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你即知道還喝,若是醉了,豈不更中了我計......」

    聲音越來越輕,終消失在兩人相貼唇邊,紫安張口含著蕙畹雙唇,撬開她貝齒漸漸深入,吸允她口中甜甜蜜津,纏綿交融,不分彼此,兩人如今已經熟練多了,大異於一開始生澀,蕙畹覺得身上軟熱難消,被紫安吻太深太久,不禁細細喘息起來。

    聽到蕙畹動情輕喘,紫安更是不足起來,嘴唇越過蕙畹唇緩緩向下,在她頸項間游弋,手也在她身上來回緩緩輕撫,去感覺掌下溫熱玲瓏,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如湖水裡一對交頸鴛鴦,一陣風拂過,水面蕩起細浪,小船隨波左右擺動了兩下,船頭葡萄酒瓶啪倒了下去,深紅色酒液傾灑入湖,蕩起一片熏熏然醉意,映著船頭纏綿情人,如此良夜,溫香滿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5 PM

東窗事發

    廣化寺前,李毓蘭一招借刀殺人使得巧妙,回府後更是不給瑾萱絲毫翻盤機會,刻不容緩就叫了人牙子來把瑾萱遠遠開發了,宗民回府時,已是人去樓空,遂質問妻子,李毓蘭卻氣定神閒,讓身邊婆子細細說與他原因,宗民聽說他們竟然在廣化寺遇到了蕙畹,不禁暗暗遺憾,早知道自己應該跟著去,就是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但是自從三年前一別,卻連見一面也難了。

    宗民時常懷小時候事情,那時候和博蕙博文博武一起出去玩,若博蕙累了,都是自己和博文輪流背著她,小小身子伏在自己背上,那麼輕軟,現在想起來那彷彿那就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時刻了,成親後,妻妾不停爭鬥,後宅沒一天安生時候,宗民就明白了蕙畹選擇了,以她驕傲和慧智,如何會將自己置身於如此不堪境地,她一向是最聰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到了這個時候,宗民終於曉得,如果那一瓢是蕙畹話,應該勝似妻妾如群左擁右抱,可是這個道理他明白太晚了。

    當他聽說是蕙畹開口發落瑾萱時候,心裡也清楚,她大概瞧出了端倪,宗民一想到蕙畹瞧出自己心裡齷齪後,那種輕蔑失望就覺得心灰很,故也沒再提瑾萱事情,李毓蘭也不禁暗暗鬆了口氣,說實話,雖曉得宗民沒對蕙畹忘情,但畢竟每晚抱著巫山**是瑾萱,也怕他一個執拗,再把瑾萱弄回來,那自己想再動她,可就難上加難了。

    還好,看起來在宗民心裡最重要還是張蕙畹,放心之餘,李毓蘭不禁暗暗自哀,想到廣化寺門前張蕙畹,眉梢眼角蕩漾出輕易就可被人知幸福,想到後面亦步亦趨緊緊相護世子,和自己比起來,張蕙畹何等幸運,想到此,不禁深深一歎。

    後面心腹婆子急忙道:

    「夫人寬心,如今內患已除,您再軟著性子哄著爺些,夫妻嗎自會好轉,等夫人生下了爺子嗣,縱是再來個天仙,也動搖不了您位置」

    李毓蘭心思一動道:

    「爺去哪兒了」

    那婆子道:

    「跟著小廝說是去了那府,想來是尋宗民少爺去了」

    李毓蘭道:

    「那你差個機靈小子去瞧著,爺一出了那府,就來回我,我這就去廚房給爺掂量幾個適口小菜」

    那婆子笑道:

    「當年夫人出嫁時,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這才幾年,竟然能做幾個拿手好菜了,奴才每每想起來,都覺得稀奇呢」

    李毓蘭眸子一暗,低聲喃喃道:

    「你不曉得,若是我還像在閨中時那樣,恐他會休妻也說不定,且那妮子不僅才華出眾,聽說竟是做一手好吃食,和她比起來,我竟是真真一無是處,讀書我自是比不過,只在這些上面,盡些心罷了」

    那婆子知道她心病,曉得勾起了傷心處,遂沒再說什麼,只陪著她向廚房行去。卻說宗民知曉被蕙畹看透了心事,愧悔之餘,心裡有些鬱鬱難遣,可是和蕙畹事情,也只能來尋宗民開解,故這一程子,幾乎一有空就來尋宗民。

    宗民如今卻清閒了,他自來不喜官場,落第後,就放下了書本,竟再也不去碰,氣得張兆嶼鬧了一陣,可是見他竟是心意已決樣子,最後無法也只得放了他去,這宗民不入官場,卻對生意經頗有興趣,一來二去,竟和李瑞清湊到了一起,搭著火做生意。

    一開始他拿了錢出去,趙氏還頗為不滿,可是算起來,她就是個二房,內宅銀兩進出事項也不過是代管,張宗民是府裡唯一少主子,自是不敢駁,遂表面上給了他,心裡卻肉痛很,只恨自己女兒不爭氣,進宮這些年竟也沒熬出頭,不然自己何至於還在這府裡看宗民眼色。

    提起女兒,趙氏也不禁暗暗後悔,當初真是錯了主意,一時鬼迷心竅送她進了宮,若是在外面尋個體面人家嫁了,說不準還能給自己仗仗腰子,這倒好,不僅沒有丁點用處,卻還經常要大筆大筆貼補銀錢,前陣子倒是說有了些體面,怎麼說也是個上了牌子嬪,最近一段自己著人打聽,卻又聽說不好,遂心裡有些七上八下。

    下人回說那府爺來了,已經去後面尋少爺去了,趙氏哼一聲,心道,爺幾個一個模樣,都是吃著盆裡想著鍋裡主,這張宗民更是比他父親還風流了十分去,竟娶了個青樓□回來收房,聽說專寵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不知怎竟被李毓蘭尋了機會開發了去,趙氏心道,別看李毓蘭瞧著沒甚心機,能把久歷風塵瑾萱輕易開發了,也不是個善茬,竟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想到此,不禁起了探聽心思,叫過來一個小丫頭,低聲嘀咕幾句,那丫頭答應一聲轉頭去了。宗民在宗偉房裡就坐,宗偉一看見他臉色,就不禁歎道:

    「我說你真是庸人自擾,咱們幾個自小一起長大情分,你還不知道畹兒,縱是她曉得了你心思,那也沒什麼,她向來不是這樣斤斤計較人,且不是我現在說你,當初你真真糊塗緊,那個瑾萱就是有幾分畹兒神韻,卻哪裡能和畹兒相提並論呢,你那樣作為,豈不成了掩耳盜鈴蠢人了」

    宗偉說到這裡,瞧宗民一臉悔恨表情,遂繼續道:

    「好了,不說這個了,這一晃也過了這些年,我瞧著李毓蘭竟是和那時變了一個人一般,如今也可算溫柔和悅了,她當初那個性子能磨成這樣,若不是心裡極喜歡你,我想自是不能,你就放下心思和她一處好好過日子就是了,人生怎麼算也才匆匆幾十載,既然沒有最好那個,就塗個舒心就是了,畹兒那個性情才氣,哪裡是咱麼這等凡夫俗子能匹配呢,舊年她還小時候,我也是極愛她,可後來卻想通了,我是配不上她,原以為憑著祖父對她爹爹提攜之恩,你婚事說不得就成了,可後來你竟然有了兩個通房丫頭,我就知道,畹兒性子,勢必和你也是無緣」

    宗民有些愣愣聽著,是啊!宗偉都能看出來事情,自己卻一葉障目了,當時覺得她還小,不懂得大家裡規矩,可現在想起來,她自小聰明緊,什麼不是一點就透,且後來掌管了她小叔家這些年內務,哪裡有不曉得事情,只是自己枉做小人罷了。

    宗偉看他臉色還有些悶悶,遂想起來一事笑道:

    「告訴你一件趣事,前幾天清公子和我提過博武表弟來著,說是會說洋文,長極俊秀體面,他們和皇上一起去了軟玉樓」

    宗民一愣,開口道:

    「博武表弟?在京幾個不都是他表哥嗎,哪裡蹦出來一個表弟,更別提還會說洋文,想必清公子認錯人了,哪裡有這樣一個人」

    宗偉嘿嘿一笑道:

    「當時我也覺得納悶,後來他和我說,出軟玉樓時,被花魁綠珠攔住,非要一個極難題目,那個表弟卻信口就出了一副對子,竟是這幾個月了,都沒人對出來」

    宗民不禁起了興致道:

    「哦!竟是個什麼樣子對子」

    宗偉提起筆在紙上刷刷寫了,遞給他看,宗民接過一看,不禁揚起一絲笑意道:

    「果然極難,且很有趣」

    宗偉卻笑道:

    「原來我還猜不出是誰,他拿了這幅對子出來,我倒是猜出來了一二分」

    宗民目光一閃,不禁笑道:

    「是蕙畹,只有那丫頭能有如此玲瓏巧思,還記得當年洪先生考教博蕙時候,兩人那幅添字簾,即使如今,我每每想起來都覺巧妙很,卻不知她如今越發膽大了,都已經定親宗室,竟然還敢女扮男裝去青樓胡鬧,性子倒越發淘氣」

    宗偉哧一聲道:

    「那丫頭瞧著外面最是大方得體好模樣,別人不知,咱們一起長大,你還不曉得嗎,小時候就屬博蕙最最淘氣,你忘了,她和洪先生每日裡鬥法,總是連累咱們替她抄書,現在想起來,我還心有餘悸,最令我不服氣,是最後竟是博蕙學問最好,年紀最小卻學問最拔尖,且平常也沒瞧見她多用功,經常偷懶,這個是我現在都想不通」

    宗民臉色和緩,低聲笑了起來道:

    「洪先生說過,和博蕙比,我們都算資質平凡人,所以最後也只有他被收為弟子了,即使後來知道了他是女兒身,也沒惱,依舊收了她做學生」

    窗外突然?一聲,兩人同時一驚,宗偉急忙站起來衝出去,卻不禁笑道:

    「我道是誰,卻原來是你這個畜生」

    宗民一步跨出來,也不禁笑了,廊簷下是宗民妾室養一隻大白貓,想來是想夠掛在窗子金鉤上綠毛鸚鵡,把窗台上花盆扒拉下來,摔了個粉粉碎。

    趙氏命人探聽消息小丫頭,早就趁機順著迴廊跑了,心裡不禁撲騰撲騰亂跳,其實她聽也是雲山霧罩,不大懂,就是聽明白了一點,那個張家張惠畹,原來好想是什麼博蕙來著,兩人是一個人,博蕙她倒是不曾聽說過過,遂急忙回去稟告了趙氏。

    趙氏一聽不禁大驚,心道,這張家真是膽大很,舊年間事情,她還記得一些,那個機靈非常神童張博蕙,可是大大有名,且在宮裡進過學,現在想起來,竟是有些影子,那時節真沒聽說張博蕙還有一個雙生妹妹來著,後來張博蕙夭折了,張惠畹才突然蹦了出來,想來這定是張家使得金蟬脫殼之計。

    老爺素常說過,張家若沒有那個張博蕙,那裡有如今風光,想不到,這裡面還是如此曲折,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殺頭滅九族,趙氏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叮囑丫頭不可傳了出去,不然一概打死。

    正想著,門外來了太監傳話,說宮裡慧嬪有孕,太后恩典初一十五親眷可進宮探視,趙氏不禁大喜,竟是把蕙畹這件事仍扔過了腦後去。急忙漲落著進宮去瞧女兒,心裡美不行,若是生下個皇子,即使沒有寵,也無所謂了,皇子就有可能是將來皇上,即使不是皇上,最差是個王爺,自己和閨女這尊貴體面可是全有了。

    想到此,越性在庫裡尋了幾樣稀罕首飾和幾張銀票,裹在了包裹裡,預備著明日進宮。卻說張雪慧自中秋宴後,雖說沒有得寵,但境遇也有了很大改變,皇上雖沒來瞧她,胡總管卻來了,賞下了些首飾吃食,讓她好生保養,她知道皇上子嗣雖多,卻夭折了幾個,剩下幾個也都資質平常,不為皇上所喜,故自己肚子裡也得了一些重視。

    況且太后又降下恩旨,初一十五許可親眷探視椒房,故張雪慧一改前些日子鬱鬱寡歡,想著娘親素來有計謀,向她討個主意為上,翌日,趙氏帶了兩個婆子進了宮,母女一見面自是親熱非常,宮裡規矩,不允許哭泣,故即使張雪慧心裡有萬般委屈,也不敢面露悲傷。

    趙氏多會做人,抽出一張銀票塞到旁邊兩個公公手裡道:

    「這是一點小意思,兩位公公留著吃酒吧」

    兩個公公也曉得眼色,接過來笑道:

    「夫人客氣了,我們就在外面廊下候著好了」

    說著才走了出去,兩人一出去,張雪慧眼淚就順著臉蛋滴滴答答滑了下來,趙氏不禁十分心疼,伸手攬著她在自己懷裡,低聲一歎道:

    「當初娘真錯了主意,把你送到這裡來受罪,若是在外面,咱們娘倆還能多見幾次面」

    張雪慧拿起帕子抹了抹臉,恨恨道:

    「女兒不怨別人,只怨張蕙畹那個小賤人」

    趙氏不禁一驚道:

    「你和她如今哪裡見得到,怎麼又有了恩怨,真真前世冤家」

    張雪慧道:

    「女兒也不想見她」

    說著把近日來自己遭遇,對趙氏添油加醋說了,趙氏不禁大怒道:

    「倒是沒瞧出來,真真是個不要臉小賤人,自己都已經有了好姻緣,還勾搭皇上」

    說到這裡,突然想起昨天事情,遂也沒深想,就一股腦告訴了張雪慧,張雪慧不禁大喜,心道這次我瞧你張蕙畹,可還有什麼本事脫了這次大難。趙氏出宮,被風一吹,頓時清醒過來,不禁暗暗叫糟,當時只想到解恨了,告訴了女兒,卻忘了這一停宗民宗偉即是都知情,那麼家裡老太爺恐也脫不開去,若是鬧將起來,恐自家也會受牽連,不禁後悔非常,可是要收回也再不能夠了,只盼望著雪慧這半月不得機會,等十五自己再進宮時候,和她說明白了厲害才是,縱是那張惠畹可惡,可牽連到自家,可是得不償失。

    不想張雪慧早就狠蕙畹入骨,竟是絲毫也沒耽誤時候,直接去了養心殿,胡公公正在御書房當差,外面小太監進來傳話。說慧嬪娘娘有要事覲見皇上,胡康心道,這個慧嬪可真不會瞧眼色,自中秋宴後,皇上心情最是不好,她還來這裡找不痛快,於是瞧了瞧皇上臉色,遂悄悄走了出去,想著勸退慧嬪,好不同意有了上位機會,別又自己找不痛快。

    出了養心殿,胡康就見慧嬪立在廊下,臉上彷彿有種不顧一切狂熱,令胡康不禁暗暗心驚,他經事情多,這後宮傾軋卻是瞬息萬變,也許早晨你還擁有人人羨慕尊貴,到了晚上就成了誰都能踩上一腳下賤奴才,胡康到了近前,微微躬身道:

    「慧嬪娘娘大安,皇上有過明喻,養心殿不許後宮嬪妃進入,娘娘請回吧,不然這抗旨罪名,奴才和您都擔待不起」

    張雪慧那裡甘心就此離開,遂開口道:

    「胡公公我真有要事,是張惠畹事情」

    胡康不禁一驚道:

    「娘娘還是好生回去養胎要緊,別事還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話沒說完,一個小太監出來道:

    「皇上傳慧嬪娘娘進去呢」

    張雪慧面色一喜,越過胡公公直接進了養心殿。胡康急忙隨後跟了進去,張雪慧進了御書房,就見皇上正在案前作畫,即使離得遠,張雪慧也能一眼看出,皇上畫不是別人,就是賤人張蕙畹,不禁心裡更是怨恨,跪下參見皇上,楊紫青頭都沒抬頭道:

    「你有何事」

    張雪慧道:

    「日前母親進宮,臣妾聽一事,不想皇上繼續受欺蒙故此來稟告皇上」

    「哦!你且說來,是何人如此大膽敢欺君罔上」

    楊紫青放下筆,上下瞧了瞧開口道。張雪慧道:

    「就是皇上畫中人張蕙畹」

    楊紫青一怔,抬起頭來直直盯著她,一雙冷電一般眸子,令張雪慧不禁一抖,但是她卻鼓起勇氣繼續道:

    「張蕙畹就是當年張博蕙,女扮男裝欺瞞皇上,最後竟然還金蟬脫殼,回復了女兒身,這樣糊弄皇上於鼓掌之間,難道不該死嗎」

    楊紫青手裡湖筆卡一聲折斷開來,胡康不禁低嚇道:

    「慧嬪娘娘慎言」

    楊紫青卻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張雪慧,咬牙切齒道:

    「你給朕說明白,這可是真,張蕙畹就是張博蕙,如是你有一個字妄言,朕滅你九族。」



大愛小情

    從來就沒有看過這樣稟洌皇上,張雪慧不禁害怕起來,但是仍咬咬牙繼續道:

    「嬪妾......嬪妾沒有妄言,這是......千真萬確事情」

    楊紫青頓時感覺腦子裡嗡一聲,想起來這些年自己對博蕙掛念,想起來因為博蕙而對張家青眼,還有蕙畹明知道這些,卻在自己面前故作不知欺騙,還有紫安,怪不得他執意要娶張蕙畹,原來她就是張博蕙,被蒙在骨子裡憤怒,還有他們聯合起來把自己耍團團轉羞惱,還有被張蕙畹屢次拒絕鬱悶一瞬間爆發開來,令楊紫青不禁大怒。

    但是他依然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這個淺薄女人面前失態,一把放開她陰沉道:

    「胡康,慧嬪不知悔改,屢犯口舌,降為美人,禁足宮中,不可出宮門一步,不可與旁人交談,待產下皇嗣後,再行懲處,帶下去」

    張慧嬪一愣,急忙道:

    「皇上,嬪妾來告訴皇上,是不想皇上被那賤人蒙蔽了去啊,我無過,有功啊」

    楊紫青冷冷瞪著她道:

    「住口,即使她蒙蔽了朕,也輪不到你來罵她,捂了嘴帶出去,朕一刻也不想再看見她」

    完全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她張雪慧此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完了,這次真完了,這一刻,她也知道了,即使扳倒了張蕙畹,她也沒有好果子吃,一時竟然忘記了自己為何如此怨恨張蕙畹,真真自己就是這天下最大笑話,遂有些失心瘋哈哈哈大笑起來。

    兩個太監一捂嘴,拖了她下去,胡康心道,這慧嬪真正是個愚蠢女子,損人不利己,回頭卻發現皇上竟然頹然坐在紫檀圈花椅子上,面色說不上來是惱怒還是悲哀,胡康忙道:

    「慧美人和張小姐素有舊怨,想來她話是不可信,皇上不必當真」

    楊紫青揮揮手道:

    「其實朕才是真正蠢人,如今想起來,她說朕卻信了**分,胡康,著暗衛秘密出京,去平安城把張博蕙和張惠畹事情,給朕弄個清楚明白,朕再也不想這樣糊塗下去」

    胡康瞧了他一眼低聲道:

    「容奴才大膽進言,若是那張蕙畹真是博蕙,皇上如何處置」

    楊紫青不禁一怔,是啊!難道真問她一個欺君之罪,滅了她張家滿門,楊紫青眼前突然蕩起蕙畹明眸皓齒,盈盈笑意,如此美麗,如此才情絕代佳人,且是自己心裡極愛女子,自己難道真忍心殺了她嗎,想到此,心裡不禁煩亂非常,揮揮手道:

    「你先讓人去查,至於如果屬實,朕如何發落」

    說到這裡,掃了一眼案上淺笑明媚佳人,低低一歎道:

    「容朕仔細想一想」

    胡康遂出去吩咐,很快三天後,暗衛就傳回了消息,張家此事做並不細密,輕易就查了出來,即使楊紫青早就清楚張雪慧說十有**是真,但是接到確切消息時,心裡仍不免被隱瞞欺騙難看和惱怒,想到當初蕙畹機敏應對,自己還納悶,她怎麼會對自己性情知道這麼清楚,現在才恍然,她就是舊年博蕙,一切理所當然了。

    想到她竟然精準抓住自己喜好,讓一切都隨著她想法進行了下去,一開始無趣應對,讓自己瞬間對她失了探知興趣,後來為救兄長才曝露了自己才情和真性情,一點一滴,自己一個君王,天下之主,竟是成了一個傀儡,讓她一個小女子牽著鼻子走,且她心裡對自己是個什麼想法,紫青現在也拿不準了,是個庸碌耳根子軟昏君,還是一個愚昧男子,想到這裡,楊紫青不禁怒上心頭,手裡暗衛呈上來卷宗啪一聲,摔在低上道:

    「張蕙畹實實罪不容恕,張家通家沒一個忠良,都是欺上瞞下弄臣,胡康傳朕旨意,把張家通通給朕下了大牢,讓他們也知道知道,欺君之罪是不是玩笑」

    胡康不禁大驚道:

    「皇上三思,想來張小姐自小聰明,張大人大約是惜才,故此陰差陽錯也是有,應該不是有意欺君」

    楊紫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聽說張家富可敵,敢是你拿了她家什麼好處不成」

    胡康一驚,遂不敢再說情,心道,這下張家可完了,剛走到門口,楊紫青聲音傳來道:

    「關在刑部大牢,你單讓張蕙畹來見朕,朕倒想瞧瞧,她還如何糊弄朕」

    胡康嘴角不禁微微一翹,心道事情還有可為,滿朝誰不曉得,刑部尚書邱聯恩是張家姻親,皇上把張家放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這就說明皇上還顧念一二,想到此,急忙差了兩個小太監分別去洪大人和平安王府送信,自己去刑部調兵去緝拿張家上下。

    邱連恩在刑部接了旨意,不禁大驚失色,不過一夕之間,怎麼張家頭上就落下了欺君之罪,明白了原委。不禁暗暗埋怨親家糊塗,即使女兒聰敏,可如何能做出如此禍事來,到了如今,不僅他張家難保,恐自己家也要受些牽連,想到此,不禁埋怨了幾句,胡康倒是瞥了他一眼道:

    「若是沒有張家這位驚才絕艷小姐,張家如今說不定還是一個尋常百姓之家呢,邱大人這門兒女好親事,卻又那裡攀附來」

    邱連恩不禁一愣,心道聽這話,彷彿還有緩和,急忙來探話音,胡康卻搖搖頭道:

    「如今張家興衰禍福,還是要看張小姐了,邱大人不要憂心,當初張博文大禍,你道如何解,不過就是張小姐幾句話罷了,要不然你好女婿,如今可早就在地府去喝茶了」

    邱聯恩不禁詫異道:

    「你說當初救了博文竟是張小姐嗎,這怎麼可能,她不過一個大家閨秀,何來如此本事」

    胡康瞄了他一眼道:

    「一個五歲就中了童試狀元小姐,你當她是個平常閨秀嗎,她是個有大智慧奇女子,好了,咱們就趕緊去吧,無論如何,張家這牢獄之災如今是免不了」

    邱聯恩聽了這話,心裡倒是放了些心。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刑部和宮裡侍衛團團圍住張府,張雲卿張雲昊張搏武,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齊齊跪在中庭接旨,聖旨歷陳了張家罪責,張雲卿兄弟這才明白,竟是舊年間那筆官司被翻了出來,胡康掃了一眼,見張家雖有些驚慌無措,但還算冷靜,就是女眷也沒有哭鬧,不禁暗暗在心裡讚了一句,榮辱不驚,真真難得緊。

    蕙畹卻臉色慘白,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自己連累了全家,遂站起來對這父母親盈盈下拜道:

    「畹兒不孝,連累父母親人,萬死難辭」

    劉氏一把攬住她在懷裡道:

    「這怎麼能怪你,娘並沒有怪你,你還是娘心裡小畹兒,咱們一家人生死都在一處也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些年娘早就看開了」

    張雲卿走過來低聲道:

    「我看胡公公和邱大人臉色,此事尚有轉機,你們說這樣喪氣話作甚」

    蕙畹目光一閃,微微點頭,看了一眼外面兵士,都是刑部,不禁暗暗鬆了口氣,直起身子對邱連恩又是深深一褔道:

    「有勞邱大人照看,若畹兒得脫災厄,以後再報大恩」

    邱連恩急忙道:

    「世侄女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必不會委屈了去」

    畹兒點點頭,隨著胡康向府外走去,上了府門台階,站定向後望了望,是親人們一雙雙擔心憂慮眼睛,一進進深深院落,如今看來,竟有些難言蕭條,蕙畹不禁一歎,果然榮華富貴如煙雲,榮辱只在頃刻間,胡康在一邊輕聲道:

    「張小姐,請」

    張蕙畹回過頭來,掃了一眼道:

    「即是羈押,如何沒有囚車枷鎖」

    胡康一愣道:

    「皇上只吩咐讓小姐進宮,並沒有吩咐別」

    蕙畹不禁諷刺一笑道:

    「天子之怒,小女領教了」

    府外卻是一頂軟轎,蕙畹看了一眼張府,低頭上了轎,到了宮門口,蕙畹看著莊嚴宮門,不禁感歎,不過數日之別,今天自己竟成了犯人,可見世事變化無常,胡康低聲道:

    「皇上雖發了雷霆怒,但事情尚有可為,小姐掂量著奏對就是了」

    張蕙畹不禁一愣,急忙道多些公公指點迷津「

    遂一邊向裡面走,一邊暗暗想對策,眼瞧著到了養心殿,蕙畹站住道:

    「胡公公,不知我可否知道,是誰翻出此事」

    胡康瞧了她一眼,低聲一歎道:

    「說起這人,和你們家還是世交」

    蕙畹瞬間就明白了道:

    「是張雪慧」

    胡公公點點頭,蕙畹心裡一歎,真是寧得罪君子,別得罪小人,這個張雪慧也真是個蠢人,雖然不知道她在深宮中如何曉得此事,但翻出來,她娘家恐也不能置身事外吧。進了養心殿東暖閣,蕙畹餘光略略一掃,不禁暗驚,楊紫青高高做於前方明黃寶座之上,面沉似水,竟是少有莊嚴肅穆,臉色喜怒不定,但一雙厲眸,卻能看出裡面暗含著滔天怒焰。

    到了這時,蕙畹反倒不著急了,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遂從容走上前跪下行禮,楊紫青側目打量地上張蕙畹,顯然出來匆忙,只著了一件半舊月白色儒裙,越發顯得腰若約束,身姿窈窕,頭上簪了一直碧璽花簪,耳畔明珠映臉頰越發白皙如玉,雖美麗,但深秋時節卻有些過於單薄了,念頭一起,楊紫青不禁暗罵自己,她都欺瞞自己到這個地步了,自己竟然還憐惜她。

    想到她欺瞞,和自己對她顧念恩典,楊紫青心中怒火騰燒上來,目光一閃,冷冷道:

    「張蕙畹你可知罪」

    張蕙畹清脆道:

    「臣女不知」

    楊紫青一愣,手裡汝窯纏枝青花茶盞?就扔在了地上,啪一聲碎裂開來,茶水瞬間就沁濕了地毯,胡康急忙命兩個宮女上前收拾,楊紫青卻一揮手道:

    「你們都下去」

    胡康擔心看了蕙畹一眼,退了下去,楊紫青走下御座,圍著蕙畹轉了兩圈道:

    「你不知罪,張蕙畹,你大膽,你告訴朕,張博蕙糾系何人」

    張蕙畹毫不怯懦道:

    「是臣女」

    楊紫青不禁低低笑了道:

    「那你還有和話說」

    蕙畹開口道:

    「我本就是張博蕙,張博蕙就是我,當初傾慕洪先生名師難得,故行權宜之計,後來進宮卻也不是我心願,即使有欺君之嫌,但也只是蕙畹一人之過,皇上命人緝拿我全家,我卻不服,故此不知罪」

    楊紫青拍了兩下手掌道:

    「好一個孝順女兒,好一個驚才絕艷小姐,你難道就沒想過,你把朕一個堂堂天下之君,輕易就戲弄於朝夕之間,這樣欺君之罪,足以滅了你張家九族」

    張蕙畹目光一暗,低頭道:

    「臣女領罪,臣女願意一死謝罪,請皇上不要罪及家人,他們不過一片拳拳愛女之心罷了。」

    楊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張蕙畹到了這時候,竟然還是一句軟語沒有,難道打量自己不捨殺她嗎,想到此,楊紫青臉色陰霾道:

    「你這是在挑戰朕極限嗎」

    張蕙畹抬起頭來直視著他道:

    「皇上說有理有據,臣女認罪難道不對嗎,您把臣女傳到宮裡來,難道不是讓臣女來認罪嗎」

    被她晶亮彷彿能透視目光盯著,楊紫青有剎那被看破難看,但轉而卻道:

    「你只求一死,難道絲毫不顧念紫安嗎」:

    張蕙畹一怔,澀澀一笑道:

    「父母生養之恩大如天,皇上不都是以孝治天下嗎,臣女不過一身,豈能兩全,也只能先對不住紫安哥哥了,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說到這裡竟是沒說下去,低頭望著地下怔怔發呆,楊紫青甚至能那麼真切感覺到,從她身上氤氳而出那種徹骨不捨和悲傷,一時心裡又嫉又羨,遂也沉默了下來,兩人誰都沒說話,暖閣裡一時靜謐非常,過了半響,楊紫青長長一歎道:

    「你可知,如果朕早知你就是博蕙,也許如今情勢會大不一樣了」

    蕙畹不禁一愣,抬起頭來和他對視,瞬間就看透了楊紫青想法,他並非真惱怒自己欺瞞,而是心裡還沒放下男女之思,因此才會惱羞成怒,想到此,蕙畹心念電轉,心道,如今之計,自己適當說幾句軟話,給他一個台階,也許就大事化了了。想到此,蕙畹目光染上幾許亮色,溫聲道:

    「臣女心裡知道,皇上乃曠世之君,少年天子,文治武功世所罕見,即使去掉天子光環,立於人群中,也是一個如玉坦蕩君子,值得萬千女子傾慕」

    楊紫青不禁臉色和緩,目光灼灼盯著她,蕙畹停了一下,繼續道:

    「但臣女卻不會是那萬千女子中一個」

    楊紫青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蕙畹卻微微一笑道:

    「自古來,凡是愛美人勝過江山都是昏君,明君胸懷雖寬大,卻放不下小情小愛,而是海納百川,盛著億萬黎民百姓大愛,而臣女,不怕皇上笑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小女人,我只願得了我一心人,朝夕相對,沒有憂煩,眼中只有彼此,雖然好像胸無大志,但這就是臣女畢生最大願望,也因此,即使欣賞皇上,臣女也不會有別心思,因為臣女很清楚,皇上雖然高高在上,但您是大燕黎民皇上,並不屬於一個女人,所以臣女敬仰皇上,欽佩皇上,欣賞皇上,但是惟獨不會愛上皇上,因為您愛,我承受不起,而我愛又太狹隘,我情願做您大愛下億萬黎民之一,卻不會做您後宮之一,即使沒有紫安,即使重頭再來,臣女依然會如此,這是臣女最卑微驕傲。」

    楊紫青不禁深深望著她,這個女人是如此慧黠理智,楊紫青當然清楚這些,但是心裡總有不甘和錯過無奈,如今看來,張蕙畹何其聰明,當皇上愛上女子,即是幸運,確實也是悲哀,歷史上楊貴妃就是前車之鑒,可是心裡不免還是有濃濃不可得遺憾,但是心裡怒氣已經消了下去,遂暗暗掂量該如何處置與她,正在這時。外面一陣喧嘩,胡康聲音傳進來:

    「哎呦!世子爺,您現在可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等老奴進去回稟了再說,世子爺!世子爺...... 」

    胡康話音沒落,暖閣簾子一動,楊紫安匆匆闖了進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6 PM

因禍得福

    蕙畹抬頭看去,深秋時節,楊紫安竟是一頭熱汗,從沒見過這樣紫安,沒有了素日淡定從容,臉色慌亂急切,顯見出來匆忙,頭上未帶金冠,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別住髮髻,髮絲有些散亂,胸前劇烈喘息著,肯定是一路疾奔而來,袍子衣帶也沒有束好,橫七八豎,甚是狼狽。

    看到蕙畹,目光才略略一定,也忘了皇上還在,一把緊緊抱住蕙畹,低聲道:

    「你沒事,畹兒,你沒事......」

    蕙畹能感受到抱著自己紫安,發自內心恐懼和戰慄,不禁伸手輕輕拍拍他柔聲道:

    「放心,我沒事,紫安哥哥,我沒事」

    楊紫青頓時感覺,眼前這一幕甚是刺眼,漸漸消下去怒氣,騰一下就又燒了上來,伸手一怕桌案道:

    「誰說沒事,紫安,朕還沒找你問罪呢,你到自己先來了,是來認罪嗎」

    楊紫安這才回復理智,放開蕙畹道:

    「臣弟領罪,若皇上是因為畹兒女扮男而降罪,那麼本該是臣弟領罪才是」

    蕙畹伸手一拉紫安道:

    「於你何干,本是我一人之過,皇上,莫聽他胡說,他糊塗了」

    紫安反手握住蕙畹道:

    「那裡胡說,當初是我非要帶你進宮,進學,也是為了陪讀於我,算起來,我才是罪魁禍首」

    蕙畹眼裡頃刻間閃過一片晶瑩,低聲道:

    「紫安哥哥,你這是何苦」

    楊紫安微微一笑搖搖頭,楊紫青突然覺得眼前場面刺目之餘,竟然有些可笑,這兩個人當他養心殿是談情說愛地方嗎,真真放肆,不過他不得不努力抑制住,心底不斷上湧酸意和嫉妒,目光掃過下面兩人,雙手緊握,心心相印,他們之間那種不能說刻骨,但是異常自然情愛,那麼明顯而張揚,望著他們兩人緊握雙手,楊紫青忽想起了詩經裡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如果棄了一個帝王高高驕傲話,楊紫青必須承認,自己羨慕紫安,羨慕他可以為心愛女子置一切於度外,也許自己和他相比,正是輸在這裡,自己顧慮太多,自己對蕙畹即使喜愛,但是卻有是有條件,遠不及紫安愛純粹,正如蕙畹所說,自己不可能成為她一心人,小情小愛雖然美好,但確不屬於自己,如果有來生,自己不是一個肩扛天下蒼生帝王,那麼他也想體味一下,這種迤邐溫馨小愛,也許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對男人來說很難,但是如果這一瓢是蕙畹這樣女子話,正如紫安說,也許可以甘之如飴,但今生,算了吧。

    想到此,楊紫青不禁暗暗一歎,胡康進來道:

    「回皇上,平安王、洪大人伴著太后鑾駕到了」

    楊紫青不禁一愣,瞥了地上蕙畹一眼道:

    「想不到你面子真不小,不止勞動了皇叔和帝師,連太后也來了」

    蕙畹暗暗打量楊紫青,臉色彷彿已經平和了,但依然有些莫測高深。

    「待朕親自去迎接母后。」

    再說太后如何來這樣及時,這要歸功於胡康,胡康派人把信剛送到平安王府時,紫安立時大驚,就在前幾天,畹兒還在自己懷裡,兩人一起臆想著將來光景,紫安告訴她在平安城她家別院旁邊,他命人蓋宅院已經落成,預備著成婚後,去哪裡避暑乘涼,蕙畹大喜,興致勃勃和他商量著怎麼佈置,庭前種什麼花圃,屋後植什麼果樹,那裡挖個池塘,那裡隱一道曲欄,兩人在那裡起居,在那裡作畫,在那裡吃飯。

    紫安只笑笑聽著,其實他心裡想說是,只要有畹兒在,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但是看到她低聲認真規劃他們未來,紫安就不禁心裡甜絲絲,覺得她清越聲音就如湖上蕩漾起細波浪一般,一圈圈蕩進自己內心深處,氤氳開來,舒服而令人嚮往。

    不想轉瞬就翻了天,想到蕙畹此時無助,想到也許蕙畹此時會難過,紫安那裡還能聽父王好好計量,衣服都沒穿利落,就跑了出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要找到蕙畹,陪在她身邊,即使有什麼災厄困苦,自己也要先為她擋上一擋,故此紫安先一步闖進了宮裡。

    而平安王可不會向他這樣莽撞,心裡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按事論,此事就大了,但是若算成家事,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事話,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最有份量,這個人就是太后,打定了主意,平安王做了軟轎,直接進了太后所住寧壽宮。

    在宮門遇到了洪先生,兩人一碰,竟是一樣心思,於是一同來覲見太后,太后本就對蕙畹存了些許不知名好感,且如今年紀漸漸大了,最喜一些新鮮奇趣事情,聽了兩人說事,竟覺得比平素聽故事還精彩萬分,這就是本朝孟麗君啊,原還道這張家得了天地造化,竟出了這麼一對出色兒女,如今才知竟是一個人,心裡不禁暗暗驚訝,看來自己知道張家小姐也還不過一星半點而已,她心中丘壑,滿身才情,竟是亙古絕今。想到此,不禁好奇問道:

    「洪老頭,你告訴哀家若這張蕙畹真為男子,竟如何」

    洪先生手捋鬍須,亦驕傲亦遺憾道:

    「若是畹兒身為男子,出將入相,也不過是舉手之間罷了」

    太后一愣笑道:

    「洪老頭,不要糊弄哀家,自古出將入相那裡是這般容易」

    平安王楊奇道:

    「洪先生說不錯,博蕙聰敏確世所罕見,最難得是她頗有慧根,眼光獨到,不管是時政,還是學問,觀點都獨樹一幟,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有時候,臣弟也納悶,她一個閨閣女子何來如此見識,即使博覽群書,有些東西卻是書中難以學到,就是農桑稼檣之事上都頗為精通,實實難得」

    說到這裡,不禁搖搖頭笑了,太后點點頭道:

    「即是家事,又是如此奇女子,哀家就隨你們走一趟吧」

    出了寧壽宮,向前面掃了一眼道:

    「紫安呢,你們兩個一個公公,一個師傅,倒是比紫安還著急不成」

    平安王一歎道:

    「紫安早就進宮去尋畹兒了,我這個兒子不成想竟是個癡情種子,畹兒啊!那就是他命根子」

    太后撲哧一聲笑道:

    「倒是可憐見,這些年我聽說,身邊竟連一個伺候丫頭也沒有,這倒是有些過了,咱們宗室本就承繼不旺,該廣納妻妾,誕下子嗣才是正經,想來是有張家小姐珠玉在前,尋常女子瞧不進眼去,待哀家得空了,給他尋幾個絕色女子來收在房裡」

    平安王楊奇一愣,和洪先生對視一言急忙道:

    「紫安執拗,和畹兒又是自小情分,自是言和意順,親近非常,且尚未成婚,這些事,臣弟都不想管,由著他們自己掂量著鬧去,好了也罷,惱了也罷,卻與我不相干,我只等著抱孫子就是了」

    太后自是聽出了這是平安王委婉拒絕搪塞話,但太后頗不以為然,那個世家大族只一個妻子,就是你自己願意,宗室體面還是要,不能讓別人笑話了去,她就不信,男人還有不沾腥,就是再是個癡情種子,也不過三朝五夕罷了,就是那張蕙畹才情卓絕,情分不同,但瞧久了,還不是那麼回事,紫安一個堂堂世子,若只娶一個王妃,豈不荒唐。

    遂心裡打了主意,定要尋幾個容貌絕麗性情好世家貴女給紫安,封成側妃,才顯出宗室尊貴來,這事容以後計量。太后心裡打定了主意,就起駕來了乾清宮,進了養心殿,就看見跪在地上一對男女,雖說看上去有些狼狽,但確郎才女貌,匹配非常,遂微微一笑,坐在南炕上,楊紫青瞥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道:

    「不知母后來孩兒這裡,可是有事吩咐,遣了宮人來傳話就是了,何必勞動您老鑾駕」

    太后笑著睨了他一眼,心道,你心思為娘還不曉得,指定是還沒放下對張蕙畹綺思,遂開口道:

    「聽說紫安小兩口進宮了,哀家想著來瞧瞧他們,想來都賜婚這些年了,如今既然都大了,哀家瞧著,也別拖了,正好如今秋高氣爽,讓他們小兩口擇日成婚,豈不是一樁美事」

    平安王和洪先生對視一眼,不禁暗暗好笑,還是太后招高啊,一字也不提蕙畹一家欺君之罪,只做家事處理,這樣一來,欺君之罪那裡還是個事,楊紫青瞧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心道你們兩個倒是會搬救兵,朕就是個孫猴子,你們倒好,搬來了如來佛祖來,低頭掃了一眼紫安和張蕙畹,遂開口道:

    「就依母后吧,胡康,傳朕諭旨,張氏蕙畹,賢良淑德,才情卓絕,德容功貌俱佳,已賜予平安王世子為妃,現擇吉日完婚」

    說到這裡,仍有些不捨瞧了蕙畹一眼,聲音放緩道:

    「朕,親自主婚」

    紫安和蕙畹同時一怔,尤其紫安,感覺今天這一天真是刺激,忽悠一下天上,忽悠一下地獄,沒想到這一場禍事演變到現在,竟成全了自己盼望已久婚事,一時還有些如在夢中一般不真實,愣愣望著皇上發呆,楊紫青輕輕咳嗽一聲道:

    「怎麼,皇弟不願意,那……」

    後面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楊紫安大聲打斷道:

    「臣弟願意,臣弟謝皇上隆恩,謝太后恩典」

    太后哧一聲笑了,站起來道:

    「好了!哀家也乏了,這就回宮去歇會子去,回頭等著喝你們喜酒也就是了」

    眾人連忙恭送太后,楊紫青瞄了地上兩人一眼道:

    「還不起來,難不成跪上癮了,你張家大罪,朕也不追究了,婚事朕也准了,這恩典你們打量還不夠大嗎,還想跪到何時」

    紫安不禁嘿嘿一笑道:

    「臣弟謝皇上成全」

    遂站起來,伸手去扶蕙畹,大約跪時間有些長了,蕙畹一動,感覺雙腿僵麻,身子一歪,竟是站不穩,紫安急忙一把攬住她,低聲道:

    「怎麼,腿麻了嗎」

    說著蹲下身子去給她輕輕揉捏按摩,蕙畹不禁滿臉通紅,一把推開他,自己站在一邊,紫安這才意識到這裡是養心殿御書房,而且父王、師傅,和皇都在,一張俊臉也不禁有些發紅,楊紫青輕輕咳嗽一聲道:

    「想來你們這幾天忙很,即是大婚,自是馬虎隨便不得,跪安吧,朕也乏了」

    幾人遂告退出宮,待他們出去,楊紫青才靠坐在沿炕上,深深一歎道:

    「胡康,你說朕這樣做,可在她心裡有些朕影子了嗎」

    胡康躬身道:

    「皇上聖明」

    楊紫青又是一歎道:

    「她說不錯,朕在這個位子當胸懷天下,兒女情長小愛對朕來說太奢侈了,哎!既然她選擇了做朕大愛下億萬黎民之一,那麼朕在上面瞧著她幸福,是不是也是一種補償......」

    蕙畹和紫安一出宮門,就看見宗民宗偉在外面焦急身影,一看見他們出來,張宗民就是一怔,一時忘了自己來目,怔楞望著蕙畹,素衣繡服,盈盈而立,竟是比記憶中美麗數倍不止,且雖面容瞧上去,有幾許疲憊,但仍然風姿嫣然,一雙晶瑩眸子,亮如夜空晨星,注視著自己,還如舊年般溫暖,並沒有自己想想輕蔑和鄙視,宗民不禁恍然。

    他怎麼會覺得瑾萱和蕙畹相似呢,他們簡直有雲泥之別,想到此,不禁愧悔難當,一步上前道:

    「畹兒,是宗民哥哥魯莽,不妨隔牆有耳,給你招致了這場大禍,宗民哥哥對不住你」

    說著竟是要下拜,蕙畹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他:

    「宗民哥哥,咱們兄妹之間那裡用如此」

    紫安伸手拍拍他道:

    「禍福相依,如今我倒是因禍得福了,放心吧,你等著喝我們喜酒就是了」

    宗民一怔,臉上瞬間染上暗淡,低聲道:

    「恭喜」

    宗偉哈哈一笑,拉著紫安道:

    「我常在家就說,世子爺雖說得了咱們博蕙,但終是個有耐心,恭喜啦,等了這些年,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好不容易啊」

    平安王和洪先生早就率先去了,紫安知道大約宗民和畹兒有些話要說,故遂宗偉避到一邊說話,過了半響,宗民抬起頭道:

    「畹兒,我……」

    後面話竟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蕙畹卻微微笑道:

    「宗民哥哥,我們自小一起,以前,現在,以後你都是我哥哥,和博文搏武一樣親,那麼妹妹有一句話,宗民哥哥一定要聽」

    宗民目光灼灼望著她,蕙畹道:

    「你還記得小時候讀過一首詩嗎,滿目河山空念遠」

    「不如憐取眼前人」

    宗民吶吶接道,蕙畹點點頭:

    「其實人心都是在不停變化,因為愛可以愛,因為被愛一樣可以愛,你張開眼睛看看,說不定你會發現,原來你幸福近在咫尺,觸手可得。」

    宗民點點頭道:

    「放心,我會考慮」

    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塊舊,已經起了毛邊帕子,塞到她手裡道:

    「恭喜你,畹兒,宗民哥哥會親自給你送嫁,願你此一生都幸福安康。」



大婚之前

    馬車裡,蕙畹看著手裡帕子,不禁有些愣神,紫安探頭過去,是一塊相當舊羅帕,邊角都起了些許毛邊,顯見時日不短,但是卻很熟悉,因為紫安也有這麼一塊,至今還好好收著,沒有多餘花樣,只在角上繡了幾朵桃花和一個花體畹字,雖說知道畹兒和宗民沒什麼,紫安心裡還是湧上淡淡酸意道:

    「怎麼宗民手裡會有你帕子?」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沒有嗎」

    紫安一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裡,低聲道:

    「我和宗民怎麼能相提並論,我是你夫君」

    蕙畹哧一聲道:

    「可是你順走我帕子時候,還不是。」

    紫安頓時語塞,蕙畹道:

    「當年我、哥哥、和宗民宗偉日日在一起,去平安王府之前,我們就常在一起玩,想來是丟在他屋子裡也未可知,倒不曾想他卻留了這些年」

    說著就要把手裡帕子收起來,卻被紫安一把抽走道:

    「既然還了你,還是我收著吧,你粗心大意,以後這些貼身東西,還是我看著好了,省被別人得了去」

    蕙畹笑笑看著他道:

    「一塊帕子罷了,也值得你這樣捻酸吃醋,真真令我今兒開了眼,瞧見了我們世子爺心胸,竟是比針鼻還小」

    紫安一挑眉道:

    「好啊!你這丫頭竟敢笑話我,看我今兒饒不饒你啦」

    說著伸手去騷她癢,蕙畹最是怕癢,一邊躲閃,一邊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急忙連聲求饒:

    「紫安哥哥,我知道錯了......紫安哥哥,饒了我咯咯….啊哈哈……」

    紫安卻不停手笑道:

    「說,你下次還敢不敢笑話我了」

    「不......咯!咯......不......不敢了 」

    告饒了數次,紫安才放開她,蕙畹靠在一邊喘息,紫安側目瞧了她一眼,兩人一番糾纏,畹兒腰間宮絛鬆了,儒裙前掩襟微微敞開來,露出裡面同色肚兜,胸前高聳處,繡了一枝艷艷桃花,越發顯得優美頸項下,一痕雪脯賽雪欺霜,鬢髮微亂,臉蛋緋紅,一雙秋波含著水般晶瑩,彷彿二月春水攜帶著融融春情,微微細喘間,渾身竟散發出一種別樣誘人嫵媚風情。

    引得紫安不禁心裡躁動起來,沒等蕙畹喘息停當,紫安上前一把緊緊抱住她,在她微張紅唇上吻了下去,蕙畹不妨,還沒喘過氣來,又被他纏住,伸手推了他兩下,卻哪裡推動,只得放開心思,任他親個夠本。

    撫弄幾下懷裡柔軟身子,紫安低低一歎道:

    「畹兒,我快等不及了,要是今晚是我們花燭夜該多好。」

    蕙畹伸手推開她,瞧了瞧自己身上有些散亂衣襟,不禁白了他一眼,這傢伙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完全就是個不折不扣色狼,雖說最後一關他始終緊守,可是別卻......想到他手段,蕙畹不禁臉色一紅.外面小順子聲音傳來:

    「爺,前面就到侍郎府了。」

    紫安嗯了一聲,伸手給蕙畹細細整理好衣襟,上下打量一圈,見沒有絲毫失儀之處,又把自己斗篷伸手給她披在身上:

    「如今深秋,風涼緊,你穿也太單薄了些,仔細病了,可怎麼好」

    馬車停下,紫安伸手握住蕙畹手道:

    「這一次咱們真真不能再見了,大燕習俗,婚前男女是不能見面,而且恐婚期訂了後,宮裡嬤嬤就要來教導你一些皇室禮節,縱是她們刁鑽些,也請你看在我面子上,且忍耐一二,左右就幾天,等成了婚,任你性子自在去,好不」

    蕙畹不免瞪了他一眼道:

    「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還值得這樣事事囑托,我醒,好了,趕緊下去吧,爹娘他們指定都回來了,咱們在車裡呆著,算怎麼回事」

    紫安這才下了車,倒是一怔,真真讓這丫頭說中了,張家上上下下都在門口處候著他們呢,紫安急忙把蕙畹扶了下來,蕙畹一眼瞥見劉氏,只見,不過一天功夫,彷彿竟有些憔悴了,秋風拂過她鬢邊碎發,竟隱約閃過幾絲銀白,蕙畹不禁眼眶一熱,撲到劉氏懷裡道:

    「都是畹兒過錯,連累爹娘受此牢獄之災,真真不孝」

    劉氏伸手拍拍懷中小女兒,也有些哽咽道:

    「快嫁人了,還在娘懷裡撒嬌,仔細世子爺瞧了笑話你」

    蕙畹有些抽噎道:

    「讓他笑話去好了,大不了我一輩子不嫁,守著娘親好了」

    紫安聽了,不禁面色一急,博武上來打趣道:

    「你守著娘過,有人可不是要急死了,外面風涼,咱們進去說話吧,總在大街上作甚」

    張雲卿張雲昊這才回神,急忙來請紫安進府,紫安卻瞟了蕙畹一眼,客氣道:

    「我就不叨擾了,還要回府去預備婚事」

    說著又瞧了蕙畹一眼,才戀戀不捨去了,劉氏瞧這情景,不禁哧一聲笑著打趣道:

    「還說不嫁,心裡早就是人家了,不過就在這裡哄娘歡喜罷了」

    蕙畹臉一紅,越發鑽進劉氏懷裡不抬頭,眾人互相看看,不禁失笑,真是難得看到畹兒這一面,一場大禍消弭於無形,滿朝皆驚,看笑話,想落井下石,還沒來及伸手,人家就又起來了,令那些想下絆子,暗暗遺憾錯過了這麼個大好時機。

    趙氏提心吊膽了幾天,聽到張家閤家下了大獄,不禁暗暗埋怨慧雪糊塗,同時急忙命人寫了加急文書,快馬加鞭送至了南邊,心想著老爺畢竟有主意,讓他心裡先有個底,也免得被侍郎府牽連了去,不想上午張蕙畹一家進了大牢,下午就出來了,並且婚旨賜下,竟是兒戲一般,欺君大罪,皇上竟也揭過去連提都不提了,趙氏也鬆了口氣,可是心裡不免擔心起自己閨女來。

    此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沉不住氣雪慧捅破,若是皇上不追究張家,估計是瞧了張蕙畹和平安王府面子,而告密雪慧,自是不會有好果子,想到此,急忙使了銀子去打聽,誰知卻沒有一個人敢透出消息來,只含糊說降了品級,下面就閉口不言了,趙氏不禁暗驚,但是念頭一轉,也不禁定了些心,怎麼說女兒肚子裡有皇嗣保著,應該無大礙,但是還是要想法子疏通才是,心裡不免暗歎,同樣女兒,怎麼那張蕙畹就這麼好運氣,欺君之罪都能不了了之。這就是命,半分勉強不得,自己還要打理出體面賀禮送過去,真真無法。

    再說張家,雖說有驚無險,但是本就對仕途厭倦了張雲卿,更是心灰意懶,和雲昊商量著,想等到畹兒大婚過後,就辭官歸田,回平安城去,不想再經歷宦海沉浮,張雲昊知道哥哥自來就不大戀棧官場,遂也沒大狠勸。

    婚期經欽天監,擇了十月初八吉日,張家沒想到這麼匆忙,距離現在才不過二十多天,不免有些忙亂起來,博武卻暗暗偷笑,心道世子真是急不可待了,私下去尋了欽天監監司,好說歹說才定了這個最近日子,不然皇室大婚,那個不是要準備三月半年。

    張劉兩家統共就蕙畹一個女孩,且從小就是寶貝一樣長大丫頭,這出嫁一事,自是兩家大事,雖說提前準備了不少,但是婚期臨近,仍然調動起全劉家商號給蕙畹添妝,劉三舅下了令,什麼稀罕要什麼,不拘多少銀錢,一併給外甥女弄來,自己也親自和約翰商量著,訂些洋物件。

    不到十天功夫,全各地物品,不拘衣料、首飾、擺件、瓷器、傢俱,字畫,乃至各種玩器一應俱全,源源不斷送進了京城,加上原來備下,竟是一個院子幾間廂房都放不下了,劉氏只得挑檢些新奇別緻留下,剩下仍送到劉家商號裡存著。

    離婚期還有十天,宮裡嬤嬤來了侍郎府,劉氏自是明白這裡事情,一見面就每人塞了一張大面值銀票,兩個嬤嬤原是有些體面,專司□嫁入宗室世家閨秀,知道這張家雖不算什麼世家大族,但也不同一般,尤其這張家小姐,聽說自幼就聰明非常,比狀元還有學問,坊間都傳說沒準是文曲星投錯了女胎呢,且世子爺甚是著緊愛重,皇上也頗為青睞,故把那輕視之心收了幾分。

    但是心裡還是覺得,這張家小姐雖好,配給平安王世子為正妃,卻有些高攀了,可是一進了侍郎府,還就沒見到張小姐,就被明白世情夫人塞了好處,兩個嬤嬤暗暗掃了一眼,不禁暗驚,都說張家原是貧寒起家,可是這一出手卻不小氣,心想這一趟可是來對了,說不準比伺候世族小姐撈好處還多呢,不禁客氣非常。

    劉氏親自領了他們前去蕙畹院子,這一路走來,就見來來回回奴僕小廝,抬著箱籠進進出出,竟是不間斷,瞧兩人眼花繚亂,其中王嬤嬤好奇問道:

    「這些可是世子妃嫁妝箱籠」

    劉氏笑著點點頭,可巧吳大娘匆匆過來道:

    「夫人,外面親家舅爺遣人送了十二扇玻璃彩繪屏風過來,夫人您看可是留下」

    劉氏道:

    「畹兒一向喜歡洋物件,留下吧,另外遣人去舅爺府上說,不用四處搜羅了,哪用得著這許多」

    吳大娘笑道:

    「夫人可是愛說笑,自古只有嫌女兒嫁妝少,就您,竟覺得多了,憑咱家小姐,多少嫁妝都不多」

    劉氏不禁笑了,劉氏打發走了吳大娘,才回頭對兩個嬤嬤道:

    「不怕兩位嬤嬤笑話,我們家原是從窮裡過來,親家幾個舅爺,都是沒見過啥世面鄉下人,近些年好過了,且又都是家裡沒有女孩,故把外甥女瞧重些,這一趕上出嫁,更是沒節制置辦嫁妝,就怕孩子委屈了去,其實哪裡用找這麼些,白讓人笑話說俗氣了」

    兩個嬤嬤互相瞧了一眼,王嬤嬤道:

    「可不曉得幾位親家舅爺,都是做什麼大買賣」

    劉氏目光一閃道:

    「運氣好罷了,什麼大買賣,不過幾個小鋪面,瞎折騰,大多在外省,京城如今倒也有幾家,就是劉記」

    兩位嬤嬤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以為自己聽錯了,忙道:

    「您說,您說,親家舅爺買賣就是咱大燕劉記嗎,那可是皇商啊」

    劉氏笑道:

    「不過祖上積德,皇上恩典罷了,湊乎著混口飯吃」

    兩個嬤嬤遂更收起了最後一絲輕慢心思,紛紛湊趣道:

    「小姐真真好福氣,有幾個這樣親娘舅」

    劉氏笑著客氣了句,到了蕙畹院子,一進外間屋,幾個嬤嬤就被鎮住了,偌大外間屋竟擺了滿滿半屋子箱籠,有和著,有打開來,華光異彩,險些耀花了兩個嬤嬤眼,打開箱籠裡都是上好難得衣服料子,側面一溜檀木架子上,一沓紫檀木雕花盒子,裡面盛裝著各色首飾珠寶,竟都是千金難求寶貝,且都是實行新樣子,就這樣隨隨便放在外間屋裡,也沒人瞧著,不免暗暗納罕,這真真比皇家公主嫁妝還體面些。

    兩個嬤嬤略略掃了一眼,左右幾件房都是通著,中間只用雕花精緻鏤空落地罩隔斷,籠著碧色如煙輕紗,碧紗掩映間,可見東次間沿炕上有一個垂髻少女,手握書卷斜斜靠著,瞧不大清模樣,但只這窈窕身段就十分動人,大約是瞧見外間屋來了人,少女站了起來,小丫頭上前撥開碧紗簾,劉氏笑道:

    「嬤嬤請」

    邁進裡屋,一照面,兩個嬤嬤不禁在心底暗暗喝彩,眼前少女,十五六歲年紀,卻是明眸皓齒,安靜嫻雅,一身家常半舊儒裙,裹住窈窕身姿,膚如凝脂,眉若遠山,一雙眸子晶亮璀璨,比宮裡引那眼泉水還清亮幾分,微微含笑,從容大方,令人一見難忘。劉氏道:

    「畹兒,這兩位是宮裡王嬤嬤和李嬤嬤,來教你規矩」

    蕙畹忙款款一福道:

    「蕙畹見過兩位嬤嬤」

    兩個嬤嬤急忙道:

    「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咱們是奴婢,當不得」

    蕙畹一笑,直起身道:

    「以後幾天,辛苦兩位嬤嬤了。」

    雖說打點好了,可這皇家規矩也著實令蕙畹有些無語,一起一坐,一飲一食,甚至入廁都有規矩,蕙畹這才曉得,紫安那天提前給她打預防針意思,看出來,兩個嬤嬤還是敬意寬鬆了,但是蕙畹還是被繁瑣規矩,折磨夠嗆,不過還好蕙畹本來就有慧根,不過三天,規矩就學差不多了,兩位嬤嬤也該回宮去了。

    秋桂親自送了兩個嬤嬤出府,把小姐讓她備好禮物遞給兩人道:

    「這是我家小姐一點心意,不值什麼,兩位嬤嬤時常在外走動,大約用到。」

    兩人接過去,上了馬車,就急忙打開,竟是兩個金燦燦鏤空刻著美人洋懷表,值多少銀子先放一邊,卻真真是你有銀子也買不到稀罕物件,王嬤嬤不禁歎道:

    「這張家小姐我是領教了,怪不得世子爺如此喜愛,竟真真是個又俊俏又玲瓏佳人,那裡有一個能及上她半點,怪不得有這段大福呢。」

    兩位嬤嬤這裡交口稱讚不提,再說蕙畹可送走了兩個嬤嬤,也差點累慘了,遂沒甚形象歪靠在炕上,秋桂一進來就撲哧一聲笑道:

    「哪就真累這樣了,您還是快來瞧瞧這幾件繡品可合心意」

    蕙畹揮揮手道:

    「你瞧著合就成了,不要來吵我,這幾日我拘謹不行,趁現在好好歇會子是正經,早知道婚事這麼麻煩,我寧願不成親算了」

    窗子外面,撲哧一聲,一個女聲笑道:

    「哥哥們還說讓我和你這丫頭好好學學呢,如今這個樣子,可是大家閨秀做派嗎。」

    蕙畹面色一喜,忙坐起來道:

    「是賀家姐姐來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7 PM

婚前教育

    賀靖羽走進來笑瞇瞇睨了蕙畹一眼:

    「我還道我們張大小姐得了稱心如意郎君,不知心裡怎樣喜歡呢,卻不想竟是這麼個情狀,若是咱們世子爺知道了,可不知要怎麼難過呢」

    說著瞪了蕙畹一眼道:

    「你這個小沒良心,世子爺那裡四下置辦彩禮,真真那裡都周到很,還有你那幾個舅舅,如今京城,竟被你這丫頭弄了個不消停,更忙亂了十分去,你還在這裡唉聲歎氣,真真令人瞧了氣惱」

    蕙畹到不理她打趣,拉住她手,上下打量一圈不禁笑了,這位賀家大小姐,自那次見過後和蕙畹就十分投契,加上兩家本就親近,故經常往來行走,蕙畹閨中本無好友,這賀靖羽性子爽快,因此蕙畹很是喜歡,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密友,不禁令人感歎人生機遇,往往無法預知。

    不過靖羽平素最喜扮成男子,最厭煩麻煩女裝打扮,即使和蕙畹常來常往,蕙畹也只瞧見過一兩次而已,且穿也是比較簡單樣式,今兒卻不同,外面一件大紅羽緞斗篷,鑲了一圈白色毛邊,映小臉倒比平日白皙了很多,丫頭上來伺候著脫了外衣,裡面卻是一件淺醬色暗花緞羅帶女衫,下面白綾子側褶裙,裙擺鑲以花卉紋邊,裙褶間各色折枝花卉點綴其間,即使她動作稍微大些,也顯得裙擺飄飄,平添了幾分娉婷裊娜之感,兩側頭髮側綰在腦後,別了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餘下青絲垂下,耳畔鑲環東珠墜,更映雙頰豐滿,唇色如丹,卻真真是個不差模樣。

    賀靖羽被她打量雙頰染上淡紅,白了蕙畹一眼道:

    「這麼下死力瞧著我作甚,難道不認識了不成」

    蕙畹嘿嘿一笑道:

    「卻是不大識得了,那裡來如此一個漂亮小姐,令我都動心了,若我是男子,定娶了你家去」

    賀靖羽臉更是通紅,旁邊她丫頭笑道:

    「這可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精心打扮呢,奴婢瞧著都新鮮」

    賀靖羽白了她一眼道:

    「你這丫頭也跟著張蕙畹胡亂打趣,仔細你皮要緊」

    小丫頭吐吐舌頭,蕙畹心裡不禁掂量起來,這賀靖羽怎突然轉了性情,定是有個緣故在裡面,一般女子若突然在乎起自己外貌來,那麼大約就是有了喜歡心上人了,卻不知這賀靖羽瞧上了誰,正想著,外屋小丫頭道:

    「二少爺來了」

    蕙畹還沒怎樣,卻瞟見賀靖羽臉色,竟有些明顯緊張起來,蹭從沿炕上站了起來,一雙明亮眸子一瞬不瞬盯著外面,蕙畹不禁恍然,心裡暗笑,博武手裡提了兩個大大包袱走進來道:

    「喏!這是約翰那個洋鬼子,讓我給你,說是賀禮」

    一眼瞧見旁邊賀靖羽,不禁一愣,打量了幾眼皺皺眉道:

    「你是靖羽,怎做如此怪異打扮,瞧著真是彆扭很」

    賀靖羽不想自己一番精心打扮,被他說成這樣,遂覺得甚是難看惱怒,可是嘴裡卻不知怎失了平日伶俐,張張口,竟是一句反駁話也說不出來,蕙畹一看情勢不好,急忙笑道:

    「二哥,你什麼眼光,我瞧著賀姐姐今兒可是好看緊,再說賀姐姐本就是真真世家小姐,穿這樣才對」

    博武撓撓頭,又瞄了賀靖羽兩眼,見她小臉通紅,眸光似火,卻是明艷非常,不禁點點頭道:

    「是啦!這丫頭平常總是男裝,這乍一瞧見女裝打扮,我竟不習慣了,仔細瞧瞧,倒是好看」

    蕙畹和屋子裡小丫頭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賀靖羽轉怒為喜,卻也羞臉一直紅到脖頸處去了,蕙畹卻不在打趣二人,反正兩人若都有意,也容易很,遂打開炕上包袱,秋桂不禁驚呼一聲:

    「哇!這個好漂亮」

    蕙畹也不禁一怔,包袱裡是一件白紗新娘禮服,還有一個精緻鏤刻著玫瑰木盒子,蕙畹打開來,頓時滿屋生輝,是一套水滴型鑽飾,折射出光線璀璨而奪目。博武卻笑道:

    「想不到約翰這洋鬼子還蠻大方,不過平常我瞧著卻是摳門緊,我領著人去他那個商行裡買東西,你猜怎麼著,他竟是一點也不便宜,還說要累計到多少銀子,才能送一張那啥會員卡來著,以後才便宜些,氣得我夠嗆,現在看來,竟是我錯怪了他」

    蕙畹不禁偷偷一樂,心道那個洋商行可是有自己股份,她在現代瞧多了,生意上必須要講究原則,這些都是她寫了建議,交給三舅,讓他去和約翰溝通,看起來約翰也是個精明商人,很明白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這樣才能發展起來嗎。賀靖羽一把拉起白沙禮服比了比道:

    「蕙畹,這個我瞧著是不能穿,這裡,這裡,竟都是露著,這如何穿出去,張博武說對,洋人就是摳門,這衣料省得都不是地方」

    蕙畹哧一聲笑道:

    「洋人並沒有咱們這裡這麼多規矩,尤其男女地位幾乎平等,例如咱們這裡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是洋人卻都是一夫一妻,就是皇上也是如此」

    賀靖羽不禁道:

    「真嗎,可是如果丈夫喜歡了別人怎麼辦呢」

    「可以離婚啊」

    「離婚」

    秋桂好奇問:

    「離婚是什麼」

    蕙畹想了一下:

    「就是和咱們這裡和離有些相似,但是卻可以最大限度保證女人利益,如家產什麼,都要平均分配」

    博武撇撇嘴道:

    「所以他們才是蠻夷啊,還沒開化,堂堂男子漢豈能如此懼怕女人」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們這裡才是落後好不好,算了,和你說不通」

    說著打開另一個包袱,不禁笑了,竟是自己托約翰購置內衣,滿滿一包袱,夠自己穿一陣子了,博武好奇伸手要拿,蕙畹拍開他手,快手快腳籠好,交給秋桂道:

    「仔細收起來」

    博武哧了一聲道:

    「小氣樣子」

    蕙畹卻笑道:

    「多謝二哥跑這一趟,妹妹也無以回報,回頭給你尋一個可心二嫂答謝你如何?」

    說著沖賀靖羽眨眨眼,賀靖羽臉騰一下紅了,站起來道:

    「你們兄妹都不是好人,我家去了」

    說著帶著丫頭扭臉跑了,博武納悶道:

    「她怎麼了,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怎麼連我都牽連進去了,真真你們女人有時就是不可理喻」

    蕙畹和秋桂對視一眼,不禁莞爾。

    婚禮繁瑣程度,一言難訴,因是皇室婚禮,故更是講究了十分去,因皇上賜婚且日子選甚急,所以三書六禮都緊緊湊到了一起,但是卻一樣沒減,甚是隆重,賀靖羽說不錯,整個京城被蕙畹和世子婚禮,鬧比過年還熱鬧,張家體面,皇室尊貴,那個不長眼官員親貴不趕著送禮慶賀,故張家每天是來來往往人流不斷,張雲卿、張雲昊,乃至剛進京博文還有博武都忙著迎來送往。

    劉氏、小嬸、大嫂一干內眷更是忙片刻不閒,要說最輕鬆就要算蕙畹了,嬤嬤們走了之後,她更是把一應事務都交給秋桂打理,自己看書、彈琴、畫畫、寫字、清閒很。

    時間太趕,只能選在婚前五天才納徵,就是過大禮,也叫完聘。這日一早侍郎府所在長樂坊,和平安王府所在尚德芳兩邊,就聚集了眾多百姓,都知道今兒是兩家完聘之日,故來瞧熱鬧,堪堪到了辰時,就見平安王府正門大開,鞭炮響過之後,繫著大紅喜綢清雋小廝四個一對,抬著大紅描金漆聘禮箱籠,緩緩出了平安王府,沿著尚德芳向長樂坊行去。

    帶頭是兩個身穿蟒袍腰束玉帶宗室親貴,兩側有身穿甲冑侍衛開道,敲鑼打鼓甚是熱鬧,百姓們不關心別物事,卻只盯著中間大紅箱籠裡聘禮多寡,古代這個聘禮價值,相當於男方對女方珍視程度,京城皆知,世子爺和張家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馬,甚是愛重,故都想瞧這聘禮到底如何貴重。

    仔細看去,都不禁暗暗抽氣,前面十二抬,是貢緞絲綢,華美色彩,精緻繡工,在清晨陽光下熠熠生光,中間十二抬都是首飾妝奩,珍珠、寶石、翡翠、瑪瑙,只要你想到,都應有盡有,接著十二抬卻是文房四寶,書籍擺件,旁邊廊簷下茶肆老闆娘低聲道:

    「前面真真體面,可這後面我瞧著倒平常了」

    旁邊正好站著一個古董店老闆,瞥了她一眼道:

    「平常?以我瞧這十二抬才真真是最值錢物件,你瞧那對哥窯雙龍耳大瓶,你這樣小茶肆兌下個百八十個不成問題」

    婦人驚道:

    「真嗎,我倒是個不識貨了,也虧世子爺真捨得,竟送了這麼貴重聘禮,真真奢侈」

    後面十二抬才是傳統吉祥之物,有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棉絮、長命縷、干漆等,最後壓聘仍然是兩個身穿蟒袍宗室子弟,這一行,真是風光尊貴非常,張家早就有迎聘之人在府門前迎著,卻也不差,博文、博武和宗民、宗偉還有張羅幫忙賀家兄弟和劉言鵬,一水世族貴公子。

    蕙畹身份揭穿之後,劉言鵬和賀家兄弟都著實震驚了一陣,不過細細一想,也有些端倪,只不過他們當初都沒往這上面琢磨罷了,因此和蕙畹雖男女有別,卻有同窗之誼,自是都來幫忙,張家按規矩回了禮,足足鬧了半天,才妥當了。

    聘禮直接送到了後宅,雖說如今富貴了,但是劉氏瞧見這些貴重聘禮,還是笑合不攏嘴,小嬸打趣道:

    「要不是聘禮不能太多,估計咱們這位世子爺,要把平安王府都搬來給畹兒了」

    大嫂珺瑤撲哧一聲笑道:

    「這也不屈,就是搬了半個京城來,可去哪裡找一個比咱家蕙畹更可心媳婦去。」

    宗民娘張夫人笑道:

    「其實我瞧著咱們世子也不傻,算最精,他縱是搬了多少來,還不是要成倍回去了,那裡虧了」

    眾人聽了不禁大笑起來。

    過了大禮後,前三天,王府又送來了催妝花髻和銷金蓋頭,所謂催妝花髻就是帶著花釵假髮髻,取個吉祥兆頭,銷金蓋是新娘子織金紅蓋頭,直到行了禮,進了洞房,被新郎挑下才作罷,下午禮部官員送了世子妃吉服朝冠過來,又是一陣忙亂不提。

    到了婚禮前一天,張家才算徹底消停了,一切準備停當,只等著明天親迎禮,晚膳後,劉氏和大嫂珺瑤悄悄來了蕙畹屋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嗎,蕙畹一瞧娘親和大嫂臉色,就知道大約是來給自己做婚前教育來了,不禁頗為好奇,想知道他們要和自己如何解說。

    劉氏坐在沿炕上滿屋子掃了一圈,平常一面牆纍纍滿滿書架子,如今都空了,地上放了幾個紅漆大箱子,想來是都裝了箱,對面博古架上幾樣蕙畹心愛玩器,也都收了起來,整個屋子,頓時顯得有些空落落,就如此刻自己心境一般,不禁有些酸澀難言,瞧了一眼立在身邊蕙畹,當初那個身子香香軟軟,撲在自己懷裡撒嬌小娃娃,真就要離了自己去了。

    想到此,劉氏不覺眼眶一熱,眼淚就落了下來,但是一想這是閨女好日子,急忙抽出帕子輕輕擦拭了幾下,蕙畹一見母親情狀,不免也勾起了些許離愁,眼圈一紅,撲到劉氏懷裡道:

    「娘親,要不我不嫁算了」

    這一句話,卻把劉氏滿腔難過瞬間打散開去,劉氏推了推她道:

    「胡說什麼,是為娘不是,這本是大喜事,再說去哪裡尋這樣好婆家,娘該知足了,過門後,要記得恭順謙和,孝順長輩,轄制內務雖不可太寬泛,但得過且過,也不要太嚴厲......」

    劉氏一一細細囑咐,唯恐漏下什麼沒說,蕙畹也很乖巧一一聽了,記在心裡,說了很久,劉氏覺得差不多了,才面色為難道:

    「畹兒,這新婚之夜......」

    蕙畹抬頭好奇看著劉氏,清澈眸光,令劉氏無論如何也說下去,珺瑤臉一紅,把旁邊小丫頭手裡捧一個紫檀木盒子遞給劉氏,劉氏站起來道:

    「這個你瞧瞧吧,多為娘就不說了,想來你自小聰敏,自己領會吧,早些歇著,不然明兒你可沒精神」

    說完就和大嫂走了,蕙畹掃了眼桌上盒子,好奇打開來,秋桂先探頭一看,臉色唰大紅起來,一扭頭飛跑了出去,蕙畹一瞧,不禁暗笑,真很精緻哎!是一色春宮玉雕,雕工細緻入微,頗具藝術性,而且誰說古人保守來著,只這個盒子裡就有十二種姿勢,真真花樣百出。

    蕙畹合起來,放到一邊,心裡說,就紫安那個色狼,還用著她學,瞧他平日手段,就曉得不是個老實,想到這裡,蕙畹不覺耳根一熱。這一晃多日不見,心裡竟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今晚在做什麼。



金風玉露

    五更天蕙畹就被折騰了起來,蕙畹不禁暗暗歎氣,這古代結婚真累啊,宮裡送喜嬤嬤已經到了,香湯沐浴過後,伺候著蕙畹梳頭著吉服,還有一些瑣碎規矩,更是比前幾日還忙亂,卻都是圍著蕙畹一個人轉,頭髮梳好了,厚重吉服穿上,就是及笄禮和開臉了,大燕女子一般都是及笄和大婚是湊在一起進行,倒也省了不少事。

    及笄還好,開臉卻令蕙畹有些膽戰心驚,看著湊近自己五彩絲線,不禁想躲,卻被大嫂和娘親一把按住了頭,小嬸這才一點點開始,看著可怕,倒也不是很疼,弄好了,蕙畹瞧了瞧,鏡子裡臉還真感覺卻比剛才細膩了一些,接著就是化妝,蕙畹平素幾乎不施脂粉,但卻很注意保養,經常做些簡易面膜用來敷臉,也因為這個原因,她皮膚異常水嫩,給她化妝嬤嬤笑道:

    「世子妃這一身嫩白肌膚,竟比宮裡主子們都光滑幾分呢,真真世子爺好福氣」

    蕙畹臉一袖,心道這些嬤嬤簡直葷素不忌,信口胡說,折騰了不知多久,蕙畹覺得自己都快睡著了,才聽見外面一陣喧鬧,秋桂跑進來道:

    「花轎倒了,世子爺在外面候著呢」

    劉氏急忙打量女兒一眼,見上下穿戴齊整,帶著朝冠穿著吉服蕙畹,竟是透出了些許陌生來,美麗之餘,更有十分尊貴氣韻,劉氏心裡一酸,暗道,這一去可就真是別人家了,想到此,竟忍不住眼角濕潤起來,旁邊一個嬤嬤捧過來朝珠,劉氏上前親自給蕙畹戴好,整理妥當,露出一個勉強酸澀笑容道:

    「要記得為娘說過話,不可使了性子,爹娘不在身邊,凡事多思量」

    蕙畹答應一聲,已經有些哽咽,看著娘親極力忍住難過,眼裡瞬間盈滿淚花,兩個嬤嬤上來扶著蕙畹道:

    「吉時已到,世子妃該拜別父母了」

    蕙畹依依不捨放開劉氏,盈盈一拜道:

    「蕙畹拜別娘親,還請娘親多多保重身體,莫以孩兒為念」

    起身時,眼淚已經唰落了下來,秋桂急忙上前,給她仔細整理好妝容,一個嬤嬤把銷金蓋頭,輕輕蓋在蕙畹頭上,才和幾個嬤嬤一起道:

    「世子妃大喜」

    說著扶著蕙畹緩緩走了出去,透過眼前袖羅蓋頭,卻也模糊看出外面情境,到了正堂,拜別了父親,才被搏武和博峻攙著,伏在博文背上,從正門出了侍郎府,蕙畹還沒看清楚外面是什麼情況,就已經坐進了偌大花轎裡,鑼鼓一響,鞭炮齊鳴,一聲起轎,花轎緩緩前行。

    蕙畹坐在轎子裡,並不知外面情景,她這一嫁,卻令滿京城百姓都記住了這位張家小姐是如何風光體面,隨著花轎一起是龐大送嫁隊伍,比那日完聘時更多出幾倍不止,大件傢俱,床、桌、被褥,帳幔,首飾,綢緞,擺件,器皿等等......一應俱全。每樣都精緻難得一見,令圍觀百姓大大開了眼,也終於曉得,這張家別瞧著平常,卻真真是個有家底。

    從長樂坊到尚德芳只見一擔擔、一槓槓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浩浩蕩蕩彷彿是一條披著袖袍金龍,洋溢著吉祥喜慶綿延開來,這邊都已經到了平安王府大門,那邊箱籠嫁妝還沒有出完,真真是不折不扣十里袖妝,不止百姓震驚,就是各府宗室貴戚都嚇了一跳,本來還都以為張家雖騰達了,畢竟是個窮底子,體面不到哪裡去,可是一瞧今兒這架勢,人家平常那是不顯山漏水,有是銀子。再瞧瞧頭先高頭大馬上,俊秀挺拔世子爺,自家有閨女,都不禁又嫉又羨。

    到了王府大門,楊紫安翻身下馬,送喜嬤嬤把蕙畹扶了出來,大袖綢子一端塞到她手裡,蕙畹緊緊握住,紫安幾乎抑制不住心裡歡喜,嘴角上揚,牽起另一頭,緩緩跨進府裡,一路是不絕於耳道喜聲,透過蓋頭,蕙畹看到兩邊站著不少官員,卻個個恭立如肅,進了銀安殿,瞧見正中而坐楊紫青,蕙畹才忽想起皇上答應主婚。

    看著進來一對新人,楊紫青頓覺百味雜陳,如此佳人,終是嫁作了他人婦,到了這個節骨眼,楊紫青自是不會再為難他們了,按照禮節一一行禮叩拜,禮畢,送入洞房,蕙畹被送進了紫雪齋裡喜房,喜娘念了喜歌,端上鎏金秤桿,紫安拿起來輕輕佻開蕙畹蓋頭,隨著蓋頭落下,一張皎若朝陽,灼如芙蕖光潤玉顏,呈現在眼前,不禁令紫安驚艷很。

    蕙畹匆匆抬頭瞥了他一眼,見他直直愣愣盯著自己,不禁臉一袖,旁邊伺候小丫頭低聲笑了幾聲,紫安才回過神,接著撒帳,飲了合巹酒,紫安側頭低聲道:

    「待一會兒回來陪你」

    蕙畹臉一袖微不可查點點頭,紫安依依不捨出去應酬酒席去了,秋桂放了喜錢給幾位嬤嬤喜娘小丫頭,幾人也都退了開去,喜房中只剩下主僕二人,蕙畹神情一鬆,伸手摸摸自己朝冠道:

    「秋桂,快來幫我把這勞什子摘下來,真真怎麼這般重,險些把我脖子壓折了」

    秋桂忙道:

    「小姐暫且忍耐一時吧,一會兒還有鬧洞房呢,這於理不合」

    蕙畹一挑眉:

    「鬧洞房」

    眼珠一轉道:

    「無妨,鬧洞房也還不是就那幾個人,都是自小一起進學讀過書,有甚要緊」

    秋桂無法,只得幫著蕙畹把朝冠卸了下來,蕙畹又摸了摸頭髮,不知使了多少頭油,粘膩非常,遂想著要先洗個澡,秋桂一瞧她神色就知道她打得主意,急忙道:

    「這可使不得,說不得世子爺一會兒就回來了」

    蕙畹撇撇嘴道:

    「你哄我呢,現在外面天還沒黑,他呀!早著呢,你去備熱水我要洗澡,這一身行頭,我身上都是汗侵侵,難過很」

    主僕兩個正在這裡交涉,門推開,一個美麗婦人走了進來,蕙畹和秋桂同時一怔,卻是春花,春花上前來一褔道:

    「奴婢春花,給世子妃道喜」

    蕙畹急忙站起來一把扶起她道:

    「春花姐,真是你,你怎麼進京了」

    春花笑道:

    「是世子爺把奴婢喚來,說奴婢畢竟熟慣些,伺候得也順手」

    蕙畹拉著她手道:

    「我想起來了,他原是和我說過,這一程子忙亂我竟忘了,這些年你還好」

    春花點點頭。春花自來就是個穩重得體,又和蕙畹熟很,不過一會兒工夫,就丟開了一開始陌生,自在和蕙畹秋桂說起話來,春花變化不大,只比舊年豐潤了一些,春花瞧蕙畹有些坐立不安,不禁微微一笑道:

    「世子妃若想沐浴,奴婢伺候著去吧」

    蕙畹面色一喜,又一怔道:

    「去哪裡」

    春花站起來道:

    「請隨奴婢來」

    原來喜房裡側有一個四扇琉璃屏風,後面相連稍間,不知何時改成了一個浴室,中間砌了漢白玉池子,不是很大,但比木桶可強多了,旁邊幾個出水龍嘴,不知道春花扳動了哪裡,龍嘴緩緩流出溫熱水來,蕙畹不禁大喜道:

    「這個好,怎麼弄」

    春花抿嘴一笑:

    「世子爺曉得您喜好,尋了工部能工巧匠弄」

    說著上前服侍蕙畹寬衣,衣衫落盡,春花不禁在心裡暗讚一聲,真不枉世子爺一心一意等了這些年,不說別,只這具玲瓏白皙,凹凸有致身子,就值得,春花遣了秋桂出去,自己服侍蕙畹沐浴,水波繚繞間,春花不禁細細打量蕙畹,這幾年過去了,昔日那個粉妝玉琢小公子如今真真切切變成了一個絕色佳人了。

    十指芊芊如筍,膚如凝脂,珠暉流轉,雙唇如丹,即使脂粉不施,也找不出半點瑕疵,春花掬起水給蕙畹輕輕揉搓頭髮,洗淨了,尋了干帕子來一點點絞乾。洗了澡,蕙畹覺得通體舒暢,秋桂拿出一件大袖織錦緞繡衫服侍著她穿戴妥當,頭髮也重新梳了一個簡單髮髻,別了釵環。

    才折騰清楚了,就聽見院子外面一陣笑鬧聲傳來,轉眼劉言鵬、賀家兄弟和宗民、宗偉、就簇擁著一身酒氣紫安邁了進來,幾人掃眼見洞房裡情境都是一愣,賀伯之忍不住叱一聲笑道:

    「今天博蕙做了新娘子,卻還如此不守規矩,沒等著新郎來,就換了衣服,這可是個什麼道理啊」

    幾人一陣大笑,蕙畹白了他們一眼道:

    「你們說輕鬆,穿戴上我那身試試,保管你們也是支撐不住,比盔甲還重幾斤去」

    眾人不禁一陣失笑,這一打岔,幾人也清楚,今兒這洞房是鬧不成了,博蕙他們可是知道,自小鬼心眼子就多了去了,自己幾個人擰到一塊,恐也不是她對手,加上她年齡最小,耍賴淘氣,他們也沒轍,故此,不過簡單走了幾個過場,就退去了。

    出了紫雪齋,賀仲之瞥了宗民宗偉一眼道:

    「你們兩也也太不夠意思了,博蕙事情,竟是瞞了我們這些年,若是早知道博蕙是如此俊俏佳人......」

    後面話被賀伯之打斷道:

    「仲之,不可胡言」

    賀仲之才自毀失言,遂嘿嘿一笑,宗民回頭一望,臉上瞬間閃過暗淡,深深一歎道:

    「就是早曉得,也要無用」

    宗偉目光一閃,一拍他道:

    「咱們這次難得聚到一起,走,去我哪裡接著喝酒去」眾人一哄而散。

    卻說喜房這裡,紫安剛才還掂量著尋個什麼由頭把幾個來鬧洞房打發了去,卻不想博蕙三言兩語就成了,遂心裡暗喜,春花和秋桂道了喜,也出去了,輕輕掩上房門,夜色已深,房中袖燭高燒,映屋內喜氣陣陣,紫安這時才按下心思來仔細打量蕙畹,燈光氤氳出光影下,一張明麗小臉如夢似幻,紫安覺得此刻心裡喜悅,彷彿要爆發開來。

    從今天起,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謹小慎微,生怕一個恍惚,就錯失了去,伸出手輕輕捧住蕙畹臉柔聲:

    「畹兒,你終於是我了」

    說著,手指上移,抽出蕙畹頭上明珠髮簪,一頭如瀑青絲,瞬間披散下來,蕙畹頓感雙頰通袖,渾身發熱,卻一時不知道自己手腳該放在何處,有些無所適從慌張,這難得情緒,卻取悅了紫安,他低低笑了幾聲,湊近她耳邊道:

    「畹兒,不用怕」

    聽到他安撫聲音,蕙畹略略定了定神,其實也曉得下面發生事情,可是心裡上還是有點彆扭,紫安伸手利落把自己衣服脫下,只留了白色裡衣,伸手來解蕙畹腰間宮絛,蕙畹不禁更是緊張,伸手不由抓住,抬起頭卻望進紫安深不見底眸子裡,此刻,他眸子深處彷彿潛藏著危險火種,卻也有她熟悉溫柔憐惜。

    蕙畹不禁鬆開手去,衣襟漸漸謝落,看清了眼前美景,令紫安不禁暗暗抽氣,衣襟下卻不是平常肚兜胸圍,而是水袖色隱著銀線兩塊窄小布料,緊緊扣在胸前,中間擠出深深溝壑,水袖映著白皙,勾魂攝魄,紫安目光下移,眼中幽光大漲,嘴裡低喃一聲:

    「你這個愛作怪小妖精,讓我……」

    後面話隱沒在蕙畹唇邊,紫安吻大異於平常溫柔輕緩,一開始就如狂風暴雨一般,激烈彷彿要把蕙畹整個吞進肚子裡去才罷休,蕙畹被他吻意識迷離,渾身發軟,從喉嚨間溢出細細低吟,聽在紫安耳中卻真如天籟一般,薄唇沿著她美好頸項一路吻了下去,到了胸前卻不免急躁起來,只因蕙畹這個玩意雖好看,卻難解很,解了半天沒解開,紫安額頭上不禁出了一頭汗,汗水滴在蕙畹□皮膚上,蕙畹瞬間回復了些理智,睜眼卻看見紫安表情,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她一笑,酥胸更是上下顫動,勾得紫安再也顧不得,所幸下死力一拽,撕拉一聲,蕙畹好不容易尋來內衣就報銷了,蕙畹還沒來及惱他,就被紫安重新吻住,跌入他設下情障不能自拔,紫安已經頗按技巧,加上成婚前,尋了不少絕版春宮研究,也是無師自通,把蕙畹折騰雲裡霧裡,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一陣劇痛傳來,蕙畹才從天上瞬間跌落下來,睜開眼睛大聲呼痛,眼淚也忍不住滑落了下來,紫安也是滿頭大汗,卻悶哼一聲,停住了動作,伸手撫弄身下僵直身子,嘴唇細細吻著她眉眼,一疊聲哄道:

    「畹兒,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我輕一些......」

    蕙畹頓時覺得委屈非常,自從穿越來了這裡,哪裡受過一丁點疼,可是這種撕裂疼痛卻是難忍很,蕙畹覺得自己身體,彷彿被強行撕開,即使紫安沒再繼續深入,依然疼痛難耐,遂伸手推了推他,軟聲道:

    「紫安哥哥......我疼......你出去好不好,我.....真很疼」

    紫安頭上汗大顆大顆冒出來,如今自己都快爆炸了,況且箭在弦上,哪裡能不發,可是畹兒表情,卻真真令他憐惜非常,忽然想起大婚前燕喜嬤嬤給他東西,眼睛一亮,抬手在床裡側暗屜裡,尋出一個精緻荷包來,倒出一顆晶瑩袖色丹藥,放在自己嘴裡低下頭吻住了蕙畹,蕙畹正難受遂也沒主意他動作,只覺得嘴裡一陣甜絲絲,彷彿什麼東西送進了自己嗓子裡,不禁一驚道:

    「紫安哥哥,你......你餵我吃什麼」

    紫安卻沒顧上回答她,只越加撫弄她身子,不一會,蕙畹就感覺好像不那麼痛了,雖然還是不舒服,但是真好了很多,臉色也漸漸和緩,身子被紫安撫弄撩撥動情起來,喘息聲急促而細弱,紫安再也忍不住,張口深深吻住她,身下一挺,蕙畹痛呼,全數吃進了紫安嘴裡。

    緊致觸感,令紫安理智徹底飛離而去,手碰到床帳上金鉤,輕紗幔帳緩緩落下,遮住了帳內激烈起伏纏綿,只餘濃重喘息聲和斷斷續續愛語,以及柔麗婉轉告饒聲......

    這真是珠聯璧合洞房春暖,月圓花好魚水情深。 花燭光中蓮開並蒂,笙簧聲中帶結同心。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8 PM

風雨欲來

    芙蓉帳暖□無邊,這一停魚水和諧,好不快活自在,但是快活自在大約只有紫安一人罷了,蕙畹是被紫安輕輕吻喚醒,睜開眼,入目就是紫安晶亮眸光和饜足俊臉,蕙畹眨眨眼,一時竟忘了這是哪裡,有些迷迷糊糊怔楞,紫安支起手肘,細細打量她這份難得慵懶。

    蕙畹微微一動,頓時全身酸痛,尤其下身,竟是感覺有些涼絲絲說不上來是疼痛,還是酸澀,忽想起昨夜光景來,臉騰一紅,拉起絲被蓋住了頭,紫安不禁低低笑了幾,掀開絲被一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還疼嗎,昨夜是為夫孟浪了些,可是真忍不得了,你莫惱,為夫給你揉捏揉捏」

    說真大手不懷好意伸進來被子裡,來吃蕙畹嫩豆腐,昨晚纏綿,蕙畹初次,自是經受不住,後來竟是暈了過去,所以後面事情也不曉得,但是現在身上已經換上了乾淨小衣,而且雖然有些酸痛,但是卻沒有粘膩之感,想來是沐浴過了,想到自己昨晚那個模樣被人瞧了去,蕙畹不禁覺得大是丟臉,遂伸手推開紫安不老實手,臉色通紅做了起來,抱著被子自己生氣。

    紫安瞥了她一眼,晨曦透過大紅紗帳映在她臉上,嫩白膚色有些半透明,想到那膩滑觸感,紫安感覺□立即就有了反應,可是瞧見她眼底淡淡黑圈,紫安不禁暗暗歎息一聲,知道她糾結什麼事情,遂伸手攬過她低聲道:

    「放心,昨夜並沒旁人,是我親自給你沐浴換衣服」

    蕙畹眼睛一亮,抬眼道:

    「真」

    「真」紫安道:

    「我也捨不得,我畹兒被旁人瞧了去」

    蕙畹轉念一想,忙又垂下頭去,即使是紫安,這樣私密事情,她也覺得有些彆扭,紫安打量她神色低聲笑道:

    「怎麼,被我瞧了去,你還怕,昨夜……」

    沒等他說完,蕙畹一把摀住他嘴道:

    「不許說」

    紫安目光一閃,牽起嘴角笑了,蕙畹放開他,側首見外面已經大亮,不禁一愣道:

    「糟了,什麼時候了」

    紫安道:

    「放心,誤不了事」

    蕙畹不免白了他一眼,即使沒有婆婆和小姑妯娌,但這請安奉茶也是一個新婦本分,如何能讓人瞧了笑話去,正要喊秋桂,門吱呀一聲開了,緊接著床帳打了起來,春花秋桂領著一溜小丫頭端著洗漱用品恭立一側。

    春花是個過來人,一瞧蕙畹模樣和床上狼藉就曉得,自家世子這一夜可真沒少折騰,不禁抿著嘴微微淺笑,兩個嬤嬤進來請安後,尋了床上白色長娟,上面如今已經染了數點鮮艷梅花,兩個嬤嬤滿意捧著走了,蕙畹卻更是滿面羞紅,秋桂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見雖然臉色有些掩不住疲累,但是容色卻比往日更艷麗了幾分,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彷彿都添了一份難言嫵媚。

    伺候著洗漱完畢,蕙畹瞧見旁邊托盤裡吉服,不禁暗暗一歎,是啊!今天要進宮謝恩,這重死人行頭,還是要穿,穿戴齊整,春花給蕙畹花了個淡妝,春花手藝很不錯,束髮化妝比秋桂那丫頭強多了,兩人拾掇好了,自是要先去給平安王請安,坐著還不覺得,抬步一走,蕙畹不禁暗中叫苦,雙腿綿軟無力,而且腰真疼很,出了房門不禁腳下一軟,紫安急忙伸手攬住她,扶著她腰肢低聲道:

    「還好嗎」

    蕙畹白了他一眼,瞧了身邊幾個小丫頭忍笑表情,不禁面色一紅,也不理他,只不過走卻緩慢了些,走了一會兒,大約適應了,才好了些,進了平安王院子,廊簷下伺候丫頭們急忙上前行禮,紫安擺擺手,扶著蕙畹邁進了屋裡,暖閣中,平安王楊奇正坐在上首,旁邊是周公公和京城王府管家忠叔,丫頭把團花軟墊放在地上,蕙畹接過茶跪下道:

    「畹兒給父王問安,請父王喝茶」

    楊奇微微掃了蕙畹片刻,不禁瞥了自己兒子一眼,心道這小子可是償了夙願,瞧他樂那個樣子,不過楊奇心裡也是滿意非常,畹兒這樣媳婦,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接過茶抿了一口,覺得很是甘甜,開口道:

    「起來吧,一家子了,不必如此拘束,你們母妃也不在了,父王只盼著你們以後能和和美美,盡早給我添個大胖孫子,父王就別無所求了」

    蕙畹不禁臉一紅,害臊低下頭去,紫安卻笑道:

    「父王放心,兒子定會努力」

    蕙畹不禁暗暗瞥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怎臉皮又厚了幾分。平安王府主子少,加上蕙畹如今也就三個正經主子,故此規矩也沒那些旁宗室皇族嚴苛,且蕙畹又是自小就在王府裡走動,更是不會生分,接了紅包,兩人陪著平安王進了早膳,就去了皇宮裡請安。

    進到皇太后寧壽宮裡,蕙畹和紫安兩人都不覺一怔,除了太后和宮裡幾個有些體面太妃外,太后身邊卻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只略略一掃,就令人不禁驚艷萬分,十六七年紀,豐肌秀骨,目波澄澈,朱唇皓齒,修耳懸鼻,頭上懸珠金步搖攢起兩鬢青絲,側面別了一朵艷麗粉色芍葯花,更顯得姿色絕艷,世所罕見,一身淺粉色儒裙裹住豐滿身子,胸部高聳,蜂腰一束,娉婷生姿,這是一個蕙畹至今見過最美麗女子,甚至明艷張雪慧和那個軟玉樓綠珠和她一比,都瞬間失色了去。

    且她唇邊含著得體微笑,一雙明亮眼睛即清澈又含蓄,更有一二分天然風情蘊含其中,這是一個妖艷和清純並存美女,真真勾魂很,即使蕙畹都不禁暗暗讚歎,側過頭並沒有漏掉紫安眸中瞬間驚艷,蕙畹微微低下頭,兩人給太后太妃見禮。太后拉著蕙畹手上下打量片刻道:

    「那日我竟是匆忙間沒瞧太底細,今兒這一看,真真紫安這小子有福氣,竟是尋了這麼一個俊俏媳婦」

    說著掃了眼旁邊美女道:

    「婉婷,你站過來,讓我瞧瞧,平日裡都說你生齊整,今兒也來和咱們世子妃比對比對」

    美女明眸含笑掃了紫安一眼道:

    「姑母拿侄女打趣,侄女陋質粗顏如何能和世子妃相較,白讓世子爺笑話了」

    話是這麼說,眼睛裡卻沒有絲毫謙虛,竟是還有一絲明顯傲慢劃過,款款走過來,和蕙畹站在一起,蕙畹頓時心中起了十二分厭倦,卻也不禁暗暗苦笑,這就是自己當初掙扎主因,即使兩人都有心,可是往往身在其位,還是短不了這樣情況,但是只在新婚第二天就出現,令蕙畹不禁對未來有些難以把握無奈,微微瞥了紫安一眼,正對上紫安目光,紫安眸光有些深邃難測,也許是殿外投射進來朝陽太過燦爛,令蕙畹一時看不透紫安心思,不禁有些迷茫,太后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紫安小子,你過來瞧瞧,哀家這個侄女比你媳婦如何,且真真湊巧,她閨名叫婉婷,聽著和蕙畹丫頭竟像姐妹一般」

    紫安心裡一跳,急忙笑道:

    「小姐自是艷冠群芳」

    那叫婉婷美女聽了,不禁燦然一笑道:

    「臣女謝世子爺稱讚」

    說著似有若無瞟了蕙畹一眼,太后含笑點了點頭,頗有深意道:

    「咱們皇家最要緊是子嗣承繼,你父王身子不好,故此才只有你一個子嗣,畢竟單薄,偌大一個平安王府真真不像個樣子,你們兩個既然已經成婚,就要謹記,開枝散葉,繁榮宗室才是正經大事,莫要疏忽了去」

    蕙畹和紫安也只能點頭應了,兩人出了寧壽宮院子,蕙畹不禁回頭望去,偌大寧壽宮在陽光下,彷彿一個食人巨獸一般可怕,自己太想當然了嗎,今兒不過是第二天,蕙畹就知道,這個皇太后首先就不會放過她去,想到此,不禁低低一歎,紫安側頭打量她神色半響才道:

    「畹兒,你放心,答應你我會切記,我會做到」

    蕙畹抬頭看他,說實話,她很清楚紫安是一個誠摯君子,而且對自己也是真心實意,可是某些東西,蕙畹不想過早去評價它真偽,時間才是考驗一切標準,想到此,蕙畹不禁一笑道:

    「你不覺得剛才小姐真很美嗎」

    紫安點點頭道:

    「是不差,但是比我畹兒還差一些」

    蕙畹叱一聲笑道:

    「你花言巧語功力,也越加增長了。」

    兩人出了寧壽宮,太妃們也都告退了去,太后瞥了自己侄女一眼道:

    「怎樣丫頭,比皇上不在以下吧,你還給姑母使小性子」

    婉婷臉一紅道:

    「可是他如今已經娶了王妃,姑母這……」

    太后一歎道:

    「當年皇上說什麼也不肯娶咱們家女孩,以至於你蹉跎了這些年,如今你也大了,別宗室子弟,世家公子,我瞧著都不如紫安這小子出挑,且平安王府裡沒有王妃,你嫁進去雖說比那張惠畹低些,但你有姑母撐腰,且還有咱們家在後面,想來那張蕙畹也不敢難為你,且她是個讀書識字才女,又出身書香世家,是個穩重得體,待你生了兒子,雖是側妃,也和她不分上下了,姑母私下給你計量一陣子了,瞧來瞧去,就紫安最合適,你若不喜歡,那算了」

    婉婷急道:

    「姑母.....人家......人家沒說不願意啊,可是卻是什麼時候才能,才能……」

    太后瞧了她一眼,拍拍她手道:

    「這個卻不能如此著急,那張惠畹和紫安是從小情分,自是愛重些,如今不過新婚,姑母若下懿旨恐不妥當,再等一時吧」

    婉婷不禁撇撇嘴。蕙畹和紫安給皇上謝過恩後就出了宮,楊紫青有些身子不爽,故也沒多留兩人,蕙畹昨晚本沒睡好,這一折騰自是疲累十分,一坐上馬車,就靠著紫安閉眼睡了起來,紫安側頭瞧了她一眼,臉色有些晦暗疲倦,不禁心疼起來,把她籠在自己懷裡,讓她睡舒服些。

    到了府門前也沒喚醒她,只用狐裘嚴嚴裹住了她,一路抱回了紫雪齋,斌退了下人,輕手輕腳給她卸了吉服,散開頭髮,拉起絲被蓋好,瞧了她一會兒,才去裡面沐浴更衣,蕙畹這一覺直睡到了掌燈時分,才醒過來,坐起身子撥開床帳,只見屋角犀角落地燈已經點亮,暈黃燈光映照著滿屋瑰麗紅色,有種視覺上溫暖,突然覺得有些餓,才想起這一天竟只早膳吃了一碗粥而已,剛要開口叫人,春花推門走了進來,一間蕙畹做了起來遂笑道:

    「主子這一覺好睡,竟是睡到了這個時辰,世子爺交代不讓叫醒,今兒晚上卻如何再睡著」

    一說到晚上,蕙畹不禁臉一紅,低聲道:

    「紫安哥哥呢」

    春花整理好床帳道:

    「在旁邊書房裡看書呢,想來知道主子醒了,就過來了」

    正說著紫安果然一步邁了進來,蕙畹急忙問道:

    「父王可傳了晚膳」

    紫安笑了:

    「你瞧瞧都什麼時辰了,自是吃過了,無妨,一會兒我陪著你再吃些就是了」

    蕙畹點點頭,因到了到了晚上,也不用再出去,故春花給蕙畹梳了一個墜馬髻,斜斜簪了一朵宮花便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輕薄水紅色儒裙,更顯得明麗嬌艷,兩人吃了些簡單清淡飯食,就到了該安置時辰,可蕙畹卻偏偏不睏,故在書房裡書架子上尋了本書靠在引枕上瞧,書房籠著熏爐,甚是暖和,故蕙畹雖穿甚是輕薄,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水紅色儒裙,裡面蕙畹只穿了內衣胸罩,沒有裡面囉嗦小衣,卻是清爽了幾分,但是在燈光映照下,有一種半掩半透效果,紫安本來就剛得了滋味,正是最熱絡時候,那裡見了如此活色生香場面,早就有些隱忍不住,放下手裡書,湊了上來。

    蕙畹原仔細看書,不妨紫安突然從後面貼住她,兩人都穿不多,這一緊緊相貼,蕙畹自是能感覺出他明顯生理反應,不禁臉紅不行,可是想到昨夜疼痛,不禁怕要死,放下書本一把推開他道:

    「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去那邊呆著,我們好生看書」

    紫安似笑非笑瞧著她,心道這丫頭倒是學會了裝傻,遂湊近她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蕙畹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去,咬著嘴唇搖搖頭堅決道:

    「不成,會疼」

    紫安那裡肯依她,一隻手攬著她,另一隻手利落拉來她腰間宮絛,儒裙散開來,大掌在她滑膩身子上,急切撫弄揉搓,只把蕙畹弄得渾身發軟,嬌喘細細,才低聲湊近她安撫道:

    「今兒不會疼了,我保證」

    說著張口含住她唇瓣,深深探進去攪合,蕙畹身子本就敏感非常,加上紫安使出了全身手段來挑弄她,蕙畹不免有些經受不住,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覺得有一股陌生情潮從身體最深處湧了上來,聚集到一點急於解脫,卻也不知道該如何,直覺難受非常,只得張口軟糯道:

    「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紫安感覺懷中人兒動情起來,也不管在哪裡,迅速除了自己身上礙事袍子,一個挺身闖進了密境,雖然還是有些痛,但是卻和昨晚天差地別,故蕙畹只微微哼了一聲,很快一股陌生快感緩緩積累,慢慢衝向高峰,隨著紫安動作加快,蕙畹也抑制不住低聲呻吟起來,身下滑膩身子如此**蝕骨,且是自己最愛畹兒,紫安更是覺得快意萬分,接連著一連串重重深入動作,紫安大吼一聲深深吻住了蕙畹,唇舌纏綿起舞,蕙畹這次也感覺到了那股陌生快樂,不禁也配合伸出香舌和他交纏,空氣中蕩漾著曖昧**情潮。

    紫安放開她,細細瞧懷中畹兒,見她正如沐浴在雨露下鮮花一樣,忽然綻放開來,散發著十足誘惑風情。剛退下**又湧了上來,蕙畹感覺到他變化,急忙推了他一把,微微喘息道:

    「紫安哥哥......我......我累了,渾身難受緊,我要沐浴」

    紫安眼睛一亮,低頭吻吻她精緻耳珠,充滿誘惑道:

    「好,咱們去沐浴」

    蕙畹不禁一驚,但是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紫安拿起狐裘一裹,直接向寢室走去。外面伺候春花一褔道:

    「爺,熱湯已經備好」

    紫安點點頭道:

    「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下去吧」

    春花著人進去收拾了書房,留了幾個婆子在外面上夜,自己卻轉身邁了出去,卻在廊簷上看見滿臉通紅秋桂,春花自是曉得怎麼回事,遂只笑了幾聲,心裡卻不禁暗中計量,世子爺真真是個不懂節制,世子妃才多大,經得住他如此折騰,明兒不妨尋了燕喜嬤嬤來,調配些藥給世子妃補補才好,不然這身子若不濟了,以後小世子爺可是要從那裡來呢。



冤家路窄

    三朝回門,重新看到侍郎府大門時候,蕙畹竟有一絲絲陌生感覺,不過三天,自己再回家,就已經是一個客人身份了。即使是女兒女婿,如今身份,也要勞動家人出來迎接,這令蕙畹彆扭之餘有幾分無奈。

    進到正廳行了禮,爹爹小叔和兩位兄長陪著紫安,蕙畹隨著娘親小嬸大嫂進到了裡面暖閣裡說體己話。劉氏拉著女兒手坐在沿炕上細細打量,一件大紅緞地團鶴紋吉服,下面是同色平針繡繡瓜瓞綿綿褶裙,襟畔別一串顆顆飽滿東珠墜飾,璀璨光潤,頭髮挽了鸞鳳髻,別一支金點翠嵌珠石鳳鈿花,額前垂下明珠流蘇,越發映小臉光華白皙。

    肌膚晶瑩亮澤,平添了一股嫵媚之姿,眸光流動可見些許少婦誘人風情,劉氏不禁暗暗點頭,小聲問道:

    「世子爺可還好?」

    蕙畹臉一紅,微不可查點點頭,優美頸項低垂,小嬸和大嫂一眼瞥見上面脂粉遮不住淺淡痕跡,不禁互視一眼,會心一笑,劉氏細細問了起居下人等事,才略略放了心,卻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

    「剛才跟著你那個俊俏丫頭卻是誰,我瞧著怎有些眼熟,彷彿那裡見過一般。」

    蕙畹一笑道:

    「那是春花啦!娘親忘了嗎,她原是紫安哥哥房裡大丫頭,舊年曾見過。」

    劉氏一愣,蕙畹打量娘親眼色才繼續道:

    「前些年嫁了平安城王府裡二管家兒子,也在府裡當差,紫安哥哥怕我不便,遂調了她來房裡伺候」

    劉氏臉色一鬆,點點頭,大嫂卻笑道:

    「你這丫頭真真有趣,難不成你們兩個在房裡也是紫安哥哥長,紫安哥哥短這樣叫,我聽著真是有些新鮮呢」

    小嬸和劉氏撲哧一聲笑了,蕙畹臉一陣通紅,小嬸道:

    「想來他們從小就是這樣叫慣了,卻是聽著更親熱些」

    大嫂笑道:

    「現在無妨,等將來有了丫頭小子,我瞧你還叫不叫出口」

    蕙畹不禁目光一閃,俏皮眨眨眼道:

    「想必大嫂是深有體會了」

    珺瑤臉頰微紅一甩帕子道:

    「不和你這丫頭說了,我去廚房瞧瞧去」

    說著掀了簾子走了。紫安是走動慣了,故雖是新姑爺,倒也不生分,一頓飯吃賓主盡歡,凡事不一一贅述。且說蕙畹大婚後不久,博武和賀靖羽婚事也定了下來,兩個月後,張雲卿辭官回鄉,蕙畹站在城門處瞧著爹娘馬車沒了蹤影,才微微一歎,蕙畹讓爹娘帶走了秋桂,畢竟她婚事不能再拖了,秋桂原是不願意離了去,是蕙畹和她說,成了親還是會要了她過來,那時還在一處,才戀戀不捨去了,春花把風帽給她戴上,細細整理好外面斗篷:

    「世子妃要保重身子,想來夫人老爺這一去,反倒也更自在些了,和大少爺也團聚了,是大大好事呢,回頭咱們也回了平安城去,不是就是皆大歡喜了嗎,左右也快了」

    「平安城」

    蕙畹不禁喃喃道:

    「是啊!我倒是真想回去了。」

    爹娘一去,蕙畹胸中不免添了些許離愁,積在心裡難以排遣,紫安最近忙很,除了晚上,白天蕙畹一般瞧不見他影子,成親了,說話時候反倒少了,只剩下晚上抵足纏綿,想到此,蕙畹不禁臉一熱,兩個月了,紫安對此事還是樂此不疲,不管多晚,多忙,每晚不折騰幾次是不罷休,害蕙畹晨起通常十分困難,不過還好王府事務少,早晨陪父王吃了早膳,說會子話,就去前院處理府中事務,午後是可以越性歇息些時候。

    忠叔是個能幹,且蕙畹也不是尋常大家閨秀,一開始忠叔還有些擔心,下面幾個有體面奴才,自是要給新主子下馬威,蕙畹也曉得府裡都是如此,你若不使些手段出來,即使主子地位擺在那裡,也平白沒了體面去,故此指了兩件事辦了一兩個帶頭,就消停了。

    忠叔當時不禁在心裡暗讚一聲,別瞧著這世子妃臉軟年輕,可真真不是個一般主子,回頭又一想帝師洪大人關門弟子,那個聰明靈透勁兒,尋常人如何及上一絲來,且滿肚子學問,更兼不是個死讀書,世情經濟學問卻也通很,那裡去尋這樣一個女主子來,真真是王府造化。

    京城王府本來事務也不算多,不過來往應酬,一應進出,故此,蕙畹掌管起來也輕鬆很。今兒即出來了,蕙畹遂不想就這麼回府去,瞧了春花一眼道:

    「咱們去街上逛逛去吧,也順道散散心」

    春花想了想眼一亮道:

    「今兒初一,不如奴婢陪著您去廣化寺上上香吧,咱們也拜拜佛,這都兩個月了,怎麼您這兒還沒消息」

    蕙畹不禁臉一紅,瞥了她一眼道:

    「那裡有這麼快,其實我覺得再過兩年才好」

    春花急忙道:

    「不可」

    蕙畹一愣,狐疑看著她道:

    「怎麼」

    春花白了她一眼道:

    「以前倒是個機靈心裡有成算,怎麼成了親,到看不清了」

    說著低聲道:

    「您看太后那個意思,幾次您去請安,那個什麼婉婷都在一邊,您沒聽出來太后話音嗎,若是早些有了,她也沒話說去,總不能白眉赤眼就把自家侄女塞過來,可若是過了三月還沒消息,恐太后要說話」

    蕙畹臉色一暗,眼中瞬間劃過無力,可是轉念一想,又如何,反正自己底線,紫安是曉得,不管太后如何,紫安若要不從,她就不信,能有人□來,若紫安稍有動搖,想到此,蕙畹不禁抿抿嘴,到時大不了自己就離了他,回平安城去也就是了,左右這京城她也待得膩煩了,想通了關節,蕙畹道:

    「春花姐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一向認為男人心,不是有個孩子就能拴住,算了,不說這個,我自有主意,即是你說廣化寺熱鬧,咱們就順便去瞧瞧好了,拜不拜佛倒是其次」

    春花不免卻暗暗一歎,雖說她也覺得蕙畹說很有道理,可是那個婉婷若真進了府可不大妙,後面有太后撐腰,那裡能真老實安分了去,且春花看那個婉婷,現在眉眼間就對蕙畹不大尊重,更別提……

    想到此,春花不禁心裡替蕙畹暗暗擔心,但是瞧她一副置之度外樣子,又不禁失笑,自小如此,打定了主意,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扭性子,她還真不敢想若是太后真想不開,賜她娘家侄女下來,平安王府將會是個什麼境況,恐如今平安和樂局面,立時就會蕩然無存了吧。

    廣化寺一如既往莊嚴肅穆,香火鼎盛,冤家路窄,大殿上蕙畹一眼就看見跪在地上求籤婉婷,身邊跟了數個婆子丫頭,這出門排場,竟是比自己這個世子妃都大多了,蕙畹不欲上前搭話,反正話不投機半句多。

    嘩啦啦一陣響動,一支竹籤跳了出來,身後丫頭急忙撿起來一瞧,臉色頓時一變道:

    「小姐,這勞什子胡說不準,不若您再抽一支吧」

    婉婷自小就不是個什麼好脾氣,一伸手道:

    「拿過來我瞧」

    小丫頭只得遞給她,婉婷略略掃了兩眼,就走到解籤那裡道:

    「你看看我這個簽如何解,解好,小姐我有賞,解得不好,你這攤子要小心了」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這個婉婷平素在宮裡瞧著雖高傲,卻不是這個情狀,現在來看,竟是這麼個性情,誰知那解籤老先生倒也不懼,掃了她兩眼慢條斯理道:

    「時也,運也,命也,半分勉強不得,若是小姐有運氣,自是解得好,若是運氣不好,老夫也無法,卻不會打誑語」

    那婉婷也不理他,把竹籤遞給他,老先生接過只瞧了一眼就道:

    「小姐問什麼」

    婉婷身後小丫頭急忙道:

    「問婚姻之事」

    老先生摸摸自己鬍子道:

    「小姐若問婚姻,那麼卻是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成」

    後面小丫頭叱一聲道:

    「你這老頭胡說,我家小姐什麼人,瞧上人哪有不成」

    老先生卻笑道:

    「榮華富貴權勢雖好,卻往往只在頃刻間」

    婉婷卻沒惱開口道:

    「你從那裡瞧出來我問事不成」

    老先生看了看籤文道:

    「您抽這支籤頭是姜女尋夫,判詞是:天邊消息實難思,切莫多心望強求;若把石頭磨作鏡,曾知枉費己工夫。孟姜女尋夫,那裡能尋得到,不過費自己功夫罷了,故此不成」

    婉婷剛要發怒,不妨一轉頭正瞧見後面張蕙畹,一愣之下又羞又惱,卻不好真怎樣,哼了一聲,走過來道:

    「我倒是誰,原來是咱們世子妃,臣女給世子妃請安了」

    嘴上這樣說,神態卻極傲慢,不過微微不情願一褔罷了,蕙畹卻極有涵養微微一笑道:

    「小姐也來這裡拜佛,倒是真巧了」

    婉婷目光一閃笑道:

    「說不准以後妹妹和姐姐會一起來拜佛,也未可知」

    蕙畹目光一冷,上下瞧了她一眼道:

    「小姐安心,這樣事情絕無可能,春花,咱們去後面逛逛吧」

    說著也不理她,竟自向後面走去,婉婷被蕙畹一語噎住,心裡更是惱恨,這時那老先生卻道:

    「剛才那位貴人,前幾月也在這裡求了簽,看今天情形想來是心想事成,否極泰來了」

    婉婷一聽不禁回頭道:

    「她求是個什麼簽」

    老先生笑道:

    「和小姐正好相反,乃是一支上上籤,一生心想事成,富貴已極命格,那位貴人是個福祿壽三全人,尋常人如何也是及不上」

    婉婷卻叱一聲笑了道:

    「心想事成,富貴已極,我倒是不信」

    說著扭頭走了,老先生不禁搖搖頭。從廣化寺出來,婉婷直接進了宮,去磨太后。這裡春花不禁有些擔憂道:

    「她畢竟是太后侄女,這樣得罪她恐不妥,若是她真去攛掇太后,可怎麼好」

    蕙畹看了眼旁邊光禿禿但高挺古槐微微一笑道:

    「那又如何,回府吧,出來一趟還遇到這樣事情,真真令人厭煩。」

    蕙畹回去卻也沒和紫安提,她心裡知道這件事提也無用,當初自己說過,信任是夫妻兩人之間最重要,所以在一切沒發生時候,她不會疑神疑鬼,況且她覺得,只要紫安是愛自己,即使太后也無法,畢竟太后管不過家事,並非事,難不成還能牛不喝水強按頭不成。

    蕙畹猜不錯,太后就是想牛不喝水強按頭,不是出於別考量,就是自己整個家族來看,如果再不沒有一停強而有力聯姻,恐就此沒落衰敗下去了,因此太后也只能抓住這最後機會,太后看了一眼旁邊坐著平安王笑道:

    「今日請王爺進宮,是有一件大喜事商議」

    楊奇一愣忙道:

    「太后請講」

    太后略一沉吟道:

    「如今都過了三個月,蕙畹丫頭肚子也沒消息,這可於承繼宗室大大不利,太醫和哀家說,蕙畹丫頭體制有些虛寒,恐要悉心調養一陣,紫安也不小了,房裡沒個女人那裡像話......」

    她話沒說完,楊奇急忙開口攔住她道:

    「蕙畹丫頭身子一向不錯,虛寒也好調養,不過三五朝就好了,不怕太后笑話,如今雖都過了三個月,紫安卻一時一刻也離不了畹兒,兩人如膠似漆,那裡分開,別事日後慢慢再說也使得」

    太后臉色一變道:

    「王爺說那裡話,別說宗室皇族,你瞧瞧那個大家公子,房裡不是三妻四妾,丫頭成群,偏紫安如此委屈了去,我自是不依,你放心,我瞧那張惠畹是個大方性子,不是個會拈酸吃醋拿起子沒見識小女子,無妨,況且我那個侄女,你也是瞧過,論模樣,論性子,也都是百里挑一,我原是不捨她做個側妃,無奈她瞧上了紫安,自己願意,我也沒轍,打量著倒也算一門上好姻緣,娥皇女英,也是紫安造化了......」

    一語未了,紫安和紫青一步邁了進來,楊奇掃了紫安一眼,心裡不禁一歎,紫安和楊紫青請過安,楊紫青笑道:

    「母后今日瞧著甚是高興,可有什麼好事,說來讓兒子也樂樂」

    太后一笑道:

    「卻真有一樁好事」

    說著似笑非笑瞧了紫安一眼道:

    「婉婷那丫頭啊瞧上了紫安,我正和王爺商議著成就了這樁好事呢」

    楊紫青一愣,紫安不禁大驚,蹭站起來道:

    「不可!太后,紫安如今已娶畹兒了」

    太后臉色一沉道:

    「你那屋子裡,我聽說如今竟是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像什麼話,再說婉婷姿色比你那王妃也不差吧,封了側妃,我瞧著都委屈了」

    紫安噗通一聲跪下道:

    「太后,不可,紫安不願,紫安曾發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這一生有畹兒一人足矣」

    太后不禁大怒,一怕桌子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可是堂堂男兒,我大燕皇族子弟,這樣話,你也真說出口,張蕙畹那丫頭我倒是瞧差了,不想竟是個妒婦,來人,宣她進宮,我當面問她,滿腹詩書連女戒都忘了嗎」

    小太監應了,轉身去了,紫安一愣,臉色瞬間變蒼白,楊奇道:

    「太后,這和畹兒何干」

    楊紫青也道:

    「母后,他二人事情,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道:

    「皇帝,事我這個老婆子管不了,家事,我難道也管不得了嗎」

    楊紫青眉頭一皺暗暗一歎,心道如果張蕙畹肯妥協,那裡還輪得到紫安得了去,卻也想瞧瞧面對如此局面,她可後悔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29 PM

把酒話桑麻

    蕙畹接到旨意就知道不好,估計太后做媒不成,遷怒於自己,蕙畹收拾妥當了,匆匆跟著小太監走了,到了宮門,蕙畹抬頭看了看,天色陰陰大概快要落雪了,一陣風吹來空氣中有一種刺骨寒冷,蕙畹攏了攏身上狐裘,走了進去。

    寧壽宮暖閣,蕙畹匆匆掃了一眼,見紫安跪在地上,臉色有些隱隱怒氣和淡淡蒼白,平安王坐在側面,臉上彷彿充斥著無奈,太后臉色嚴肅而犀利,只有楊青面色難測坐在那裡,眼中彷彿有好奇,又似有期待。

    蕙畹深吸一口氣,跪下行禮,太后瞥眼打量了她幾眼,顯然是來匆忙,沒按品大妝,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儒裙,碧色宮絛一束,更顯得有腰肢輕軟,有一種別緻裊娜風姿,容色明媚鮮艷,如案上盛開那支水仙一般清絕,神色毫不慌張,舉止淡定從容,即使閱人無數太后,這一刻也不得不說,即使姿色上和婉婷不相上下,但氣韻上蕙畹硬是高出了一籌,兩相比較,自家侄女雖美,卻不免流俗了,倒也怪不得紫安和皇上看重。

    不過卻不想性情如此善妒,竟是個容不下人,從古至今,哪裡有大家公子是一夫一妻,更何況紫安還是皇親宗室,豈不是大大笑話,這萬萬容不得,想到此,開口道:

    「張蕙畹你可知罪」

    蕙畹暗自一歎道:

    「臣妾不知」

    太后扯起一絲冷笑道:

    「素聞你滿腹詩書,一身才情,難道不知道七出之罪為何嗎」

    紫安急忙道:

    「太后,是我不願,於她何干」

    太后叱一聲笑道:

    「你不願,笑話,為了宗室體面,你也不能只有一個妻子,這像什麼話,我不能瞧著咱們宗室規矩被你一人翻過去」

    蕙畹不禁暗暗冷笑,這太后私心昭然若揭,卻把話說如此冠冕彈簧,上位者最會這虛偽一套,令人真真打心裡厭惡,想到此,蕙畹更覺無意思很,太后一指蕙畹道:

    「張蕙畹,你今兒給哀家一個明白話,紫安若娶了側妃,你容是不容」

    蕙畹輕輕笑了,抬起頭絲毫不懼吐出兩個字:

    「不容」

    楊紫青不禁一震,蕙畹繼續道:

    「臣妾雖卑微,但丈夫卻決不願與人共享,若是如此,我寧願自請歸家」

    紫安臉色更是蒼白,太后被她氣樂了道:

    「好!既然你自請歸家,哀家就成全你,宗室從此沒有你這個媳婦」

    紫安一把握住蕙畹手抬頭道:

    「如果這樣,臣也情願逐出宗室去,陪著畹兒做個平頭百姓,倒也快活自在」

    太后不想紫安竟說出這番話來,氣得手有些微微顫抖道:

    「你在威脅哀家,無子善妒女人有何德行,你竟然為了她撇開了祖宗嗎,紫安你真有出息」

    楊紫安沉默片刻道:

    「不瞞太后,當年賜婚之前,臣就和畹兒有約,此生只她一個,她才答應了婚事,臣不覺委屈,臣覺得甚是幸運,畹兒聰慧非常,才情卓絕,更可貴是她孝順父母掌管內務,無一不做盡善盡美,且臣和她自小就是一起,心裡著實喜她愛她,別說這一生再裝不下其他女子,倘若有來世臣心亦然」

    太后不禁一愣,作為女人,完全想不到真有一個男人能做到這種地步,至少她有生之年沒遇到過,原本還以為是蕙畹阻礙,紫安才不娶婉婷,如今看來,卻真真是紫安意思,惱火之餘,太后發現自己心裡竟然湧出一絲羨慕,羨慕張惠畹能有這樣一個至情至性丈夫,能置一切榮華富貴名利為身外之物,這是多麼難得,可是想到婉婷,不禁一歎,臉色微微和緩道:

    「哀家也不想做個棒打鴛鴦惡人,不若咱們各退一步,只要你娶了婉婷為側妃,你們後院事情,哀家保證再不干涉,如何」

    蕙畹卻微微一笑,抬頭道:

    「一個和百個有何不同,娥皇女英,呵呵!即使別人願意,臣妾也不屑苟同」

    太后不禁怒氣上升,心道這個張蕙畹怎麼回事,平日裡瞧著是個機靈,怎麼在這上面如此固執,可是太后也不傻,她如何真能讓紫安逐出宗室去,為了這些事,說出去,可是滑天下之大稽,正想著,屏風後婉婷一步邁出來滿臉通紅道:

    「張蕙畹,你太過分了,我一個世家貴女,甘願在你之下,你一個鄉下丫頭,竟然如此給我難堪,你......」

    話沒說完,就被楊紫青嚇止:

    「放肆,這是何地,容得你在這裡大呼小叫,張惠畹是正經世子妃,那裡有你犯上道理」

    婉婷自來對楊紫青就有些懼怕,本不敢如此放肆,可是心裡卻氣很,真像這丫頭說,絕無可能,那楊紫安寧可丟了榮華富貴也不屑娶她進門,難堪之餘更是想跟蕙畹爭個高低,憑什麼同為女子,自己比她出身高貴多,卻遠遠不及她命好,故一時氣憤忍不住出聲,不想卻被皇上嚇止,心裡不禁委屈很,衝進太后懷裡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蕙畹不想她來這一招,看來平日在家裡也是個嬌嬌小姐,太后有些心疼拍怕她,瞪了楊紫青一眼道:

    「婉婷原也說有幾分道理,你紅眉赤眼幹什麼」

    皇上瞧了太后一眼,面色一冷站起來道:

    「兒臣還有公務,先行告退」

    說完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到了門口卻停了下來開口道:

    「若是舅舅願意,就讓婉婷進宮來好了,兒臣後宮有是地方,多她一個也無妨,卻不要為難紫安他們了,朕當初也是答應了他們,太后就不要干涉了」

    太后不禁一怔,卻不明白一直不肯娶娘家女孩皇上,怎麼今兒吐了口,太后不傻,自是知道這比嫁給紫安更是強了萬分去。遂面色一喜,楊紫青掃了紫安和蕙畹一眼,蕙畹怔怔望著他,一雙剪水雙瞳那麼晶亮剔透,裡面閃動是感激吧,楊紫青不禁心裡一澀,自己還是不捨得看她為難,楊紫青一直覺得,蕙畹就該快樂過日子,就如同她說,做自己萬千子民之一,承受著帝王給予大愛,那麼自己這個帝王,適當尋些私,賜予她一些小愛,也是無妨吧,即使得到只是他感激,楊紫青都覺得心裡有短暫愉悅。

    想到此,暗暗一歎,轉身走了,太后目光複雜看著張蕙畹,這個女子何其幸運,即使嫁做人婦,皇上仍然用另一種方式愛著她,護著她,太后也不禁微微一歎,開口道:

    「起來吧,即是皇上說了話,哀家倒妄為惡人了,哀家老了,也管不動你們事,隨你們去吧」

    紫安一喜,磕頭謝恩,扶著蕙畹起身,不知是不是因為跪時間過長,蕙畹一起來,竟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紫安嚇壞了,伸手緊緊抱著她搖晃:

    「畹兒,你怎麼了,你別嚇我,畹兒.....」

    神色慌張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太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還不快把她抱到軟榻上,速速宣太醫來」

    楊紫安頓時清醒過來,小心抱著她放到一邊軟榻上,跪坐在蕙畹身邊,眼睛竟是一瞬也不瞬盯著她,臉上焦灼擔憂那麼明顯深切,太后瞧了婉婷一眼,心道,瞧這情景,即使你嫁過去也無用。很快,太醫來了,仔細請了半天脈,楊奇卻急道:

    「你這老傢伙,本王兒媳婦竟如何,你倒是說句痛快話啊」

    太醫站起來一拱手道:

    「微臣恭喜王爺世子爺,世子妃這是有喜了」

    紫安和平安王不禁大喜過望,

    「不過」

    太醫猶豫道,紫安激動一把抓住他一疊聲道:

    「不過怎樣,怎樣」

    太醫急忙道:

    「不過世子妃本來體制就有些虛寒,又兼近日思慮在心,故傷於氣血,因此胎氣不穩,恐要安心靜養一陣才可。」

    紫安和平安王同時鬆了一口氣,老太醫臨走,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世子也可要委屈些了,這兩個月還是和世子妃分房而居,最為妥當」

    紫安不禁臉一紅,知道這是太醫告誡他不可房事太頻,細想起來,成婚這三個月,除了畹兒小日那幾天,竟是無一夜是空置,可是分房,紫安心裡自是不願意,就是不能怎樣,他也不要離了畹兒身邊,想來這些日子蕙畹雖嘴上不說,心裡定是憂慮,也怪不得每次進宮給太后請了安,都有些悶悶,竟是這個原因,自己這一陣子忙亂,倒是忽略了,想到此,紫安不禁羞愧難當,狐裘裹住了蕙畹,父子兩個告退,出了寧壽宮,太后掃了婉婷一眼道:

    「好了,你也認命吧,我瞧著你就是勉強進去了,平安王府也無你立錐之地,不如就在宮裡吧,有姑母在,皇上多少還看些顏面」

    婉婷臉色一暗道:

    「世上卻哪裡還有世子這樣至情至性男子,侄女卻無福,可是那張蕙畹怎運氣如此之好」

    太后目光一閃,頗有深意道:

    「我勸你不要想與她為難,就此歇了心思為好,你瞧瞧那個慧嬪下場,這張蕙畹,今兒哀家才算看出來了,等閒莫要招惹,不然有後悔時候,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回到了平安王府,蕙畹才悠悠醒轉,卻覺得頭痛厲害,渾身有些軟綿無力,睜開眼就瞧見紫安擔憂臉,眸子中有濃濃疼惜,見她醒了,紫安急忙拉起她手,放在自己唇邊吻了吻道:

    「畹兒,你可醒了,你嚇死我了,我真害怕,你這一睡不起來了,畹兒你答應過,要陪著我,不能食言了去」

    紫安有些急切語無倫次,卻有一種難得孩子氣,率真可愛,蕙畹不禁扯起一個笑容道:

    「那裡有如此嚴重,又胡說」

    掃了一眼四周,見是紫雪齋,才暗暗鬆了口氣,說實話,那個寧壽宮真令人壓抑喘不過氣來,感覺渾身有些不舒服,遂開口道:

    「我到底怎麼了」

    紫安眸中瞬間爆出喜悅,伸手輕輕撫開她臉上髮絲道:

    「畹兒,你有了我們孩子了,高興嗎」

    蕙畹一楞,接著卻是暗驚,自己才十五歲啊,就有了孩子,好像太早了吧,可是看到紫安眼中暴漲幸福和滿足,蕙畹也不禁高興起來,手下意識摸摸自己小腹道:

    「多久了?我怎一點感覺也沒有」

    紫安眼中溫柔似要流瀉出來:

    「你這個糊塗丫頭,都一個多月了,我還道這個月你小日子怎麼過了這麼久,卻真真沒想到竟是有喜了」

    說著目光閃過一絲戲謔道: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得虧了為夫每夜耕耘不輟」

    蕙畹不禁瞪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掐他臉道:

    「我瞧瞧你臉皮究竟有多厚,這樣沒臉話也說出口」

    紫安卻伸手握住她手,正色道:

    「畹兒,對不起,這一陣子我竟疏忽了你心事,我定引以為戒,以後你也要答應我」

    「什麼?」

    蕙畹反問,紫安認真道:

    「答應我,有什麼事情都不要藏在心裡,對我說出來,我是你夫君,畹兒,你要記得,我們兩個同心同命,不要讓我憂心,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解決面對,你悶在心裡,悶出病來,你知我多心疼難過嗎」

    蕙畹目光盈盈閃動,點點頭:

    「嗯。」

    春花輕輕咳嗽一聲道:

    「世子爺,今晚在那裡安置」

    蕙畹一愣,紫安道:

    「那裡也不去,我還在這屋子裡」

    春花急道:

    「太醫囑咐了,世子妃胎氣不穩,分房睡為宜」

    蕙畹瞬間明白過來,推了推紫安道:

    「你去那邊西廂房安置就好了」

    紫安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放心,我醒事,可是要我一個人冷冷清清睡西廂可不成,我們就在一處睡,我乖點就是了」

    蕙畹臉一紅,春花也抿嘴一笑道:

    「世子可是要顧念些咱們小世子爺啊」

    紫安一揮手道:

    「好了,我曉得」

    接著瞥了一眼蕙畹肚子,嘀咕道:

    「真是,還沒出來,就妨礙他爹好事,真真該打」

    蕙畹白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現在就一副慾求不滿樣子,看他這幾個月怎麼熬過去。一個月後,婉婷進宮,直接封為德妃,地位雖尊,卻不大得寵,有得有失,也算有了歸宿。經過一個月靜養,蕙畹精神好了很多,但是紫安還是一時一刻也不放鬆,一行一動都要管,彷彿蕙畹是個玻璃人,一碰就碎了,令蕙畹不禁哭笑不得。

    天氣轉暖,開了春,蕙畹胎氣也穩了,經過太后一事,紫安也有些厭倦了京城,遂請了大假,每日裡陪著蕙畹,左右無事,開春桃花盛開時候,平安王一家啟程回了平安城。過了春夏就是金秋,十月平安城蒙上了蕭瑟秋意,而平安王府今天卻比盛夏還熱鬧幾分,紫安在院子裡來回踱步,眼睛時不時看向緊閉房門,院子裡坐在籐蘿架下博文不禁歎道:

    「你就坐一會兒吧,放心沒事,娘親和珺瑤都在裡面呢,況且太醫不是說了,一切很好......」

    正說到這兒,就聽裡面哇一聲嘹亮哭聲傳了出來,紫安面色一喜,一個婆子推門出來道:

    「給世子爺道喜,是位小世子爺呢,母子均安」

    秋天暖陽穿過銀杏樹金黃色葉片照進院子裡,灑下一片斑駁光影,浮動光影中,紫安笑容比艷艷春日更燦爛。

    五年後,平安城外張家村,雖是僻野鄉村,卻在村頭蓋了一所青磚高牆大宅院,夏日清晨,院子裡那顆高大桑樹下面,兩個粉妝玉琢孩童正跟著一個中年文生讀書,卻是一首古詩: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童聲清亮,傳到旁邊書房裡,蕙畹抬起頭和紫安對視一眼,不禁輕輕笑了。
   


番外一紫安的煩惱

    蕙畹懷孕後,紫安煩惱就來了,看著,抱著,不能吃感覺,真真太難過,有時候紫安不由想,這麼多年自己是如何隱忍下來,**這個東西和他前幾年他去治理河道原理,倒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所謂堵截不如疏通啊。

    想到此,看了旁邊蕙畹一眼,三個月了,看上去,小腹平坦,身姿依然曼妙窈窕,從外面絲毫看不出來有孕,不過,紫安目光掃過她越見豐滿高聳,眼睛不禁劃過一絲暗光,蕙畹穿著一件繡蕾絲邊睡裙,紫安知道,大約是約翰那個洋鋪子裡東西,雖然裙擺一直到腳下那麼長,但是前面卻開很低,透過蕾絲玫瑰花邊,胸前美景若隱若現,更是奪人心魄。

    蕙畹一個翻身,面對紫安,前胸睡衣隨著她動作也敞開來,紫安頓時感覺**蒸騰上升,如那一洩千里洪水一般,衝破閘口,洶湧而來,再也把持不住,伸出手有些急切剝開蕙畹衣服。

    月光透過琉璃窗照進紗帳裡,白皙透亮女體,猶如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晶亮剔透而美麗,紫安忍不住心中渴望,俯身細細吻她,從額頭、眼睛、鼻子、豐潤唇角到優美頸項,高聳頂點上兩顆鮮紅果子,直到她平滑小腹,紫安理智瞬間回籠,這裡有他們孩子,他如果莽撞,恐會傷害到他,傷害到畹兒。

    這個念頭一衝進腦子裡,瞬間打散了蒸騰**,紫安不禁微微歎口氣,深深吸口氣,輕手輕腳給蕙畹拉起睡衣,一抬頭卻對上畹兒明亮眸光,蕙畹早就醒了,一個大活人在她身邊翻來覆去,她能睡著才怪,更別提這個人後來還不老實動手動腳起來,紫安輕聲道:

    「抱歉,吵到你了,要不,我還是去西廂安置好了」

    說著就要起身,蕙畹一把拉住他,低低道:

    「紫安哥哥別走」

    聲音嬌軟婉轉,聽在紫安耳裡更是燥熱難當,額頭不禁冒出一層細汗,蕙畹做起來遲疑道:

    「紫安哥哥......你.....你不舒服嗎,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蕙畹伸手去摸紫安額頭,涼涼觸感,令紫安不禁舒服呻吟一聲,紫安閉閉眼幽掙開,眼睛裡深沉**,令蕙畹一驚,紫安伸手拉過蕙畹小手,按在自己身下,嘶啞道:

    「畹兒,這裡......」

    觸手灼熱滾燙,彷彿一蹦蹦跳動著,蕙畹臉一紅,想到古代男子大概還沒有一個像紫安這樣會甘心忍受這種痛苦,可是為了自己,他卻忍了這些日子,想到此,蕙畹不禁心裡一熱,想了想現代那些,遂拋棄心裡羞澀彆扭,小手伸進去直接握住,紫安不禁一震,舒服呻吟一聲,急促喘了幾聲道:

    「畹兒……畹兒……嗯…..哦……」

    隨著蕙畹生澀上下動作,紫安忍不住呻吟起來,快感衝擊著紫安全身,蕙畹動作漸漸加快,紫安啊一聲,渾身一抖,平靜了下來,睜開眼,一翻身把蕙畹壓在身下,小心錯開了她小腹,嘴一張就含住她唇激烈糾纏,抓住蕙畹丁香小舌,纏綿起舞,過了好半響,紫安才放開她道:

    「你這小妖精,說,那裡學來這些手段」

    蕙畹臉一紅卻不說話,紫安看她緋紅臉蛋,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可是剛才那一番撫弄,雖然比不得那巫山**,但是也別有一番**滋味,不禁令紫安有些意猶未盡,心裡想著這丫頭不知道還有沒有別驚喜。

    想到此,紫安眼睛一亮,滿含期待低聲對蕙畹嘀咕了幾聲,蕙畹白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道:

    「這可是該睡了,你再纏我,明兒就真去西廂安置吧」

    有了今日這事,紫安自是不會去西廂了,不過卻也不再吵她,畢竟她如今容易累,紫安簡單清理妥當,就抱著蕙畹乖乖睡了,蕙畹嘴角不禁翹起一絲笑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9-29 12:34 PM

番外二鴛鴦戲水

    蕙畹一舉得男,出了月子,蕙畹就急匆匆進了浴室,去洗白白,整整四十天不洗澡,蕙畹覺得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難聞味道,頭髮有些癢癢難過,無奈秋桂和春花兩個盯太緊,死活不讓她洗澡,其實蕙畹覺得坐月子太不科學了,現代時候,那些大夫不都是提倡產後洗澡嗎。

    洗淨了頭髮和身體,又換了一次水,蕙畹才舒服泡在溫水池裡小憩,這個浴室,還是回平安城以後,她親自設計尋人來弄,引用了一些現代設計,使得洗澡更舒服,閉上眼不禁想起自己生那個小傢伙,嘴角上揚微微笑道:

    「春花姐姐,你說寶寶像誰」

    春花沒說話,蕙畹不以為意繼續道:

    「你也覺寶寶不好聽嗎,其實寶寶多好,簡單可愛,我覺得寶寶更像紫安哥哥,其實我更喜歡女孩子,春花,你家丫頭明天抱過來給我玩會吧……」

    蕙畹說了半天都沒回音,不禁睜開眼睛回頭瞧去,不禁大驚道:

    「紫安哥哥,怎麼是你」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樣子,下意識抱住雙臂掩住前胸道:

    「紫安哥哥,你先出去啦,人家洗澡呢,你進來幹嘛」

    紫安目光灼灼掃過眼前美景,眸光瞬間變得深邃起來,彷彿帶著綠光,也沒搭話,低低笑了兩聲,利落脫了自己袍子才道:

    「我也來洗澡啊」

    蕙畹在水裡急道:

    「等我洗完了你......」

    話沒說完,就被紫安從後面抱住,大掌急切撫摸蕙畹身子,濕熱吻落在蕙畹耳珠後面微微一咬,蕙畹不禁低低嗯了一聲,紫安含住她耳朵,舌尖來回舔舐,蕙畹不禁渾身發軟,紫安低聲道:

    「多少日子了,畹兒,你可知道,為夫快要想死你了......」

    唇從她側面頸項緩緩下滑,落到她光裸肩膀處輕輕啃噬,手卻探到前面來揉搓她豐滿,紫安禁慾多日,面對如此軟玉溫香,那裡還忍住,轉動她身子讓蕙畹伏在池邊,抬起她一條腿,一個挺身,就衝進了她身體裡,蕙畹不禁腰一軟腿一顫,再也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紫安卻伸手拖住她,身下卻不停歇,激烈深入著。

    蕙畹感覺一股令人羞澀渴望,緩緩從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不禁頭向後仰,淺淺呻吟出聲,紫安低吼一聲,迅速把蕙畹轉過來,面對自己,抱起她,蕙畹支撐不住,雙腿只能緊緊夾住紫安腰,紫安迅速動了起來,水花四濺,伴著粗喘使得整個浴室□無邊。

    大約禁慾太久,要了幾次,紫安還不罷休,把蕙畹緊緊壓在池邊持續糾纏著,蕙畹已經被他折騰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可是身體裡被他使手段挑起來**,仍然隨著紫安動作不斷沉浮,蕙畹仰起頭細細喘息著,彷彿離了水魚一般,感覺身體彷彿快要爆開來,不禁開口哀求道:

    「紫安哥哥......嗯啊......紫安......啊.....哥哥......」

    蕙畹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是要懇求他放開自己,還是讓他繼續下去。神智飛離身體,在**中來回擺盪,忽冷忽熱,冰火兩重天。紫安放縱著自己慾望,聽著她淺淺抑制不住呻吟,更是忍不住急切深入淺出,他盡量延長著自己快感,彷彿要把幾個月份量一次要過來。

    雖是慾望控制了身體,但是紫安依然注意到,蕙畹白皙後背,在自己和池壁之間,已經被擠壓通紅一片,眼中閃過心疼憐惜,伸手抱起她,讓她雙手扶著池水裡漢白玉春凳上,從後面重新進入她,這個姿勢,令蕙畹啊一聲跪在地上,紫安卻更加激烈進出著,一下比一下深入,一下比一下用力。

    從成婚到現在,蕙畹還從來沒承受過他如此激烈折騰,況且在浴室裡,給蕙畹一種難堪和羞恥,更壞是,難看羞恥之餘,蕙畹竟然感覺從心裡不斷湧出快感,可是快感積累起來也是可怕,蕙畹感覺身體難受快要爆發開來,令她不禁害怕起來,種種難以言喻感覺交雜在一起,蕙畹不禁嚶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不得不開口求饒:

    「紫安......哥哥......你饒了...... 啊......我......嗯......」

    啪!啪水聲,激烈**拍打聲,嬌柔喘息求饒聲交織出一首最迤邐催情曲子,紫安一個大力深入,蕙畹嗯一聲暈了過去,紫安撫平自己氣息,抱起畹兒,細細給她洗淨身體,目光憐惜著看著懷中這具豐滿美麗身子,此時畹兒,渾身都泛著晶亮通紅,脖頸、胸前、後背乃至腿間,都有著或深或淺縱情痕跡。

    紫安不禁心裡愧疚非常,可是數月禁慾,紫安真隱忍不住了,倒是有些對不住她,低頭吻了吻懷中被寵愛徹底畹兒,心裡不禁計量著,等會要如何哄她,不然這丫頭若真惱起來,不讓自己碰她,自己可不又要去當和尚了。

    一邊想著,大手劃過懷中身體,不禁又細細撫弄揉搓起來,身體還處在敏感十分階段,蕙畹被他弄得嗯一聲醒了過來,卻發現渾身竟是再無一點力氣,腰腿都是酸痛彷彿不是自己,想到剛才紫安瘋狂,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扭開頭不去理他,紫安知道她惱了,著意在她耳邊一疊聲賠了千百個不是,蕙畹才回轉過來,看了一眼他樣子,不禁叱一聲,伸手捏住他臉道:

    「你越發厚臉皮了」

    紫安嘿嘿一笑,看見她嘴角那抹俏皮笑容,遂忍不住吻了下去。



番外三零落成泥

    大燕皇宮閱選又開始了,個個懷揣著夢女子,進了宮門,用盡心機手段,期望著英俊九五天子一顧,可是卻往往這才是悲劇起始。近幾年隨著一項項利民改革,不斷實施下去,大燕政事清明,泰民安,百姓富足祥和,一片繁華盛世。養心殿,楊紫青把奏折放到一邊伸伸腰,瞧了瞧窗外。

    春日夜色中,院子裡那株女兒棠又嬌艷了起來,一簇簇粉色花瓣簪在綠葉間,釋放著一樹風情,紫青不禁想起了那年那月,樹下那個明媚女子,她侃侃而談,芊芊玉指,撥動樹下綠綺古琴,一片清越,樂聲蕩漾在月色中,也蕩漾進了自己心裡,令人經久難忘。

    這些年,他在一邊看著她生兒育女,看著她在紫安懷裡幸福微笑,雖然酸澀,但是也有淡淡滿足,他永遠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博蕙時情景,當時他沒想到她會是個丫頭,如果知道,自己也想像紫安一樣,緊緊把她掬在身邊,呵護著,守著,慢慢看她長大,慢慢綻放出絕代風華,那該是如何幸福啊,可是人生那裡有如果。

    她晶亮眸光,彷彿夜空中閃亮群星一樣璀璨,令人一見難忘,想到此,不禁暗暗一歎道:

    「胡康,你說她如今做什麼呢」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想來世子妃如今也在欣賞月色吧,老奴還記得,平安王府張家院落裡也有兩株海棠,去年小郡主來時候,和老奴說過,每到這個時候,她娘親都要坐在院子裡賞海棠花」

    提起那個和蕙畹幾乎一模一樣小丫頭,楊紫青不禁笑道:

    「是啦!那丫頭別看小,已經會背詩了呢,上次給朕背就是那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她說是她娘親最喜歡」

    胡康也不禁笑道:

    「小郡主伶俐非常,頗似其母」

    楊紫青哼道:

    「就是紫安那小子小氣,朕想接小丫頭進宮住些日子,不想才三天,他就急忙進宮抱了去,就怕朕搶了他閨女」

    胡康不禁撲哧一聲笑了,那個小丫頭確可人疼,楊紫青微微一歎,從炕桌下面暗格裡拿出一個精緻紫檀雕花木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沓宣紙來,攤在桌上細細翻看,看完又是一歎道:

    「胡康,你說蕙畹若是男子該多好,朕就封他一個宰相,她也當得起,你看看這一項項策略點子,那一個不是正中核心犀利非常」

    胡康道:

    「世子妃雖是女子,卻稟了卓絕才情,但她卻也沒藏私,一一寫了呈給了皇上,奴才覺得,她雖是女子,心中卻真有一顆愛民之心,實在是個絕古今奇女子」

    楊紫青牽起嘴角點點頭,把盒子整理好,小心收了起來,站起身道:

    「走,咱們去外面走走。」

    楊紫青出了養心殿,向後面御花園走去,正值春天,御花園中百花盛開,夜色燭火下更加妖嬈妍麗,楊紫青心情不禁大好,穿過鵝卵石小路,走到湖邊,沿著湖邊緩緩前行,隨風輕輕搖曳宮燈,映在湖水中,有一種瑰麗風情。

    突然一陣叮叮咚咚琴聲隱約傳來,細細,卻可聽真切,正是司馬相如那曲鳳求凰,如此夜色,這樣琴聲,不禁勾起了楊紫青心中迤邐情思,順著琴聲慢慢尋了過去,走進了儲秀宮小院,月色中,花樹下,有一名白衣素服女子,正在輕輕撥動琴弦,濛濛月色下,她美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垂首而坐,看不清容顏,紫青不想驚動她,故悄悄繞到她對面花樹下暗暗觀瞧,一曲畢,女子抬起頭來,楊紫青不禁一愣,五官很是平常,最起碼,在這美女如雲皇宮裡,算不上很出色,但是那雙晶亮眸子,卻酷似記憶中某人。

    楊紫青心裡不禁一動,女子餘光略略掃了一眼前面花樹,微微一笑,抱起琴走了,楊紫青走出來道:

    「胡康,去查查她是誰。」

    三天後,一名姿色尋常女子突然崛起,被皇上欽點為美人,接連著侍寢三日,又被皇上破格封了月嬪,可是僅僅一個月後,這個風光無二月嬪,就迅速被冷落了,就如春天開敗花一般,明媚鮮艷了一時,一旦離開枝頭,就零落成泥,只留下記憶中瞬間美麗,令人歎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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